翌日一早,天空晴朗,寒气却袭人。张学良早早就到了新城,与杨虎城并肩而坐。
“委员长他们现在不走不行啦!南京目下很复杂,汪精卫、何应钦跃跃欲试要当家,一旦政权易手,他们得势,委员长若是还在西安,可就一文小钱也不值了。”
杨虎城知道他的意思,故意喊夫人谢葆贞给副司令准备早餐,回避这个话题。
张学良坐不住:“君子一言为定,他们昨天既然接受了‘三位一体’的主张,立下诺言,我们就应该及时放人。”
“放了他们,有什么担保?”
“委员长的人格。”
“老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这个东西。凭这个放他,飞机一离地面他就要变脸。”
“可留在这儿,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夜长梦多呀,不知会出现什么乱子、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简直受不了。”
“放是要放的,你缓一缓,让我再想一想嘛!放虎归山,久后伤人。这么个大事,我们也应该让设计委员会知道。”
张学良过于性急,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你我最初的动机,就是不顾一切,请求他领导抗日。现在谈判过了,目的已达,你我就不应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这怎么能叫患得患失呢?”杨虎城尽量控制住自己。张学良起身告辞,出门时还说了一句:“既然想得这样多,你我又何必当创!”张学良转回金家巷,先上楼去寻找周恩来,想求他疏导杨虎城。周恩来刚吃过早饭,听罢张学良的请求,答应与杨虎城进一步交换意见。他二人走下楼时,张学良补了一句:“周先生,不但要放他,为了给他挽回面子,我考虑还要亲自送他回南京!”
周恩来一愣,猛地站住脚。他很严肃地正告张学良:“汉卿先生,作为朋友,我想奉劝你一句。”张学良静静地听着,他从来没有见过周恩来这样严厉,这样郑重。周恩来说:“政治是钢铁般的冷酷无情!放蒋是为了合作抗日,我愿意尽最大努力。至于你亲自送蒋,纯粹是感情用事,大可不必。‘一失足成千古恨’,虽是俗语,我总以为它也是政治隐语,是生命与鲜血留下的教训。”
张学良默默地站着,未置可否。
周恩来去了新城,张学良转回西楼,高祟民在张学良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主动向张副司令报告设计委员会昨天下午开会的情况:“会由我主持,出席的有杜斌丞,应德田,卢广绩,申伯纯,王炳南。至于二位将军和周先生向蒋方提出什么条件进行谈判,大伙说听凭你们仁作主,没什么异议。关键是在什么具体保证之下方可放蒋,不能凭红口白牙说几句话,就把他们放走。大题目后边必有大文章,万一将来不认账怎么办?起码有两条,他们现在就可以办到。”
“哪两条?”
“一、军队撤出潼关;二、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七君子。只要他蒋介石写几行字,立时可以兑现。”
“这又不是搞什么商业交易。他已经说过不作任何签字,杨主任和我早就同意了,现在又要我二人出尔反尔去求他?”
高祟民咽了口唾沫,尽量平静住自己:“会上有人讲,‘兵谏’是大家提着脑袋干的,不是张副司令和杨主任两个人的事情。你们想捉就捉,想放就放,究竟这设计委员会还算不算一回事?”
张学良拍着高祟民的肩膀,要他冷静一点。他说:“南京有情报,亲日派现在有阴谋,委员长只有速返南京,才能镇压大局。在这种情况下要什么签字都是无用的,你们要相信委员长的伟大人格和伟大诺言,这就是最大的保证!”高崇民仍是不依:如何放蒋是三位一体的事,不能由咱东北军一家决定。”
张学良说:“周先生比我还和平,论软硬他比我们还要软。只有杨主任有些犹豫,周先生已经去说服他了。你们设计委员会可以继续开会,把第一流的方案提供出来嘛!”高崇民这才下了楼。
张学良忽然间又想起什么,俯在窗口喊住高崇民。高崇民又跨上来。张学良说:“你们讨论的这个情况未成结论,暂且就别报告杨主任了。”
“我已经向杨主任报告过了,是他催我来向副司令进行报告的。”张学良无话可说,摇摇手打发高崇民走了。
赵一荻端上饭来,张学良刚拨拉了几口,应德田、孙铭九寻上来了,在小客室里等着。赵一荻逼着他多吃几口,一面夹菜一边嘻怪他:“对委员长闹‘兵谏’,委员长倒在对面公馆里安宁着、自在着,你却是日夜折腾,生生把个活人忙死、累死、急死!”张学良顾不上理她。
张学良走进小客室,还正用手绢擦着嘴唇,尚未落座,应德田就开了腔:“空口无凭就放老蒋,这事变不是白变了一场?”
张学良很不高兴:“我清楚,你们想硬逼他签字。你们以为签了字就万无一失吗?这里签字,回去以后想撕毁还不是一样撕毁。他在这里命令中央军退出潼关,暂时退了,一回南京又重新下令出兵,我们又奈何于他?释放七君子,也是如此。我们做事,必须能放能收,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不能两手捧着个刺猬放不下。阎锡山派赵戴文今天来,谁知道他卖的什么药?这是关系重大的国家大事,非同儿戏,万一出了岔头,谁担得起?杨主任那边的冯钦哉已经翻脸了,我们内部难道就没有问题吗?”
应德田说:“尽管如此,也不应过急。倘若签字能不算数,所谓的‘人格’不成一摊子尿泥了吗!白纸黑字人人看得见,口头上的人格连个影影也没有,一口否认,我们从哪儿寻找根据!……副司令说得对,我们不应该老是手捧个刺渭放不下,可也不能怕扎手就稀哩糊涂往外扔!”
“照你们的说法,就这样扣在西安,一直等他签字再放他?”
“当然是这样!”
张学良声音高了:“那怎么行!那一定要搞出大乱子来!我决心尽早让他走,你们不要想不通,并且我还打算要亲自送他回南京哩!”
仿佛一个炸雷,应德田、孙铭九的心头猛然一震。以前他二个似乎也影影绰绰听到过这个话,可今天听来,分外惊心。
张学良站起身,边踱步边说:
“这个,你们不懂。他是领袖,领袖有领袖的人格,有崇高的尊严。我们发动这个兵谏,对他打击太大,说抓就抓起来,说放就叫他走,耍猴一样,这还成什么领袖,成何体统?他以后怎么办公?怎么见人?所以我必须亲自送他回去,使他保持住威信和尊严,好见人,好办事,在国体面前不致感到难堪。我也清楚,你们最担心的是,怕他不放我回来,我想他不能,也不敢。真是这样,我们东北军能让吗?三位一体,能答应吗?再退一步讲,就是真有危险,我想应该首先看我们做得对不对,不应该在本身安危上兜圈子。发动这次兵谏,我何曾只顾过本身的利害?只要于国家民族的前途有好处,于联共抗日有利,有危险也应在所不惜!”
应德田双手抱住头,双目向地,显得万般痛苦。孙铭九冷冷地说:“你把别人当父亲,别人未必把你当儿子。他若还真地坚决不放你,我们东北军怎么办呢。”
张学良一下子非常激动:“照你这样说,我只有不送!”
“当然不送!”
“他是领袖,以后邀我去京开会、办事,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孙铭九答不上来。
张学良大声说:“如此畏首畏尾,我以后简直无法和他共事啦。在这个世界上,伯危险是不行的,不怕危险也许能够免掉危险……这就是哲学!”张学良一根指头直伸向空中。
“我头疼得要死,先让我到院里吹吹风。”应德田猫着腰一阵风跑出去了。
张学良很烦躁,也想出门,孙铭九却“唰”地跪下身,紧紧抱住张学良的大腿,声腔带点儿抑制不住的哭音:“副司令得说清楚呀……”
张学良没奈何,一声长叹,低首发问:
“我且问你,孙铭九,你对我忠实不忠实?”
“不忠实我会去抓蒋介石吗?我会照你的指示眼睁睁朝天上戳窟隆吗?”
“你说说,咱俩谁高明?”
“当然你高明!”
“既然我高明,你和应德田还为什么这样胡搅蛮缠?我主意已定!既然你二人不听我的话,掏出你的枪,把我张学良打死算了!”
孙铭九还是死死不松手,泪水鼻涕就在张学良裤子上蹭了一把:“副司令和杨主任商量了吗?”“他不同意,我有何法?莫斯科对我们骂个狗血淋头,阎百川诡诈奸滑想做买卖,冯钦哉他们又内部踢咬,你让我怎样才好呢?”张学良很痛苦,孙铬九渐渐松了手。
“万一你回不来,怎么办嘛?实在要走,你得给西安留个手谕,这儿得有个人扛住旗杆才行呀!”
张学良想了想:“你丢开手,我马上写手谕!”
“写给谁?”
“当然是杨主任。”
孙铭九铁钳一样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午饭以前,张学良召集东北军部分主要将领在西楼会客室开会,向众人说明放蒋和送蒋的理由:
“我为什么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委员长扣留在西安,主要是为争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国策,现在谈判已经成功,假如我们拖延不决,不把委员长尽快送回南京,中国土地上将出现比今天更大的内乱。假如因我而造成国家内乱,四分五裂,天地崩溃,那我张学良真是万世不赦的罪人。如果是这样,我一定自杀,以谢国人!”
张学良感情异常激动,会场鸦雀无声,他的每一句话都强烈拨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阎锡山想在南京和西安之间做交易,他那是白日做梦!我们是‘好汉做事好汉当’,自己请的神自己送。我们不请客,更不请阎锡山那样的政客。兵谏之先,我曾把联共抗日的打算和主张,同阎锡山通过气,他满口表示赞成和支持。兵谏以后,我打电报向他求教,他回电突然向我提出好几个‘乎’,什么促进抗战乎,破坏抗日乎,停止内战乎,扩大内战乎,最后是质问我‘何以善其后乎?’连篇责斥,连篇质问,而且把这样的电报又送到南京去发表,纯粹打的是投机取巧的鬼算盘!”
有人提问:“私下传说副司令不但放蒋介石回去,而且还要亲自送他回南京,这是什么意思?”
张学良神色郑重地回答:“是的,我打算亲自送他!这一着是要抓住蒋介石的心。你们知道,这次事变对蒋介石是个致命的打击,现在不但要放他走,下一步还要拥护他做领袖,还要同他一起共事,所以我要给他撑面子,恢复从前的威望,让他今后好见人,好说话,好做事,这就是我送他的本意。其次,我亲自送他有向他讨债的意思,使他答应我们的条件不能反悔,也难以反悔。另外,南京对西安兵谏是横说竖说,满城风雨,我去了可以压一压反动派的气焰。委员长是炒面,我是狂风,我要让那些信口雌黄的人张不开口。总之,为人要讲义气,做人情要做到家,同人合作就要合作得有根有梢。我在这个问题上想得比你们高明,比你们深远,你们要听我的话,在这非常的时刻不许胡说胡闹……”
张学良很激动,也很严厉,在座的主要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吱声,人们似乎是处于被说服而又末完全想通的状态之中。
回到卧室,赵一荻正坐在窗前独自垂泪,张学良觉得奇怪:“小妹,怎么了?”
“你,你不能太意气用事!”赵一荻揩一把泪水,声音有些发颤。送蒋回南京的事,她显然知道了。
“南京我是常来常往的嘛,你何必这样多虑?”张学良想宽慰她。
赵一荻说:“这几天我睡不安宁,总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南京是是非窝子,还是不去的好。”
“我几次为蒋解围,恩德非同一般,这些我不图报答,可他老蒋总不至于恩将仇报罢!”
“西安这场事,天大的恩情也一阵风吹了。说什么没有加害于他,他会这样想吗?华清池那个晚上,说打死也就打死了,他难道连这个也不懂!”赵一荻泪眼婆娑,张学良心里有些难受。
“小妹,这些我都想过。退一步讲,即使我受点委屈,只要能换来全国的一致抗日,换回我们东北故乡的土地,我也觉得不悔。”
赵一荻最清楚,张学良决定了的,任是谁也挽不回来,她哭泣一阵,索性什么也不说了,背转身去洗脸。削肩一耸一耸,她竭力控制自己,哽咽得很厉害。谭海从外室传话:“宋部长来了。”张学良对着镜子扯扯衣襟,忙走出门外。
宋子文站在会客室里,一反文质彬彬的故态,神色有些慌张:“我从杨主任那儿回来,收到一封联名信,委员长和夫人看了,也都六神无主。汉卿,我们只有求你想法子了!”说罢,拿出信来,双手递给张学良。
张学良关上屋门,打开信看到:“商量的问题必须有委员长的亲笔签字,中央军队必须退出潼关,有了这两条,委员长才能启行。否则,张、杨二将军纵然是许蒋回京,我们誓死不从。”落尾签名的,都是东北军、十七路军的高级将领。将领们已经背着二位将军自拿主张了,张学良的眉棱突突直跳。宋子文摸出手帕连连擦汗。
“汉卿,说话呀!”
“事态严重,最严重的还在杨主任那里。”
宋子文连忙说:“周先生费了许多口舌,我又说了一河滩的好话,杨主任通啦!”
张学良眼睛一亮:“杨主任通了?”他看看表,“现在是两点半,你们快作准备,我安排飞机,马上和杨主任送你们走。”
仿佛突然间听到了纶音佛语,宋子文又紧张又兴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握起张学良的右手使劲摇摇。快步小跑下了楼。
张学良转身又推开卧室屋门,手提皮箱打开着,赵一荻小姐正噙着泪打点行装。每次出远门,提箱里都装着张学良的必用之物,不用张学良叮咛,大小用物总是收拾得又干净、又齐全。张学良叫了一声“小妹”,赵一荻头也没回,低声回答:“事到如今,我只求求你,你得和杨主任、周先生打一声招呼。”
“杨主任答应了,我马上去找他。”
赵一荻转过泪眼:“周先生呢?”
“小妹呀,冬天里说黑就黑,已经来不及了。”他很快招了招手,技上门走了。
赵一荻赶去拉门,门被倒锁上了,一时心急找不见钥匙,转了一圈,她攀住朝北的窗口,分明看见他的小车驶向了公馆大门,想喊,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来;拍打窗棂,她象一只笼中的小鸟,死活是拍打不开……小车一转弯消失在小巷里,赵一荻捏手绢紧紧堵住嘴,不让自个儿哭出声来;胡乱抹了一把泪,忙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东楼中共代表团的人回话:“周副主席不在,也许过会儿回来。”压了电话,摇出总机,连忙要卫队营,接电话的是连长于文俊,赵一荻几乎是喊着发话:“让孙营长立刻到副司令办公室来,我在等他!”
杨公馆前,杨虎城、谢葆贞将张学良送出门外,张学良疾步上了车,从车窗探出头来:“杨主任,我在高公馆等你。飞机四点半起飞,你可是快哟!”
杨虎城夫妇转回屋内。
“马上放他?”谢葆贞问。
杨虎城点了点头:“南京很复杂,东北军内部也有不稳迹象,副司令已经铁下心了,周先生也说夜长梦多,宋子文又哀求不已,我若是再不松口,势必成为众失之的,下一步全是我的不是了。”
谢葆贞有些发急:“天大的事,就这样草草收场么?捉他是兴师动众,满城风雨,现在放他,起码也应该告诉诸位将领,告诉设计委员会。”
“现在是偷着放,声张出去,老蒋他们就拔不出脚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现在别叨叨了,赶快给我换衣裳,我去送送老蒋。”
谢葆贞进里屋取衣帽时,杨虎城拿起茶几上的手谕,这是张学良方才留下的:
弟离陕之际,万一发生事故,切请诸兄听从虎臣、孝候指挥。此致,何、王、缪、董各军各师长。
张学良二十五日
以杨虎臣代理余之职。
毛笔字,很草,“虎城”被写成“虎臣”,“孝侯”被写成了“孝候”。杨主任看了看,捏住手谕苦笑着摇摇头,张学良方才说的话,还响在杨虎城的耳畔:“我要亲自送送蒋委员长,争取三天之内就回来,至迟也不过五天,请你多偏劳几日。”
杨虎城当时竭力劝阻:“放他就很可以了,送他实在是一步险棋!汉卿,我有干言万语你可以不听,你可以反驳,这一句话你可得听呀!”
神情已多少有点恍惚的张学良拿出这个手谕,摊开拍在茶几上:“老兄之言,吾记在心,但事已临头,只好如此。如果此行万一有什么不测,今后东北军完全归你指挥,疾风知劲草,我张学良信得过你!”
张学良走进警卫森严的高公馆,大门台阶上的宋子文、宋美龄、端纳、蒋鼎文仿佛盼来了救星,满脸堆着笑齐步迎上前来。张学良问:“收拾好了吧?杨主任马上就到。”他看看表,又看看天,“日色不早了,飞机今天只能飞到洛阳,你们和委员长如果愿意,今晚也可以再住一宵,明天一早直达南京,怎么样?”
四个人同时变了脸色,同时摇头。宋美龄说:“今日是圣诞节,飞到洛阳才算是大吉大利。愈快愈好,千万别再耽误了。”
宋子文说:“我们全收拾好啦!”
端纳上来问道:“黄仁霖呢?和我一块来的那个黄先生呢?他不走吗?”
张学良说:“我已经打电话了,黄先生马上就过来。”他转向宋美龄,“杨主任和我送你们走,可是部下的将领多数没有告诉。人一下子走得太多,被发觉了反为不便。黄仁霖和你带来的那位蔡妈,最好是明天动身。”
宋美龄噘个嘴不太愿意,宋子文赶忙代她表态:
“让他们晚走一天,完全可以,完全可以。”
正说哩,汽车把黄仁霖送来了。端纳第一个迎上前去:“嗨!仁霖,祝您圣诞快乐!”黄仁霖被关押了十一天,外界的消息一丝不闻。今天被突然押上汽车,自以为末日来监,连外衣也未穿。在夕阳照射下,忽然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以抱怨的口吻反对端纳:“我活够了,不知什么叫快乐!”
宋美龄、宋子文也围了上来,端纳俯过身轻快他说:“我们马上要出去喽!”
黄仁霖一下子感奋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宋美龄说道:“我们和委员长马上走,今晚到洛阳。这儿还有我和委员长一些私人物品,你收拾收拾,明天有飞机送你们回南京。不要忘记把蔡妈带出来,记清了没有?”
正说着,杨虎城的汽车到了。宋氏兄妹扶着委员长上了第一辆汽车,张学良坐在前座。后一辆车上坐着端纳和杨虎城、蒋鼎文。卫兵举手行礼,车子拉严窗帘,冲出了高公馆……
气急败坏的孙铭九坐一辆汽车东扑西转,终于在涂作潮的家里找到了周恩来:
“周先生,二位将军同委员长到飞机场了,知道吗?”
周恩来一听大惊,神色异常:“不知道,走了多大功夫?”
“十几分钟。”
方才有两辆汽车一前一后,从金家巷驰上东大街,车速很快,坐在小店里的周恩来当时远远地看见,但不知其中的奥妙。
周恩来忽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四小姐急惶惶要我找你,我费了天大劲儿才寻到这儿!”
周副主席飞快地上了孙铭九的汽车,往前一指:“快去机场!”。张学良要周副主席去开导杨虎城,但谁也没讲今天就启程呀!放蒋介石究竟怎样个放法,周副主席方才还在苦苦琢磨呢。“晦,真是……”周恩来焦虑地连连摇头。孙铭九更是急上加急。连连催促司机:“再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