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悠长里等你

——评《边城》

文/王策

不读《边城》就不会明白，这个位于川湘交界、依山傍水的小城茶峒，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地方。青山，绿水，虫鸣，鸟叫，白塔，古镇，呼吸间尽是泥土草木混合着溪涧水汽的醉人味道。天地之间是烟雨迷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写意山水画。

边城的美，不只美在她的景，更美在她的人，她的灵魂。这里的人们淳朴自然、真挚善良，他们或许字都不识，却能把生活过得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更加诗意。我敬佩，沈从文仅仅用纯粹不加修饰的行字，就把读者带进那样一个至纯至善的世界当中，这样一个宁静美好的桃园仙境。

而翠翠，我猜她是湘西这一方水土孕育出的一个精灵。有着水晶一般的眼睛，干净而澄澈。当她遇见傩送的时候，爱情这件事，对她而言还太过复杂。爷爷爱她，却不能明白她——一支竹管小调，吹出了相依为命的祖孙间的依偎与眷恋，却吹不开彼此的心扉。

边城里的世界，自然如初，爱情也同样质朴而朦胧。一切感动来源于此，一切凄婉与哀伤也皆来源于此。

故事的开头，是一年的端午节，粽叶飘香，龙舟竞渡。二佬俘获了最后一只肥鸭子上得岸来，正遇上带着黄狗等在岸边的翠翠。

故事的结尾，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爷爷用一辈子在渡船上渡人。翠翠接下去守着这渡船。祖孙俩人在这条河上荡来荡去，渡了多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唯独渡不了自己。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结局，可是《边城》的故事就像那山前婉转的溪流，不知会流向哪里。“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一句话，一个“等”字，读者体味到的是掩盖不住的哀伤。

我曾见有人说过，沈从文是一个完全忠实于内心起点的作家，是现代中国文学史中罕有的人物。他从他的视野里发现了整个人类，在河流中映见出整个人生。沈从文小说中透射出浓浓的文化内蕴，并以此涵盖所有的文字之中。

借用沈从文自己的话来理解《边城》：“……事实上却等于把我那小小地方近两个世纪以来形成的历史发展和悲剧结局加以概括性的记录。凡事都若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若宿命的必然。……内中写的尽管只是沅水流域各个码头，及一只小船上纤夫水手等等琐细平凡人事得失哀乐，其实对于他们的过去和当前，都怀着不可形诸笔墨的沉痛的隐忧，预感到他们明天的命运——即这么一种平凡卑微的生活，也不容易维持下去，终将受到来自外部另一方面的巨大势能所摧毁。生命似异实同，结束于无可奈何情形中。”

一切爱慕与纠缠，都结束于无可奈何情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