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的罪恶

暴戾在沉默中传承、循环，总在抑制不住的时候，给这个世界一记怒吼。

在贵州的某个贫困山区，翻过一座大山，是另一座大山横隔在眼前。

早在几年前，为了响应政府对教育资源整顿的政策，原本很多村寨子里的学校都被镇上的学校兼并。这样一来，很多偏远山村的孩子不得不到几十公里远的镇上寄宿读书。

姜有为十岁的时候，开始独自带着八岁的二妹姜有恒，六岁的三妹姜有桂以及三岁的小妹姜有琪到三十多里远的镇上读寄宿小学。姜有为是小学三年级，二妹姜有恒读小学二年级，三妹姜有桂读学前班，而最小的妹妹那时候还没有到学龄，只能每天躲在姜有为的课桌下面，陪着哥哥姜有为一起上课。

这兄妹四人的爸爸叫姜宽。姜宽19岁娶了另一个寨子里的姑娘。婚后没多久，两人携手去了广州打工。姜宽父母死得早，家里的事都由孩子们的大爷爷代为打理。当姜有为出生后，为了照顾孩子，姜宽夫妇从广州回到了贵州山区家里，直到最小的妹妹姜有琪出生，夫妇二人就没有再离开贵州外出打工。

姜宽是一个典型的山区汉子，勤劳肯干，但是性格沉闷，不善言辞。教育孩子基本上就是拳脚耳光这样的暴力方式，还曾一时失控，打折了姜有为的大腿。对于父亲这样凶狠的体罚，姜有为从小就在心头积郁着浓浓的怨气，并且这些怨气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消淡，也为后来发生的惨案，隐隐埋下了性格根源。

在小妹姜有琪两岁那年，妈妈出轨了，跟外面的男人跑了。对此，年少的姜有为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这十几年来，他几乎每天都活在爸妈无休止的争吵打骂中。不和谐的家庭氛围，让他变得内向敏感，偶尔也会暴躁莫名，就跟他的爸爸姜宽一模一样。

妈妈不告而别后，爸爸再也无心呆在这个家里，将四兄妹推给大爷爷，自己收拾了一下行囊，又外出打工去了。而大爷爷年事已高，自己的生活起居已经料理不清，哪里还能帮着料理这四个年纪尚幼的娃娃。最后实在没办法，作为长兄的姜有为就被迫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任，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岁呢。

上学期间，他要亲自负责小妹的饮食起居，上课还要带着她一起。放学后，要给另外的两个妹妹打水，买饭，然后才能温习自己的功课。因为属于自己的学习时间少了，姜有为的学习成绩下滑得厉害，多次遭到老师的批评。老师还多次指责他将小孩子带到教室来上课。他辩解说家里大人都外出打工了。当老师怒斥说为什么不找其他的亲人照看的时候，姜有为带着愤怒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唯一的大爷爷，也不肯再照顾他们兄妹四人了。

后来，老师见姜有为仍然每次都带着妹妹来上课，对自己批评教育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教导主任。主任亲自找了姜有为谈话，想说服他将妹妹寄养在亲人家里。姜有为执拗的性子在这个时候彻底被激发出来。面对主任的谈话，他一句话也不说，对于自己家的实际情况，不做半点解释。主任被姜有为这种“不配合”的态度给激怒了，最后拧着姜有为的耳朵告诉他，如果不把妹妹带回家去，他自己也不用来上课了。

第二天，姜有为带着三位妹妹，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家里，就此辍学。

对于姜有为带着三位妹妹不辞而别这件事，学校领导很是震惊，就带人去姜有为家，想劝说他继续带着妹妹们回去读书。但是固执的姜有为将学校的领导拒之门外，连人都不让见。学校领导又去找了他们的大爷爷，希望大爷爷出面劝说。大爷爷见姜有为关门不见人，就知道他的倔脾气犯了，什么人的话也不会听，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帮不了这个忙。

学校领导没办法，只好就此放弃了。因为在这个山区，像姜有为这样随意辍学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学校都是尽量挽留，实在不行，只能放弃。

辍学在家的兄妹四人，几乎过着原始人一般的日子。家里从来不收拾，到处堆放着发霉的玉米、垃圾、锅碗瓢盆还有孩子们几个月没有清洗的衣服等，正常人根本没法走进这个家，家里恶臭的气味跟猪圈没有两样。其实爸爸走之前给姜有为办了一张银行卡，每个月都会给他打生活费，村子里也为四个孩子上了低保，到月领取一定数额的低保费用。姜有为却始终没有动用银行卡的钱和低保的钱为妹妹们改善一下伙食和生活条件，他每天都将妹妹们圈在家里，给他们烧那些发霉的玉米粒吃。

村子里有人偶尔看到姜有为，发现他整个人身上的油泽和灰尘都已经结痂，走在路上头垂得很低很低，不跟任何人主动讲一句话。

山区留守儿童特别多，到了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最期待的事情，也就是爸爸妈妈回家跟他们一起过年。姜有为虽然不喜欢爸爸，但是妹妹们希望爸爸回家，能跟他们一起过年。但是年过去了，姜宽也没有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三位妹妹为此伤心了很久，整个正月寒冬，冷清的屋子里天天都是妹妹们哭闹的声音。这让姜有为很是恼火。他告诉妹妹们爸爸跟妈妈一样，也不要他们了。妹妹们不信，姜有为就说要不然怎么连过年都不回家来看你们？

听了哥哥姜有为的一通牢骚的话，妹妹们竟然都信以为真。如果爸爸也不要他们了，那他们以后该怎么办？想到这种叫人绝望的问题，妹妹们又哇哇地大哭起来。姜有为听着妹妹们的哭声，自己的心绪变得越发烦躁起来。这种烦躁的情绪慢慢发酵失控，进而让他潜意识里一直潜伏着悲观绝望的念头涌上了心头。他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农药，递给妹妹们。姜有为告诉她们，喝了这个，就可以做梦梦见爸爸了。

最小的妹妹不懂事，接过农药就喝了下去，而另外两个妹妹知道农药不能喝，一开始都不愿意喝。姜有为就从厨房拿了一把刀，恶狠狠地看着不肯喝药的两位妹妹。在哥哥的威逼下，不情愿喝药的两个妹妹也被迫喝下了农药。最后，姜有为把剩下的农药都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当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四个孩子早已经在抽搐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