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精中学设在曾家岩,学校的后墙陡坎下就是嘉陵江。重庆是个繁华的大商埠,朝天码头每天人来人往,嘉陵江上货船川流不息。
求精中学是重庆一所优秀的学校,不仅校规严,而且对入学的学生挑选得很严格,当时也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阔少能上得起。
张正权跨进了求精中学,他头戴瓜皮帽,穿着蓝布长衫,脚蹬圆口布鞋,鞋后跟还缝着两根蓝布带子,以便能捆在脚踝上。这与那些穿着洋布学生装、留着漂亮小分头的同学相比,简直显得太土气了。
那些大城市的学生看着这个从小县城来的“乡巴佬”,都不屑地撇撇嘴说:“哼,又土又傻的土包子,如果不是他四哥当国文教员,他肯定进不了我们学校。”
但是没过多久,这个“乡巴佬”就让同学们刮目相看了。在求精中学,小正权读书非常用功,尤其是一手工整的毛笔字、较好的国文底子深得老师的赞赏,同学们也渐渐地都开始佩服起他来。
在求精中学的生活是丰富的。小正权每门功课学习完毕,仍坚持不间断地画画,画艺也不断提高。尤其是他喜欢画古装仕女,同学们善意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张美人。渐渐地,他在同学中已是小有名气了。
在求精中学学习期间,唯独有一门课令小正权想起便沮丧不已,那就是数学。数学对于小正权来说,似乎是太难了,虽然费了很大的气力,却怎么也考不及格。
及至晚年,他每与子女谈起此事还颇感遗憾:“在求精,我各门功课都好,唯有数学不及格!”
随后发生了一件事,更让同学们由佩服而转为敬重这个矮矮胖胖的“乡巴佬”了。
求精中学的管理十分严格,所有学生必须住校,熄灯号一响,宿舍必须关灯。这样,学生宿舍顿时就会一团漆黑,一片寂静。
学生的宿舍紧挨着操场,而操场外就是一片野草萋萋的坟地。
有一天夜里,从坟场里突然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呜呜”的凄厉而刺耳的嗥叫声。宿舍里的学生们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胆子小的同学都钻进了被窝里,有的甚至捂起了耳朵。
过了一会儿,“呜呜”的叫声中还夹杂着令人恐怖的“咯咯”的笑声。
天亮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挤成一堆,议论开了:晚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眼中都满是疑惑和恐惧。一个读过《聊斋志异》的同学断定,这肯定是狐仙在拜月。
他还说:“拜月的狐狸精看中了哪个英俊的男子,就变成一个美女找他,用不了几天,就会吸干这个男子的精血,让他成为一具干尸。”
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一到晚上,又连忙死死地捂住了脑袋,生怕狐狸精找到自己头上。
一连几晚,坟场里都传来“呜呜”的叫声。
张正权从小生活在乡下,他也听过这种声音,他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这是野兽出来找东西吃,吃饱了就不叫了。但有时吃得高兴,它还会笑呢!别怕,八儿。”
张正权想到这里,决定查个水落石出。一天他与一个平时说自己胆子很大的江津来的同学约好了,各自找了一根木棒,放在床边,准备晚上去冒险查个清楚。
“呜呜”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张正权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拉了拉约好的那个同学,但他一动也不动,张正权急了,又推了几下。那个同学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摇了摇,又急忙缩了回去。
张正权犹豫了一下:“就剩我自己了,去不去?嘿,男子汉说过的话怎能不算数,那多丢人!”
于是他手握木棒走出了房门,来到了操场上。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校园,四下里静悄悄的,显得格外阴森。
张正权侧耳倾听,认准了那声音的来处,就踮着脚尖向那里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影子在草丛中晃动。他又走了几步,举起棒子就朝那影子扔了过去。可能是太紧张了,棒子没扔出多远就落在操场边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啪”的一声重响。
随着这一声,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像小羊般大小的野兽,它突然看到站在面前的张正权,就慌忙扔下口中的东西,往别处逃掉了。
张正权也被那东西吓了一跳,赶紧飞跑回宿舍,关上门就钻进了被窝里,心里怦怦直跳,但不禁有些得意:“毕竟是我的胆子大!”
第二天早晨,校长把同学们都集合起来,沉着脸吼道:“是哪个捣的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同学们看到了操场边上的木棒和草丛里的一具白乎乎的骷髅头。大家都惊叫一声,不知是哪个男子被狐狸精吸干了血。
张正权出来承认:“报告,木棒是我扔的。”
校长一看是国文教员的弟弟,口气略缓和了一下:“你为什么要搞恶作剧?”
张正权就把这几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他指着骷髅说:“这不是我扔的,是昨晚逃跑的那只野兽丢下的。”
校长打量了一下正权的神情,转身走入坟堆里,不一会儿走了回来,对大家说:“可能是一只野狗把坟给刨开了。没有什么事,大家继续做早操。”
从此,张正权在同学中间建立了很高的威信,大家无不钦佩这个不怕鬼的“张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