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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艰辛创业之路1

第一节 创伟业的雄心

经营者除了具备学识、品德外,还要全心投入,随时反省,才能领悟经营要诀,结出美好的果实。——松下幸之助

松下幸之助在大阪电灯公司的岁月,遭受的最悲痛的事是母亲的去世。母亲是在父亲去世后,迁回到和歌山居住,始终带着未出嫁的女儿过着清贫的日子。

母亲是个传统观念浓厚的妇女,她没父亲那份“野心”,也不会向儿子讲那么多安身立命的大道理,她只是默默地把爱无私地给予她众多的子女。

松下幸之助回去奔丧,见到几位姐姐,为自己未尽孝道而内疚万分。这种心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事业的成功而越加沉重,他现在有条件让饱受磨难的双亲享享清福,作为儿子报答双亲的养育之恩,可父母却未能看到这一天。

松下幸之助回大阪后不久,嫁给龟山的姐姐说:“家里没人祭祖,当地习俗是成了家的男性后代才有资格祭祖,你得赶快成家。”

当时松下幸之助正读关西商工夜校,一天到晚忙得四脚朝天,便说:“还早,还早。”“我实在抽不出空。”“现在新式工人不比老式工匠和农民,10多岁就成家。”他每次都以种种理由推辞掉。

那时的日本人,普遍早婚。松下幸之助把婚姻大事看得很淡,一方面是他沉迷于学艺;另一方面是他体质羸弱,尽管他正值青春期,他却不像其他年轻同事那样对姑娘们敏感且好奇,谈起这类话题来眉飞色舞,兴奋异常。

待松下幸之助在西工夜校辍学,姐姐重提结婚成家之事,说这还是母亲生前的意愿,你是家里的独根,母亲早就盼望抱孙子。松下幸之助辍学以后,突然觉得晚上无所事事,萌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寂寞感,心里想:“好,就由姐姐为自己张罗吧!”

别看松下幸之助从来不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可真正当起一回事来,他还蛮挑剔的。

姐姐给松下幸之助看过不少姑娘的照片,他都不怎么满意,也说不上她们哪儿不好。当然,也有姑娘看不上松下幸之助的时候。那时候电气行业的员工很吃香,所以松下幸之助总是不慌不忙。

松下幸之助21岁那年,姐姐兴冲冲地赶到松下幸之助住的地方,对他说:“九条开煤炭行的平冈先生,介绍一位小姐,你觉得怎样?听说是淡路人,高等小学毕业之后,又读裁缝学校,毕业后到大阪的世家见习做制衣的佣人。无论如何,先相相看。你愿意的话,我就跟平冈先生联系。”

姐姐的口气似乎很肯定,让他非去不可,好像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也难怪,此小姐高小毕业,又是世家的佣人。这两点,对普通人家出身的小姐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

松下幸之助答应相亲,为穿什么衣服,很伤了一番脑筋。最后花了5.2元,赶制了一套礼服。

相亲地点在松岛八千代剧场正对面的广告牌下。晚上19时,松下幸之助由姐姐、姐夫陪同按时赶到那里。时值5月,温暖的海风夹杂着花的馨香徐徐吹来,夕阳西沉,绯红色的夜空渐渐变成瓦蓝。这是个充满浪漫情调的暮春之夜,可当时的松下幸之助一点也没感觉到浪漫,心情异常紧张。

松下幸之助一边看广告牌,一边看千代崎桥的方向,小姐服务的东家就在那个方向。他反反复复交替着做这两个动作,不知道今晚上演什么剧目,只知道行人很多,大概会有什么名伎登台吧!

等了许久,姐姐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来呢?”焦急地跨起脚东张西望。

这时候姐夫道:“来了!来了!”

其实小姐已来了一会儿,躲在人群后面,不好意思露脸。

广告牌下还站有好些闲人,他们一见这情景,就笑着轻声议论:“咦,咦,是相亲的,是相亲的。”

松下幸之助一听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暗想:“真羞人啊!”赶忙把头低下。稍稍镇静后,怯生生地偷看一眼,小姐已站到了广告牌附近。

这时,姐夫拍着松下幸之助的肩:“幸之助,看啊!看啊!赶快看啊!”

松下幸之助鼓起勇气抬头再看,已经太晚了,小姐正侧着身子向着广告牌,而且微微低着头,大概也非常害羞吧!松下幸之助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又不敢走近去看个明白,真是尴尬!

正当松下幸之助犹豫不决时,小姐就低着头走开了,接着就像逃跑,越走越快。松下幸之助在心里叫道:“哎呀,糟糕!怎么就走了呢?”

事后,松下幸之助想,小姐大概也什么都没看清,就难为情地跑开了。姐姐问松下幸之助:“幸之助,你看小姐怎样啊?”

松下幸之助直发愣,无法回答好与不好。

姐夫说:“我看不错,好,就这么决定下来。”

松下幸之助想:“姐夫年龄大,又老练,他说不错,兴许就不错。”

这一年的9月4日,松下幸之助与井植梅乃小姐举行了婚礼。跟现在婚礼的奢侈排场相比,实在是太简单了。婚礼花了60多元钱,其中30元还是借的。这对当时的松下幸之助来说,确实不简单了。

那时的年轻人,不兴恋爱风气。井植小姐的家世,是婚后才慢慢了解的。她的老家是兵库县津名郡淡路岛,父亲名叫井植清太郎。井植家族世代务农,到清太郎这一代,社会发生剧变。

清太郎跟幸之助的父亲松下正楠一样,不再安心务农。清太郎购置了一艘名叫“清光丸”的船,干起了海上贩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朝鲜。

井植家与松下幸之助家一样,都是8个兄弟姐妹。不过井植家是五姐妹在前,三兄弟在后,梅乃在五姐妹中排行老二。

清太郎跑海上运输赚了一些钱,加上他接受了新思想,所以尽可能让子女上学。梅乃比松下幸之助小两岁,结婚时19岁。婚后不久,梅乃的父亲就病逝了,井植家便渐渐衰败。

梅乃温存贤淑,相貌也还可以,加之高小毕业,在东家见过大场面,举止神态算得上得体大方。松下幸之助对夫人还是满意的。

成了家就会产生一份责任感,人也会变得相应成熟些。松下幸之助体质弱,常常患病。这种身体状况的人,特别容易多愁善感。松下幸之助有胡思乱想的毛病,自然与他的身体有关。

婚后的松下幸之助,身体跟婚前一样糟,但他的思绪却不像婚前那么漫无边际,漂浮不定。

他老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我非得做个成家立业的人不可。”立业的意念常常会油然而生。

不过,那时的松下幸之助,对如何立业,心底仍是一片模糊。可他本人在电灯公司一帆风顺,升级加薪之快连自己都觉得吃惊。婚后的第二年,22岁的松下幸之助被提拔为检查员。这是公司技工梦寐以求的职位,而松下幸之助还是所有检查员中年纪最轻的一位。

检查员的工作是:前往客户家检查前一天技工完成的工作,一天大约要查15家至20家。这是个责任很重的工作。但松下幸之助轻车熟路。公司的技工都是他的老同事和老部下,他对每个技工的技术和责任心了如指掌。

松下幸之助对待工作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有一次,他骑着自行车上班,为了赶时间他骑得非常快,结果为了躲避一辆迎面开来的汽车,松下幸之助撞到了墙上。他放在箱里的材料,都散乱在马路上,自行车也给撞得七扭八歪。周围一大堆人站在那儿看。他心想:“这一下完了。”他还是试着慢慢站起来,咦!真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只受一点皮肉之伤。松下幸之助暗自庆幸。

在提升做检查员之前,松下幸之助就开始了电灯插座的改良设计。他是完全利用业余时间进行的,他喜欢手工方面的设计与创造;同时,松下幸之助觉得公司对他不错,他应该对公司作一点贡献。

经过上百个不眠之夜,终于做成了一个试验品,松下幸之助打算先给主任鉴定,请他提出改进意见;再请公司纳入研究计划,最后把现有的插座都改成这种新型产品。

第二天,松下幸之助充满自信地对主任说:“有一样东西,是我一手设计出来的,恭请主任看一看,是一样非常美妙的新东西!”

主任瞥一眼得意扬扬的松下幸之助,饶有兴致地说道:“很好!很好!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快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主任把插座放在手心端详,又看着松下幸之助期待的眼神,松下幸之助开始如数家珍,介绍新型插座的种种优点,心想:这么好的东西,主任是没法拒绝的,肯定会大大夸奖我一番。

没想到主任迎头泼来一桶冷水:“松下君,这东西不行,完全没有希望。你的设计思路不对头,制作也有问题,根本就不该拿出来嘛!”

听完主任的一席话,松下幸之助从头凉到脚底,愣愣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松下幸之助胆怯地问了一声:“主任,真的不行吗?”

“是不行,还要多多下功夫啊!”主任拍着松下幸之助的肩膀,勉励道。

松下幸之助离开主任办公室,泪水在眼窝里打转转。期望越高,失落也就越大,主任的话无疑判了松下幸之助“革新”的死刑。也许主任是对的,但他接受不了这种事实,他从小就爱哭,这时候鼻子一酸,泪水簌簌而下,不觉哭出声来。

经过这次打击,松下幸之助有些心灰意冷。做检查员,工作很轻松,晚上完全有精力干点儿正经事。松下幸之助却完全放纵自己,躺在榻榻米上,把枕头垫得高高的。

梅乃问他是不是又生病了,她知道松下幸之助的身体素来不好。

松下幸之助说道:“没有,没有。”说没有,却还是有。松下幸之助觉得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一天比一天消瘦。这是怎么回事?试做插头那一阵,白天够忙了,晚上又睡眠不足,人还精神抖擞。现在养尊处优,竟还会养出毛病来?

松下幸之助去看了医师,果真有病,病还不轻,又是肺炎!

医师开了一些药,嘱咐道:“最好的治疗方法是静养。”

不知道是肺炎还好些,一旦知道,咳嗽、盗汗、气虚,什么样的症状都跑出来了,松下幸之助萌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人在疾病的折磨中,什么样的奇怪念头都会冒出来,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

松下幸之助的父母双亲都未能长寿,他的身体比父母的身体要糟糕得多,能活到今日,已算是苍天保佑了。他想起梅乃,暗想:“我若死了,梅乃就要守寡,我不能死,要好好活着,让梅乃有朝一日过上富贵日子。”

都说成家之人,就会多出一份责任,真是千古名言啊!

那些日子,松下幸之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躺着静养。梅乃则跪在他面前侍奉他。

也真是件怪事,人一有了活下去的念头,病情就会好转许多。他想:“我真该做点什么?”于是,就把被主任“枪毙”了的插座拿在手上琢磨,重新改进。

梅乃担忧地劝道:“医师要你静养。”

松下幸之助说:“还要静养?我的病就是静养出来的。”

梅乃见他精神状态大为改观,也就由他去。

松下幸之助在电灯公司做检查员这份工作并未做多久。也许是父亲不安分的基因传给了他,他还没干满两个月,就对这份人人羡慕的工作不满意了。

检查员的工作实在是太轻松了。原本,技工完成工程试电成功,去检查完全是例行公事,如果腿勤一点儿,不用半天就能转完了。松下幸之助不是提前回公司聊天,就是上街东游西逛,后来就觉得索然无味。

“真是无聊啊!”松下幸之助想,“我这是在浪费光阴啊!父亲口口声声教诲我要发迹,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想发迹,是他寿禄有限,来不及成功就离世了。而我,却在这里虚度年华!”

“要是这些闲散的时间是自己的就好了!”想到这一点,松下幸之助的心智仿佛透进一束阳光,他越想越清晰。对!把工作辞掉,别说时间是自己的,什么都是自己的!我自己来制造插座,还要制造别的电气器具!

松下幸之助的病情还未痊愈,但他全然抛到脑后。他是抱着赌气的心理下这番决心的:“主任说我的插座不行,我偏要试试,看看是他的错,还是我的错!”

松下幸之助把想法告诉妻子,梅乃大吃一惊,忧心忡忡:“不辞职可以吗?你在公司干得好好的。”

松下幸之助对妻子解释道:“父亲生前常跟我说:‘要想发迹,唯一的出路,就是做生意。’父亲的话是肺腑之言,我在公司里出息再大,都不是为自己干。我决心已定,义无反顾,父亲会保佑我的。”

松下幸之助话是这么说,可心底还是犹豫了好些天。他设想后路:“万一不成功,就回电灯公司。像我这样顶尖技术的电气工,公司还是欢迎的。”

1917年6月15日,松下幸之助把辞职书呈交主任,主任很不解:“松下君,我并不想勉强挽留你。你今年开春才提升做检查员,不是太可惜了吗?公司对你这样器重,你前途无量呀!你辞职做什么去呢?制造插座吗?你可得慎重考虑啊!坦率地说,我不是在泼你冷水,我认为是行不通的,你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主任很诚恳地说完这番话。

这一瞬间,松下幸之助动摇了,觉得自己辞职确实太冒失。他一时无话可说,心里又把这么多天来的想法重温一遍。终于松下幸之助用坚决的口气说:“谢谢主任的关心,可我已经下了决心,还是让我辞职吧!”

这个月的30日,松下幸之助辞去了令人羡慕的职位,离开服务了7年的蓬勃发展中的电灯公司。公司的许多同事大惑不解,觉得松下幸之助神经有毛病。

松下幸之助的内弟,曾任三洋电机株式会社社长的井植薰,是这样评价松下幸之助当时的行为的:

在常人看来,电灯公司的检查员是个稳定的铁饭碗,而松下幸之助却感到是寄人篱下,压制了自己的能力。这种思想,实际上已经奠定了松下幸之助创建巨大事业的基础。

松下幸之助辞别了深深怀念的电灯公司,开始制造电灯插座。

可是这时候他身边的资本,只有服务7年的退职慰劳金,40天的薪金,以当时日薪83分计算,合计是33.2元,加上退休准备金42元,总计是75.2元。还有储蓄20元,总共不到100元,这么点钱能干什么?买一台机器或做一个模子也要100元。

平心而论,是不可能成功的。这样做未免太轻率了,可是当时的他却不这样想,反而精神抖擞,觉得前途充满希望与光明。

松下幸之助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以前的同事林。林已经辞职,转到电业商会做工人。松下幸之助请他来帮忙,林和他非常要好,立刻答应了。

另外一位同事森田听到了消息说:“我也想做些事,让我参加,好吗?”

松下幸之助表示欢迎,立刻请他来。他的内弟井植岁男刚从乡下的小学毕业,也叫他来帮忙。后来,井植岁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自创三洋电机公司,在录影机的开发上,与松下幸之助激烈竞争。

人手是差不多了,可是,到哪儿去买材料?买多少?要怎样制造……

松下幸之助毫无概念,每一样都得从头做起。尤其是成品主体的合成物的制法,他们完全不懂,只知道成分大概是柏油、石棉、石粉罢了,连实际上的调和法都不知道。

在当时这种合成物的制造属于新兴产业,各工厂都把它当作机密。因此,来参与这项事业的两个人,可以说鲁莽;而请他们参加的松下幸之助,更是鲁莽。

“此路不通”是一看就明白的,可是,3个人都不那么想。

他们首先开始研究主体合成物的制造方法,同时,调查原料的价格等。简单的铁器要自己做,他们发了疯似的拼命工作。资本只有100元,光是拆开地板,也要一二十元,松下幸之助都采取自己动手做的方法。

工厂设在他住的平房里,只有一个一间和一个两间多点的房子,把两间多的一半房子,拆开地板做工厂,晚上就没有地方睡觉了。不得已把那一间的当作寝室,里面简直是乱七八糟。

无论如何,100元是不够的。森田有个朋友叫S,在一家防水布工厂做学徒,因为做人勤俭,慢慢储蓄,到了20多岁,已有将近200元。他们听到消息,立刻跑去拜托这位S,希望借100元周转。

森田和松下幸之助两个人拼命说,S终于爽快地答应。这位S是个了不起的人,后来很成功,可惜英年早逝。

就这样,在样样欠缺、手忙脚乱中,他们进行了制造的工作。苦心制作可是无法销售,合成物的调和始终做不好。这件事使他们感到很头痛。他们做了很多实验,也到制造工厂附近的地上拣了一些废品回来研究,但都不成功。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们听到以前电灯公司的T,也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松下幸之助和林一起去请教,他很快地答应为他们讲解。

据T说,他一辞去公司的工作,立刻着手制造。可是做来做去做不成,他的事业很不顺利,正在歇业中。松下幸之助和林一找到他,他就把自己研究的方法告诉了他们,他们这才知道了调和法,和他们所研究的大体上很相似,只差一点点诀窍。

主体的调和法知道之后,再把金属部分做好,这样就可以生产了,大家更加努力。总算在1917年10月中旬做出成品。虽然数量不多,可是意义深远,这标志着他们终于成功了。

“做出来了,赶快拿去卖吧!”干劲很大的森田,立刻带了一些成品出去兜售。

可是,到底要到哪儿去卖呢?他们并不认识批发商,定价多少也不知道。只好叫森田先到电器企业,把样品拿给对方看,先说出自己一方估计的价格,然后听听对方的意见再作决定。

松下幸之助从来没这么紧张地等着森田回来。能卖得出去吗?会不会回来说一声“完了!根本就没人要”呢?也只好等了。

森田傍晚才回来。他报告说:“还没遇到过这么困难的事情,实在是很吃力。有一家电器企业让我等了好久,叫我下次再来。他们连看都不看样品一眼;另外一家,把样品拿在手里,接二连三地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电器企业的?除了插座以外,还有什么东西?’都问些意料之外的问题,叫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有一个店员对我说:‘你们还是新开的店吧?像这样的新插座恐怕卖不出去。不过,如果你们做的是电器用具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向你们订购一些。’”

听完了森田的报告,本来就很紧张的松下幸之助受到了很大打击。心想,这个困难相当不小啊!

一连10多天,森田每天跑大阪市,好不容易卖掉大约100个,收到不足10元的现金。

综合各方面的意见,结论是:这种插座无法使用。显然,改良制造势在必行,一定要做出有市场性的东西不可。可是,要再改良制造,不但资金有问题,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这一下,森田和林都开始担心了。

从7月至10月,花了4个月的时间,所得到的不足10元,当然令人不安。

森田和林终于开口说:“松下君,你打算怎么样呢?撑得下去吗?资金怎么办?咱们是好朋友,我们不计较薪金,可是你有困难我们也很不安。所以,我看还是到此告一个段落,各自去找工作求生存比较好。”

这使松下幸之助很为难,他觉得他们那样说是很有道理的,照这样继续下去一定行不通。然而,他却不愿意半途而废。虽然松下幸之助感到很遗憾,并一再挽留,但是迫于生计,他们两人还是离开了。

森田于10月末改到别处上班,林又回到以前的商会去。这以后,终于剩下了松下幸之助和内弟井植岁男两个人,他们一切从头做起了。

松下幸之助有一种必胜的信念和成功的渴望,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工作,又没有任何摆脱的妙方,可是,说也奇怪,他并不打算去做别的工作。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工作的前途,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虽然经济状况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松下幸之助却继续产品的改良与制作。

第二节 产品打入东京市场

困难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年终快到了,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改良工作也无法进行了。

在这种状况下,进入1917年12月之后,很意外地接到了某电器商会的通知:需要1000个电风扇底盘。电风扇底盘,本来由川北电器企业用陶器制作,因为容易破损才想改用合成物。

他们说:“时间很紧,如果用在电风扇上的效果良好,每年两三万台的需求是很有可能的。”

为此,松下幸之助把制作插座的工作搁下来,开始着手制作电风扇底座。无论如何要全力以赴,在年底以前交货。

改良插座不如意,松下幸之助正在大伤脑筋,正好来了这个订单,更庆幸的是,电风扇底盘一点也不用铁器,光用合成物即可,不需要很多资金,当时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为了要如期交货,也为了拿更多订单,一连7天,他一直都在模具工厂催赶制作。

模型做好了,通过试压的检验,幸好没问题,最后送五六个样品给对方看。

他们说:“行了,请立即开始做。如果做得好,紧接着至少要订四五千个。”

于是,松下幸之助和井植岁男两个人全力以赴,开始拼命赶制。说是制作,其实设备很简陋,仅有压型机和煮锅而已,工作起来相当辛苦。井植岁男当年还是个15岁的孩子,个子又特别矮。因此,制作时,压型全部由松下幸之助做,井植岁男负责磨亮或帮助做其他杂务。

这是第一笔生意,他们每天完成100件,至12月,终于把1000件的产品交清了。压模的工作,松下幸之助是相当熟练的,所以制作很快,成品也不错。

对方很满意地说:“做得这么好,川北一定很高兴,我们会替你再介绍生意的。”

12月底1000件交清,终于收到了160元的现金。扣去模型费等本钱,大概净赚了80元。这就是松下幸之助自立门户第一次赚到的钱。

这种工作,只要材料,不需资金,如果能继续做下去,多少可赚些钱,他在心中祈祷,希望川北他们能决定采用合成底盘。

等着等着,传来很幸运的消息,他们说:“跟其他部分部件合起来,情况良好,所以要继续定做。”

这一回经过正式议价,生意总算谈成。

新年初交第二批货的数量是2000件。这样,第一年制造插座的计划虽然失败,却在底盘的定做上多少赚回了些钱,这加强了松下幸之助继续做生意的自信。

松下幸之助考虑搬到一个更适当的房子。这时候听说在大开路一段有个月租金16.5元的房子,于是决心要搬到那边去奋斗一番。

1918年3月7日,松下幸之助终于搬家了。

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战争及战后带动了制造业兴旺,日本工业生产每年连续保持30%的高速度成长,电动机取代了蒸汽机,工厂动力电气化已达60%,电灯也从都市普及乡村,全国已有近半数家庭使用,电扇、电熨斗等家电产品渐渐开发,电车、电信急速发展,日本已进入了电器时代。

大开路的房子,二楼有两间,楼下有3间,前院可以建个小屋。松下幸之助搬来后立刻把全部地板拆开,改成工厂,留下二楼作为宿舍。新房子比旧居大3倍,又在马路旁,可以当作工厂,也可以说已经有个门面房了。

松下幸之助就以此地作为创业之家,成立“松下电器制作所”,开始了新事业。在这里最先制作的除了风扇底盘之外,还制作一种电器改良的附属插头,这附属插头是应用旧电灯泡的铁帽制成的,当时是最新型的,价格又比市价便宜30%,所以受到好评,市场非常畅销。同时也把松下电器制作所的名声第一次打进电器界。

自从开始制作附属插头以后,井植岁男和松下幸之助夫妇3个人,每天加夜班至24时,仍然无法应付订单。松下幸之助只好雇了四五个工人一起拼命制作。

当时是由松下幸之助压底盘,井植岁男一天制作原料,一天压附属插头,男工压附属插头,女工做组合,松下幸之助的妻子负责包装。不论如何,产品有创意,价格又便宜,能畅销是当然的。有时他们来不及送货,客人会自己来取。附属插头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

当时的合成原料的制法,各工厂都把它列为机密。多半是请工厂主人的兄弟或近亲负责现场。可见在当时电气业界,是把它当作高级技术看待的。

可松下幸之助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把制法当作机密技术的话,在制作过程中就得多费些心神,经营上未必合算。相反,他认为应该开放,给大家方便,任何人都可以在场。

所以,进来第一天的职工,松下幸之助也把机密告诉他。这样做,就比别家更经济地用活了人。

一位同业朋友警告他说:“松下君,你那么做是危险的。你把那样重要的机密工作交给进来才一天的人等于把技术公开,这一来等于制造竞争的同业,你自己要受害的,应该要多多考虑啊!”

松下幸之助却回答说:“我认为不必那么担心。只要先告诉他,那是必须保密的工作,就不至于像你担心的那样,把秘密泄露出去。员工彼此信任,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喜欢为了一个秘密,而做疑心重重的经营。不但对事业的进展有阻碍,也不符合培养人才之道。我并不是故意乱开放,只要我认为这个人可以信任,就算他是今天才来,我也会让他知道机密。”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说:“呵!他有这种想法吗?”

松下幸之助就是以这种想法去经营的,所以,在用人上他觉得比别家圆满顺利。在当时的制造业中,他是发展特别快的。

后来,松下幸之助还发明了“双灯用插座”。

双灯用插座当时由东京和京都的制造商制造,公认是相当方便的器具,很畅销。松下幸之助发现品质上还有改良余地,所以做了种种改进,拿到了专利,开始制作销售。新产品比前面的附属插头更获得一致好评。

开始销售之后不久,大阪有一家批发商吉田来找松下幸之助说:“松下君,我对双灯插座很感兴趣,能不能让我们总经销呢?”他说大阪方面由他自己批发,东京方面交给跟他有密切关系的川商店批发。

松下幸之助当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个插座一开始销售业绩就很好,以现在的工厂设备,恐怕来不及制造供应。

于是他对吉田说:“我现在的工厂设备不够,就是让你总经销,只怕制造量赶不上销售量。如果你有意做总经销,我打算把工厂设备扩大,以便增加生产量。所以,当作保证金也好,当作资金贷款也好,反正请你提供3000元给我。这笔钱用在扩充工厂设备方面。以后不论你销多少都可以应付了。”

吉田一口答应说:“好吧,我就给你3000元作为保证金吧!”

谈妥之后,松下幸之助收到了3000元。于是他马上改善工厂设备,开始增加商品产量。

吉田商店也向社会公开发表:“松下电器的新产品双灯插座由本店总经销。”

东京的川商店也发布同样声明。于是月产2000个变成3000个,然后3000个又变成5000个,过了四五个月,东京方面的制造商,突然以大减价来对付。销售上立刻有了反应。

紧跟着,经销商都来跟吉田商店交涉减价的事。吉田面有难色地说道:“松下君,糟糕了,销售量显著下降,东京方面的制造商减价了,经销商都要求减价,现在怎么办呢?”

当时在总经销合同书上注有吉田商店负责销售量,所以吉田老板更是伤脑筋。

还没听完松下幸之助的意见,吉田就说:“无论如何请让我解除合同吧!看这种情形,恐怕无法销售约定的数目。我也没有想到,别家制造商会这样子减价,这是当初预料不到的事情,我们没有恶意。”

但是吉田交给松下幸之助的保证金已全部投入工厂的设备里了,现在解除合同的话,松下幸之助也没法归还保证金,于是他说:“虽然合同书上记载有负责销售的数目,可是我不能强迫你,以后我自己慢慢地销,保证金请你稍等一下,我会每月分期还的。”

终于,总经销只销了半期就不得不解约。如此一来,松下幸之助只好自己销了。工厂已经扩大到月产五六千个的生产能力。松下幸之助对销售前景很乐观。

松下幸之助到大阪数家经销店转了一圈,把情形告诉他们。由于改为制造商直接批发,他们都表示欢迎。

也有人说:“松下君,说来是你不应该。你制造了这么好的东西,却交给一家包销,真是莫名其妙。要是直接批发,我们今天开始就买你的产品。”出乎意料,产品轻松地都销售出去了。

接着松下幸之助开始他的首次东京之行。

作为关东和关西地区的两大城市,东京和大阪有很大的不同。早在松下幸之助前往东京之前,他就听说了东京商人的一些事情。在东京,人们的门户之见很深,就像世界上所有大城市的人都比较高傲一样,东京人同样带着这种优越感,总是有点儿欺负外地人。

在东京商人眼中,商品都是东京的好,外地商品则等而次之。所以,凡是东京之外制造的商品,要想打入东京市场是难上加难。

不过,松下幸之助没有被这些吓倒。他先转了一圈,一直观察东京商人。

之后他发现,东京人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他们重情义。东京商人的精明,在于算计之外能洞察商情,这也标志着他们独特的眼光。只要你能坦诚相见,东京商界还是能够接纳你的。而且处熟了之后,这种情义会帮助你稳固自己的地盘,这种良好的合作关系会持久而稳定。当然,前提是,你提供的东西一定要是无可挑剔的。

掌握了通关秘诀之后,松下幸之助看到了在东京大展宏图的希望。他首先找到了吉田总包销时在东京的业务关系店——川商店。川老板面带难色地说:“松下君,实在是抱歉!竞争太激烈了,现在仓库中还有很多库存,恐怕目前很难再从您那里进货了。”

松下幸之助听到他这么说,连忙澄清:“老板,您误会了,这次我不再通过总经销商给您进货了,我会直接批发给你们,我保证,您卖我的插座,肯定比别的销售商更赚钱。”和其他老板一样,川老板很赞同这样的合作,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松下幸之助在东京首战告捷。

接着,松下幸之助带上货样,以诚恳的态度耐心化解商家的疑惑,调整产销双方的利益分配,渐渐地他们也被松下幸之助的诚意和物美价廉的商品打动了。

一位东京的零售商说:“以往,都是东京的电器用品批发到外地去。外地的电器商人从来没有敢在东京卖东西的。松下君,你可是到东京来推销的头一个外地商人啊,了不起!”一席话说得松下幸之助心里暖烘烘的。

就这样,松下幸之助一扫自己的产品在东京的销售颓势,迅速在东京建立起了良好、稳固的销售关系。在回到大阪前,他又拿到了东京的不少订单。

以后,松下幸之助每月都要去一趟东京,联络感情和回收货款。松下幸之助本人十分看重东京市场,在此地设立了常驻东京的营业所,以巩固并进一步发展关东地区的市场。

为此,松下幸之助派遣内弟井植岁男担任东京营业所的营业主任,常年负责东京暨关东地区的销售业务。

在松下幸之助看来,如果自己的产品不能打进东京,那么在大阪干得再有声色也是不会有太大出息的,毕竟东京是松下电器制作所产品通向全国的必经之路。

第三节 竞争换来乐趣

松下幸之助的工厂搬到大开路不久,西边隔壁两间空房也有人搬来。

“他们是做什么的?”抱着对邻居身份的好奇,松下幸之助出门去看,发现他们和当初自己搬家一样,一搬来就撬地板。

“是开什么厂的?”听一名工人说,主人家开的是电器厂。“这就奇怪啦,这样巴掌大的地盘上,怎么会并排开两家电器厂呢?他们是制造什么的呢?”

松下幸之助发现他们搬来的设备和车间的规划,与自己家的工厂相仿,看来也是制造合成物电器用具的。“怪哉!怪哉!大阪的电器行里,专营电器合成物用具的厂家很少,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等隔壁安顿停当,松下幸之助到隔壁登门拜访。老板K君,曾做过合成物的研究,成功之后才开始创业的。

K君客气地微笑道:“我搬来这里之前,一直不知道同行业的你也在这里,真是有缘。我们是同行,又是邻居,多多合作吧!”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心理,嘴里都说合作合作,心里却多多提防,把对方当竞争对手,意欲拼个你死我活,生怕在生意场上败下阵来。

要收工了,隔壁却还传出机器的响声。

松下幸之助说:“人家在拼命,我们怎可高枕无忧呢?”又带着岁男、梅乃披星戴月玩儿命干。隔壁出门交货,松下幸之助心慌道:“又让人家抢了先,这样老牛拉破车可不行啊!”

松下幸之助回忆这件事时说道:“我当时目光短浅,把竞技场看成所住的院子,把竞争对手当成K君一人。其实,一个制售商,目光要看到全日本、全世界,而不是眼皮底下的某一人。不过,这种盲目竞争,对当时事业的发展大有好处,经营羽翼未丰的小工厂,真是松不得一口气。”

K君给松下幸之助这位拼命三郎弄怕了,经营了一年就搬到泉尾去了。后来因为债台高筑,逃得不知去向。

数年之后,K君旧地重游,见松下幸之助的事业如此发达,甚为羡慕。他知道松下幸之助是个拼命三郎,可他也卖命,然而就是事业不成,只好感叹命运不济。

K君向松下幸之助倾诉自己的不顺,松下幸之助说:“像你那么认真工作,仍然事业不成功,在我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一向认为,事业虽有大小之别,可是,干多少,必定会成功多少。我认为生意是拼出来的,跟真剑决斗一样,绝不可能在生死存亡之间,慢慢获胜。你虽然也拼了命,但不能一拼到底,遇到不顺,就怨天怨命。所以,你首先得摈弃那种世俗的、缺乏自信的观念才行。”

K君茅塞顿开,信心大振地走了。但后来K君的事业始终未成气候。个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一点,是信念不足。

松下幸之助不信命运,信自己。但他不否认机遇对人发展有很大作用,重要的是怎么把握它。创业之初的松下幸之助,对机遇的认识是朦胧的:对好与不好、行与不行一片茫然。

当时,松下幸之助的小工厂小有成就,使得电灯公司的老同事非常羡慕,他们常会来松下幸之助的家走走看看,讨教一些创业经验,提一些建议,或想加盟松下幸之助的事业。A君便是其中之一。以A君的身份和出身,能屈尊与松下幸之助联手,对松下幸之助来说,委实荣幸。

A君出身富家,家底殷实,他自己从高等工业学校电机系毕业,是个有学问又有工作经验的前途无量的公司职员。A君跟松下幸之助虽在一家公司待过,但彼此并不太熟悉。

1919年岁尾,A君突然登门造访,寒舍中的松下幸之助真有股蓬荜生辉之感。A君道:“松下君,我很钦佩你辞职的勇气,也听人说你的事业蒸蒸日上,早就想来看望你,今天就冒冒失失地来了。”

A君诚挚之至,松下幸之助分外感动。两人促膝谈心,就松下幸之助工厂的过去、现在及未来畅所欲言。

A君非常亢奋,将松下幸之助大大褒奖一番,说:“松下君,依我愚见,与其你单枪匹马依靠微薄的资金做生意,不如向外集资,成立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人赚钱,赚的是小钱;钱赚钱,赚的是大钱。为什么两个一样聪明的人,一个因财力单薄只能做小事,而另一个财大气粗者却能干大事呢?”

A君的赚钱术说得松下幸之助心动,A君趁热打铁道:“你不用担心资金的事。我的一些亲戚都有相当的资产,5万、10万的资金,只要我开口,是很容易募集到的。你我过去交往不多,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也早已厌倦电灯公司的安逸,想跳出来谋发展。松下幸之助君,我们联手合作,组成公司,一道打天下,怎么样?”

松下幸之助“自立门户,独立创业”的信念发生动摇,A君言之有理,钱少干小事,钱多干大事。松下幸之助备尝资金匮乏的苦楚,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何乐不为?

松下幸之助在电灯公司时就养成“胡思乱想”的毛病,这时心念一转:“我做一个小工厂主,还算得上得心应手,现在要掌管一家大公司,吃得消吗?”

于是,松下幸之助没有马上答复A君,说容他想一想,四五天后去A君家一趟。

这几天,松下幸之助一直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一会儿,把未来公司的前景描绘得宏伟壮丽,激动得心尖发颤;一会儿,又把前景设想得一片黯淡,公司破产,血本无归。

直至走在去A君家的路上,松下幸之助仍犹犹豫豫。野心勃勃的A君见松下幸之助神情恍惚的样子,又把公司的光辉前景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A君年轻美貌的夫人也在座,她忘了侍奉客人,洗耳恭听,脸上露着兴奋的红光。

“做公司的董事,名声好,有地位。”这对出身微贱的松下幸之助来说,不能不具有相当的诱惑力。

面对着A君的劝说,以及A君夫人期待的目光,松下幸之助在对公司的认识一片模糊的情况下,就懵懵懂懂答应了下来。

松下幸之助兴高采烈,大摇大摆地回到家里。这时他冷静地一想,又疑问百出:“未来的公司如何运作呢?A君出资多,他就是董事长,我管生产销售,他却管到我,我与他合得来吗?A君果真能募集到那么多资金吗?他的能力、人品又如何?我过去对他实在是了解太少了!”

“还是照原先的样子,经营小工厂,慢慢图发展,不要折腿插翅,弄得没飞起来,连走路也不会了。但正如中国古代圣贤所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松下幸之助也算得一个堂堂男人,能出尔反尔吗?当时A君夫人在座,我改口取消计划,岂不成了贻笑于妇人的小人呀!”

松下幸之助恍恍惚惚,坐立不安。

第五天,松下幸之助决心上A君家探个虚实。心想:“或许A君是心血来潮,事后反悔与我合作,正期待我去解除协议呢!”

又想:“A君辞掉工作了吗?这可要足够的勇气才行。”还想:“A君去了乡下的亲戚家筹钱吗?说不准已经筹到8万、10万的,A君神采飞扬,夫人则笑得合不拢嘴,绯红的脸蛋娇艳得像一朵花。哎呀,生米煮成熟饭,我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见到的A君,竟是悬之于灵堂的遗像!夫人一副哀容,一贯娇艳绯红的脸惨淡得如同一张白纸。

夫人说道:“夫君是意外病故,昨日才办完丧事。夫君是在你离去的第二天染上了急性肺炎去世的。本想通知松下幸之助君的,但不知道你的地址,实在抱歉得很。如果夫君健在,你们可联手干一番大事业的……”

A君夫人说着,泪水潸然,泣不成声。松下幸之助蒙了,既不知向A君的遗像致哀,也没有安慰其夫人。松下幸之助呆愣愣的,只觉得事情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经此变故,合作办公司的事,自然不了了之了。

事后,松下幸之助才为A君的不幸感到难过。从客观的角度看,A君的猝亡,对松下幸之助是一种解脱。那时的松下幸之助经验太少,缺乏鉴别与把握机遇的能力。A君携巨款加盟,看似天赐时机,实则逆转了松下幸之助发展的轨迹。A君会成为实质性的老板,那么,持股量偏少的松下幸之助必须对他言听计从。这样,松下幸之助就不可能按着自己的心愿发展事业。

松下幸之助曾追忆道:

现在想来,如果A君健在,又共同成立了公司的话,估计就没有了今天的松下电器了,这大概是天意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老天帮助松下幸之助取消了合作。为此,松下幸之助日后经常反省,心理日臻成熟,审时度势,处逆境而不乱,逢机遇而不惑。

松下电器最初才3个人,是地道的家庭作坊。人员少,又是自家人,因此就不存在人事管理问题。

据松下幸之助夫人梅乃回忆,年轻时的松下幸之助有些神经质,他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发火。梅乃说:“我那时差不多成了幸之助的出气筒。”

梅乃的宗旨是:该让则让,不该让则跟松下幸之助争辩。

梅乃口齿伶俐,口拙的松下幸之助不是夫人的对手,松下幸之助说:“我常常给梅乃弄得理屈词穷。”

岁男面对姐夫、姐姐,他的信条是:骂不顶嘴,打不还手。作为内弟,他丝毫没受到松下幸之助的优待,松下幸之助像对待学徒一样严厉地要求他。

那时的家庭小作坊,忙得一塌糊涂,也“闹”得一塌糊涂。松下幸之助的事业就是在这种氛围中起步,并且慢慢壮大的。员工人数随事业一起发展,至1920年年初,松下幸之助的员工已有20多人了。

这一时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的产业兴旺达到顶峰,各家工厂都在膨胀发展,招兵买马,劳力奇缺。这20多名员工,是松下幸之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招募到的。

员工增多,结构发生变化,管理势在必行。松下幸之助毫无管理的自觉意识。在最初,为了不耽误生产,松下幸之助“笼络”人心,将合成物的制作方法告诉新员工。

可有的员工们不感恩戴德,想跳槽,拍拍屁股就走。这使得松下幸之助分外担心,怕他们带走机密。幸好,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有段时期,产品订单增多,员工反而减少了。松下幸之助不能像使唤梅乃和岁男那样,想加班就让员工加班,昏天黑夜地干。

员工们认为,工厂是老板的,我们犯不着这样卖命。要命的是,一些实力雄厚的老板,以高薪来吸引员工。人往高处走,谁都懂这个道理。可小本经营的松下幸之助开不起高薪。

每天上班前,松下幸之助最忧虑的事,是昨天做工的人,今天还会来吗?他会早早站在工厂门口恭候等该来的人到齐,才松一口气,心里想:“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没抛弃我。”

幸好,劳动力缺乏的危机并没有持续太久。原因是,产业兴旺热过了头,紧接着平地刮起一股不景气的旋风:物价暴跌,产品滞销,工厂纷纷减产或停产。

松下幸之助的产品没有受到经济萧条的影响,产品畅销不衰。劳动力匮乏的危机也已消失,松下幸之助冒出“天助我也”的喜悦。然而,松下幸之助并没有高兴太久,便为风起云涌的工潮而忧心忡忡。

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使全世界产业工人莫不欢欣鼓舞。日本的工人运动方兴未艾。工人罢工、工人要求增加工资、参加普选、成立工会、管理工厂等一系列要求,莫不使资产阶级感到恐慌。

劳资对立,有的工厂主和政府勾结,借助警察威慑工人或镇压工潮;更有些工厂主引进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的做法,雇用打手来管理工厂。

通常的法则是,越是大型工厂,越容易发生工潮,这是因为产业工人集中的缘故。像松下电器制作所这类小型工厂,外面工潮再怎样轰轰烈烈,里面都静若一潭死水。

偏偏这时松下幸之助萌发了忧患意识:“如果我的工厂规模一大,难免不发生工潮,那时我该怎么办?”松下幸之助进一步想:“我的工厂受外界经济气候及自身经营的影响,如果工人情绪波动,我又该怎么办?”

“对立不如亲善”,这是松下幸之助作为未来的经营之神的聪颖之处。松下幸之助从旧式的家庭企业受到启发,工人像是老板的家人,老板则像是工人的父亲。

经过改良,旧式的家族企业模式也能适应新的管理模式。所有的员工若能团结得如同一家人,松下电器制作所才有希望。从这点出发,松下幸之助的理念逐渐明朗。

松下幸之助这样教育工人:“松下电器制作所的员工都是松下大家庭的一员,谁不是松下大家庭的一员,谁就不是松下电器制作所的员工。”松下幸之助设想成立一个类似工会的组织,在这个组织里,老板员工一视同仁。构想有了,松下幸之助却为起什么名字而大伤脑筋。

一天,过去的朋友森田来看望松下幸之助。

他说:“你何必想得那么难呢?全体员工步调一致,就叫‘步一会’好了。这‘步一会’还有‘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向前迈’的意思。”

松下幸之助茅塞顿开,说道:“真是太好了!”步一会的成立,使员工有了归属感,这标志着松下管理进入自觉阶段。步一会一步一步地完善,松下电器制作所也一步一步地发展壮大。松下电器有今天,步一会功不可没。

松下幸之助管理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松下电器制作所也得以稳步发展。1920年,松下电器制作所在大阪已有较高的知名度,在市场上站住了脚跟。销售已不成问题,经销商方面,松下幸之助只需骑自行车外出遛一趟,或派员工去走一遭,就可搞定。

难的是东京的电器市场,局面虽已打开,可丝毫不敢松懈。由于交通、通信仍十分落后,常有鞭长莫及之忧。松下幸之助每月跑一次东京,他实在太忙,只恨分身无术,而销售形势,每月跑一趟是远远不够的。该有个人长驻东京才好。

常年驻外,又是跟大宗的产品资金打交道,非得用自己的亲信不可。松下幸之助想到内弟岁男,岁男只有17岁,娃娃脸,一脸稚气。岁男工作很优秀,也很勤快。

可这是独立在外行使大权,一个小男孩胜任得了吗?然而,当时实在选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松下幸之助想:“就让他去试试看吧,俗话说,厉鞭打驹马,跑跑就会成为骏马的。”

岁男干得不错,而且越干越好。松下幸之助管理的用人之道,最初是从岁男身上渐渐领悟的。

当初的东京联络处,实在不成个样子。为了省钱,岁男就寄住在早稻田大学旁边的学生宿舍。岁男每天跑东京的电器市场,俨然大人一般和经销商洽谈。一获订单,马上报告给大阪,货物就直接发到经销商手里。

经销商起先把岁男当作不谙世事的娃娃,后来,都不敢小觑了。

有一件事,使松下幸之助与岁男终生难忘。他们后来都成为日本企业界的巨擘,都在自己的著作中不约而同地提及这件事。

岁男住在大学生宿舍,夏天来临,蚊子越来越多。岁男先斩后奏,花3日元买了一件麻质蚊帐。而后,才在给姐夫幸之助的信中汇报。

幸之助见信大吃一惊,真是胆大妄为,奢侈至极!他马上回信严厉批评:

想想现在的松下电器制作所和你的身份,我不管什么理由,用3日元买一顶蚊帐是不行的,1元左右的棉蚊帐就应该足够了。奢侈是不允许的!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松下幸之助的严格管理理念。

同时,这件事对松下幸之助的触动也很大,他想,一个人驻外,就出这样的乱子。若以后更多的人驻外,遍布全国都有我的分店、分厂和联络处,岂不乱子更多!看来还得白纸黑字,来一点明文约束才好。因此,管理制度化是松下幸之助终生都在探索与完善的课题。

松下幸之助晚年,得出的最精辟而又最朴素的经营之道是:

做生意就好比下雨了,总得打伞;下雨之前,把伞先准备好就行了。

“下雨打伞”、“未雨绸缪”,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道理。经营之道,如人的处世之道。松下幸之助并不比他人更具经营天赋。他的可贵之处是从不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直面形势。走一步,看一步,再走一步。这样走走看看,逐渐领悟经营之道。

松下幸之助最初只管生产,但很快兼销售;他开始只盯住大阪的市场,但很快扩展到了东京;他最初只靠书信口信联络,但很快顺应潮流,装起昂贵的电话机。

蚊帐一事,足见松下幸之助的吝啬,但为了经营,松下幸之助也会显示出难得的大家气派。

当时,装一部电话需要1000元。这对尚在襁褓中的松下工厂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他的起步资金还不足100日元。当初只想着出产品,压根儿不敢问津这等奢侈品。

随着销售量的增多,销售网的扩大,对电话的需求日益紧迫。工厂已初具规模,销售看好,但要付出1000日元的装机费,工厂马上就会捉襟见肘,陷入困境。松下幸之助算是幸运的,他抽签抽到“9年分期付款电话”,终于在1920年6月装上电话。

这种又呆又笨的手摇电话机,在当时可是了不起的玩意儿。声音可越过千山万水,从大阪传到东京,甚至更远的地方。松下幸之助马上把装有电话这信息用邮寄广告明信片的方式通知各地的经销商。

经销商见到明信片,惊叹道:“哇,松下幸之助了不起了!”那时工厂商店是否够档次的标志是有无电话机。

松下幸之助接到东京经销商的订货电话,欣喜地对梅乃和员工说:“你们知道吗?是用电话来订购的呀!”

电话,使松下幸之助及员工产生出彻底告别旧式作坊的奇妙感觉。梅乃回忆听到弟弟岁男来自东京的声音:“那份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次年,松下幸之助又添一喜——夫人梅乃怀孕了。

松下幸之助21岁结婚,当时梅乃19岁。这之前,梅乃相过不少男人。

松下幸之助后来成为日本的骄傲,梅乃并不因为夫君后来巨大的光环,而掩饰当年她对松下幸之助的看法,她说:“幸之助是我所相过的男人中最差劲儿的一个。”

梅乃出身富裕的船贩家庭,高小毕业。她当时下嫁松下幸之助,只能用东方文化的“缘”来诠释。

松下幸之助的“差劲”,一是家穷,二是体弱。

日本是个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梅乃像所有的日本女人一样,对丈夫忠诚不渝、舍己辅夫,为支持松下幸之助的事业,梅乃把衣服首饰几乎全送进当铺。工厂兴旺,窘境缓解,梅乃最感忧虑、最觉无奈的是松下幸之助的身体。

松下幸之助怕风怕光,待在家里,即使是夏天也得紧闭门窗,拉下竹帘。松下幸之助弱不禁风,致使梅乃担忧他随时都会被病魔夺去生命。

奇怪的是,松下幸之助体弱却命大。别人得肺痨之类的疾病,常常一命呜呼。而松下幸之助,屡得顽疾,边工作边治疗,慢慢地竟拖好了。

有一次,松下幸之助骑自行车和飞驰而来的汽车相撞,连人带车撞得飞了起来。同事常笑话体弱气虚的松下幸之助“吹一口气都能吹倒”,可这次,松下幸之助却像钢打铁锻似的,只受点皮肉伤。

同事和朋友说松下幸之助命大,全是因为名字起得好——叫“幸之助”。松下幸之助与梅乃都承认这一点,可梅乃对松下幸之助体弱的忧虑从不曾减轻一分。

最骇人的一件事是一天松下幸之助排出殷红的血尿来。松下幸之助精神骤然崩溃,昏倒在地。梅乃更是吓得六神无主,悲痛欲绝。后来方知是虚惊一场。

松下幸之助玩命地工作,为缓解疲劳,带红葡萄酒到现场,累了就喝一口。由于酒中红色素的积淀,随尿液排了出来。松下幸之助没有去看医生,我们只能揣测他的消化系统不好,因为其他常喝红葡萄酒的人并不会有这种“血尿”。

梅乃婚后数年没有怀孕,这大概是情理中的事。夫妻俩都未去看医生,我们也只能揣测,原因应该在松下幸之助这一边。松下幸之助本来就是个性欲淡薄的弱男,加之一心埋头事业,对有无孩子并不挂在心上。倒是梅乃心中暗急,一个女人,如不能为丈夫生孩子就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

在婚后的第五个年头,梅乃终于怀孕了!

她羞涩而幸福地把“喜事”告诉了夫君,松下幸之助一愣,说道:“啊,这么说我也可以做父亲了?”

1921年,长女松下幸之助幸子来到人间,是年松下幸之助26岁,事业有成,正欲大展宏图。

第四节 扩大生产规模

1922年,松下幸之助决定在大开路一段73号建新工厂。

1920年至1921年间,虽然经济境况越来越差,但是松下电器反而得到了发展。

至1921年秋天,无论松下幸之助怎么想办法,松下电器也应付不了更多的订单了。他决定必须再租一两幢房子,或干脆找一块空地建个工厂。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把大开路的一段有一块100多坪的出租地租下来建工厂。

虽然作了决定,可是,当时松下幸之助手头只有4500元。数目虽不能算很多,却足以证明这两年间松下电器赚了不少钱。以100坪的土地来设计,工厂用45坪,事务所和住宅用25坪,总计要用70坪。他自己先画了一个房间分配图,然后请建筑行估价。

建筑行以分配图为基础,加上立体图,送来了估价单。松下幸之助看到立体图时,很兴奋。和16元租金的房子比,真有天壤之别。一想到不久之后,便可以在这样的工厂工作,他立刻感到有跟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意义。

估价单上的建筑费是7000多元。松下幸之助手头只有4500元,还缺2500多元,这使他头痛起来。盘算一下:“工厂建好,随着机械设备和周转金的增加,无论如何要准备大约13000元的资金才够。”

当时样样都很困难,要向银行借钱,是不可能的。从别的地方借,松下幸之助又没有后台,更是借不到的。

可是看着这张立体图纸,松下幸之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建,克服一切困难。但是无钱不成事,实在不得已,只好放弃了。但他又想回来,建筑工期需要6个月,这6个月中松下幸之助可以赚一些贴补上去,但怎么算也无法凑到13000元的数目,于是他叫老板来:“老实说,钱不够。因此,请你先建工厂,事务所和住宅以后再说。”

“如果只建工厂,有3500元就够了,这样还可以留下1000元。这1000元加上每月的收益够周转了。只建工厂的话,这个计划是可以进行的。”

没想到建筑行的老板却说:“先建工厂,后建事务所和住宅,成本会增加,还是一起建比较合算。要是光建工厂,就得重新估价。”

松下幸之助说:“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的难处已经和您说过了,我的手中只有4500元了。不过,如果你愿意让我延期付款的话,我愿意一起建好。我们公司生意一直都很顺利,绝对不会让您为难。”

虽然是第一次交易,这位建筑行的老板,却一口答应下来:“好吧!就按照你能付的条件付清好了。”

“你是说真的吗?”

“我怎么会说假话?”

“可是你不能把我的房子作为抵押哟!”

建筑行的老板说:“依惯例,建房子的人钱不够,房屋所有权状要由建筑行保管,等到建筑费付清了才把所有权还给施工主。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就信任你,不保留所有权状。”

“好!可是我并不领情啊,我是为了你的方便,才同意的啊!”

“遇到你,真是没办法。”

就这样条件谈好了,松下幸之助很高兴。终于正式决定要建工厂了。虽然他相信建好了工厂增加生产之后,产品必能卖得出去,收益也会增加,约定的建筑费必能付清,可是,他仍然感到责任重大。人家相信他的一句话,他怎么可以背信弃义呢?

付款的日期到了,他一定不能拖延。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如期付清。

新建这座工厂的气魄等于迈出了今日松下电器历史“积极主义”的第一步。因为被建筑行信任,才勉强决定建工厂的事,竟成为他非彻底努力到底不可的原动力。

工程开始是在3月,松下幸之助拜托他们在7月底以前完工,他们也答应说可以完成。他每天看着工程状况的进展,心里充满期望,感到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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