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相声
一、《口吐莲花》
《口吐莲花》是传统的对口相声。近年来,侯跃文曾对此略加改进。
甲:这是假的,我有一手真的。
乙:您也会变戏法儿,那一定也是假的。
甲:不,我这是真的。
乙:您这戏法儿什么名儿?
甲:我这叫“口吐莲花”。
乙:怎么叫“口吐莲花”?
甲:您给我倒过一杯水来,我就慢慢地掐诀念咒,把这水端起来,一憋气我咕嘟咕嘟的,喝了。
乙:不怎么样,你还不如我哪。我这手比您强。您给我烙一斤饼,卷上来,我让您眼瞧着,吭哧吭哧的,给吃了。你这喝水也不怎么样。
甲:喝完之后有点儿功夫,我就蹲裆骑马式用我丹田气功把水提上来,一张嘴还能把它喷出来。喷出来是个水球,这水球到半悬空“啪”这么一开,要变朵莲花,莲花当间站个小娃娃,冲台下三鞠躬,表示祝君晚安。鞠完躬,落在平地上,还是那点儿水。
乙:这手真好,您变一下我看看。
甲:脑袋当锣,拿扇子一打您这脑袋就算打锣了。我念几句咒,就是锣套子溜口辙,这可不为念咒,就为用我这念回头我好变。
乙:您念吧。
甲:跟我师父学艺在茅山。(乙:当当)茅山有个毛老道,他把戏法儿对我传,传会了徒弟整八个,倒有七个成了仙。因为我贪财没得道,我师一怒把我轰下山,轰下山来没有别的干,变个戏法儿大家观,变个珍珠倒卷帘,珍珠倒卷帘啊——(乙:连打当)
甲:我正式请神。
乙:怎么您还请神?有神吗?
甲:我念完咒,打完锣,水喝下去了,我往这儿一蹲运这口气的时候,就用着您说话了。您这姿势要摆好了:前腿要弓,后腿要绷,眼睛瞪圆了,抱拳拱手,高高的声音,叫我这么一声:“先生,您倒是喷哪!”我一张嘴,嗨,啪就喷出来了。
乙:喷多高?
甲:距离我这头二尺多高。
乙:这莲花有多大个儿?
甲:茶盘大小。
乙:您变吧。
甲:我正式念咒(同时乙:打锣)。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三请毛老道,四请孙伯龄,五请桃花女,六请老周公,七请小悟禅,八请是沙僧,九请李丽华,十请陆露明……请来金少山,又请裘盛戎,请来马连良,又请谭富英,请来奚啸伯,又请梁益鸣,请来侯宝林,再请高德明,请来花小宝,再请王桂英,请来王佩臣,又请宋慧玲。早请早到,晚请晚到,如若不到,铜锣相叫。接神接仙,八抬大轿。凉水泼街,黄土垫道。腊月二十三,糖瓜祭灶,请高香,抓草料,麻雷子,二踢脚,五百一堆,少了别要。腌菜瓜,酱青椒,喝豆汁儿,吃巴豆,跑肚拉稀,吃药就好,走走留神,汽车来到,大车切轴,三轮放炮,老头儿咳嗽,小孩儿撒尿,法院过堂,手铐脚镣,机关枪,迫击炮,快看新闻,今日晚报,哈咿叭嘎,顶好顶好,抬头一看,神仙来到哇……
乙:先生,您倒是喷哪!
甲:我全咽了!
乙:嗐!
二、《大保镖》
《大保镖》也称《倭瓜镖》《黄金镖》,是一段对口相声,说的是一个人不学无术还自充武林高手,被富人请去保镖送金银珠宝,结果遇到强盗,搞得狼狈不堪。该相声“包袱”较多,讲求表演技法,是语言比较文明的传统相声,马志明于近年曾演出过。
甲:有一天我们哥俩正练着功夫呢,有人叫门,开开大门一看,这个人手拿拜匣跟我打听:“请问这儿有江米小枣的高足,白糖馅的吗?”我说:“我是馅的,白糖的里边有,我给你拿去?”
乙:买粽子的?
甲:我接过拜匣一看,里边有一请帖,北京前门外粮食店会友镖店李掌柜,请我们哥俩保趟镖。当时我说:“你先行一步,我们哥俩随后就去。”……来到镖局子门口一看,老少英雄都出来迎接我们哥儿俩,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面八方的好汉,那真叫穿红的红似血、穿白的白似雪、穿黄的黄似蟹、穿黑的黑似铁……当中闪出一位老达官,须发皆白,年过七旬,看见我们哥儿俩来了,赶步上前抱拳拱手:“不知二位壮士驾到,未曾远迎,当面谢罪!”
甲:我们叙过客套,穿过二道门儿,迎面五间待客厅,八十三磴汉白玉台阶,老达官没走楼梯,冲我们哥俩一抱拳:“二位壮士,请楼上饮酒。”说完此话,再看这位老达官,一撩衣裳襟儿,使个“燕子钻云”——噌!上去啦!
乙:嘿!
甲:这叫抻练我们,我们要是再走楼梯上去,那就栽跟头啦!
乙:是啊。
甲:我哥哥站那儿没动,冲我一使眼色,那意思是叫我准备,他来个“旱地拔葱”,噌!也上去啦!
乙:就看你的啦!
甲:蹿高纵矮,我没拿这个搁在心上,当时我往后倒了三步,叭,叭,叭!打仨旋风脚,飕,蹭!劲大上房啦!
乙:人上房啦?
甲:鞋上房了。
乙:鞋上房啦?
甲:我说:“来人哪!搬梯子够鞋!”
乙:搬梯子?
甲:没人理我!结果我自己搬个梯子上去啦!进屋一看,摆了一桌全羊大菜。
乙:他净惦着吃呢!
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达官抱拳拱手:“二位壮士,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说:“你有话请讲当面。”老达官说:“这次把你们哥儿俩请来,还有趟镖没走,现今有东路镖、南路镖、北路镖都有人敢保,唯独西路镖,贼人太多、匪人太广,不知二位壮士可敢保否?”我说:“你且住口,什么叫敢否?休长贼人威风,灭我们弟兄锐气,不就西边有贼吗?”
乙:啊!
甲:打东边走!
乙:打东边走啊!
甲:啊,打东往西走。
乙:那叫迎贼前往!
甲:说完此话,临下楼的时候,这老达官还抻练我们,他使个燕子三抄水——刷刷刷,就跟四两棉花似的下去啦。我哥哥也不含糊,站在楼窗上,脸朝里,背朝外,头朝下,脚朝上,使个“燕子投井”,离地三尺,来个“云里翻”的跟头,脚踏实地,上身不摇,下身不晃。
乙:这是功夫。
甲:我打上边一抱脑袋:叽里咕噜叭嚓!
乙:怎么啦?
甲:打楼梯上折下来啦!
乙:折下来啦?
甲:我这叫就地十八滚,燕青十八翻,全凭腕胯肘膝间。
乙:他老有词儿!
甲:下了楼,老达官说:请二位过过汗吧!
乙:什么叫过过汗?
甲:就是看看我们武艺高低,当时我哥哥一看院子当中摆着十八般兵刃,他伸手拿起一杆大枪,我哥哥练了一趟六合枪。练完之后,大家是拍掌赞贺!他练完了,看我的,我不能再练枪啦。
乙:怎么呢?
甲:我要再练枪,那叫“千人吃面”。
乙:啊?千人吃面,那得多大锅啊?那叫“千人一面”。
甲:对。我不练枪,伸手拿起一口单刀。单刀看手,双刀看肘,大刀看滚手,我来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动作)。该着我露脸。
乙:怎么?
甲:打头里来块云彩,刷刷,下起雨来啦!
乙:那就别练了,黄土地,一沾雨水特别滑,你要滑个跟头怎么办呢?
甲:滑个跟头就没工夫啦,我有功夫。再说,练刀讲究风雨不透,我这趟刀练得行上就下,行左就右,光见刀不见人。我练得就跟刀山似的,顺着刀哗哗往下流水,再看我衣裳,连个雨点儿都没有!
乙:你在院里练刀哪?
甲:我在屋里避雨呢!
乙:避雨呢?刀呢?
甲:刀我扔院里啦!
乙:怪不得光见刀不见人呢!
甲:这样,大伙儿直叫:“好——”
乙:好刀法!
甲:好避雨!
乙:嘿!这是损你呢!
甲:练完刀,老达官说:“请二位验验镖吧!”
乙:验验镖是什么?
甲:就是看看我们保的是什么。把我们让到后跨院,就看北房檐底下码着24垛黄澄澄的都这么大个儿。
乙:金坨子?
甲:老倭瓜。
乙:倭瓜呀!不用你们保,我挑着去。
甲:你看着是倭瓜,细瞧瞧这倭瓜是什么的?
乙:金的?
甲:面的。你看着是倭瓜,拿刀切开往里看。
乙:有金银珠宝?
甲:有倭瓜子。
乙:还有瓤呢!
甲:你连籽带瓤都挖出去,再往里看。
乙:有金银珠宝啦!
甲:空倭瓜。
乙:废话!
甲:空倭瓜有用,拿珍珠、玛瑙、翡翠、钻石,最次的是金货,用红棉纸包好了,放在倭瓜里头,拿竹签对上,黄土泥在外边腻了缝儿,这就叫倭瓜镖。这是暗镖的一种,知道的,我们是保镖的;不知道的,我们是卖倭瓜的。
乙:是啊。
甲:押镖车出彰仪门,下吊桥,走养济院、三义庙、五显财神庙、小井、大井、肥城、卢沟桥、长辛店、良乡、小十三、大十三、洪恩寺、窦店、琉璃河、宣平坡,下坎儿到涿州,天可就黑了。依着我哥哥打尖住店,我说:“不行,头一次保镖,要落个好名声。”
乙:干吗?
甲:连夜而行。出去涿州40多里地,就看前边一带黄沙岗,有一片密松林,就听叭!一声响箭,吱喽!一声呼哨,呛啷啷,一棒铜锣响,可了不得啦!
乙:怎么啦?
甲:有贼人劫镖车啦!
乙:那怎么办?
甲:落驮子打盘,趟子手看住镖车,我们哥俩越众当先,再看对面树林里,噌噌噌,窜出40多名喽罗兵,个个花布手巾缠头,十字袢,英雄带,兜裆滚裤,手拿短刀。当中为首的黑大个儿,坐骑乌骓马,头如麦斗,膀大腰圆,手拿镔铁大棍,口念山歌。
乙:怎么说的?
甲:“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一棍一个打死不管埋!”
乙:真厉害呀!
甲:他厉害?再看我哥哥,双脚点镫,扑嚓!
乙:出马啦!
甲:掉下来啦!
乙:吓的!
甲:气的!
乙:气的?
甲:这么说好听,我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宰牛刀?待我前去送死!”
乙:嘿!那叫“擒贼受死!”
甲:对,“拉过我的牛来……”
乙:唉,上阵骑马还嫌慢呢,你怎么骑牛哇?
甲:我骑牛比古,前七国孙庞斗智孙膑不就是骑牛吗?
乙:人家那是什么牛?那是神牛。
甲:我这是宝牛。
乙:怎么个宝牛?
甲:我把它喂饱啦。
乙:喂饱啦?
甲:“抬过我的扁担!”
乙:抬扁担干吗?上阵使刀、使枪。
甲:我使扁担又比古,《水浒》里的拼命三郎石秀,上阵不是使扁担吗?
乙:人家那扁担里有枪。
甲:我这扁担里也有枪。
乙:人家那里是亮银枪。
甲:我这里是火药枪。
乙:火药枪啊!
甲:我这里是一杆花枪。
乙:噢。
甲:我是骑着扁担拿着牛。
乙:啊?那叫拿牛骑扁担……我也说错啦!那叫骑牛拿着扁担。
甲:对,我来到两军阵前,抖丹田一声喝喊:“贼啊!贼爷爷呀!”
乙:怎么叫爷爷啦?
甲:嘴乖点,他把我放了不得了吗?
乙:没那事。
甲:这个狠心贼,不问名姓,劈面就给我一棍!
乙:你呢?
甲:当时我这扁担往上一架,来个“横上铁门栓”,就听咔嚓!
乙:你把棍磕出去啦!
甲:我扁担折了!
乙:坏了!
甲:好了,扁担折了,兵刃露出来了,花枪在手,跟贼人牛马一错镫……
乙:那叫二马一错镫!
甲:我不是骑着牛嘛。
乙:啊,对!
甲:我们牛马一错镫,我就给他来个“回牛枪”。
乙:那叫回马枪……啊,你骑着牛哪!
甲:这个贼人久经大敌,是个惯手,他一回手让过枪头,把我枪杆给攥住了。他往他那儿夺,我往我这儿抢,他说:“拿来!”我说:“给你!”
乙:怎么给他啦?
甲:我没他劲大!
乙:好嘛!
甲:我没兵器了。
乙:快跑吧!
甲:跑不了啦!贼人赶到了,搂头又是一棍,我一抱脑袋:“唉,我命休矣!”
乙:等死啦!
甲:我又乐了!
乙:怎么?
甲:我背后还背着护背双刀呢,我一抱脑袋,正摸着刀把,当时是双刀出鞘。倒了霉的贼,他没看见,我左手刀封住贼人棍,右手刀来个“海底捞月”,就听砰哧一声,红光四溅,鲜血迸流,斗大的脑袋在地下叽里咕噜乱滚……
乙:你把贼杀啦?
甲:我把牛杀啦!
乙:宰牛啊!
三、《扒马褂》
《扒马褂》是群口相声,其中甲逗哏,乙捧哏,丙腻缝。此段相声近年由侯跃文、石富宽、师胜杰合作演出过,由扒马褂变为借宝马车钥匙。下面选的是马季、刘宝瑞、郭启儒表演的版本。
马:这还轻易赶不上这样机会,咱们仨人在一块说一段,今儿咱们跟郭荣启说一段。
赵:说一段。
郭:我出主意吧!
马:你出主意咱们怎么个说法啊?
郭:别说啦……
马:就是说相声吗干吗不说了,怎么意思?
郭:咱唱吧!我唱一段太平歌词您各位欢迎不欢迎?欢迎的举手。
马:啊?开会来了还举手?太平歌词啊哪个年头的玩意儿了,还拿出来唱呐?
赵:他就认为这是多新鲜的东西,你以为我们不会呀?我们是不唱,今儿咱这么着——每人唱一段。
马:好啊,是说相声的都会唱太平歌词。
郭:跟我叫阵,跟我叫阵?
赵:什么叫跟你叫阵呐,咱今儿比赛比赛。
郭:好,你们听着——“汉高祖有道那坐江山,有君正臣良万民安,那有一位三齐贤王名叫韩信,灭罢了楚国把社稷安……”
赵、马(合):“那有一位三齐贤王名叫韩信,灭罢了楚国把社稷安……”
马:“这一日闲暇无事街前散逛”——我们把词儿都唱出来了,觍着脸那儿还唱呢。
赵:《韩信算卦》就这段子?
马:俗透了,臭大街了,《韩信算卦》人听得耳朵眼里有糨子。
赵:不是,这段他怎么会的?
马:他跟我学的。
赵:他跟你学的?嗨——连他还是跟我学的呢!
马:你瞧啊——传辈儿来了。
郭:您瞧这闲话、瞧这闲话,我这是唱么?我这是唱么?
马:不是唱这干吗呢?
郭:我这不先遛嗓儿么!
赵:我还没听说过太平歌词先遛嗓子的。好好好,先遛嗓子。
马(小声跟赵嘀咕):遛嗓子先遛出一个来,还俩,还俩。
郭:听着——“庄公闲游出趟城西,那瞧见了,他人那骑马呀我骑驴,扭项回头看见一个推小车的汉……”
赵、马(合):“他人那骑马呀我骑驴,扭项回头看见一个推小车的汉……”
马:得,得,别唱了,嗨呀,小孩的玩意儿,挺大的个子跑这儿唱这个来了,小孩的玩意儿,我们那老兄弟八岁就会这段,我兄弟八岁就会。
赵:我儿子四岁就会这段,他这玩意儿太俗气。
马:你那干吗呢?排辈儿来啦?
郭:会就会得了呗,这便宜话不够你们俩说的。
马:这个我们会呀,再唱个别的吧……(小声跟赵嘀咕)还一个,还一个。
郭:“石崇豪富范丹穷,那甘罗有才敢难太公,彭祖寿高颜回命短,各人俱在无形中,昭梁有一个姜吕望……”
赵、马(合):“那甘罗有才敢难太公,彭祖寿高颜回命短,各人俱在无形中,昭梁有一个姜吕望……”
郭:怎……怎么意思,怎么意思?你们俩这儿抽风呐,抽风呐是怎么着?
马:这词儿多熟。
郭:干吗踩电门上啦?……太可气了。
马:你接着唱啊。
郭:还唱什么呀?唱什么呀?我就会这三段。
马:你瞧怎么样,打那个年头他就是这三段么。
郭:这是唱啊这是怄气呀?唱一个接一个,唱一个接一个,他不知道我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你不是知道我就会这三段么?唱第三段的时候你假装不会这不就完了么。
马:干吗假装不会呀谁出主意要唱来着?谁逞能来着?
郭:算你们能耐大成不成?
马:我没说我们能耐大。
郭:哪的事啊这是,舞台蹶人啊?我还没见过这个呢!
马:这怎么叫蹶你呀?谁出主意要唱啊?
郭:打这儿不跟你们同台了。哪儿的事啊这是?
马:干吗那么大脾气呀?谁出主意要唱啊?……好、好、好,不唱了咱说行不行?
郭:你们俩说吧,没我!
马:干吗那么大脾气呢?
郭:没我不行啊是怎么着?
马:谁说没你不行啊?谁出主意要唱来着?
赵:走、走,你让他走。
马:你怎么意思?
郭:走了,怎么意思。
马:走了?还回来不回来了?
郭:废话,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呀?
马:那好,你走吧……等会儿,回来!把马褂脱下来再走!(揪住郭)你给我!我现在就要!
赵:你拦着他干吗呀,让他走啊!
马:谁出主意要唱,唱着唱着又不说了,要走这怎么回事啊?
赵:他走没关系,咱们俩人说呀。
马:走可以呀,把马褂脱下来再走。
赵:马褂?
马:他穿的那马褂是我的,那是我的马褂。
赵:你的马褂?那您先等等吧——这马褂谁的?
郭:马褂……这不我穿着呢就得了么。
赵:废话,我知道是你穿着呢,我问这是谁的马褂呢?
郭:你也问这马褂啊?……嘿嘿,他的。
赵:他的,给他!
郭:什么?嗤,您瞧您“他的,给他”,可是他的马褂不能给他。
赵:这怎么话说的呢?
郭:给他他要卖了呢?
赵:这不没羞没臊么,给他他撕了与你何干?人家的东西!
郭:是他的东西……那什么……不是在他手里借的!
赵:你不管是谁手里借的,人家的东西呀!
郭:我穿他马褂白穿啊是怎么着?
赵:噢——人家不白穿。
马:我找他要钱了是怎么着?这马褂我找你要钱了是怎么着?!他走这马褂我冲你要啊!
赵:这叫什么事儿啊?你这人说话啊气人——人家的马褂你穿嘛你告不白穿,不白穿你给人家拿利钱啊?
郭:没给他拿利钱啊,可比给他拿利钱还好呢。
赵:这怎么回事儿啊?
郭:我这马褂从他妈手里借的。那天啊我到他们家去借马褂,我说:“大妈,您把大爷那马褂借我穿穿。”他妈一个劲儿地托付我——“荣启呀,你跟你三立哥哥在一块儿,他这两天啊也不怎么了,说话啊云山雾罩的,钻头不顾尾,在外面说话呀净跟人搬杠,一来二去的呀就叫人给问住,就在外面啊净怄气,在外面怄气了不是,到家了啊他跟家里人怄气。你呀,岁数比他大,知道的比他多,赶明儿他在外面说话再有个栽跟头现眼、让人问住的时候啊,你在旁边啊帮他往圆满了说说,这我就算知你的情了,这马褂啊你穿走吧!”是这么回事。
马:我要是说的不像话了嘛他能往圆满了给我说?他这是啊没词儿了胡搅理——这马褂就不打算给我了是怎么着?
赵:嗨,人家怎么能不给了呢?
马:说——多咱给我?
赵:我又没穿你问我干吗呀?你问他多咱给你呀!
马:说——多咱给我?
郭:八月节怎么样?
马:打这儿穿到八月节?我还得穿呢,不行,等不了!
郭:穿一个月行了吧?
马:三天!
郭:你这也太短了,半个月、半个月行不行?
马:就三天,多一天也不行。
郭:半个月、半个月,要不十天吧?
马:干脆,穿一个礼拜。多一天我都不等!
郭:一个礼拜?……好吧,一个礼拜之后晚一点送去——夜里三点。
马:夜里三点敲门送马褂?什么毛病这是?这马褂你仔细点儿穿——你这逮哪儿哪儿蹭、逮哪儿哪儿靠的,我的马褂都扒嗤脏了,你看这泥。
郭:这是浮土、这是浮土。
赵:穿这马褂不是受罪么?你给人脱下来不得了么!
马:我的马褂都让你穿坏了!
郭:哪儿坏了?
马:你脖子太顸,我脖子细,马褂都让你撑坏了,这么下去不行,你脖子得想办法,得细点儿,这么顸的脖子这还是不行。
郭:什么?!脖子细点儿?!你……拾掇拾掇马褂行了哪能拾掇脖子啊?!
马:你还走不走了?
郭:不走啦。
马:你要走的话把马褂给我!
赵:得了得了,二位别为这马褂较劲了。
马:说我嘛说话什么云山雾罩、钻头不顾尾——这叫什么话?
赵:噢,你不这样?
马:我这个人呐有学问,我说话啊简练,没有学问的人啊他听不懂,听不懂啊他就告说不对、云山雾罩、不像话——我说话呀简练。我这两天啊脑筋倒是乱点儿,因为呀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儿,我脑筋乱了。
赵:什么事啊?
马:嗨别提了,太倒霉了!太丧气了!
赵:什么事这么严重啊?
马:我们家有头骡子你知道吧,唉!一提起这事儿我就难过——我们家那骡子啊,掉……掉茶碗里烫死了!我这……我这难过……
赵:这就胡说八道,这就来了,这就开始云山雾罩了啊!行啦行啦别哭了你!这骡子会掉到茶碗里烫死了?这像人话吗?!
马:怎么不像话呀?你问他去呀!
赵:他知道?哎——跟您打听点儿事——这个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您听这事儿新鲜不新鲜?
郭:您还没睡醒呐?我听这是梦话——骡子会掉到茶碗里烫死了,这不像话……哎、哎?!
马:马褂、脱!马上给我脱下来!我不等,我现在就要!
郭:不说好了穿一个礼拜的吗?
马:一个礼拜?我撕了它我也不让你穿!我们家那头骡子掉茶碗里头烫死了,这事儿你会不知道吗?
郭:噢……噢……噢——这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这是他说的?
赵:没有这个事!
郭:有——!
赵:这马褂的力量可不小啊!那您说说吧:它怎么会掉到茶碗里烫死了呢?
郭:这有什么新鲜的?你想啊……是不是啊……这个……这个……哎——对呀!这个螺蛳掉茶碗里烫死了这有什么新鲜的呀——你想这螺蛳才手指肚那么大个,刚沏的一碗热茶,可不掉里就烫死了。
赵:什么?螺蛳?
郭:对呀,就那个挑挑儿卖的那个……大小金鱼、蛤蟆秧子、活螺蛳……
赵:不、不、不!……您说是螺蛳掉茶碗里烫死了?
马:骡子!大骡子大马——套车的骡子。
赵:哦,骑的那骡子,您听明白了吧——是骡子、比马大、骑的那骡子。
郭:噢,比马大骑的那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
赵:对了,它怎么掉进去的呢?
郭:你……你听我说呀——它是这个……这个……哎——天下虽大无奇不有啊,你是少见多怪呀,你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啊,我还告诉你以后知道的事再打听、不知道的别问,打听心里也是病!这事儿你不懂啊。
赵:噢,我少见多怪、我别问了就完了,不行,我就得问它怎么会掉到茶碗里烫死了?
郭:非得问?死心眼!它是这么回事……它是这个……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对吧,是不是马上就得告诉你怎么回事对吧?它这个……这个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你就纳这个闷儿对吧?它这个……我也纳闷儿啊!
赵:这像话么,你纳闷儿?你不是知道吗?
郭:先前我纳闷儿后手我就不纳闷儿了,先前我纳闷儿后手为什么不纳闷儿了呢?它是这么回事……那个……仿佛呀……大概是这么回事……是不是啊……着比呀……仿佛大概其……似乎类乎好像……我们这个……似乎类乎大概其呀……你……你明白了吧?
赵:我明白什么了?
郭:哎哟!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没明白呀?
赵:你这么半天一句整话没说上来呀!
郭:哎哟……哎哟……怎么会不明白,它是……掉茶碗里烫死的……它是……水热呀它才烫的,这水呀热点儿大概其也多点连淹带烫的就死了。
赵:噢——不是烫的、是连淹带烫的?更不像话!我就问你它怎么会掉到茶碗里的?
郭:这骡子怎么会掉到茶碗里的?它,它那是大茶碗呐!
赵:大茶碗?那大茶碗连那个骡子蹄儿不都搁不进去么?
郭:它是大茶碗呐……比茶碗还大的……那……那是饭碗了对吧……它那个骡子蹄儿……比饭碗再大的……那就是盆了对吧……
赵:对、对、太明白了!
郭:比盆再大的呢……那就是洗澡堂那池子了对吧……那不就能掉里去了吗!……可是洗澡堂那池子又不能喝茶呀?!
赵:多新鲜呐?谁端着那池子喝茶呀?有那么大力气么?
郭:哎哟……哎哟……它烫死了,哎哟……它这个……它……(突然大声喊)哦!对了对了对了!
赵: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你这儿诈尸啊是怎么着一惊一乍的?
郭:我找着话头了。
赵:哦,这话还有头。
郭:对了,我找着话头了,我问您一个人您知道不知道——李德林?
赵:我不管什么李德林不李德林,我问的是这骡子。
郭:你听我说呀,打李德林这儿啊,这骡子掉茶碗里头这就绕过来了——这个李德林啊也是咱们天津此地人,在咱们天津三不管住,好交朋友,他跟这个马三立他们俩人啊是莫逆之教。这天啊马三立骑着他这骡子啊上李德林那儿去,可巧啊李德林那儿拿着玩意儿呢。
赵:拿着什么玩意儿?
郭:蝈蝈,人家这蝈蝈,好!——是小肚大翅儿绽青碧绿。
赵:嗬——这个蝈蝈可少见。
郭:叫唤出来声音那个大呀,就这屋子就能叫满了音儿。
赵:噢,就怎么大声儿。
郭:蝈蝈好啊这葫芦也好——沙河刘的葫芦。
赵:沙河刘的葫芦?
郭:你看,不懂了不是,不懂了不是——沙河呀有一姓刘的养活这蝈蝈葫芦最好;葫芦好啊这口也好——牙口。
赵:哦,象牙的。
郭:牙口,紫红的盖儿,里面带铜胆。人家正在那儿摆弄这蝈蝈呢,他去了,他一瞧人这蝈蝈他就夸:“嘿!李大哥,您这蝈蝈养得好啊!”连夸了几句,这李德林呢,也是外面儿的朋友——“兄弟你爱惜这蝈蝈呀?得,送给你了!”双手奉送了,他一看有点儿不落忍了——人家心爱的东西我连夸了两句人家送我了,我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人家呢?他就想起他骑的那骡子了:“得嘞,李大哥,我这骡子啊送给你啦,甭管它值多少钱,咱们哥儿们也过这个。”他呀就把这骡子给了李德林了。拿着这蝈蝈您想家去不得了么,没有,他呀就溜达到这么一个茶馆,沏了一杯热茶,这茶馆里也有拎着鸟的,也有养活蛐蛐的,也有养活蝈蝈的,他一瞧:“嘿,这蝈蝈还玩儿呐?瞧咱这个!”就把这蝈蝈葫芦掏出来了,你倒沉一会儿再打盖儿啊,没有,拿出来就打盖,这一打盖啊那里边可有个铜胆——就是这个铜圈儿啊,他这么一打盖儿一使劲啊往外一甩,“吧唧”——这蝈蝈出去了,正掉这茶碗里头,刚沏的一碗热茶把这蝈蝈就给烫死了——烫死这蝈蝈,他想起他那骡子来了,烫死了这蝈蝈不如同烫死那骡子一样吗?
赵:嗬!这劲头费的啊!
马: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哎、哎……(被郭拽到一旁)
郭:我说,你以后说话可得留神啊!蝈蝈掉茶碗里了这像话吗这个?
马:我这人说话爱省事儿。
郭:你省事儿我可费劲呐!你看他这不依不饶的!这马褂怎么说吧?
马:穿俩月!
郭:俩月啊!以后说话注点儿意吧啊!
赵:您这路话我听着实在是费劲哪!
马:亲戚朋友们瞧我呀挺难过,说:“得了,一块儿吃点儿饭吧!”我根本没心思吃饭啊,大伙就劝我:“走吧走吧,一块儿喝点儿酒吧!”根本我也不会喝酒啊。这就到饭馆二楼啊雅座这儿,把窗户打开了凉快啊,就在窗户边儿这么个座位上,坐那儿刚要点菜,就听窗外“啪啪啪啪啪……”打窗户外头忽忽悠悠、忽忽悠悠——飞进一只烤鸭子来,热气腾腾,“吧唧!”正掉我们这桌子上,大伙一看:“得着吧、得着吧,先甭点菜了,先吃鸭子吧。嗬!还热乎着呢!唉——就是没脑袋啊!嘿?没脑袋还能飞这么高……”
赵: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不像人话!
马:怎么不像人话呀?你问他去呀!
赵:哦,他又知道?我问问您……
郭:哦——您明白了吧,它是拿这个骡子换的这个蝈蝈……
赵:得、得,没问你那个。我再问问您——几个人在楼上吃饭,打窗外飞上一只烤鸭子来,您听着新鲜不新鲜?
郭:您这是热病胡说呢吧?烤鸭子……(被马拽住)哎、哎、哎——怎么意思?
马:马褂,脱!
郭:怎么回事?不是现在不脱吗?
马:我在楼上吃饭楼底下飞上一只烤鸭子来,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郭:噢……噢……噢——这烤鸭子飞上来这事儿是他说的?
赵:没有这个事!
郭:有——!
赵:穿着这马褂你不受罪么?你给他脱下来好不好?着这个急干吗呀,这大热天的?
郭:您这个人呐说话不合适,他是有这么档子事儿。
赵:哦,这事儿也有?
郭:那当然了——这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你是少见多怪呀,你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啊,我还告诉你以后知道的事再打听,不知道的别问!
赵:又来了,我又少见多怪,我别问就完了,不行,我就得问,它怎么会飞上去的呢?
郭:嘿哟!它怎么飞上去的……它……它是这么回事啊……它不是……鸭子……鸭子个儿大!
赵:多大个儿的鸭子它也飞不上二楼去!更何况他说的是烤鸭子!
郭:噢——对了,他说的是烤鸭子……烤鸭子怎么能飞呢?它烤鸭子怎么能飞呢……对呀!它烤的东西怎么能飞呢?!……说呀!
赵:你问我呀?
郭:噢对了是你问我……你别着急呀!说话它不得找头儿吗,你这急赤白脸的干吗呀这是?!……它是因为……哎……对了……鸭子有翅膀!
赵:我知道它有翅膀,可他是二楼啊!活鸭子都飞不上去呀!这烤鸭子怎么能飞上去呢?
郭:是啊……是啊……它……它……对呀……对呀……这烤鸭子它怎么能飞呢?
赵:烤鸭子不能飞!
郭:哎哟您绕住喽!这烤鸭子……烤鸭子哈……你想啊……这鸭子它……它行啊……它……它没烤之前嘛这鸭子是……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啊……小白胖子……啊,对吧……它就是这样子……腆胸叠肚的……您……您明白这意思吧!哎,你看我一说您就明白了。
赵:我明白什么了我?!我问你这烤鸭子它怎么会飞?
郭:哎哟、哎哟……怎么会不明白?它是……烤鸭子啊……烤鸭子……烤鸭子它就得有火呀……有火它就得热啊……这鸭子它……它实在受不了了……你也得替这鸭子想想啊……对不对呀?甭说鸭子了,就拿你来说吧,你烤得那样了你也得想办法赶紧跑啊对不对呀!所以……所以它就飞了!
赵:没听说过!我就问这烤鸭子怎么能飞?
郭:它……它……你想啊,它是烤鸭子啊……烤鸭子不是有热气儿吗……这热气儿一烘它就飞了!
赵:噢——是这热气儿一烘……那这馒头铺的馒头呢?蒸得了一掀盖儿热气一烘全飞了?像话吗?
郭:它是……这鸭子……它……它热呀……它溜溜达达地就出来了……鸭子溜达出来?!……人行了!人能溜达出来……它是……它是……哎哟……哎哟……怎么了这是……它是……蹦出来了!……哦不对!送出来了!
赵:送出来了?
郭:对了!有一家人家啊吃饭,跟这个饭馆要了这么一只烤鸭子让学徒的给送去,山东馆儿管这学徒的不叫学徒的,叫小历本儿。这小历本儿啊就拿着这么一根扁担,要两只他合适了——一头挑着一只,那当子就要了一只,他呀就那扁担头那钩子钩着鸭子脖子要给送去,刚一出门啊,对面走过一人来,这小历本儿走得也急点,一不留神踩那人脚了,那人脾气也爆点儿过来一扒拉小历本儿:“哎,小历本儿你留点儿神啊!你看把我脚踩的!”“你别扒拉人呐!是我踩的吗?”“踩了人还不承认?我抽你!”那人性子急,过去“啪”给小历本儿一嘴巴,小历本儿也急了——说得好好的就打人,他呀打算拿这扁担抡这人,拿这扁担抡这人呢,他就把鸭子这茬儿可就忘了,“你怎么回事?你抡手就打人?我拿扁担抽你!”就这一下“我抽你!”“日——”这鸭子出去了,您想啊烤得了的那玩意儿挺糟的,一下把鸭子脑袋抡掉了,楼上窗户敞着呢,鸭子抡上去了,正掉我们那桌子上,我们这么一看得啦,先甭叫菜了,先趁热吃这鸭子吧,哎哟就是没脑袋啊,没脑袋没脑袋吧——这么回事!
赵:噢——您说是这么一抡,抡上去的?不行啊——他说的是飞——“啪啪啪……”飞上来的!
郭:这飞跟抡有什么区别?
赵:有区别,飞是飞,抡是抡!
郭:哎哟!差一个字眼全不行?你别让我问住——在这个旧社会戏园子里打架,这个扔茶壶那个扔茶碗……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来了“某个戏园子打架飞茶壶、飞茶碗……”这茶壶有翅膀么?它怎么叫“飞茶壶”呢?许它飞茶壶,就许我飞烤鸭子!……(拉住马埋怨)飞烤鸭子这像话么?!
马:你这么说不是挺明白么?
郭:你明白管什么呀!他不依不饶的呀!你瞧我这儿急的,三件儿全湿透了!你这幸亏是飞上一只烤鸭子来,你要飞上一碗酸辣汤来我没法儿说啦!你说话留点儿神呐!……这马褂……
马:穿你的,穿你的!
郭:穿我的,这是你说的啊!以后说话留点儿神吧啊!
马:回家以后躺床上我也睡不着啊,我想我那骡子啊!正这时候就听外面窗跟儿底下“嘟——嘟——嘟——!嘟——嘟——嘟——”,蛐蛐叫唤,我是最爱草虫儿,逮蛐蛐,一出门就听“嘟——嘟——嘟——!嘟——嘟——嘟——”在胡同口外头呢。到了胡同口就听“嘟——嘟——嘟——!嘟——嘟——嘟——”在车站呢。
赵:哦——跑车站那边儿叫唤去啦?
马:到了车站我一听“嘟——嘟——嘟——”在廊坊呢!
赵:廊坊?!
马:追到廊坊我一听“嘟——嘟——嘟——”在天津呢!
赵:天……?!
马:到天津我这么一听“嘟——嘟——嘟——”在唐山呢!一直追到唐山、小山底下就听这蛐蛐“嘟——嘟——嘟——!嘟——嘟——嘟——”,行了,就在这儿了,赶紧借个铁锹我就挖呀挖,打唐山我就一直挖到山海关,到山海关这儿挖了这么一个洞,我往里一瞧,这蛐蛐、蛐蛐一瞧我,嗬——好大的蛐蛐!就这蛐蛐这脑袋呀,就有这剧场这么大个儿……
赵:这蛐蛐脑袋跟这剧场似的?!
马:这蛐蛐那俩须呀,跟电线杆子那么老长。(郭脱下马褂来搭在马肩上,马不知道还继续说)那俩眼呐跟车灯一样,这蛐蛐整个像一列火车!
赵: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不像人话!
马:你问他去呀!
赵:这蛐蛐这脑袋跟这剧场这么大个儿?
郭:胡说八道!
赵:这蛐蛐俩须跟电线杆子那么老长?
郭:吃多了撑的那是!
马:哎、哎、哎!那是我说的!
郭:谁说的我也不知道啊!
赵、马(合):怎么呢?
郭:马褂给你啦!
四、《关公战秦琼》
《关公战秦琼》也是经由侯宝林整理、改编后,在舞台上常演不衰的经典对口相声。《关公战秦琼》通过简练谐趣的演述,创造出特有的幽默意境和喜剧情节,旧时代贫苦艺人在权贵之家的“堂会戏”上所受的责难和应变能力,把大地主的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又粗暴无知的言行暴露无遗。
甲:现在您到剧场看我,是艺术享受,是一种娱乐。
乙:是呀,文化生活嘛。
甲:您看剧场里多好,座位舒适,空气流通,设备完善,秩序良好。
乙:现在剧场都这样儿。
甲:过去可不是这样。我小时候看一天戏能把你乱死。
乙:玩儿命啦?
甲:“两毛一位,两毛一位。花两毛钱看玩儿命的!”
乙:这叫什么玩意儿?
甲:这是戏园子外边。
乙:里边好点儿?
甲:比外边还乱。
乙:都有什么呢?
甲:有打架的。有时候楼上楼下就打起来。
乙:那为什么?
甲:楼上没有护楼板,一棵一棵的楼栏杆,什么都往下掉,掉个戏单儿、手绢儿不要紧,掉了茶碗,给那位开(打破头)啦!那还不打起来!
乙:好嘛,真危险!
甲:还有乱的呢:茶房带座儿的,沏茶灌水儿的,卖报的,卖戏单儿的,卖瓜子儿的,卖糖的,卖瓜果梨儿的,卖饽饽点心的,让人的,找座儿的,最突出的是打手巾把儿的。
乙:对,那阵儿有“手巾把儿”。
甲:其实热天擦擦汗是好事。
乙:就是影响看戏。
甲:最讨厌的是来回扔。
乙:嗯。
甲:十多条毛巾用开水一浇,拧干了,上边洒点花露水儿,从这个角扔到那个角儿,还得有技术,有时候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还来个花招儿。
乙:什么花招儿。
甲:扔的这位来个“张飞骟马”(动作)。
乙:嘿!
甲:接着那位来个“苏秦背剑”(动作)。
乙:啊。
甲:有时候扔散了还来个“天女散花”。
乙:这戏还怎么看呢?
甲:还有乱的(学各种声音):“看座儿,里边儿请。”“当天的戏单儿。”“薄荷凉糖烟卷儿瓜子儿,水果糖饽饽点心。”“头儿,前边儿哟嗨!”(学女人喊声)“二婶儿,我在这儿哪!”
乙:这是多乱啦!
甲:“您怎么刚来呀!”“可不是嘛!”“啊,听半天了也不知道他唱的什么!”
乙:哪还听得见!
甲:“您看今儿这天儿还不错,一点云彩都没有。哟,挺好的天儿怎么下雨啦?(往楼上看)喂,你们孩子撒尿啦!”
乙:这就快打架啦。
甲:您说那年头儿戏园子里够多乱?
乙:有人说堂会戏还好点儿。
甲:啊,堂会戏呀?更乱了。有一回我在山东济南看了一回堂会戏。
乙:什么人办的?
甲:大军阀韩复榘给他爸爸办生日,找了很多有名的艺人,一共唱三天,头天戏码儿就好。
乙:都是什么戏?
甲:开场《百寿图》,二出《御碑亭》,三出红净戏,《千里走单骑》,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一直到古城训弟……
乙:好戏!
甲:唱着唱着韩复榘他爸爸站起来了:(用山东话)“别唱啦,把他们管事的叫来!”
乙:什么事呀?
甲:谁也不知道哇!一会儿管事的来了:“哈哈(苦笑地),老太爷您有什么事?”(学韩父,用山东话)“你们唱的这是么戏?”
乙:好嘛!听半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戏呢。
甲:“是关公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学韩父)“关公是哪的人?”
乙:(学管事的)“山西蒲州人。”
甲:(学韩父)“山西人为么到我们山东来杀人?有我们的命令吗?”
乙:啊?
甲:(学韩父)“这是我们的地盘儿,你知道关公是谁的人吗?”
乙:不知道。
甲:(学韩父)“他是阎锡山的队伍!”
乙:嗐,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学韩父)“为么不唱我们山东的英雄?我们山东有好汉秦琼。”
乙:关公也是英雄好汉。
甲:(学韩父)“他们俩谁本事大?”
乙:他们俩呀,没比过。
甲:(学韩父)“叫他们俩比比!”
乙:没法儿比。
甲:(学韩父)“来一出《关公战秦琼》。”
乙:啊,一个唐朝的,一个汉朝的,那能到一块儿吗?
甲:是呀,那管事的不敢这么说呀。“是,老太爷,这出戏我们不会。”
乙:谁也不会。
甲:(学韩父)“不会?那全别唱了!全不让走,饿你们三天,看你们会不会?”
乙:这叫什么行为!
甲:管事的一听害怕啦。“是,老太爷您别生气,我到后台问问。”
乙:问谁也不会呀。
甲:管事的到了后台跟大伙儿一说:“诸位老板,刚才这戏唱出娄子来啦!说咱们唱山西英雄,为什么不唱山东英雄。现在点下戏来啦:《关公战秦琼》。”
乙:问问谁会。
甲:大伙儿就火儿啦:“你撑糊涂啦!一个汉朝的,一个唐朝的,能唱到一块儿吗?”(学管事的)“不会也得唱,他说啦,如果不唱,全不让走,饿三天不管饭。”
乙:这真是仗势欺人。
甲:老板一想:来了200多人,三天不管饭,真饿死几个怎么办?给他唱!
乙:唱?没词儿呀!
甲:(学老板)“上台现编!”
乙:怎么唱呢?
甲:(学打锣鼓,学出场动作)呛呛且呛且呛!动作特别多,走得特别慢。边走还得边想词儿。演员心里火儿大啦:这叫什么玩意儿啦!走到台前唱“点绛唇”:“将士英豪,儿郎虎豹,军威浩,地动山摇,要把狼烟扫。”
乙:行啦,“点绛”完啦。
甲:还得想定场诗呢!
乙:什么词儿?
甲:甭听,词儿都不像话了:“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乙:嘿,明朝的词儿。
甲:“我本唐朝一名将,不知为何打汉朝。”哒哒哒台呛来且来呛!“本帅,姓秦名琼字叔宝。”
乙:大台呛且来呛。
甲:“混世魔王驾前为臣,官拜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之职,奉了魔王谕旨,带领一支人马,大战汉将关羽。众将官!”
乙:“有!”
甲:“起兵前往!”
乙:“啊——”
甲:呛且且且……这场戏完啦。
乙:关公怎么办呢?
甲:“俺,关云长。不知为了何事,秦琼犯我疆土,军士们!”
乙:“有!”
甲:“迎敌者!”秦琼上来,俩人见面儿啦。秦琼拿着双锏:“来将通名!”“汉将关羽。”“你是何人?”“唐将秦琼。”
乙:这俩人凑一块儿啦!
甲:(关问秦)“为何前来打仗?”
乙:为什么来打仗?
甲:“我知道为什么?”演员心里一生气:“唉!”这一“唉”坏啦。
乙:怎么?
甲:戏台上有规矩,这样是叫板起唱。
乙:噢。
甲:打鼓的一听,嗯,还有唱儿呢!吭不来台吭来且来——吭。拉胡琴儿一听还有我的事儿呢!
乙:这份儿乱啊。唱吧!
甲:现编词儿吧。
乙:是啊,怎么唱的?
甲:“我在唐朝你在汉,咱俩打仗为哪般。”
乙:是啊。
甲:“听了——”
乙:吭来吭来且来吭。
甲:“叫你打来你就打,你要不打,”一指那老头儿——“他不管饭。”
乙:咳!
五、《画扇面儿》
《画扇面儿》源于古代的一则笑话,是刘宝瑞的单口相声精品。
无论是作家、画家、文学家,都得群众公认才行。自己本人也得谦虚,没有自己夸自己的。您还别说,我们街坊就有这么一位,自充有能耐,不管别人对他怎么个看法,反正他自己承认是一位大画家。嗬,见人就说:
“您买纸我给您画,要什么都行。什么山水人物,花卉草虫都行,特别是我擅长画美人。”
他总跟人家这么说,就是没人找他画。怎么?人家都知道他那两下子。有一回,瞧见人家拿着一把扇子,一面是写的字,那面什么也没有。他非得要给人家画画儿,那位说什么也不让他画。后来那位急了,给他行了一个礼说:“您饶了我这扇面儿吧!”这才算完。
可也有倒霉的。有一次他在饭馆里头同着朋友吃饭,又吹开啦:“我画的山水与众不同,尤其是我画的‘明月松间照’,是按日子按时辰画月亮,画出来跟真的一样。在初十以前您瞧着就是个月牙儿,过了初十,月亮越来越大,到了十五就圆啦!”
可巧有一位新买了个扇面儿。“老兄,您受累给我画画。”
嗬,这份儿高兴啊:“行,行,我给您画个美人吧,我最拿手的是画美人。不过,您不能着急,这个画画儿呀,得培养情绪,得赶上我高兴的时候才能画得好,嗯,最少也得三个月。”
好吧。人家三个月以后去了:“怎么样?画好了吗?”“画好啦!”
说着话一伸手,从书架上把扇面儿拿下来啦。他先自己看了半天老不给人家。怎么哪?他自己看着都不像,就跟人家说了:“画是画好了,不过这几天我有点儿不高兴的事儿,我给画走了样啦!美人儿应该是长脸儿,我给画成圆脸儿啦,看着不像美人啦。干脆,我给您改一下得啦,改个张飞吧!”
啊?!
“也费不了什么事,添上胡子就成啦!”
嗬!
“就这么办吧。我看就改张飞合适,干脆您过一个月来取吧。”
又过了一个月,那位去啦:“您改得了吗?”“改是改得了,因为这两天我跟家里头吵了几句嘴,心里有点儿烦……胡子添多啦,不像张飞啦,干脆,我给您改怪石得啦!”
又改怪石啦。
“这回好改,有半个月就行。就改怪石吧,您就别犹豫啦!”
嘿!还埋怨上人家啦!
那位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月:“怎么样?”“实在对不起,让您等了这么多日子。改是改得了,因为我这小孩子生病,没改好。干脆这么办!我拿墨给您涂个黑扇面儿。您另找人写金字儿去得啦!”
像话吗?!
建国初期相声
一、《钓鱼》
《钓鱼》它是从天津市民生活中的笑料提炼编写而成的,曾由郭荣启老先生口述后记录发表,最早是一些相声老艺人经常使用的返场小段。马三立、张庆森曾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演出并存有录音,其他演员也演过此节目。后来经过高英培等精心加工,60年代初由电台广播后,迅速传遍全国,成为轰动一时、脍炙人口、深受听众喜爱的一个段子。它非常生动、真实地刻画了一个爱好虚荣又偏爱吹牛的可笑形象:
甲:有人把我们这工作看得很简单。
乙:谁呀?
甲:我们街坊有一位,就是这样。他是天津人,说话天津口音,没事儿老跟我聊天儿,“哎,高英培,我有工夫儿,咱们掺和掺和,行吗?”
乙:什么叫“掺和掺和”呀?
甲:我就跟他说啦,“您可掺和不了,我们这是艺术。”“得啦!别来这劲儿啦!嘛艺术啊,你们那玩意有嘛?”
乙:好嘛,太轻视我们啦。
甲:哎,他这个人就这样:看什么工作都容易,看什么工作都简单。
乙:实际呢?
甲:把他搁在哪儿,哪儿不行。
乙:嘴把式!
甲:对啦。我们院里西屋住着两家儿,在钢厂里工作,业余的时候儿有个共同的爱好。
乙:爱好什么呀?
甲:爱好钓鱼。这个钓鱼是个慢性子活儿。买个渔竿儿,来个鱼钩,一根鱼弦,来个漂儿;下好了鱼食,也许搁着,抽烟,这儿看着鱼漂儿。多咱鱼漂儿往下一沉,一甩竿儿,就钓上来啦。
乙:对,是这个意思。
甲:慢性子活儿,急脾气行吗?急脾气到河边上一待:走!咦?怎么没上来?走!嗯?走!咦,怎么上不来呢?走!好,上不来没关系,我下去吧!
乙:他下去啦!这是钓鱼吗?
甲:摸鱼呢!人家西屋两家老钓鱼去,回来在院里熬鱼吃。他爱人看着眼馋啦,就跟他说:“唉,我说二他爸爸,你看人家西屋俩大哥呀,没事老钓鱼去,回来就熬鱼吃,这玩意多哏儿!”
乙:看着哏儿啊?
甲:“咱们甭说熬鱼啦,哪怕咱们来顿鱼汤呢!”
乙:呵,她还够馋的!
甲:他可就接过来啦,“嘛玩意儿?老钓鱼呀?我也不是吹,我不去就完啦。我要去呀,我到那儿,闭着眼拿个百儿八十条来!”
乙:拿多少?
甲:这钓鱼有钓百八十条的吗?
乙:没见过。
甲:他爱人一听高兴啊,“唉哟,二他爸爸,你要能钓,明钓点多好!”“行啦,你甭管啦,明儿我盯着钓去吧!”可真不含糊,出去之后花六块钱买个渔竿儿。
乙:还真下本儿。
甲:一进门儿:“哎,谁?二他妈妈,你给我烙个糖饼!”
乙:烙糖饼干吗?
甲:“我钓鱼去!”
乙:噢,饿了好吃。
甲:“嗯,拿面口袋给我改个兜子。”
乙:那干吗呀?
甲:“搁鱼。”
乙:面口袋搁鱼呀?
甲:“对啦!没告诉你嘛,闭着眼拿个百八十条来!”
乙:有把握!
甲:还真不简单。早晨七点半走的,下午四点半他回来的。
乙:钓多少?
甲:一条没钓来。
乙:好嘛,白去啦。
甲:一进门儿他爱人就问他:“唉哟,二他爸爸,你钓来了吗?”“钓嘛呀!别提啦,咱去晚啦!我到那儿一看哪,好家伙,这拨儿过去啦。”
乙:什么过去啦?
甲:这鱼有论“拨儿”的吗?
乙:没听说过。
甲:“这拨过去啦,归其我一打听啊,明儿还一拨呢。我给你钓明儿那拨去吧。有嘛事儿明早起再说吧,你先睡觉吧。”第二天早晨:“哎,二他妈妈,你给我烙俩糖饼。”
乙:俩啦!
甲:“今儿我多搁点功夫。”还是那钟点走的,又是那钟点回来的。
乙:这回钓多少?
甲:一条没钓来。
乙:还是白去。
甲:一进门儿,他爱人又问啦:“哎哟,二他爸爸,你钓来啦吗?”“钓嘛呀!别提啦,到那儿还真赶上这拨儿啦,我呀下好竿儿啦,来了几个小孩儿洗澡,噼里啪啦一扑通,没啦。”
乙:这个寸劲儿啊。
甲:“急得出了一身汗,归其我一打听:好家伙,明儿还来一拨啦。”
乙:又一拨儿。
甲:“明儿这拨儿太好了,我给你钓明儿这拨去。明儿我要钓不来,听了没有,你到河里盯着捞我去!”
乙:要自杀呀!
甲:他要跳河!正在这阵儿,同院有个姥姥在他们屋里串门儿,打算借这个机会劝劝他:“大哥,我劝你吧!你看人家西屋俩大哥老钓鱼呀,你可钓不来呀!你说你在院儿里说了多少大话啦!哪样事儿你办成的?往后像这类话少在院里说,钓不来多寒碜哪!”
乙:哎,这可是好话。
甲:他倒跟人急啦!“姥姥,您这怎么啦?他们钓得来!我钓不来?我告诉您:姥姥,就冲你了这话我钓去,明儿我钓去!明儿我钓不来,我不在这门口住啦,我冲你搬家!我,哎……那谁,二他妈妈,你给我烙仨糖饼!”
乙:又改仨啦?
甲:他爱人一边烙着饼,一边就琢磨啦,“哎哟,二他爸爸,你可真哏儿啊!鱼呀你是一条没钓来,你饭量可见长啊!”
乙:可不仨饼了吗!
甲:第三天七点半走的,八点半他不钓啦。
乙:不钓啦?
甲:扛着渔竿儿奔鱼市儿啦,上鱼市儿踅摸去啦!一进鱼市儿,把卖鱼的吓了一跳:“哟!怎么这位钓我们这儿来啦?”他过来还问哪:“掌柜的,这多少钱一斤?”卖鱼的一瞧,这位怎么扛着渔竿儿买鱼呀?“您问这个,两毛五一斤,一块钱四斤。”“两毛五……活吗?”“您看,个个活。”还真不含糊,个个活。“嘛,你啦,您给我来四斤,来一块钱的。”人家给他称四斤鱼:“给您搁哪儿?”“别搁哪儿,分量够吗?”“您看,四斤高高的。”“嘛四斤高高的?你再给饶一个,再饶一个。”
乙:这叫什么人格呀?
甲:没办法,四斤高高的,人家又饶一个:“给您搁哪儿?”“倒兜子里头。嘿,这拨就算我赶上啦!”
乙:还赶上啦!
甲:拿着鱼可就回家啦。到家进门就这一嗓子,把同院的全喊出来了:“我说二他妈妈,你把大木盆给我拿出来呀!好家伙,我可赶上这拨儿啦!”
乙:这嚷什么呀?
甲:为的是让同院的知道知道他钓来啦。
乙:这是卖派。
甲:一嚷嚷呢,同院都出来啦。姥姥也出来啦。木盆往院里一搁,一放水,一倒,这鱼真不含糊。
乙:怎么呢?
甲:这鱼一见水,个个活。他可就忘了一样。
乙:什么呀?
甲:买的鱼跟钓的鱼不一样:钓的鱼有大有小,什么鱼都有;买的鱼一般大。
乙:对呀!
甲:姥姥越看这鱼越纳闷儿,“大哥,你这鱼都一般儿大呀?”“对啦,姥姥,这拨都一般儿大。这叫技术,不一般大咱也不钓。没告诉您嘛,闭着眼也拿个百儿八十条来。”“不对吧,大哥,你这可别是买的吧?”就这句话,他可急啦!“哎,姥姥,你看这怎么叫买的?我告诉您哪,姥姥,咱们在一院儿住这么些年啦,咱们都是老街坊啦。照您这样说,我来个半身不遂,您在我身上可缺了大德啦!”
乙:嗐!
甲:他爱人一看,在这院里栽这跟头干吗呢,打算给打个圆盘:“唉哟,姥姥,您可别这么说话呀,这么大年纪,说话可真不是地方。这怎么是买来的,怎么是买来的?是钓来的,是钓来的。二他爸爸,你甭着急啦,是钓来的。这鱼可能有二斤多。”他接过来啦:“嘛玩意儿,二斤多?四斤还高高的啦!你不信你问去,就这样儿,掌柜的还给饶一个啦。”
乙:还是买的!
二、《买猴》
《买猴》作者何迟,是马三立的代表作之一。相声讲述了一个在工作上“马马虎虎”、在生活上“大大咧咧”、在作风上“嘻嘻哈哈”的“马大哈”典型形象,如何在官僚主义和盲从作风的助长下,给党和人民带来严重损失的“悲喜剧”。
甲:我是采购员。这不最近办了批货吗?嗬!太好啦!
乙:办来的缝纫机?
甲:不是。
乙:自行车?
甲:也不是。
乙:电视机?
甲:哎,更不是啦!
乙:办来的什么货?
甲:这个……猴儿。
乙:猴儿?
甲:对,猴儿。
乙:哦,皮猴儿、棉猴儿?
甲:不是!猴儿!
乙:什么猴儿啊?
甲:猴儿嘛,就是那个活的!浑身上下都有毛的那猴儿。(学猴状)
乙:耶……
甲:就有这么一天呢,我在我们家呀,刚要吃晚饭,这时候,我们科里头通讯员给我送家里一张紧急通知。我接过来一瞧,上写着是:三立同志,今派你到东北火速买猴50个。紧急任务,马上动身。
乙:哟?
甲:我一瞧:噢?紧急任务?
乙:啊。
甲:我得走,完成买猴任务。买火车票,奔东北呀,我走。
乙:哎?等等,等等!您这个公司买猴干什么呀?
甲:是啊,可说呢。
乙:什么叫可说呢?
甲:对呀!
乙:我问你呐,买猴干什么用?
甲:我也纳这个闷儿了嘛。我想:我们千货公司货物齐全,我们绝不能卖猴儿啊!
乙:对呀!
……
甲:要不然……你说买猴儿干什么用?
乙:那我哪儿知道啊?
甲:那怎么回事呢?
乙:哎,也许,这通知他给你写错啦!
甲:噢,这通知写错啦?不能!
乙:不能?
甲:不能、不能、不能!老马已经调走啦!谁还能办这种错事儿啊?
乙:老马是谁呀?
甲:嗐!从前我们科里呀,有一位文书,姓马,叫马大哈。
乙:马大哈?怎么叫这个名字啊?
甲:就是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嘻嘻哈哈。
乙:嗐!这叫什么名字呀?
甲:他外号叫“马大哈”。他是我们科里的文书,写字的,一些通知呀,报表呀,文字材料啊,都归他管。这马大哈的工作不认真。
乙:是。
甲:总是迟到啊、早退呀,交假条啊,不上班。就算他上了班,也不干正经的,坐在那儿啊,打电话,跟他对象聊天儿玩儿。
乙:嗐。
甲:遇上我们这位科长啊,不管大事儿小事儿,他都要书面通知。他倒不怕费纸。
乙:哈!文牍主义。
甲:可不是吗?有一次就这样嘛。科长要派一位王同志去办事,找马大哈给写通知。马大哈没来,天天迟到,两点上班,三点三刻才来……科长一看马大哈来了:“哎,老马!你给王文元写个通知,让他到锦州道批发站提货,明天就要办。快点儿!”马大哈:“哎,好啦!”慢慢腾腾地、不慌不忙地,点上烟、沏上茶、拿起笔来,要写通知啊,就在这工夫,就听“哗愣愣……”
乙:哎?这是什么响啊?
甲:电话来啦。找马大哈,马大哈接电话一听:“喂!老马呀!看电影去呀?我买了票啦!啊?啊,去呀!”
乙:这是谁呀?
甲:这马大哈他对象,经常俩人儿在电话聊天儿。
乙:噢。
甲:马大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电影?什么片子?”那个说:“是啊,我告诉你呀,《冷酷的心》。我没看过,快点儿来啊。”马大哈:“哎!我不行!我在班上,没有时间去呀!”“哎哟!你看看你,我都买了票啦!完了,完了!不看不看吧,我知道啦,你对我就是‘冷酷的心’!”
乙:咳!这挨得上吗?
甲:马大哈这就没办法了。“哎!等等我去,我去!这你着急干吗?我去呀。你在电影院儿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到。”“啪!”撂下电话,操起笔来这就写,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他写得真快,写完了,科长也没细看。
乙:哟哟!
甲:签字、盖章。通知送走了。马大哈装模作样的,还开个联单,好像是上医院看病去那意思吧,拿着联单,大摇大摆,出门走了。
乙:上医院了?
甲:哪儿啊,电影园子啦!
乙:嗐!
甲:人家出外办公的这位同志呢?接到通知,一看就愣了。
乙:是啊。
甲:写的是:文元同志,今派你到锦州批发站提货,明日办妥!一瞧就急了。
乙:是啊?
甲:天津离锦州1000多里地,明日办妥?人连饭都没吃啊,跑到火车站,买票,走啦!到哪儿去啦?锦州啦。哪儿找去?哪儿找这批发站呢?没有啊。给天津打长途,回电话联系一下,一问呢,好嘛!锦州道批发站,就这儿!
乙:您瞧瞧!
甲:少写一个字,他就写个“锦州批发站”。
乙:这多耽误事啊。
甲:少写一个字,让人家跑出1000多里地去。
乙:那甭问了,他让你去东北买猴,准是他写错啦。
甲:哎,不能,不能!不是他啦。从打他那回弄错了,给他调工作了,不当文书啦!
乙:干什么去了?
甲:给马大哈调仓库,当管理员了。
乙:噢,那就好啦?
甲:更糟啦!
乙:怎么啦?
甲:嗨!马大哈的工作到哪儿也好不了。
乙:是啊?
甲:后来,干脆,调工作!不让他当管理员了。
乙:干什么去啦?
甲:调走啦!传达室!
乙:噢,传达室。
甲:哎呀!大伙儿早都注意了。从他走了以后,我们科里这文书就换了,换了一位姓王的,王文书。写得好,不单写的字好,这个人哪,做工作特别仔细,非常认真,一点也不闹错,好,好!就一样不好。
乙:怎么?
甲:这王文书啊,爱闹肚子。
乙:哎哟,肠胃不好。
甲:这肠胃不好啊!只要说去厕所,哎呀!刻不容缓!
乙:嗬!
甲:当时就得去。
乙:哎呀!这叫什么毛病?
甲:也不算大毛病,反正大家伙都相信他。王文书仔细,不闹错。尤其我,我相信王文书,这个人绝对没错。所以,我在家接到通知,我一看派我到东北买猴,50个,紧急任务。我想:这一定有要紧的用项,别耽搁。
乙:对。
甲:赶紧走!
乙:走吧!
甲:奔东北了,头一站我就到沈阳,到沈阳一打听,人说:“这地方你买猴?买不了,这城里哪有卖猴的。”
乙:就是。
甲:“你到商业局联系也没有啊,这地方没有。山区!山区找猎户,手里都有猴。”我想也对,上山区。哪儿有山区呀?我就想起来了,长白山哪。
乙:对呀!
甲:长白山上,准有野兽、野猴啊!对,那儿找去!到长白山这几个村里,我也不知道谁家是猎户啊!找着一个村里,先找负责人,找着生产队的大队长。这老头子60多岁,嗬,挺好!说话挺客气。我说:“您是队长?我们是天津来的,千货公司的,到这儿来买猴,买50个猴儿。我们听说你这儿有猎户,猎户手里都有猴啊!您多帮忙,您带我呀,找这个猎户啊,我们完成这个任务。”这队长看了我半天:“这个……到这儿买猴儿,哎呀!这个不好办。咱长白山上是有猴啊,可是咱们这儿有几家猎户啊,他们不愿意去逮猴,因为猴啊,第一样说不好逮;再说猴儿啊,销路又不大,所以这猎户们都不去逮猴。”我说:“那别介!队长,您得大力支持,帮忙啊!我们是国营企业呀,我们正需要这东西。国营企业就是国家需要啊,您还不大力支持吗?无论如何,我不能空手回去呀,我得买上点子猴啊,您得帮忙!”这队长说:“你们要是非要不可呢,这个……我家呀,倒是有俩猴儿,可就是老一点了。”我一听:“老一点?老一点,老一点吧。”我说:“您家有俩,多少钱一个?您打算卖多少钱?”老头说:“咳,我不要钱,我还要钱?送给你啦!既然国家需要嘛。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你就带走,算我献给国家了。”我说:“好哇!我跟着看看去吧。”到他家一瞧:这俩猴老的!牙都掉啦。
乙:嗐!太老了就别要啦!
甲:不要?你说不要?不要哪儿找去呀?老点也得要,死不了就要。我说:“行!先来这俩。”我说,“别人家还谁家有哇?您给我找找猎户啊,我得要50个呀,现在这儿有两个,我回去也没法交代呀!你是不是……您找找猎户,您动员动员,让他们逮逮猴,好不好啊?”队长说:“我看也是不行。咱们这儿啊,有这两三户啊是猎户,他们都去逮猴我看也逮不了50个,要是全村人都去还可以。那这样吧,咱们今天晚上啊,开个会,开个全村大会,咱们在会场上动员一下,让大家伙儿在业余时间哪,去逮逮猴儿。大伙儿要是愿意去呢,这不更好吗?”
乙:哎。
甲:我一听也行。我说:“对对,开个大会,主要看您的了。您一说话,动员大伙:走!上山逮猴儿,那没问题。”晚上开会,哪儿开呢?就找这么个大院子开会,人还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300多位,哟!这人哪!人家不知道开什么会呀?哪知道是这么个会呀?摆几个桌子、摆几个凳子,队长、村干部、村妇联主任,都坐一排。我也坐那儿了,把我还摆当间儿。
乙:您瞧,哎!
甲:我坐正当间儿。这队长就站起来了:“咱们开会吧。都别说话啦!这个……现在呀,有咱们上级领导派来这位同志啊,到咱们村啊,买猴来啦!咱们大家呢?咱们就响应这个号召哇,最好哇,咱们在业余时间呢,咱们就逮逮猴儿。下边呢,咱们就请这位同志啊,把这个买猴儿的意义,当前国家需要啊,这个重要性给咱们大家伙儿讲一讲,啊!咱们大家伙好好听一听吧!”
乙:哎,是得听听。
甲:我一听,哟?他让我讲,我心说:我怎么办?我认为队长站那儿号召大伙,走哇!逮猴去!不完了吗?他让我讲,没办法。队长这儿鼓掌:“哎,咱们欢迎吧,欢迎吧!”这一欢迎,大伙“哗哗”一通鼓掌,我就站起来了。我往桌子这儿一站,我先给大伙鞠了躬。
乙:噢。
甲:“同志们,老乡们!我们是天津千货公司的!到这儿来买猴儿。我们首先感谢村干部、队长、各位同志对我们来买猴的大力支持。我嘛,表示深深的谢意。”
乙:还挺客气。
甲:“这个刚才,队长让我把这个买猴儿的意义和当前国家需要这个重要性,给大家伙讲一讲。”
乙:那讲吧!
甲:“我呢,对这个重要意义呢,理解得也不够深刻,知道得不多。”
乙:知道多少,谈多少。
甲:“哎,在这个不理解中加深理解吧。啊,这个当前,咱们国家正在大规模生产建设时期。这个猴呢,当然是没有什么用处啦!”
乙:多新鲜哪?这猴儿有什么用处?
甲:“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猴是很不好逮,猴是很聪明的。啊!咱们这人不就是他们变的吗?”
乙:嗐,你说这个干吗呀?
甲:“对。究竟我们来买猴,有什么用处,我们来讲一讲。”
乙:好,讲吧。
甲:“这第一点:猴哇,能够看家。啊,见着生人就挠,就抓呀,猴爪子当然是很有力量的啊;第二点呢,猴哇,能耍。在文化娱乐上是有贡献的;第三点,猴毛……猴毛啊,大概能打毛线。”
乙:甭大概,打不了毛线。你讲讲买猴的意义和它的重要性。
甲: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讲?什么重要意义?我说不上来,讲话瞎编一套,站那儿胡说八道。大伙儿听着不像话呀。
乙:就是啊。
甲:稀里糊涂,全走啦。就剩几个小孩儿,还有六七个小孩儿站在那儿没走,小孩儿站着等着看呢。
乙:等着看什么呀?
甲:这孩子们以为我耍猴的哪。
乙:嗐!
甲:队长一看:也没人啦。队长就站起来了:“行啦!咱们就顶这儿吧。哎,散啦,散啦!会完了,完啦。”这怎么办呢?“队长您给想想办法吧?”队长说:“告诉你呀,实在没办法,大家伙不愿意逮猴儿,这个地方买猴哇,实在是真不行,我们不是不帮助,真正没有办法。”我一想:别耽误啦!赶紧走吧。得!把这俩老儿猴带回天津。
乙:这俩老猴儿还要?
甲:哪能不要啊?到天津先把它们背到我家里,跟我爱人说:“好了,好好喂着!这俩老猴儿,这可是宝贝!不容易,千万别给喂死。”
乙:好啊。
甲:我走!上广州。
乙:上广州干吗去?
甲:我听说过:广东人讲吃猴头,那地方一定猴多。坐火车至广州,到那儿一打听,不是活猴。哎呀,我想这怎么办呢?哎!我忽然间想起唐诗。
乙:唐诗?
甲:唐诗有这么两句。
乙:什么呀?
甲:“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乙:那是四川。
甲:对呀,四川准有猴啊。走,奔四川。坐火车,我就到了武汉了,由武汉又坐船,我就到重庆了。
乙:有猴啦?
甲:有。买着啦!那地方猴还真不少。买了50个,买齐啦,家有俩,52啦!多俩!到天津能领超额奖。
乙:啊?这买猴还有超额奖哪!
甲:哎,行啦。50个猴儿,好。做几个大铁笼子,都装笼子里,别让跑啦!跟四川铁路局联系一辆大闷子车——大铁闷子车,连猴带我一起运回天津。
乙:好。
甲:回来啦!大铁闷子车,不透气!这50个猴儿把我熏的,弄得我身上跟猴一个味儿。
乙:好嘛!谁让你跟猴坐到一个车里?
甲:我不跟着?三天以后全饿死啦!
乙:对。
甲:当然我得跟着,到天津下了火车,给公司打电话,要卡车,拉猴。
乙:拉猴。
甲:卡车开到公司门口儿,卸下来,先往仓库搭,搁仓库后头。我回家看看,瞧瞧那俩老猴怎么样啦?到家一瞧:老猴儿跟我爱人打起来啦!把我爱人褂子都撕啦。
乙:好嘛。
甲:干脆弄走吧。走!带到我们公司。先到科里见科长。科长一瞧我,就愣啦:“哟嗬?你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啦?你知道多累呀?买猴来啦,50!费多大事儿,都买齐啦!”科长一听:“买猴儿,谁让你买猴儿?”我一听:“啊,谁让我买猴儿?你让我买猴啊!这有通知单,这是谁写的?谁盖的章啊?你看看!”有他的盖章啊。有他的签字啊,科长一瞧:“王文书,王文书!这怎么搞的?”王文书过来一瞧:“这不是我写的,这不是我写的!马大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