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填海
《山海经》是保存中国古代神话资料最丰富的一部典籍,自古号称奇书。全书十八卷,分为《山经》五卷和《海经》十三卷两大类。该书包含着有关中国古代地理、历史、神话、民族、宗教、医药、动物、植物等多方面的内容,保存着丰富的资料,是研究上古社会的重要文献。
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本文选自《山海经·北山经》,是一则凄美的神话传说。神话是原始文学的一种重要的样式,是社会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历史时期的产物,反映了原始人类对自然与社会的曲折认识。
《精卫填海》讲述的是溺死的少女化而为鸟,誓向大海复仇的悲壮故事。人们在幼稚的幻想里,把精卫说成是炎帝的小女儿女娃,并描述了它衔木石、填沧海、坚毅不屈、勤奋不息的壮举,表现了远古人类征服自然、战胜自然的坚定意志。作品表现出来的死而不屈的精神,使文章意境得到升华,耐人寻味。
女娲补天
《淮南子》也称《淮南鸿烈》,杂家著作。西汉刘安主编,共二十一卷。此著杂采先秦诸子之说而成,以阴阳五行和道家天道自然之论立说,杂糅儒、法、刑、名,所集思想资料较为庞杂,保留先秦原始资料甚为丰富,也是包含原生态神话素材较多的典籍之一。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本文选自《淮南子·览冥训》。这是一篇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上古神话,它以幻想的形式记述并颂扬了人类始祖女娲氏的丰功伟绩:她炼石补天,熄灭大火,消除洪水,杀掉凶禽猛兽,保护了人类的生存。文章在内容上是扣人心弦跌宕起伏;在行文格式上也独具优点,其语言铿锵有力,句式灵活多变且对仗整齐,连续使用的三言句、四言句、五言句、六言句,不仅整齐划一,而且语法结构、修辞手法也都一致。一则上古神话能有如此出色之处,与人们不断润色加工,尽相传递是分不开的。
塞翁失马
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
本文选自《淮南子·人间训》。
《塞翁失马》是一则喻事明理的寓言,成语“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就是出自这则寓言。文章所要阐发的是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哲学观。文中用“失马”、“得马”对福祸进行浅譬近喻,说明祸福“倚伏”,同时运用塞翁三个语式相似的反诘句来表达观点。全文巧妙地运用了“反复”的修辞手法,中间又运用了反衬,而且语句富于变化,衬托出了塞翁的远见卓识。短短一百余字,故事跌宕起伏,最后结果是“父子相保”,因祸得福,道理含而不露,似浅实深,意味隽永。
左传
《左传》又名《春秋左氏传》,成书于东周初年相传为史官左丘明所作。
《左传》是一部编年体历史著作,也是一部文学价值很高的散文名著。它善于叙事,精于剪裁,叙述战争和复杂的历史事件有条不紊,重点突出,富于故事性。它还善于选取富有个性特征的语言、行动和细节来刻画人物,使历史人物生动形象,神彩飞扬。语言丰阔优美,尤其是巧于辞令,柔中有刚,从容委婉,意味深长。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
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长勺之战是春秋时期发生在齐、鲁两个邻国之间的一次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军事实力较弱的鲁国战胜了前来进攻的相对强大的齐国,与曹刿的参与和指挥有着密切的关系。文章围绕着“论战”这个中心,着重描述了曹刿所阐述的进行战争和取得胜利的条件,即在政治上,国君要取信于民;在战略上,将领要知己知彼;并且要善于捕捉战机,不失时机地追击、消灭敌人。
文章通过战前、战中和战后三个不同阶段的描述,生动的刻画了一个爱国者和军事家的形象。文章“步步精详,著著精妙”,行文跌宕多姿,语言简明精炼,是《左传》善于描写战争的一篇出色的代表作。
烛之武退秦师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
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本文选自《左传》。
文章以烛之武为主线,其他历史人物为配角,途述了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本文结构完整,对事件的叙述有条不紊而又波澜起伏。尤其是烛之武的一番说辞,摆事实,讲道理,步步紧逼;利用秦晋矛盾,站在秦的立场,直陈利害得失;析理极为透辟,又不卑不亢,曲折委婉中显示出一种骨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这区区数百字。五个人物角色就构成了当时社会的政治舞台缩影,精为简练之极,堪称典范。
齐桓公下拜受胙
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
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岂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本文选自《左传》。
这篇仅有百余字的小文记述了齐桓公因“尊王”有功而接受周襄王赏赐祭肉的一个场面。
齐桓公当时已成为春秋霸主,所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业绩显赫,不可一世。然而,作为诸侯,他与周天子毕竟还得恪守君臣关系的准则。准则之一项,就是遵守君臣之礼,按“礼”的要求完成拜受天子之赐的各步骤的程式。文中对齐桓公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情态,作了生动细腻的描写,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召公谏厉王止谤
《国语》是我国第一部国别体史书,分卷记载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等八个国家的史实,其作者已不能确考。司马迁和班固认为是左丘明所作,后世学者多有异议。从文风看,《国语》前后不尽一致,像部史料汇编,可能为后世史家依据当时各国史官原始资料编纂而成。
《国语》着重记录了一些公卿士大夫的言论,也涉及一些历史事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历史的真实情况。善于记言是它的特色,通过记言写出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有的文章幽默生动,寓庄于谐,富含哲理,对后世散文产生了很大影响。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宜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文章具有鲜明的艺术特点,漫画式地勾画了厉王这个暴君的形象,虽着笔不多,但已分别写出了他的残暴专断、轻浮浅薄和顽固昏愦。文章有比喻、有例证、有议论、有恳劝、富于文采和说服力;结构严谨,情辞恳切;语言简明传神,寥寥几笔便活画出厉王这个昏君残暴而愚蠢的丑恶形象。
祭公谏征犬戎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氏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而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
“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
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本文选自《国语》。
周穆王即位时,西周王朝继成、康之世以后已呈现出衰落的征兆,然而穆王仍不知警惧,急欲靠武力征伐来树立自身形象,巩固天子地位。祭公谋父对穆王穷兵黩武、劳师远征的行为深表不满,因而极力进行劝谏。
祭公谋父的劝谏很讲究技巧,针对天子往往宗法观念很强的人格特点,首先根据先王执政的传统经验,指出“先王耀德不观兵”,即先王通常举动是以德服人,而不轻易诉诸武力;为了加强论证的力度,他又引述了周文公之《颂》中的诗句,还追述了周部族灭商以前的先王们那段“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的发祥史。文章有理有据,论说周详,颇具逻辑力量。
邹忌讽齐王纳谏
《战国策》,又名《国策》、《国事》、《事语》、《短长》、《长书》、《战国纵横家书》,分别记述战国时期东周、西周、秦、齐、楚、赵、魏、韩、燕、宋、卫、中山等国相互间的争斗,特别是谋臣策士们的游说活动,是一部上涉战国初年,下迄秦灭六国,约245年间史事的国别体杂史。它的作者或编辑者相传是各国的史官和谋臣策士,而最后的编定者是西汉中期的刘向。
刘向,字子政,初名更生,沛(今江苏沛县)人,出身皇族,著名经学家、目录学家。《战国策》是他任光禄大夫期间所编校并定名的,书后附有他写的《书录》。经他编定的古籍颇多,如《楚辞》、《管子》、《荀子》等。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来。熟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这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文章叙述了邹忌以自身的生活体悟为喻,劝谏齐王广开言路,进而使齐国强盛的故事。文章围绕邹忌有关自己容貌是否最美而展开的窥镜、对话、比较、反思等一系列描写,笔法细腻而真实。文中将生活小事与国家大事有机地联系起来,亦显示出邹忌巧妙的讽劝技艺与娴熟的政治谋略。全文简短明晰且富有哲理性,使人易于接受,深受人们喜爱。
赵威后问齐使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曰:“不然。苟无岁何有民?苟无民何有君?故有问,舍本而问末者耶?”
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撤其环,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於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本文选自《战国策》
外国使臣来访,主人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这本来是古代诸侯国之间正常的聘问礼节。赵威后与众不同,她的问话具有浓郁的民本色彩及个人治国风格。短短几句问话,从侧面映衬出越威后勤于治国的政治情怀。文章言词简炼,语势紧凑,行文流畅,一气呵成。
唐雎不辱使命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本文选自《战国策》。
秦王嬴政“灭韩亡魏”之后,雄视天下,根本不把小小的安陵放在眼里,企图用易地“交换”的方式诈取安陵。为了维护主权尊严,唐雎受安陵王之命出使秦国。面对秦王的盛气淫威,唐雎毫不畏惧,寸步不让,据理力争,最后,凭借着刚正不屈的坚强意志和以死相拼的凛凛正气,不负重托,完成使命。文章运用了对比、夸张等艺术手法,陈述彗星袭月、白虹贯日、鹰击殿上等“休”以烘托气氛,选用秦宫之上“挺剑而起”这样明显有失真实的细节以强化冲突,在精心营造的戏剧性的场面中,成功地刻画出唐雎有勇有谋的鲜明个性。
侍坐
《论语》是孔子的弟子与再传弟子记录孔子言行的著作,是以记言为主的语录体散文。全书20篇。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人,春秋末期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论语》记述了孔子的学说和主张,他的思想的核心内容是“仁”和“礼”;同时也记述了孔子的教育主张及其教育实践活动。书中许多语录,简明深刻,含义精湛,被后世视为格言、警句。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惟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惟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侍坐》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选自《论语·先进篇》。这个片断记录了孔子与四位弟子的谈话。在孔子的循循善诱之下,子路等四人先后各言其志,最后孔子阐明己意,表现了他的“为国以礼”的思想主张和热爱音乐与自然的乐天的生活情志,同时也再现了孔子日常教诲弟子的一般情形。
五帝本纪赞
司马迁(约前145~前87),字子长,西汉冯翊夏阳龙门(今陕西韩城)人,中国古代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继承父志,以毕生精力完成历史名著《史记》的写作。《史记》是我国第一部以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通史,上起传说中的黄帝,下至西汉武帝太初年间,记载三千年间的历史。全书一百三十篇,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反映了上古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概况及历史演变,塑造出各种类型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古代纪传体文学的奠基之作。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五帝本纪》是《史记》的第一篇,而这篇文章是对《五帝本纪》的进一步说明,力求增强其可信度和说服力。作者在文中连续运用转折句式,用以表达自己的感慨与体会。清人吴楚材、吴调侯在《古文观止》评点中把这篇文章归结为“九转”,虽然划分得略嫌琐碎,但确实体会到了作品的神韵。这些转折或表困扰,或表叹惋,或表喜悦,或表自信,道出了司马迁写作的甘苦,造成转折委曲、往复回环的文势,具有文简意深的效果。我们在品味之余,应多加借鉴作者的求实和不畏艰辛的创作精神。
秦楚之际月表
在这篇章中司马迁指出历史五朝的更迭是历史的必然,眼光超前独到,这种思维方式值得借鉴。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本文选自《史记》。
这篇文章的议题是有关于王朝嬗代的周期问题,作者由秦楚之际嬗代频繁,而回顾历史,着眼现今,得出历史有其必然性的观点。
文章起着把秦楚之际天下共主频繁更换、秦王朝迅速覆灭作为反常现象和历史偶然性呈现出来的。结尾部分则是用具体事实向人们昭示,前面所列举的现象不是反常,而是正常;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有其历史必然性。所以,秦楚之际所发生的剧烈变革也就不难理解了。至于最后由刘邦统一天下,司马迁把它归结为天命,也作为历史的必然性看待。
孔子世家赞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这篇文章是《史记·孔子世家》的结束语。孔子不是王侯将相,但司马迁却把他列入世家,反映了司马迁的远见卓识。他不是完全按照官本位来处理历史人物,而是把孔子提到了精神领袖的地位。
这篇文章由虚入实,又由实返虚。开篇引《诗经》话语,抒发自己的感慨,是凭虚而起。中间部分叙述在孔子故居的见闻感受,处处有着落,是因虚而实。结尾部分一锤定音,蕴含绵绵情思,仿佛观海难以尽言,引起人的无限遐想,可谓由实转虚。
《项羽本纪》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项羽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浓墨重彩加以刻画的人物,这篇赞语作为《项羽本纪》的结尾,用极其简练的文字对项羽的一生作了历史总结,带有盖棺定论的性质。
项羽用三年时间完成了他灭秦称霸的大业,但是,仅仅过了五年,他就败在刘邦手下,他的兴起极其迅速,他的败亡也土崩瓦解,经历的时间很短暂。司马迁虽然没有过多论述项羽暴兴的原因,但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司马迁认为他顺应了历史的潮流,抓住了机遇,同时又具有杰出的才能。这两方面结合在一起,成就了项羽的丰功伟业。司马迁又从两个方面分析项羽兵败如山倒的原因:一是他不以仁义治天下,杀义帝而自立,结果众叛亲离;二是奋其私智而不取法古代。司马迁对项羽的评价未必都是正确的,但从中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思想观念。
毛遂自荐
秦之围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于平原君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说:“先生处胜之门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
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议论,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平原君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楚地方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已定从而归,归至于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
本文选自《史记》。
这则故事通过侧面烘托,尤其是通过人物的正面冲突,成功地刻画了侠客兼纵横家毛遂的形象。作者巧用悬念和先抑后扬的技法,让读者对毛遂产生一种神秘感,从而取得引人入胜的阅读效果。
《毛遂自荐》在战国故事中是最为普及的故事之一。“毛遂自荐”现在已成为一个成语,作为勇于推荐自我、勇于承担责任的代名词。
这则故事集中刻画了毛遂有勇有谋的英雄形象。毛遂是为了赵国的利益,为解赵都邯郸之围,而自告奋勇要求陪同平原君出使楚国,以求订立赵楚盟约的。最终毛遂以文武兼施的手段,迫使楚王签约,而他自己也成就了其脱颖而出的承诺。
苛政猛于虎
《礼记》是儒家经典之一,又称《小戴礼》、《小戴记》、《小戴礼记》,相传是西汉戴圣编。本为秦汉以前儒家治礼所辑、解释和补充性传习资料,初无定本,而附会为“小戴”之作。内容多取材于周秦古书,是研究古代社会、儒家学说和文物制度的重要文献。
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这是《礼记》中一篇著名的散文。文章通过一个家庭的悲惨遭遇,阐述了儒家为政的政治主张,使读者从一个侧面了解儒家的一些思想。
文章题为“苛政猛于虎”,鲜明的点明了文章的主旨。儒家主张“仁政”和“德政”,而当时的社会现状却与这种理念格格不入,统治者广征暴敛,严刑苛法,百姓则无以度日。文章通过一个家庭悲惨遭遇的典型事例,揭示了苛政杀人的主题,以具体的人物形象诉诸读者的情感与良知,起到打动人心的艺术效果。妇人之哭哀戚之至,令人同情;一家三代人惨死于虎口却仍不愿离开这个苛政达不到的地方,便把苛政之害民暴露无遗。面对反对苛政这个严肃的大题目,小故事中没有一句正面议论苛政,而苛政之荼毒百姓的罪恶本质却昭然若揭,这正是本文章精妙之处。
曾子易箦
曾子寝疾,病。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呼!”曰:“华而!大夫之箦与?”曾子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旦,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没。
本文选自《礼记》。
本文对几个人物的举止、情态进行简洁而生动的描绘,用字不多,但表意确切;人物对话,毕肖其声。
像这篇文章中写的“曾子易箦”的事情在现在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同历史阶段的人有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曾子那个时代,如曾子这样的儒子,把“礼”作为社会伦理规范和个人行为的准则,“礼”甚至比生命还重要,曾子就用其实际行为捍卫了“礼”的尊严。文章宗旨是以“曾子易箦”的故事说明当时的人们把“礼”看作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曾参是以身护礼的典范。
宋玉对楚王问
楚辞是战国时代以屈原为代表的楚国人创作的诗歌。西汉末年,刘向收集屈原、宋玉等人作品以及汉代文人的模仿之作,编成作品集《楚辞》。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
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藩篱之,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
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面对楚襄王的“士民众庶不誉之甚”的责问,宋玉首先承认自己确实不被世人称誉,然后分别以音乐、动物、圣人为例,陈述于曲弥高而和弥寡、鲵不能与凤鲲相提并论、世俗不懂圣人一些不同于凡人的事理。整篇应对之词全用比喻,并未直接为己申辩,而其缘由已经昭然自明,既委婉地回答了君王的责难,又展示了宋玉广博的学识、宏大的气度与过人的才华。
元年春王正月
《公羊传》也称《公羊春秋》或《春秋公羊传》,经学传文,与《左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相传是战国齐人公羊高撰。《公羊传》是今文经学的要籍,主旨在于阐释《春秋》的所谓“微言大义”,虽缺乏文学色彩,却是研究古代儒家思想的宝贵文献。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春秋》是“五经”之一,它文字简约,意义隐晦。《公羊传》作为阐释所谓“微言大义”的解经之作,它的体例一般是先引“经文”(即《春秋》一书原文),然后自问自答,逐句解说。本文是对《春秋》经文“元年春王正月”这句话的解说。
周代实行宗法制,其继承原则是“立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为了维护统治集团家族内部的秩序,保证财产与权力继承不致发生纷争与内讧。鲁惠公死后,隐公不是按照宗法制规定的继承原则而立为鲁国国君的。因此,文章认为,《春秋》上写“元年春王正月”,不说隐公即位,暗含着他不是正式做鲁君的意思。
宋人及楚人平
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己也。何大其平乎己?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围者柑马而秣之,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也?”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了也。”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
反于庄王。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庄王曰:“诺,舍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平者在下也。
《公羊传》作品。
这篇文章是对《春秋》经文“宋人及楚人平”一句“微言大义”的阐发。楚、宋对峙,楚是久攻不下,而宋是勉强应战,结果形成对峙局面。围城的楚军仅剩“七日之粮”,守城的宋军已经“易子而食”、“析骸而炊”,战争带来的灾难惨绝人寰,不忍目睹。在宋国大夫华元与楚国大夫互相通报真实处境后,双方决定停战休兵。这件事反映了春秋时代诸侯国之间的战争给社会带来的苦难,给人民带来的厄运,也反映了诸侯国某些大夫的厌战情绪,以及他们对人民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
语录十则
孔子(前551~前479),名丘,字仲尼。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人,是春秋末期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创始人。《论语》是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而不习乎?”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子曰:“默而志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十则孔子语录选自《论语》的不同篇章,所以并不是孔子一时一地针对同一个问题的谈话。这十则语录从不同的角度体现出孔子作为哲人、教育家的崇高人格、宽阔胸襟和通明的智慧,其中大多数句子已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格言,足见其含义之丰富和深邃。
公输
墨子(前468?~前376?),名翟,鲁国人。出身于平民,创立了与儒家学派尖锐对立的墨家学派,在当时与儒家并称“显学”,影响极大。他的思想主要是兼爱和非攻,反对奢侈,重视功利,提倡节俭。《墨子》一书不重文采,语言朴素,善用归纳类比来说明事物,逻辑性强,具有独特的风格。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
公输盘曰:“夫子何命焉为?”
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者,愿藉子杀之。”
公输盘不说。
子墨子曰:“请献千金。”
公输盘曰:“吾义固不杀人。”
子墨子起,再拜,曰:“请说之。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荆国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不可谓智;宋无罪而攻之,不可谓仁;知而不争,不可谓忠;争而不得,不可谓强;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
公输盘服。
子墨子曰:“然,胡不已乎?”
公输盘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
子墨子曰:“胡不见我于王?”
公输盘曰:“诺!”
子墨子见王,曰:“今有人于此,舍其文轩,邻有敝舆,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粱肉,邻有糠槽,而欲窃之。此为何若人?”王曰:“必为窃疾矣。”
子墨子曰:“荆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犹文轩之与敝舆也;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宋所为无雉兔鲋鱼者也,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荆有长松、文梓、豫章,宋无长木,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臣见大王之必伤义而不得。”
王曰:“善哉!虽然,公输盘为我为云梯,必取宋。”
于是见公输盘。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
公输盘诎,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
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
楚王问其故。子墨子曰:“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
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本篇选自《墨子·公输》。墨子生活的战国初期,战争频繁,民不聊生。当时,楚是大国,宋为小国,为争霸中原,楚曾多次攻打宋国。墨子站在小生产者立场上,提出兼爱和非攻的主张,本文所写的就是墨子以实际行动贯彻自己主张的故事。文章记述了墨子批驳公输盘、谴责楚王的侵略野心、制止楚国侵略宋国的动人事迹,塑造了一个机智勇敢的墨子形象。本文情节曲折,人物形象鲜明生动,详于记言而略于记事,在记言的关键处插入记叙,交代事件的发展经过,层次井然。作者有意识地运用由小到大的逻辑推理方法,使辩论析理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充分体现了墨子高超的论辩艺术。
非攻(上)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白黑之辩矣;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墨子》作品。
文章的主题是“非攻”,即谴责进攻性的战争,也就是反对侵略战争,这是墨子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对于讨伐暴虐害民的有罪之国,墨子不称“攻”而称之为“诛”。至于抵抗侵略的防御性战争,墨子不仅不反对,而且是竭力支持的。本篇善于运用类比推理法进行论证,逻辑严密,有力地批驳了对此“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的谬误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突出了“非攻”的主旨。文章观点明确,是非分明。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孟子(前370?~289?),名轲,字子舆,邹(今山东邹县)人,是孔子以后战国中期儒家学派最有权威的代表人物。孟子在政治上提出“民贵君轻”的思想,反对兼并战争,反对暴虐统治,哲学上提出性善论,也注意教育和环境对人的影响。孟子的文章气势磅礴,感情强烈,词锋犀利,擅长雄辩,对后世的影响很大。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本篇选自《孟子·公孙丑下》,是一篇论述战争的文章。它说明天时、地利都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人心向背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在写法上,先提出论点,接着用比较的方法,进行分析论证,再综合得出结论,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就“人和”的重要性加以阐述,最后强调战则以“道”,有战必胜,使论题进一步深化。
鱼我所欲也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避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这是孟子非常著名的一篇犀利的政论。孟子运用层层推进的论证技巧,先论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接着论析生与义同样不可兼得,最后论析人的“欲”与“恶”,从而引出高于生死的人生之“贤”与“义”,一环紧扣一环,构成不容置辩的逻辑。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孟子在本文所强调的思想,是他反复奔走呼号的“仁义”他认为“舍生取义”是为人的一个重要道德标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文章选自《孟子·告子下》,是一篇出色的短论。它通过从具体到一般的论证方法,以古代圣君贤臣历经磨炼而名垂青史为事例,从而上升到规律性的认识,那就是: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都需要经受逆境的考验,不断地锤炼意志,改正错误,增强实力,方能奋发有为,生存发展。
愚公移山
列子(约前450~前375),名御寇,春秋战国时郑国人,相传他曾遇仙人,学法术,能御风而行。《列子》原书已散佚,现流传的本子共八篇,是东晋张湛所辑注,保存了我国早期的一些神话。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
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俱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这则寓言故事表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有移山填海、改造自然的伟大气魄和人定胜天的信念,热情歌颂了愚公不怕困难的英雄气概和大无畏精神,这里的愚公不愚,他既是一位以身作则的实干家,又是一位能团结大家的领导者,而且他目光远大,意志坚定。文章批评了智叟的守旧与安于现状的精神状态,与愚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文章朴实无华,情节完整,人物性格鲜明,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杞人忧天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又有忧彼之所忧者,因往晓之曰:“天积气耳,亡处亡气,若屈伸呼吸,终日在天申行止,奈何忧崩坠乎?”
其人曰:“天果积气,日月星宿不当坠耶?”晓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只使坠,亦不能有所中伤也。”
其人曰:“奈地坏何?”晓者曰:“地积块耳,充塞四虚,亡处亡块。若躇步蹈,终日在地上行止,奈何忧具坏?”
其人舍然大喜,晓之者亦舍然大喜。
《列子》作品。
文中的杞国人因为担心天塌地陷而“废寝食”,经“晓之者”的一番开导才释然而喜。列子认为,天地无论成毁对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道的本质在于虚静无为,人也应以笃守虚静的处世态度,不必在不可知的事物上浪费心智。
这则寓言的客观意义是值得重视的,它反映了当时自然科学在宇宙形成理论上的成果,所谓“积气”、“积块”、“日月星宿亦积气中之有光耀者”等见解,其辩证思维水平之高,令人叹服。
谋攻
孙子(生卒年不详),春秋末期著名军事家,齐国人。他著有《孙子兵法》十三篇,号称“兵家之祖”,今传的十三篇是由曹操整理编定的。《孙子兵法》是我国古代第一部重要的军事著作,它对战争的目的、性质、战略、战术、地形等问题,作了深刻而具体的论述,揭示了一般战争的规律,对后世具有很大影响。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政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这篇文章选自《孙子兵法》第三篇。主要讲谋划进攻、克敌制胜的原则和方法,对于谋攻的重要性、将帅作用、取胜条件都作了扼要的分析。文中提出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实践证明是科学的真理。文章雄辩严谨,无懈可击,洗炼明快,斩钉截铁,渗透出作者的深思熟虑与坚定自信。由于作者的主要目的是总结事物的规律,因此文章虽然朴实无华,逻辑严密,但也注意到了句子的抑扬顿挫,读起来朗朗上口,显示了作为军事家的孙武子的文学修养与哲学思维。
逍遥游
本文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语言生动活泼、挥洒自如。尤其突出的是,文中夸张的笔法和丰富的想像表现神奇的景象,使文章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本文是《庄子》第一篇,主旨在于蔑视一切功名利禄,追求一种不受时空限制的超然物外的绝对自由。文章构思匠心独具,极写鹏之大,椿之寿,造成一种声势,一种氛围,引人入胜。如大鹏的远飞高举,冥灵、大椿的高寿等等,都极尽夸张之能事,神思飞越,想落天外,出人意表。文章中比喻、寓言之多令人目不暇接,使文章说理生动形象,且有强烈的感染力。
庖丁解牛
一则脍炙人口的寓言故事以比喻、夸张和烘托等手法,对庖丁解牛的过程进行了生动形象而又细致入微的描绘,生动传神地阐述了一种自然自由的处世哲学。
疱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砉然响然,刀马砉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导大,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本文选自《庄子·养生主》。作者本来的意图是通过庖丁解牛时如何保护刀刃,来说明做事必须顺从自然的养生之道。文章最后谈文惠君的感慨,点出了庖丁解牛之“神”,其中所谓“养生”之道,就是顺应天理;而与世无争,善于钻空子,像庖丁解牛一样,不碰硬骨头,则是一种养性全身的圆滑的处世哲学,只有如此,才能像庖丁解牛那样自由洒脱。文章把庖丁解牛时紧张而轻巧的动作,娴熟而高超的技巧生动地刻画出来。接着又用“桑林”、“经首”两段音乐来比喻解牛发出的声响,仿佛把人们带入了一个轻歌曼舞的艺术境界,从视觉、听觉及精神上给人以美的艺术享受。
秋水(节选)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
本文选自《庄子·秋水》。文章篇幅很长,它通过河伯与海神的互答,本意要说明宇宙的无穷。本文节选的这部分,通过河水与海水的大小对比,用以揭示事物的相对性。这篇文章谈的是抽象的哲理,却蕴含丰富的形象性,带有浓厚的文学色彩。作者用两个假设的神话人物河伯和海若的问答来组织文章结构,赋予了神话人物丰富而又复杂的思想感情。
劝学(节选)
荀子(前313?~前238?),名况,又称荀卿,战国时赵国人,战国后期著名思想家和学者,是继孟子后出现的又一位儒家大师。荀子是先秦唯物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他肯定物质对精神的决定作用,又强调精神对物质的能动性,树立了人定胜天的思想。《荀子》一书共三十二篇,除书末六篇为其弟子附加的之外,其余均为荀子所写。荀子文章多为长篇大论,标志着先秦散文发展的最高阶段。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聚焉。故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蛇无足而飞,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劝学》是先秦时代兼具学术性和艺术性于一身的一篇佳作。作者旁征博引,对为学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生动有力地阐明了学习的重要性以及学习的态度、途径和方法。本文以标题概括主旨,中心突出,观点明确,结构严谨,说理缜密,是立论文章的典范之作。它以大量的自然界和日常生活中的事例作为论据,巧譬博喻几占全文之半,说服力强,鲜明的突出“劝学”这一中心论题。这篇文章说理精密,观点正确,至今仍能给人以思想上的启迪。其中的“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等,已经成为人们习用的格言。
云
有物于此,居则周静致下,动则綦高以钜。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大参天地,德厚尧禹。精微乎毫毛。而大盈乎大宇。忽兮其极之远也,兮其相逐而反也,兮天下之咸蹇也。德厚而不捐,五采备而成文。往来惫,通于大神;出入甚极,莫知其门。天下失之则灭,得之则存。弟子不敏,此之愿陈。君子设辞,请测意之。
曰:“此夫大而不塞者与?充盈大宇而不窕,入郄穴而不者与?行远疾速而不可托讯者与?往来惫而不可为固塞者与?暴至杀伤而不亿忌者与?功被天下而不私置者与?托地而游宇,友风而子雨。冬日作寒,夏日作暑。广大精神,请归之云。”
荀子是孔子之后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因长期生活于北方,故其赋表现出较多的受《诗经》和诸子散文的影响。然荀赋对具体事物的极力铺张刻画,以及主客问答、韵散间出的特点,多为此后的赋家所承续。至于后世的咏物赋及说理赋,也可以说是由荀子的《赋篇》开其先河。
扁鹊见蔡桓公
韩非子(前280?~前233),战国时期韩国人,为韩国贵族公子,与李斯俱师荀子,曾多次上书韩王变法图强,都未被采纳。后发愤著书十余万言,深受秦始皇的赏识。韩非入秦,秦留而不用,终为李斯谗害下狱而死。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疾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本文是《韩非子·喻老》篇中的一则寓言。韩非擅长用寓言说理,寓言在他的哲理散文中,不仅是论证的方法,而且在文学上也具有独特的价值。
寓言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浅近之中寓有深意。韩非通过这个故事,阐明了他的一个法治的思想,就是执政处事应当提前防治,如像蔡桓公那样,等到病入骨髓再治,则一切都晚了。在作者眼中,扁鹊不仅仅是一位名医,而且还是医治国家的人的化身,而桓公则可以说是那种讳疾忌医者的典型,同时又是那些不敢正视现实、直面社会危机和愚顽统治者的象征。
风赋
宋玉(前300?~前230?),战国时楚人,出身低微,曾为楚襄王侍从小臣,后遭奸佞谗害被黜职,从此穷困潦倒,抑郁终生。宋玉是继屈原之后楚国著名的文学家,他“好辞而以赋见称”,在促成“楚辞”向骚体赋的发展演化过程中曾起过关键性作用。其赋有《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对楚王问》等。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
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
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王曰:“夫风,始安生哉?”
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滂,激怒,雷声,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焕灿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蘅,概新夷,被荑杨,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倘佯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帷,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故其风中人,状直凄栗,清凉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林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王曰:“善哉论事!夫庶人之风,岂可闻乎?”
宋玉曰:“夫庶人之风,然起于穷巷之间,堀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吹死灰,骇溷浊,扬腐余,邪薄入瓮牖,至于室庐。故其风中人,状直溷郁邑,驱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中唇为胗,得目为蔑,嗽获,死生不卒。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
“讽喻”和“谲谏”往往被赋家作为行文命意的出发点,这篇辞赋的主旨也意在于此。宋玉在这篇文章所要规劝或告诫楚王的主题,不同的人也许有不同的结论,但文中骚情雅思,络绎不绝;平空意想,令人目不暇接。结尾处则戛然而止,留下无穷揣想,更显出作者不同凡响的才华与匠心。
登徒子好色赋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
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
王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
王曰:“试为寡人说之。”
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洧之间。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仓鸟庚鸟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花辞甚妙’。于是处子恍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寤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宋玉作品。
此赋成功地运用了正面勾勒、侧面烘托以及夸张、对比乃至排比等多种手法,刻画了美女的形象,对后世文学作品描绘妇女形象有很大的影响。此赋行文平易自然,似江河直下,畅通无阻;笔法灵活多变,错落有致;语言生动鲜明,诙谐有趣,这些也都使作品增加了无穷的艺术魅力。全文言辞巧妙,旨在讽谏,要楚王“扬诗守礼,终不过差”,不要沉湎于美色。而篇中所虚构的“登徒子”,后世竟成了好色的代名词。
谏逐客书
李斯(?~前208),战国时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县)人,少时做过郡小吏,后拜荀卿为师,与韩非一道学“帝王之术”。学成后入秦,辅佐秦王,吞并六国,于前221年建立我国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秦并天下后,李斯为丞相。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这篇文章是一篇具有典范性的正面立论的议论文,文章力陈客卿在历史上对秦国发展所起的重大作用,论述了逐客之误,指出要使国家富强,就决不能逐客。文章开篇即提出论点,开门见山,然后紧紧围绕这个论点展开论证。作者旗帜鲜明,以事实为依据,慷慨陈辞,气势不凡,富于说服力。文章情文并茂,音调铿锵,既排比铺张,有战国纵横辞说之风;又修饰整齐,与汉初散体赋有异曲同工之妙。文章论点明确,中心突出,论证严密,语言雄辩,广为人们传诵。
过秦论
贾谊(前200~前168),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人,西汉初期著名政治家、辞赋家。贾谊著文五十八篇,刘向编为《新书》十卷,明人辑有《贾长沙集》。
秦孝公据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王、武王、昭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俱,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师,叩关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纵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蠃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宋、卫、中山之君也;棘矜,非于勾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过秦论》即议论秦之过,强大的秦国在倾刻之间崩溃,给后人的教训颇多,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贾谊写下这篇政论文章。《过秦论》有上、中、下三篇,基本内容都是斥责秦之过失,分析貌似强大的秦王朝之所以迅速灭亡的原因,最终目的是为新兴的汉王朝提供历史戒鉴。这里选的是上篇,文章透过历史的分析,得出了“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的结论。此文极善于层层铺垫,回环对比,把嬴政夺取天下的历史活动形象化和特征化,使文章具有了“横溢不可遏”的逻辑力量和情感力量。
吊屈原赋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汩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钅舌。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深潜以自珍。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此赋为贾谊出任长沙王太傅时所作,文章开篇就写明作此辞赋的原因。接着作者对是非混乱、“方正倒置”的“罔极”之世深为愤慨,写出了他对屈原不幸遭遇的不平与同情。最后的“讯曰”更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之情,继第二节的抒怀之后,又掀起一个新的高潮,增强了全文一唱三叹的韵味,很适合于祭吊文的性质,与文章题意极为相符。
鸟赋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请问于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无垠。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淡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知命不忧。细故蒂芥,何足以疑!”
此赋的创作稍晚于《吊屈原赋》。作者吸收了先秦诸子所惯用的寓言手法,假借一只偶然飞入屋中的鹏鸟之口,抒发了自己对宇宙人生的看法。这在汉初的辞赋创作中颇具开创意义,对以后的辞赋创作影响颇大,如其后扬雄的《逐贫赋》在一定程度上就受到过这篇文章的启发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