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契弗莱
他因心碎而死,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际,要求将埃弥这个名字,由他痛苦的父母铭刻在他的遗骨上。
但是,我们的小女主人公终于时来运转了。一个古怪而好心的收租人潘克斯——他哮喘不已,活像一艘冒汽的小汽轮,喷一口气,歇一下;歇一下,又喷一口气。他很珍视与这位失去母亲的孩子所建立的友谊。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她的父亲可能是一笔巨产的继承人。于是,他多方查找线索,直到把这笔巨大的财产转交给了老杜丽先生。
接着,她们全家便赶紧离开了那所沉闷的监狱。
然而,财富并没给小杜丽带来多大的欢乐。变得富有的父亲总为他的负债生涯感到羞愧,而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姐姐和嗜赌的兄弟又变得盛气凌人了。父亲甚至请了一名叫琴纳勒尔的陪媪,来教小杜丽一些上流社会的举止。
“别叫父亲,”这位女士说,“‘爹’,这个词更好,它能使你的口形更美,‘父亲’是个相当粗俗的词,亲爱的。当你走进满是客人的房间,你对自己说爹、土豆、家禽、干果、棱镜这些词汇,你会发现这对你的风度举止非常合适。”
正在这个时候,富有的墨德尔先生积极地参与了杜丽一家的生活。墨德尔那个愚懦的儿子爱上了范妮,在他们结婚之后,杜丽先生将他所有的财产都投入了墨德尔先生的那些投资计划,因为要是没有这位绝妙的墨德尔先生各项神秘莫测的投资,如何能为他自己和别人赚取巨大的财富呢?
在难以捉摸的命运的安排下,阿瑟也被引着将公司的钱投入了著名的墨德尔计划。
接着,幻想破灭了,墨德尔也自杀了。调查显示他欺骗了所有的人。杜丽家的钱财损失殆尽。阿瑟的公司破了产,阿瑟自己也被投进了监狱——正是那座小杜丽长期居住过的可怜的债务监狱。
狱中的岁月日夜难捱。
最后,阿瑟变得沮丧不堪,精神崩溃,因为心境郁闷和热病缠身而变得形容枯槁。有一天,在幻觉中他似乎看见温情脉脉的小杜丽跪在他面前的身影。她急忙地赶去安慰过他,是因为他曾在这所令人感伤的狱中帮助过她的一家人,而他并不是她所爱的人。在他生病期间,她精心地照料着他。她将自己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帮助他治病。当他拒绝接受这笔钱时,他才明白她已爱上了他,而自己也爱上了她。
他内心感到慰藉。
乌云开始消散了。
说来奇怪,正是那个无赖的投机商里戈,一个凶恶的惯犯,长着一个下垂弯勾的鼻子和一副上翘的胡子的人,更大地拨开裂缝,让阳光照了进来。他发现了克伦南姆夫人偷窃的秘密——她偷了放在保险箱里的阿瑟的伯父的一页遗嘱,并且偷偷保存了多年,是弗林特威把它悄悄带到了荷兰。里戈拜访了这位古怪的老夫人。他斜靠在带软垫的座椅上,翘起座椅的两只前脚,左胳膊肘搭在扶手上,那样儿又粗鲁又专横,又贪婪又残忍。他向她讲了自己掌握的一切。
这位老夫人情绪激动,神魂不安地讲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在克伦南姆先生与她结婚后(那是一桩在他专横的伯父命令下结合的婚姻),她得知她的丈夫已经爱上一个年轻漂亮的歌手,并履行了某种仪式。弗德利克·杜丽是一位好心的音乐家(即小杜丽的伯父),他像朋友一样帮助了她,并使她受到了教育。她是几年前从丈夫的手表盒里首次获知这条线索的。那几个大写字母的意思是“永志不忘”(DoNotForget)。她为刻上这几个字母而既责备自己的丈夫,也责备那个女人。
“我对她说,”克伦南姆夫人说,“你有一个孩子,我却没有。你爱那个孩子,那就把那个孩子交给我,并发誓决不再见他的父亲。那么,我将资助你,并且不将你的丑事宣扬出去。我领回那个还不那么为人所知的孩子。”
阿瑟就是这样进入克伦南姆家的。
说到这儿,里戈轻蔑地打断了她,“直接说说那笔被盗的钱吧。”他命令道。
“你这个坏蛋!”她应声答道。“那么,你已经知道是我删掉了我丈夫的伯父遗嘱中的那段文字了。在遗嘱的那段文字中伯父揭示了阿瑟母亲的身份,并且作为她悔过的补偿,给阿瑟的母亲和曾经帮助过她的男人的侄女留下了一笔遗产——不过,是我找到了弗德利克·杜丽的侄女,我为她做的一切可远远胜过了那笔钱。”
里戈立刻便试图敲诈这位老夫人。他宣称,他已把那个小盒儿交给那个侄女小埃弥·杜丽,她现在正和阿瑟同在监狱里。那个盒儿里有一份被她从遗嘱中删除掉的文字,除非得到他的指示,才能在某个时刻将它打开。他想知道,为了重新获得它,克伦南姆夫人愿意付给他多少钱。
令大家吃惊的是,这个瘫痪的老夫人一下站了起来,冲出屋子就朝监狱跑去。她去寻找小杜丽,并嚷着要拿那个小盒子。她还恳求小杜丽将它读出来,恳求她原谅她的过去。
“我完全原谅您。”那个温顺的女孩大声说道。
“上帝保佑你!”她泣不成声地答道。
这时又传来阿瑟的公司重新恢复的好消息,现在他可以离开这所债务监狱了。
后来他们就结了婚——但不是在小杜丽将那一小张折叠着的遗嘱交给阿瑟之前。她要求他别将它打开,而要他当着她的面将它烧掉。
“难道这是张咒符吗?”他微笑地问道,“难道这张咒符会说些什么话吗?”当他将这张纸放在火焰上时,又这么说。
“你可以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爱你!’”小杜丽回答道。
他说了这句话,那张遗嘱便被烧掉了。
那张纸一烧掉,阿瑟对自己的出身秘密也就永远无从知道了。同时,小杜丽也自愿毁弃了那笔属于她的遗产的证据。
阳光穿过窗上的救世主画像,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在教堂里举行了婚礼。
之后他们便悄悄来到了喧嚷的街上,形影相随,满心愉悦。当他们在阳光下和树阴下走过去时,耳边仍是那种惯常的嘈杂和热切、傲慢和鲁莽、徒然的烦躁和焦灼的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