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伍德豪斯不仅漂亮、聪明,家庭舒适、富裕,而且已经无忧无虑地在世上过了差不多21今年头了。
她是她父亲最娇爱的两个女儿中的一个,由于姐姐出嫁,很早就当了家里的女主人。母亲去世早,母亲的地位由家庭教师泰勒小姐填补起来。在感情上,泰勒小姐不比母亲差。
然而,一种不太厉害的悲愁来临了。泰勒小姐出嫁了。
既是教师又是朋友的泰勒小姐离开他们只不过半英里路,但是,爱玛觉得一个住在兰得尔斯的魏斯吞夫人跟一个在自己家里的泰勒小姐是大不一样的。她深爱父亲,但他却不适于做她的伴侣。
爱玛只能借助玩十五子游戏,使父亲勉强度过夜晚。她不能让父亲烦恼。
这天,棋桌刚放好,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南特利先生,一个三十七八岁有见识的人,不仅是伍德豪斯家的老朋友,而且还跟他们有点亲戚关系,他是伊色伯勒的丈夫的哥哥。他住的地方离海伯利一英里左右,是常来的客人。
他们自然谈起了泰勒小姐与魏斯吞先生的婚姻。
魏斯吞先生是本地人,生于一个体面的家庭。他受过很好的教育,但因早年就继承了一小笔独立财产,所以不愿从事平凡的事业,参加了本郡的国民军。因军事生活的关系,他认识了约克郡的名门邱吉尔小姐。他们不顾邱吉尔夫妇的反对而结了婚。三年后,太太去世,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邱吉尔夫妇自己没有孩子,在妹妹死后不久,便收养了小佛郎可。魏斯吞先生想彻底改变生活,脱离国民军,从事商业。20年来,他有了可以过安乐生活的收入——足够在海伯利附近购置一小块田地,甚至足够娶一个像泰勒小姐那样没有嫁妆的女人。
哈特飞耳德的客人除了魏斯吞夫妇和南特利先生外,还有厄尔吞先生——一个独居无聊的青年。这些人之外的第二批,是贝慈夫人、贝慈小姐和郭达德夫人。贝慈夫人是海伯利一位牧师的寡妇,一位很老的妇女。她的独女贝慈小姐以既不年轻,又不漂亮,又没有钱,又没有结婚而出名。郭达德夫人主办了一个夜校。她让爱玛认识了她的漂亮女学生赫蕊埃特·斯密司——一个私生女儿。
魏斯吞夫人结婚以后,爱玛的活动大受限制。于是,赫蕊埃特便和她亲密起来。
赫蕊埃特跟埃碧·密尔农场的马丁先生一家相识,对他们印象极深。爱玛决定选择厄尔吞先生来驱除赫蕊埃特心目中的那个青年农夫。
一天,趁厄尔吞先生在场,爱玛提出要为赫蕊埃特画像。厄尔吞先生大声赞同。画成了,厄尔吞先生又自告奋勇带画像往伦敦,选择镜框,监督装配。
就在厄尔吞先生去伦敦的那天,赫蕊埃特收到了马丁先生的求婚信。
爱玛帮着她写了回绝的信。
爱玛的做法遭到了南特利先生的激烈反对。他猜到了爱玛的计划,说:“我以朋友的资格向你提示,厄尔吞不肯干的。”说完,起身走了。
厄尔吞先生从伦敦回来,拿来一张字谜。他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写给所崇拜的少女的;但从他的态度看,爱玛相信那一定是他自己写的。
赫蕊埃特正在收集字谜,爱玛微笑着,把那张纸推向她:“那是你的,拿去吧。”
谜底是“求爱”。
字谜的主角走进来了。爱玛敏锐的眼睛看出他是来看反响的。她突然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纸还给他。
“这是你盛情留给我们的字谜,我们得以拜读,谢谢。我已经冒昧地把它写在斯密司小姐的集子里了。”
厄尔吞先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看爱玛,看看赫蕊埃特,尽快告辞走了。
冬天,伊色伯勒一家来了。他们和爱玛及赫蕊埃特、厄尔吞先生、南特利先生一起被魏斯吞先生邀请去兰得尔斯吃饭。
赫蕊埃特突然发高烧,喉咙发炎。爱玛亲切地忠告厄尔吞先生说:“我觉得你的喉咙也有点哑了,我想,你今晚耽在家里休养一下,也不能算是过分的谨慎啊。”
使爱玛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厄尔吞先生竟然还是去了兰得尔斯,而且十分高兴、快乐。赫蕊埃特完全被遗忘了。
回来的时候,爱玛在厄尔吞先生的陪同下上了第二辆车。
刚出车道门,爱玛的手就被握住,厄尔吞先生狂热地向她求爱。
“厄尔吞先生,你疯了!给斯密司小姐的任何信息,我都乐意替你转达,但请你不要向我说这种话!”爱玛以为他酒喝多了。
“哎呀,我从没有想到过斯密司小姐。我只想过你。”
“先生,你完全错了。我只是把你看作我朋友的崇拜者。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平常的朋友。”她气得说不出话了。
“斯密司小姐,她算什么!我居然去向她求爱!”他也气得说不出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家门口。他一句话也没说,便跳下车。
这一个严重的大错应该归咎于她。她太冒险,太武断了。她十分羞愧,决心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伍德豪斯先生接到厄尔吞先生写来的一封信,说他明早就离开海伯利动身到巴斯温泉去。信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爱玛。
现在爱玛决定不再把赫蕊埃特闷在葫芦里。她把真相告诉了她。
赫蕊埃特的眼泪簌簌地落着。她的悲哀这样真诚。
有一天早晨,爱玛和赫蕊埃特一起散步。走近贝慈夫人和贝慈小姐住的房舍,她决定要访问她们一下。在那儿,她听说,简·凡凡可斯小姐要来了。
简·凡凡可斯是一个孤儿,贝慈夫人最小女儿的独生孩子。她3岁失怙,由她父亲的朋友坎布尔上校领到伦敦。她受到了顶好的教育,常跟有学问的人们在一起。新近坎布尔小姐结了婚,简·凡凡可斯小姐便打算回到海伯利来。
爱玛不喜欢茼·凡凡可斯小姐,因为南特利先生有一次告诉她,简具有那种她自己所向往不到的真正完美的少女成分。
第二天早晨,南特利先生为爱玛带来一条新闻:厄尔吞先生要结婚了。
爱玛想到了赫蕊埃特。她必定感到痛苦——她希望由她自己去报告这个消息,免得她从别人口里听到。
那天雨下得很大,但赫蕊埃特来了。由于要急忙赶来,她面孔发烧,很激动,喊着说:“噢!伍德豪斯小姐,你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吗?”原来她在来的路上碰见了马丁先生和他的姐姐。
爱玛为了使她不再想马丁姐弟,不得不赶快来报告那件新闻。
在赫蕊埃特的心中,有时候厄尔吞先生占优势,有时候马丁姐弟占优势。这偶尔颇为有用。订婚消息所产生的不快,为马丁姐弟几天之后的拜访所消除。那天赫蕊埃特没有在家,马丁先生给她留下了预备好的一封信,写得非常动人。爱玛认为她最好去回访马丁姐弟。
赫蕊埃特去了。她们到达农场的时候,爱玛和她议定这次拜访不超过一刻钟。她独自坐车去看一个结了婚的老仆。过了一刻钟,她按时到达那道白门。斯密司小姐接受了她的召唤,即刻来会她。只有马丁小姐在门口和她告别。
马丁先生根本不在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们遇见了魏斯吞夫妇。魏斯吞先生高兴地告诉她们,他的儿子——佛郎可·邱吉尔——明天要来了。
有趣的日子到了。
爱玛推开会客室的门,被全海伯利高度关心的佛郎可·邱吉尔,出现在她面前。他是一个非常好看的青年——身高、态度、口才,一切都无可非议。她即刻觉得她应该喜欢他。
他设法找了一个机会,趁着他们的父亲忙于彼此谈话的空儿,把他的继母引到话题里来。他夸奖她,敬佩她,为她给他父亲提供的快乐以及对自己隆重的招待而感激。这证明他知道如何取悦于人。
魏斯吞先生要告辞时,他的儿子站起来说:
“爸爸,我愿利用这个机会去作一次避免不掉的访问。”他转向爱玛说,“我得以认识你的一个邻居,非常荣幸。她就住在海伯利,姓凡凡可斯,不,应该是姓贝慈。你知道那个人家吗?”
“你认识简·凡凡可斯小姐?”伍德豪斯先生说,“那是个令人愉快的小姐。我可以派个佣人领路。”
“亲爱的先生,千万不要。我父亲可以指点我去。”佛郎可·邱吉尔先生文雅地鞠了一个躬,父子俩告辞而去。
对于这种相识的开始,爱玛非常满意。
第二天早晨,佛郎可·邱吉尔先生又来了。他和魏斯吞夫人一道来。他们三个在一起散了一两个钟头的步。
爱玛想起他要作的拜访,就问他是否已经拜访过。
“是的,”他回答说,“一次很成功的拜访。”
于是他们谈论简·凡凡可斯小姐。
“自孩提时代起,我就认识了她。”爱玛说,“别人都以为我们应该彼此喜爱,但我们不是这样。我不能亲近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沉默寡言富有安全感,但却没有魔力。”他说,“一个人不会爱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一块走了这么久,想法又这么相同,爱玛几乎不能相信那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聚会。
礼拜二,爱玛去参加人数颇多的宴会。她受到令人愉快的接待,得到了她所希望的一切重视。
人们都在谈论简·凡凡可斯小姐收到了一件漂亮的礼物——一架钢琴,都在猜测送礼的人究竟是坎布尔上校呢,还是他们的女儿迪克逊夫妇。
魏斯吞夫人坐到她身边,说:“爱玛,你知道贝慈小姐和她的外甥女是怎样到这里的吗?是南特利先生把她们接来的!他还要用车送她们回去。”
“非常可能,”爱玛说,“我不知道还有谁比南特利先生更可能做这类事的了。”
魏斯吞夫人带着笑容说,“我想到南特利先生跟简·凡凡可斯小姐的婚姻了。”
“什么?”爱玛惊叫起来,“我相信那根本不可能。你竟想到这件事,真使我惊讶。”
她们争辩了一会儿,爱玛颇占上风,因为魏斯吞夫人是最惯于让步的。
茶已用过,人们要求爱玛领弹钢琴。她很清楚自己才能的限度,只能顺利地弹奏一下,不敢期望有更大的成就。在她唱歌的时候,有一种和声使她大吃一惊——那是佛郎可·邱吉尔随便的、但是正确的第二度音程。他们又同唱了一遍。爱玛就要把她的位置让给凡凡可斯小姐了。她的表演,不论是声乐和器乐,样样都比爱玛高明得多。
凡凡可斯小姐唱得喉咙都哑了,佛郎可还在鼓励她。南特利先生生气了。他拉了一下贝慈小姐:“难道你疯了吗?他们对她毫不顾惜。”
贝慈小姐出于对简的真正关心去制止唱歌了。当晚的音乐部分就此告终。
华尔兹舞曲响起的时候,佛郎可·邱吉尔殷勤地走向爱玛。他挽着她的手把她引上舞场。
佛郎可·邱吉尔在海伯利跳过这次舞后,希望再来一次。然而邱吉尔先生寄来了催他外甥火速转回的信。舞会不得不放弃了。
佛郎可来辞行的时候,他的沮丧非常明显。
“你定要在今天早上动身吗?”爱玛问。
“是的,”他说,“伍德豪斯小姐,我想你几乎不能完全没有猜疑的——”
他望着她,好像要看出她的感想一样。她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似乎是一件绝对严重的事情的先兆,于是,她勉强着把话题扯开。
她听到他的叹息。魏斯吞先生来了。
他走了,爱玛觉得分手的时候很难过。自从他来到以后,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相会。他几乎已经告诉她他爱她了。至于他的感情的强度如何,或者永久性如何,那是另一个问题。至少目前她不能怀疑他对她有一种热诚的崇拜。
爱玛对自己在萌生恋情,也没有怀疑。她很喜欢听人谈论佛郎可·邱吉尔;因此,她也就更喜欢去看魏斯吞夫妇。
厄尔吞先生的新娘来了。海伯利和海伯利附近认识厄尔吞先生的人,都为庆祝他结婚举行宴会和晚会。爱玛也觉得不请厄尔吞夫妇吃顿饭于心不安了。尽管自从第一次见面起,爱玛就轻视这位厄尔吞夫人。她有一点漂亮,也有一点小小的造诣,但是非常缺乏见识。而厄尔吞先生对他的夫人是引以为荣的。
日期到了,客人按时来齐。
饭前,爱玛听到厄尔吞夫人在劝简·凡凡可斯小姐:
“亲爱的简,冒雨往邮局!这要不得。我向厄先生说,叫那个每早为我们取信的人把你的信带来。”
“对不起,”简认真地说,我必须到什么地方散散步啊。邮局是一个目标……”
爱玛想要不是有充分希望可以得到一个亲人的信,她一定不会这样坚决地冒雨出门。
晚会将结束时,到伦敦办事的魏斯吞先生赶来了。他带来一封佛郎可写给魏斯吞夫人的信。
“读啊,”他说,“读给爱玛听啊——他要来了。”
爱玛获悉这个消息,感到疑惧不安,她自己的爱恋实在已经完全消失——不值一想;但要是他仍然带着临别时那样的热情回来,那便十分令人苦恼了。她既然无心再使她的情感陷于纠缠之中,那么,避免给他任何鼓励也该是她责无旁贷的了。
不久,佛郎可到了海伯利。没有问题,他看到她非常高兴。但她却即刻怀疑他不像从前那样柔情绵绵了。他虽很快活,但似乎并不心满意足。他只停了一刻钟便仓促离开,去访问别的人家了。
这是佛郎可·邱吉尔在十天当中惟一的访问。十天之后,佛郎可来了一封兴高采烈的信,由于邱吉尔夫人的健康原因,他们即将搬往里气蒙去。有人向邱吉尔夫妇推荐了那里的一个名医,而她也喜欢那个地方。里气蒙离海伯利只有九英里路——骑一个钟头马就到了。
由于这次搬家,一件好事得到确定——在渴朗举行舞会。
佛郎可·邱吉尔在午餐前到达兰得尔斯。
他同爱玛不曾有过第二次会晤。在渴朗舞厅,他站在她身边,但似乎有一种不安。他四周望望,好像他期待着其他马车的声音,或者怕总是耽在她身边。
舞会开始了。爱玛不得不把首席让给厄尔吞夫人。这已经足够使她想起结婚这件事来了。但她最感到不安的倒是南特利先生没有跳舞。他的又高又结实又挺直的身段,在那些肥胖而弯腰驼背的上了年纪的人们当中,爱玛觉得必定吸引着每个人的视线。
舞会有趣地进行着。但赫蕊埃特没有舞伴。男女舞者的数目是相等的,怎么能空出入来呢?爱玛不久就明白了,她看到厄尔吞先生在到处走动。甚至有意在赫蕊埃特跟前走动。
好心眼的魏斯吞夫人离开座位和他讲话了,爱玛清楚地听到她建议他和赫蕊埃特跳舞,而他竟然拒绝了。爱玛看见他跟太太彼此递着得意洋洋的眼色。
她不要再看了。她的心在发火。
不久,她看到一种比较快乐的景象,——南特利先生领着赫蕊埃特来参加跳舞了!她从不曾比在这一刹那更惊讶过,也没有比在这一刹那更高兴过。
厄尔吞先生退进牌室去了,带着一副傻相(爱玛相信)。
第二轮跳舞开始的时候,爱玛正在同南特利先生讲话。他们对厄尔吞夫妇的意见很类似。
“你要同谁跳啊?”南特利先生问她。
她犹豫一下,然后回答,“同你,假如你请我。”
“你愿意吗?”他说,伸出他的手。
“当然愿意。你已经表明你会跳舞,而且你知道我们实际上并不是在一起跳舞不合适的那种兄妹关系。”
“兄妹!——不,的确不。”
同南特利先生在一起所作的这一番小小的解释给了爱玛相当的快乐。第二天早晨她在草坪上踱来踱去,品味着对舞会的可喜回忆。
这时,她看见大铁门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下子她便相信一桩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佛郎可·邱吉尔搀扶着赫蕊埃特,她苍白,惊恐,走进客厅即刻倒进一把椅子里晕了过去。
在离海伯利半英里的地方有一段冷僻的路,赫蕊埃特在那儿遭到了游民的袭击。他们围着她,蛮横地向她要钱。她十分害怕。当佛郎可出现的时候,她急忙扑到他身上,几乎讲不出话来子。
像这样的奇遇——一个漂亮的青年男子和一个可爱的年轻女子这样的遇合在一起,即使对头脑最镇静、心肠最冷的人,也不能不引起某种想法啊。至少,爱玛这么认为。
在这件奇遇过去不几天的一个早晨,赫蕊埃特来找爱玛了。
在谈话中,她听到赫蕊埃特用很认真的声调说:“我永远不结婚了。”
于是爱玛抬起头来望她,即刻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她于是审慎地说:
“赫蕊埃特,我想你的决心,是由于你认为可能高攀不上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这样吗?”
赫蕊埃特在沉默的感激中吻着她的手。
6月来到了哈特飞耳德。有一天午饭后,一大群散步的人一起来到哈特飞耳德的大门口。爱玛知道这是她父亲所欢迎的一种访问,便劝他们进去喝茶。
他们正要转进庭园,当地的医生伯里先生骑着马过去了。
“伯里先生造马车的计划怎么样?”佛郎可·邱吉尔问魏斯吞夫人。
“我不知道啊。”魏斯吞夫人很吃惊。
“三个月前不是你信中告诉我的吗?”
“我?不可能!”
“啊,那是我做梦了。”
“简,你记得吗?伯里夫人告诉过我母亲。”贝慈小姐大声说,“但那完全是个秘密啊。”
南特利先生情不自禁地把视线从佛郎可·邱吉尔的睑上转到简的脸上。
在客厅里,佛郎可建议大家玩字母游戏。
佛郎可·邱吉尔放一个字母在凡凡可斯面前。那是个“错”字,赫蕊埃特高兴地宣布时,简的面颊红了,那种羞红含有一种用其他方法表示不出的意思。南特利先生把它跟梦联系了起来。他所宠爱的人的周密和谨慎到哪里去了啊!
他等所有客人都走后,向爱玛说明他的观察。他觉得他有责任保护她不陷于危险。
“噢,他们之间没有爱慕,我向你保证。”爱玛说。
她以一种信任与满足的态度说话,使南特利先生沉默了下来。
现在正是6月中旬,天气晴朗。南特利先生的草莓熟了。大家都受到了邀请。
所有的人都聚齐了,只有佛郎可·邱吉尔例外。
在荫凉中的座位,算是马马虎虎找到了。现在爱玛不得不听厄尔吞夫人跟简·凡凡可斯正在谈话。厄尔吞夫人要给简一个工作位置。她一味热诚,兴高采烈,完全拒绝听取她朋友的否定意见。简如何能够忍受这一切,真使爱玛吃惊。
吃过冷食,简悄悄告诉爱玛,她要单独回家。请她在必要的时候说一声。
爱玛很同情她,催她即刻走。
简走后还不到一刻钟,佛郎可·邱吉尔便进来了。
爱玛明白佛郎可·邱吉尔此时的心情最好以“发火”一词来形容。
等佛郎可恢复过来之后,她告诉他,明天大家准备到盒山去。
盒山之游非常分散。爱玛觉得无趣得很。她从不曾看到过佛郎可·邱吉尔这样的沉默。后来,却又变得卖弄风情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伍德豪斯小姐让我宣布,每人说三句有趣的话。”他从爱玛身边跳起来,对大家嚷道。
“噢!很好。”贝慈小姐惊叫着说,“这正合我的意。我一开口,便是无趣的话,不是吗?”
“啊!小姐,”爱玛说,“你将受数目的限制——只准说三句。”
贝慈小姐脸有点发红,“啊!我愿设法三缄其口。我必定很令人讨厌,我的话太多了。”
厄尔吞夫人站起来说:“我真不能一试,放我走吧。我没有什么妙语可说。”
厄尔吞先生帮着腔,和她一起走开了。
“幸运的一对!”佛郎可·邱吉尔说,“他们多相配。有许多人都凭短期的相识结了婚而悔恨终生啊。”
“这类事当然会发生。”很少开口的凡凡可斯小姐却搭腔了。
“你在说话。”佛郎可庄重地说。
“我只是说,一种仓促而不谨慎的爱恋可能发生——但总有可以矫正的时间。”
他不做声,仅只看着她,顺从地鞠着躬,然后又声调活泼地和爱玛说起话来。
在等车的时候,南特利先生走到爱玛身边,说:“我看到你做错事,不能不劝告。你怎么能对贝慈小姐那样无情呢?”
爱玛回想着,觉得遗憾。
盒山之游的情景整晚盘旋在爱玛的心里。天亮的时候,她决定去向贝慈小姐道歉。
在那儿,她听说简病了,并且她已决定到厄尔吞夫人推荐的那家去任家庭教师。
翌日从里气蒙带来了一个压倒一切的消息,邱吉尔夫人死了。
约在邱吉尔夫人逝世后十天的一个早晨,爱玛被魏斯吞先生非常郑重地找到兰得尔斯。
魏斯吞夫人用颤抖的声音告诉爱玛,佛郎可今天早上来宣布了一桩恋爱——她停止呼吸。爱玛首先想到她自己,其次是赫蕊埃特。
“超过恋爱,”魏斯吞夫人说,“他和凡凡可斯小姐十月便秘密订婚了。”
爱玛惊讶得甚至跳起来。
再三证实以后,她冷静下来。向魏斯吞夫人说明他并不曾伤害她。
魏斯吞夫人吻着她,高兴得直掉泪水。她告诉她,她的这种声明比世界上任何别的东西都对她有好处。
爱玛在和赫蕊埃特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心中充满痛苦。可怜的赫蕊埃特!第二次作了她的误解与恭维的牺牲品。
可是赫蕊埃特惊叫起来:“佛郎可·邱吉尔?我从来不曾在意他!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呢?”她把脸转开,很痛苦。
“老天爷!”爱玛大声说,“那么你指的是南特利先生?”
“的确是的。”
爱玛惊讶地望着她,仓促地问道:“你以为南特利先生报答了你的情感了吗?”
“是的。”
爱玛的眼光迅速收回。南特利先生必须跟她自己结婚这个观念,像箭一般迅速地掠过她的脑海!
赫蕊埃特怎么敢高攀南特利先生呢?谁曾极力给赫蕊埃特自尊的观念呢?谁曾教她尽可能抬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呢?那就是她爱玛的功劳啊。
第二天清早,爱玛在散步的时候,突然看见南特利先生打从花园门口路过,向她走来。
一两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她发觉他紧紧挽着她的胳膊,听到他用一种非常伤感的腔调低声说:
“时间,我最亲爱的爱玛,时间会平复创伤。”
爱玛明白他的意思。她便回答道:
“你对我很好——可惜你误会了。我从来不曾爱过他。”
“爱玛!”他大声叫着,热切地望着她,“你果真如此?”
爱玛感觉到他现在要告诉他跟赫蕊埃特恋爱的事了。
“那么,爱玛,请你告诉我,难道我就没有成功的机会吗?”
他突然把话打住,急着要观察一下这个提问的效果。
“我最亲爱的爱玛,”他说,“因为不管这个钟头谈话的效果如何,你都永远是我最亲爱的、最可爱的爱玛——立刻告诉我吧,假如非拒绝不可的话,说个‘不’字就行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你沉默不语,”他兴奋地叫着说,“一字不说!现在我不再问什么了。”
爱玛几乎受不了此刻的激动。担心从这个最快乐的梦中唤醒。
爱玛回家时的感觉与她出去时候的感觉是何等不同啊!
时间在飞逝。
凡凡可斯小姐分娩顺利。如果使爱玛觉得格外满意的话,那是由于知道她做了一个小女孩的母亲。
一天早晨,南特利先生用一种郑重的声调告诉爱玛:赫蕊埃特·斯密司要跟罗伯特·马丁结婚了。
她正在以最能说明问题的惊奇望着他。
“你不喜欢这件事,我的爱玛,正像我担心的一样。将来我们的看法会一样的。”
“你误会了我,你完全误会了我。”她吃力地回答,“关于这桩婚事,你不必费力劝我了。我认为赫蕊埃特作得很好。我最诚恳地希望他们快乐。”
爱玛说着,露出了最明朗的笑容。
在9月底以前,爱玛陪赫蕊埃特到教堂去,非常满意地看到她同罗伯特·马丁结婚。
罗伯特·马丁婚后不出一月,厄尔吞先生又被请来参加南特利先生和伍德豪斯小姐的婚礼了。
这个婚礼也像别的婚礼一样,双方都不喜欢装饰和炫耀。厄尔吞夫人,根据从她丈夫那儿听到的详细汇报,认为非常寒伧,远远及不上当时她自己的婚礼。但是,尽管有这些欠缺,而亲眼看到婚礼的那一小群人的忠实的希望、信任、与预测,都在这个结合得十全十美的幸福婚姻上得到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