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青春早没了
“唉。”祈轩把头靠在桌子上，扭来扭去，无法安静。顾旸被她烦得不行，放下手中的笔，歪过头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学校不是马上要举行合唱比赛吗，我还不知道选什么曲子。”本以为文娱委员会是很轻松的职位，当初没人主动，班主任找到她，就一口答应了，却没想到只一个合唱比赛就弄得自己焦头烂额。
“这多简单，既然是班级大合唱，就选一首简单又有气势的不就好了。”顾旸淡淡地说，便接着去写作业了。“你说着容易，那你倒是给点建议啊！”祈轩咧咧嘴。“团结就是力量。”顾旸没再抬头。“可是这样没有亮点。”“可以选择无伴奏清唱，吼出气势，效果也许不错。”
“没发现你还有点想法。”祈轩凑近顾旸，像是在称赞又像是在取笑，只是没想到顾旸毫无征兆地扭过头，刚好和祈轩的眼神对上。祈轩能清楚地看到顾旸的眉眼，还有那高挺的鼻梁，恍惚了片刻，猛地后仰，将凳子弄出了清脆的声响。“你在干吗？”顾旸看着她滑稽的模样，竟也有些好笑。
“没什么。”祈轩的脸一点点变得绯红，连忙低下头，努力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呐，为了表示感谢，请你吃糖。”“我……”顾旸正想要习惯性地拒绝，却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谢谢。”看着顾旸接过糖那微妙的表情变化，祈轩心里有一阵奇妙的情绪正在心间悄然蔓延开来。
“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班合唱曲子最终决定为‘团结就是力量’，无伴奏清唱，我想了一些小动作。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准备练习了。”祈轩微红着脸站在讲台上，小小的个子显得毫无气势。
“祈轩，那我们在什么时间练习？”坐在第一排的洛依依大声地问，洛依依是祈轩在这个班上最好的女性朋友，她们睡上下铺，课间也会结伴去上厕所。至于为什么强调女性，祈轩也不知道，或许在她的心里，早把顾旸当作很重要的朋友，而这份重要，和洛依依无从比较。
“第一节晚自习怎么样？”从小就不善于在人前说话的祈轩，此时的脸已红得不成样子，嗫嚅着小声说道。“这种活动随便应付应付就过去了，那么认真干嘛？”这个声音一出就又有人接话：“就是，晚自习是拿来学习的，怎么能耗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看着下面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祈轩脑子里变得空空的，手足无措，竟然在慌乱中不自觉向顾旸投去视线，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看到他依旧只低着头，仿佛这一切都与其无关，祈轩突然感觉心里一紧，忽然就沉到不可见底的深处。
“照你们这么说，比赛的时候直接弃权好了，到时候都留在教室里好好学习，高考结束大家手牵手一起上清华北大，真是可喜可贺。”洛依依和祈轩不同，她性格本就豪放，声音比祈轩高出好几个八度，还带着嘲讽的意味，将刚刚吵闹的那几人噎的无话可说，让她生气的是吵闹的那几人明明平时就未曾好好听过课，真正学习的人从不会在意这点时间。
“那我五音不全，是否可以弃权？”又一个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董卓，你敢！”洛依依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董卓。董卓和洛依依是青梅竹马，从小便打打闹闹，互相调侃。“好的，大小姐，我就算假唱也会奉陪到底的。”董卓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洛依依使劲往后一靠，就将董卓的桌子翘了起来。“你干吗？”“本小姐乐意。”
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祈轩总感觉有些落寞，回到座位，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顾旸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祈轩却把头扭到一边，不去想此时的顾旸该是怎样的表情。
“他没有理由站出来帮你说话，你是他的谁啊？”祈轩这样想着，很是烦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话梅糖，伴随着糖纸撕裂的声音，她用力地咀嚼，糖果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
“吃糖难道不是享受吗？怎么搞得像是一种折磨。”顾旸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可祈轩却无来由的有些生气，“写你的作业吧，不用你管。”见顾旸一声不吭，祈轩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扭过头，一张纸出现在眼前，她疑惑地拿起来，一下就笑了，所以他低着头就是在弄这个，刚刚的难过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祈轩掩饰不住的笑意还留存在嘴角，“看不懂？那还我！”顾旸伸出手佯装要拿回，祈轩却攥得死死的，看着她微皱的眉头，顾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班一共53人，我还一直在想要怎么安排站位，不过你画的这个形状会不会太可爱了，真不像你的作风。”顾旸不再答话，这下是真的埋头写作业去了。祈轩看着手里的纸，一点一点在手心铺展开来，干净却又带着一点张狂的字迹，尤其令人舒适。
于是迎来了合唱的第一次练习，幸运的是这首歌很多人都会唱，而且唱起来也比较容易，在洛依依陪祈轩带着大家唱了几遍后基本上能合到一起，只是在中间一直有几个不和谐的男音抢拍子。
“这样下去，浪费的是大家的时间。董卓，你们几个晚自习下后留下来单独练习。”洛依依没好气地说。“不是吧。”董卓还想抱怨一番，可看到洛依依那嫌弃又认真的表情后，也只能闭嘴。
“顾旸，你是不是一直都没开口唱？”洛依依此时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顾旸，大家也纷纷把视线转移过来，全部盯着他，看出顾旸的不自在，祈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提高了音量：“顾旸不擅长唱歌，就别勉强了。”洛依依有些惊讶，惊讶祈轩莫名其妙的勇气，也惊讶她脸上的一丝绯红，转而却又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忍住了笑。
“我们的文娱委员怎么能区别对待啊，没想到同桌还有这样的待遇，顾旸，我俩换座好不好？”董卓一边说着一边还向祈轩投去狡黠的目光，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依依总觉得感受到了他的余光。祈轩这下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红透了脸，在心里不停埋怨自己乱说话，却在别人的起哄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谁说我没有唱。”顾旸站了起来，一步一步不缓不急地向着讲台走去，平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他，站在整个教室的中心，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他就好像带着光，吸引着所有的注意力，在那个瞬间其他的所有都成了背景板。
祈轩侧过脸，仰起头看着他的侧眸，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涟漪，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我现在唱一遍，你们就会好好唱？”在最后语气上扬的瞬间，顾旸前额的发丝有一点跳动，祈轩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顾旸很帅气，不同于以往的帅气。
“当然，如果你肯唱，我们一定不再说什么。”显然顾旸引起了不少同学的好奇心，大家都纷纷坐直了身子，等着欣赏顾旸的嗓音。只是祈轩总隐约觉得有人是想要看他的笑话，毕竟她知道，顾旸不怎么和班上的人交流，她也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顾旸的闲言碎语，虽然很想去相信他，却依旧免不了有些担心，更何况，一旦想到顾旸一本正经地唱团结就是力量，就莫名有一种违和感。
看着顾旸轻轻吸了一口气，祈轩不禁想到“恐怕，就算是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会紧张的吧。”不知不觉中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顾旸垂在讲桌下的手，感到他明显停顿了一下，祈轩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手，低下头，脸上一阵燥热。
于是祈轩完全没有听到接下来顾旸的演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回过神来。“顾旸，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才能！”洛依依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董卓却突然冲上去挡在洛依依和顾旸中间，揽过顾旸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那接下来就由你给我们特训吧。”顾旸一脸嫌弃地将董卓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
“那就决定顾旸为我们的领唱，男生的训练就由他负责，女生我和祈轩会负责。接下来大家学习吧。”洛依依戳了戳一脸茫然的祈轩，示意她回座位。祈轩一着急便撞上了顾旸的后背，顾旸停下，转过身看着祈轩，展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么短暂而迅速，以至于祈轩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祈轩在座位上缓了好久，指尖触摸到顾旸肌肤时的温热感却始终挥之不去，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淡淡笑容也不停地在脑海闪现。身旁的顾旸，却一如既往的表情，祈轩看着他，突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你究竟要看多久？”顾旸扭过头，祈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顾旸的嘴角带着一丝戏谑。为了解除尴尬，她蹩脚地转移话题，“你居然会唱歌！”“因为唱了太多次。”他的语气很平静。“嗯？”“之前三年待的地方常常会唱这首歌。”“初中？你的学校可真有意思，难道这是校歌？”想到这，祈轩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旸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就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三年，整整三年。”只是此刻顾旸的内心却无法再平静，军队的那三年时光重新浮现在脑海，有些心乱，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之后，便起身去走廊外面了。
祈轩看着走廊上顾旸的背影，感觉有一种骨子里的孤独向着自己袭来，“究竟要怎样才能走进你的世界？”祈轩趴在桌子上，“明明就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突然祈轩起身，呆呆地向着他走去。“这是怎么了，青春期到了？”祈轩站在他身旁，用手撑在护栏上，努力用很随意的语气开着玩笑。
“青春早就没了。”顾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什么啊？这么沧桑的语气，别人还以为你经历了什么呢！”想到顾旸也许真的经历过自己无法想象的悲伤，祈轩有些慌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旸侧过头看着她，好久好久，久到让人有一种时间凝固的错觉，祈轩终是有些别扭地转移了视线。
“进去吧，有些冷了。”顾旸转身进了教室，望着他的背影，祈轩有着深深的挫败感，“你依旧不信我，罢了，时间还有那么长，我慢慢等。”看着顾旸回过头，她连忙小跑着跟上去，“现在的时光也挺好，只要能一直这样在你身后就可以很安心。”
合唱准备意外进行得很顺利，看着顾旸一板一眼地带着男同学们练习，祈轩竟然生出一丝自豪感。“祈轩，眼睛都快笑没了。”洛依依朝着祈轩挤眉弄眼，“你在说什么！”祈轩有些嗔怪地挠她痒痒。“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洛依依假装用手捂住脸，笑着跑开了。
“下一个就是我们，大家不能白费了这一个月的努力，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精气神！”洛依依依旧帮着祈轩带动大家的热情。“女王，遵命。”董卓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所有人，这一次祈轩清晰地瞥见顾旸嘴角的浅笑，直击心间，那是很暖很幸福的笑容。
作为惟一不放伴奏的班级，声音必须足够大，才能有理想的气势，祈轩很紧张，害怕一个月的努力付诸流水，害怕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想想这段时间真的有太多不足，如果没有依依，没有顾旸，自己一定会很慌乱。可是只要将视线停留在顾旸的身上，哪怕只一个背影，也能够很安心。“他就在我的前方，我要一直一直跟着他。”简单地这样想着，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只大声又尽情地唱着。
对于祈轩，顾旸仿佛就是一道开着一丝缝隙的门，虽然无法知晓门那边的光景，但透过来的微弱的光也足以让她感到幸福。
当大家都在屏息等待最后的结果时，祈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她而言这一次比赛意味着太多太多。大家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最后的全力以赴，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此时的心情。直到听到第一名和自己的班级同时出现，在耳旁爆发出欢呼声，她的脑海才突然闪现过一个词，那是“归属感”。
第一次在这个有些陌生的城市里由衷地感到不再那么格格不入，原来那些温暖的笑容真的可以属于自己。她转过头，视线穿过长长的队伍想要寻找到那张熟悉的脸，也许只有在这时，她才不会痛恨他们的身高差距，反而会庆幸，因为无论人群多么长，她总能一眼看到他，然后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对着他微笑，顾自欢喜。
只是这一次她清晰地看见顾旸也跟自己一样，没有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而是看着身边的一切为之欣喜，尽管那喜悦是隐忍而克制的，但她知道总有一天能从这克制中绽放出最完整的幸福。
祈轩突然回想起当初他那句“青春早没了。”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所改变？也许青春的迷人之处便在于它如此奇妙，我们没办法预料它的走向，以至于常常不知不觉便在中途换了方向，有人说我们要勿忘初心，可是如果能够因为改变而更加地接近幸福，那么为什么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