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是偶遇（2）

子若看着路面发了会呆，却并不上车，而是步行往北，路过T大教学区，教学楼内的灯火通明，人声却静，临近毕业，喧闹声都在教学楼外，子若记得T大新传院的院后便是一个小花园，她进入园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葡萄藤缠绵，毛茸茸的叶片在夜风中扫过子若的脸，像小虫子爬过，痒痒的。

子若把葡萄叶抓在手里，她想起了七夕节。

七夕节在子若的家乡叫祈巧节，牛郎织女七夕相会，据说在葡萄架下，只要心诚，便能听到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那些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孩子也会变得越来越聪明。葡萄架下“听语”是子若童年与少年时会做的事，有时仿佛听到隐约的人语，有时觉得只有老葡萄树粗壮的骨架发出的叹息声，蛙声，风声，或者还有萤火虫的什么声音混在一起，时有时无，她惶恐地怀疑自己虔诚的内心不够虔诚，每当奶奶问她听到了什么，她总是机智地回答说，听到了。老奶奶们围坐在葡萄架下，给一代又一代的小女孩讲述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每当这天来临，女孩们沐浴更衣，把自己的针线盒放在小巧的竹篮里向月亮膜拜，聆听到心愿的月神让女孩的手变得越来越灵巧，心仪的情郎便会心甘情愿地等待这双巧手的主人为自己送上定情之物。子若长大后自然而言地知道，没有人能听见萤火虫的说话声，也没有人听到过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这只是一个天真的梦幻而已。

青葡萄还未长熟已被附近的孩子们一扫而空。子若不自觉地笑了笑，靠在石柱上仰望天空，城市的灯火淹没了繁星的灿灿光辉，而今晚没有星星，月亮孤独地挂在上空，像一盏不起眼的路灯，城市也是孤独的，却又是喧闹的，大学城里的茶馆、咖啡厅、酒吧奇迹般兴起了一家又一家，书店一个个悄然消失，在短短的三年里，子若仿佛行走在一座陌生的从未经历过的城市，疑惑地寻找着什么。她掐了下自己的脸，还好，不是在做梦。

子若住的是单位宿舍，靠近大学城的边缘，两个人一间房，到家时，闺蜜已经睡下，她躺在床上睁眼仔细查看自己的手，手心上的字已然洗掉，她本能地想去忘记今天遇到的这个人，T大新闻传播学院，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事要发生，而她在抗拒。

子若有些心痛。

心痛？是的，几年前，几乎在同一个地方，夏日的炎热还没开始，春走得不算太远，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散在校园流光的青石板上，干干净净随着她的步子跳动着，书院门口的枇杷随风掉落在青草地上，那些藏在被露水润湿了草叶上的果子，酸酸甜甜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幻季节。她在这个季节遇见他，她在这个季节单纯地向往爱情，一个安静地漫步，一个活泼地跳动，一高一矮的影子，一前一后的相伴，但是很快，它像梦一样散去了不知名的方向，就如今天晚上，她有一点点高兴，莫名地喜悦着，害怕地喜悦着。

骆凡在子若走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呢，他在宿舍区的小卖部买了桶泡面将就了一顿，等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不见子若打来，他懊恼自己太自信，竟然没有要一个子若的电话，也没细问她是兼职的学生还是正式员工，大一的学生，不太可能是正式员工吧？

临近毕业季，全校熄灯时间延长半小时，骆凡在床上辗转难安，那个叫非子若的女孩扰得他的心没一处不起波澜，偏偏有人拿着破吉他有一阵没一阵地摆弄，声声刺耳，他把枕头扔在室友头上，跳下床，越过吵闹的人声，冲到刚刚贴海报的地方，庆幸海报还在，他抄下电话，又兴冲冲地回了宿舍，室友说，骆凡疯了。

骆凡被室友笑过“疯了”之后的第三天早上，T大的各教学楼与宿舍区均贴上了相同的广告海报：腾飞出版招募新人，第一场笔试安排在15天之后，经过三轮淘汰，被选上的10名学生10月份进腾飞实习。

腾飞此次选拔，英雄不问出处，不限专业，不光应届毕业生，所有大三与大四的学生均可参加，这意味着某些不安分的年轻灵魂进入大四的第一学期就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下半年大三的学生中，其佼佼者可做为腾飞储备人才。

子若特意向总公司提交报告，去掉以往以企业为主导的规章节制，与学生保持平等姿态与互动，在腾飞网站的W文化传媒主页上单独设论坛自由交流，短短几天，有关行业、就业、以及企业文化的讨论汇聚成几大板块，留言者畅所欲言，W文化传媒的新成立一时间成为业内最热话题，大家竞相褒扬腾飞此举意义深远，在外界眼中，腾飞出版的未来走向显得愈加神秘——非子若的这个小小举动居然为腾飞意外地迎来一次品牌契机。

对于四处乱撞寻找人生方向的大学生而言，腾飞出版此举无疑是一股清流，特别是大三学生跃跃欲试，海报贴出后，围观者人数众多，招聘的公平性也成为关注的焦点，T大的业余影视爱好者与文学爱好者们更是把这次招聘考试看成自己人生的转折点，报考大学时，因年少无知，在父母的苦口婆心下满足了上一代望子成龙的朴实愿望，未出社会便被自我抛弃，憋屈地活了四年，如今能与新闻传播学院的专业生一争高低，总算有一次为自己可怜的人生讨回公道的机会，甚至有人听到消息后从实习单位偷溜回来，准备再博一次。

骆凡夹在人群中，再次认真地读着海报上的每一个字，两天前，他便为这次面试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非进不可。理由可想而知，藤飞出版是行业里的领头者，多少人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往里钻，他也不例外。这样说来，非子若是其中的佼佼者咯？可大一学生能进藤飞不太可能吧？

不过，他会把子若了解清楚的。

想到这，骆凡摸了下脑袋，自顾自地笑：这两天在学校附近溜达等待子若出现，子若没有出现，海报出现了，他心里早盘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