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棉树上刻完自己的梦想之后,大家各自回了宿舍,老孔混到了沐雪的宿舍,随便找了张床就躺下了,这是最热闹的一个周日,这一天,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天就马不停蹄来到了苏苏宿舍门口,头发上挂着蚕豆大小的汗珠。
开门,开门,苏小小,苏小……
住嘴,谁让你敲女同学门了,赶紧滚!
杨帆边开门边骂,恨不得给他几脚。
你给我让开,苏小小人呢?
韩天说着,一把推开了杨帆,直接进了宿舍找人。
杨帆在身后赶紧给了他一脚:老流氓,你想干什么?滚出去!
声音有些大,包括苏苏在内的几个室友都被吓醒了,看见宿舍多了个男生,一个个都尖叫起来。
认准苏小小之后,韩天上去就要掀被子,杨帆捡起地上的盆就劈头盖脸砸过去,何悦赶紧去把老孔他几个找过来,今天好好揍他一顿。
韩天从地上爬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苏小小,你赶紧起来穿衣服跟我走一趟,你爹在我家工厂,脚掉进机器里了。
苏苏坐在床上,脑子还是晕晕的,杨帆被韩天带来的消息吓傻了:你倒是快点说,怎么回事啊?
人已经送到医院了,他爹一直在我家工厂做工,早班的时候开机器不小心,脚滑到了机器里,好像脚掌伤了。赶紧去看看。
苏苏这下恍惚过来了,她几乎是从被窝里跳出来的,也顾不上有没有流氓了,随便穿了双不只是谁的拖鞋就往往医院跑,杨帆跟在后面,等何悦带着老孔他们来的时候,韩天早就跑没影了。
韩天呢,今天我非弄死他。
沐雪恨不得抓住杨帆的衣领,眼睛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
赶紧去医院,顾不上韩天了。
韩天家是华侨镇首富,开了一家香葱加工厂,周边小镇上的香葱,基本都进了他家的工厂,开葱片,烤葱叶,光车间就需要好几十人,苏苏的父亲负责一台切片机,他的脚就被那机器给吞了,母亲也是厂里的工人,两人忙一天能挣五十块钱,为的就是苏苏的学业。
看着苏爸爸馒头大的脚面,老孔几个咬牙切齿的说:走,找韩天,让他爹掏钱,这是工伤,必须要负全责。杨帆你先陪着苏小小,何悦你回学校跟老师请假,把情况说明一下。中午什么情况,咱们再回到这里汇合。
苏苏自然是哭成了泪人,父亲颤颤悠悠的安慰着女儿:不要害怕,小小,就是伤筋动骨嘛,又不影响,过几天好了,我就回去上班。
你就不要说话了,老不死的你啊。
苏妈妈也哭的稀里哗啦,她知道那不是伤筋动骨的事,搞不好今后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这时候,老孔领着沐雪和寒阳已经到达加工厂,现在是旺季,工厂里外都是工人,切葱片的声音就像切骨头,干脆的有些吓人。这些工人埋着头,眼睛一只只红的像猴屁股,都是被葱片的辣味给熏的,年轻的工人边切边抹泪,上了年纪的就没有什么反应了。老孔挑了个老奶奶问话:这位奶奶,韩老板在哪里,你知道吗?
老奶奶连头都没抬,挥着菜刀直往里指,生怕耽误了挣钱。
那菜刀差点没刺到老孔,一行人按照老奶奶指的那栋楼房去了。
这是一栋二层办公楼,门上都贴了标签,老孔一行好不容易在二楼找到了厂长办公室,里面却空空如也。
气急败坏的老孔随手逮了位闲人问话,才知厂长最近都不回来。
走,找韩天,这个资本家,非得收拾他一顿。
老孔的脾气真是没的说,天不怕地不怕,谁也管不了。
韩天正在上数学课,老孔直接从后门走进去,当着老师的面直接从桌子上将他揪起来:你还好意思在这睡觉,你赶紧去找你爹要钱,苏小小他爹那脚要怎么赔偿?
数学老师停在上面,一个字都没说,她还只是零时职工,还没有转正,不敢得罪宵老师的爱徒。只轻轻的说了句:你们有事出去解决。
老孔倒是听话,拖着韩天就出了教室,韩天是谁,华侨镇大公子,在整个镇子,可以说没有人敢动他半根手指,现在却成了老孔的阶下囚。
老孔,你放开,有本事咱两单挑。
单挑这个词一般道上的人才说,很显然韩天已经习惯将道上的套路带到了校园,老孔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了松脖子,让沐雪拿着外套。
来吧,让你知道知道孔爷爷的厉害。
老孔话还没说完,韩天的拳头就冲了过来,老孔直接倒在地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让你一天天牛哄哄的,这回你还牛不牛了,啊?
寒阳怕事情闹大了,立马制止了冲突的延续。
老孔还在沐雪怀里叫唤着。
你过来啊,你给我过来。
寒阳一把将韩天搂住,走到操场那边商量去了。
韩天,苏小小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是她同学,帮你家拼命挣钱差点就搭上性命,这事你家不出来解决,怕说不过去,你让苏小小怎么办?
韩天将寒阳的手扒开,点了根烟,将话和烟圈一同带了出来:我回去想想办法,你们给我管住老孔,再发疯别怪我不顾及同学情。
就这样,你好好跟你爸商量商量,为苏小小争取争取。
老孔单挑韩天的事情很快在华侨镇传开了,这几天,华侨中学陆续来了些发型怪异的年轻人,都是来收拾老孔的,但说实在的,没有韩天的话,谁也不敢轻易动。
过了两天,韩天拿着两千块交给苏妈妈,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
韩天,你别以为有点钱就了不起,你们家伤了人,怎么也得道歉吧?
杨帆见韩天的德行就来气。
你想怎么样,杨小姐,我说你们这帮人是不是有毛病,一天到晚给我找事,我告诉你,苏小小他爹跟我家没有劳动关系,也没有劳动合同,他的伤不属于工伤,跟我家一毛钱关系没有,麻烦你转告一下老孔他们,别动不动就跟我谈工伤,先让他们补补劳资关系是怎么回事。
韩天的一席话彻底让杨帆闭上了嘴,只好任由他离开。
随着伤情的好转,苏小小很快回到了教室,她现在一看见韩天就烦的要死,恨不得给他几刀。
苏小小,你爹怎么样了?
韩天又在后面拉扯苏苏的头发,苏苏没有回话。韩天趴在桌子上,开始给苏苏写纸条,然后折成纸飞机直接降落到苏苏桌面,苏苏恼羞成怒,直接将纸飞机捏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韩天有些伤心,有些苦闷,突然,他捏紧拳头,哐当一下,直接将右手边的玻璃窗打了一个窟窿,白皙的伤口一下就涌出来细密的鲜血,就像拼命往外钻的小生命。
为什么不接受我,小小,为什么?
韩天撕心裂肺的呐喊将自习室震的晃来晃去。
沐雪丢下笔,走向韩天:给我安静点,大家都在学习,另外,麻烦你从现在起离苏小小远点,不要再来打扰。
你算老几,轮到你说话了?
韩天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看不起沐雪这种穷光蛋的,但沐雪并不怕事。
我算老几?轮得到你来问吗?
何悦站了起来:同学们都别闹了,自习时间好好学习。
多管闲事。
韩天也不闹了,但接下来的几天,小学部那几位小混混总跑到苏苏宿舍送东西,都是韩天干的好事,苏苏虽然不接受他的好,但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学习了。谁都知道韩天家的实力,老师们没有一个敢管的,只能由他妄为。
必须要收拾韩天一次,这次你们谁也不许插手。
老孔对沐雪寒阳说。
一起吧,要做一起做。
那晚上,华侨中学校门口,一场三打一的大戏上演了,韩天招架不住,掉进了臭水沟。第二天中午,混混们就在篮球场找到了寒阳和沐雪,两人同样招架不住,抱着脑袋,绕着华侨正的主道跑了两圈,最后跳进了一个果园躲了起来才幸免于难。
段老师从办公室出来,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偷偷的离开了。老师的任务是教书育人,不管打架惹事,这在段老师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老孔虽然错过了这一幕,却没挺过这一劫,那晚,寒阳又看见那群虎头虎脑的小学恶霸,他们是朝着老孔来的,小学生直接从教室的后门拾起一条凳子,按着老孔就开始往他身上砸,作为班长的何悦吓得哭爹喊娘,班级同学没有一个敢上来劝架的,这是一群不要命的孩子,谁见谁怕。
老孔挣脱之后,一晚上都没敢回学校,而这时候的沐雪寒阳,也捂着疼痛的伤口,奔走在夜的喘息中。
这是韩天给他们的一次正式教训,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给他们冲动的青春穿了一根骨刺,取不出的刺。
接下来的好几天,韩天一直没出现过,随之传来的噩耗是,苏小小的父母被工厂请辞了。这是韩天父亲出差回来后作出的决定,典型的剥削阶级,用进废退的实施者,资本家的嘴脸。
期末考试前的一天,苏小小也消失了,她写了封信放在杨帆枕边,信是写给沐雪的。
沐雪:
头一次写信就不称呼你好了,我想我还是走了,我有一个梦想,就是挣钱,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爸现在也不方便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们了。我一直很佩服你,佩服你一个人生活,还要照顾你弟弟,父母的离开对你来说是种莫大的折磨,但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都坚强的存在着。你是我的榜样,沐雪,你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帮我把木棉树上的梦想擦去吧,就当我已经实现了,认识你很高兴,还有杨帆,老孔他们,告诉寒阳一定要挺住,我们这群人都怎么了,好像约好了一起沦陷了,都说青春是欢快的,可你看看我们经历的都是些什么。你失望过吗,沐雪?我待不下去了,韩天对我的折磨让我难以承受,我只想清澈的活着,但我找不到这种感觉,你能帮我理清吗?算了,你也一肚子的烦心事,我没有要说的了,希望你们说过的梦想都实现,别去找韩天了,咱们这样家庭的人是惹不起的,一定要好好熬过去,这三年对我来说太长了,我先离开了,再见,沐雪,再见,那么好听的名字。
——苏小小亲笔
看完信,沐雪没敢告诉他们几个,就说苏苏回家照顾父亲去了,等期末考完的最后那天,沐雪才召集大家告出了真相。
沐雪你是不是糊涂啊,出了这么大事,你就私自决定了?
老孔第一个表示不满。
现在是不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寒阳,你有什么想法?
杨帆将问题抛给寒阳。
依我看,分两伙人,杨帆和何悦去苏苏家看看情况,要是人在家最好,不在的话马上回来学校集合,老孔,沐雪我们三到车站附近打听一下,下午四点钟回来集合,没有结果的话,直接去县城,对了,先报警。
兵分两路之后大家各自为政,家里那边,杨帆她两自然扑了空,不仅如此,还把苏爸爸和苏妈妈吓得手慌脚乱。
这个不省心的闺女啊,怎么说走就走呢?
两个长辈难以接受这种事实,慌张跑到派出所报案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明白了。老孔他们这头也没有什么实质进展,通往县城的公交车师傅表示并没见过这么一位姑娘。
女同学留下,男同学跟我上县城,杨帆,你把钱借我们点,过了这事,下学期还你。
凭什么女同学留下,苏苏是我朋友,我必须要去,谁有钱谁有发言权。
杨帆僵持着不肯让步。
行行行,都别计较了,都去都去,抓紧时间,晚上就住在县城我爷爷家,今晚找不到,明天接着找。
寒阳替大家做了决定,同时让苏爸爸直接上县派出所报案。
公交车开走了,载满了一车人的焦虑和不安,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要从身边抽走,是件多么不快的事。
天色在西沉的阳光下慢慢平静下来,变得温柔了许多,但这些温柔的天色却像一条条沾满芥末的丝绸,让人不敢轻易呼吸。没有人知道结果是什么,更不敢去猜测,那是这个冬天最沉默的一趟公交,一辆被思考和疼痛占据的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