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在钢铁森林里穿过穿过,街灯整夜不休地望着,这所城市里,夹杂着太多的悲欢离合,尽管熙熙攘攘但若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房间里摆放着精致的梳状台,上面刻着一朵朵绽放的花,紫色的雪纺蚊帐下罩着一床西欧式风格的床,大大的衣柜里挂着一条条淑女屋里昂贵的连衣裙,诺大的房间残留着清洁后香剂的味道。若水钻进了柔软的被褥,嗅着上面的味道,听着楼下一家三口嘻笑的声音,一切是那么美秒,可是此时的若水却沮丧得想要留泪,安桐街口的身影她还没来的及道别,昏暗的房子里父亲佝偻的身影,母亲窗边发呆的神情,一幕幕在她脑里不断地涌出来,寒冷从指尖一点一点地扩散,脸颊有道温热的痕迹,枕头上湿了一块。
当万物还在享受早晨的美梦时,若水早早地起来了,顺着扶梯下了楼,她驻足在墙边,看着房间里修长的手指行云流水地弹奏着美秒的乐曲,如痴如醉。
“姐,你怎么起来了?对不起我忘了关门,吵到你了吧”少年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房外的若水。
“呵呵呵呵没事没事,很好听”,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喜欢的话以后让你弟弟常弹给你听吧”妈妈抬着一盘烤好的面包和一杯牛奶过来了。
“若水快去洗漱了到厨房吃饭吧,你弟弟每天早晨都会练琴的,以后想听天天都能听到。这几天你爸爸给你安排学校的事,到时候你去上学了,我也给你报些兴趣班吧,学多些才艺总是有好处的”,母亲善解人意地说着。
“嗯”若水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新家人,新学校,新环境,什么都是新的,可是一天一天的思念更深更广,若水也就每天晚上窝在被子里给爸爸打着电话,听着他的声音,挂电话后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那些灯红酒绿出神。
欣慰的是是在学校里再也没有冷眼了,同学们对新同学都充满了好奇,都想要交个漂亮温柔的新朋友;长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像照顾妹妹一样的对自己也很好;父母每天好菜好饭地做一堆,整日的嘘寒问暖。可是晚上睡觉,若水总会梦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黑暗中那些事和人像只魔鬼一样抓着她,纠着她。来到上海一个月,若水渐渐地明白,看似热闹的城市,其实不然,它装下的,更多的,是膨胀的欲望,是冷漠的勾心,是无奈与心酸,她的心,早已飞回胡同里,飞回昏暗潮湿却自然成性的那个家。
而安桐街口,夏宇光还是天天等在那,只是,她从请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课后的时候,李灭绝让方徽远和朱可把若水的桌椅给搬了出去,同学们甚是好奇。夏宇光心里空荡荡的,等了一个月,她却转学读书了,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连知道这个消息,也还是从班主任口中得知。
夏宇光下课后,冒着大大的太阳,往安桐街口若水曾经说的家庭住址骑去,在狭窄的胡同里问了好几个人的指引,绕了几个弯,才找到若水家。
若水的爸爸还没回家,疯女人坐在门口,双腿交叉在一块向远处伸展着,手里握着一块石头往皱巴巴的衣服上来回擦着。夏宇光知道,这肯定就是若水的妈妈了,他推着单车上前小心翼翼地问。
“啊姨,若水去哪了你知道吗”
疯女人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嘿嘿嘿地傻笑,黏黏的口水从嘴角流出来,看得让人心生恐惧。促不急防地,她把手中的石头往夏宇光身上砸去,“卧槽”夏宇光被砸得叫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若水的爸爸刚好骑着车回来看到这一幕,大喝斥一声,疯女人赶紧逃进了屋子里。
“对不起哈小伙子,她精神有些问题,怎么样没砸到哪伤吧?”,张易拍了拍夏宇光的衣服。
“没事没事,那个,您是若水的爸爸吗?”夏宇光比张易高出半个头,他稍稍弯了腰,礼貌地寻问着。
“哦是”张易有些奇怪地看着夏宇光,他的视线在夏宇光身上打量着,有些疑惑。若水平日里也没说过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一离开就有个人来问,他不禁疑惑。
“怎么了?来来来,把车推进来到屋里头说吧”,看着夏宇光还有些迟疑,张易突然就明白了,咧开了嘴淳朴地笑了。
“我在这,她妈妈是不会乱干嘛的,没事没事”张易一边推着车一边说道,夏宇光一脸尴尬地把车推了进去,跟着张易进了屋里。
“叔叔,我听老师说若水转校了,她去哪了?嗯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看她好久不来上课了,所以………………”夏宇光说道,眼睛却是在看着若水的家,他从来没来过,也不知道这个城市里还会有这么破落的房子。墙壁上经过岁月的剥蚀,大片大片的涂料早就掉了,生出来一大片墨青色的石苔,厨房上边缘的瓦片也被烟熏得黑黑的。
“嗯嗯,若水回她原来的家了,去了上海,应该是不会回来读书了”张易说着低下了头,颓废的样子硬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那,我能留个若水的号码联系联系吗?”夏宇光觉得尴尬极了,到女孩子家里问人家爸爸拿号码,夏宇光只觉得俩耳微微发热,手心渗出细细的汗。
张易笑了笑,起身去拿笔纸对着手机上的通讯录抄。
“喏,小子,可别乱打哦”张易戏谑式地说着,摊开纸片,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夏宇光耳根更加红了。
张易站在门口望着高高瘦瘦推着单车离开的身影,心里头莫名地开心起来,他觉得这个干净斯文的男孩子害羞得像个刚出闺门的女孩,紧张得浑身都不自然的样态太好玩了,而另一方面也为若水能交到这种懂得关心她的朋友而开心。
“谁都年轻过”,他喃喃道。
另一边,若水疲倦地躺在床上,“嘟-----嘟----嘟 ”,朝天花板散开的意识在此刻又回聚了,若水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接桌上正震动着的手机。
一看是个陌生号结,想着可能是打错的,慵慵懒懒地拿起“喂-----------”
原来困倦萎靡不振的神情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嗨,好久不见”,像是几万光年传来的声响,男生眉飞色舞的表情就这样被轻轻牵扯出来,电话这端,若水诉说着一个月以来的所见所感,夏宇光只是静静地听着,有时候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回音,若水以为他睡着了,停了下来,“喂,还在吗?”。
过了半响,“我在”,轻轻地像云一样掠过,不留痕迹,夏宇光不会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孩耳根红的发热。
上海的夜在此刻变得魅幻无比,汽车肆意地鸣着笛声,窗帘因为风的灌入掀起波浪,困意像潮水渐渐袭来,挂掉电话,倒在床上放纵了疲倦。
这天, 电影院里,周围的人被影屏上的演员逗得放声大笑,后座的小孩笑着闹腾踢椅着子的后背,若水只觉得难受极了,真是嘈杂,无心观看索性背着包离开。厕所里,有俩个踩着高跟的女人进来了,隔着门,她听到了训斥的声音。
“诶我说你是不是傻,你就不会打个八成就行了吗,打那么满干嘛?懂不懂规矩嘛?!我跟你说你别那么实诚,这爆米花八成和满也没差多少”,小声而尖锐的声音,不用看听着就知道一副老油条的样态。
“丽姐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也是刚来上班,我这没有经验,下次没有这样情况出现了”,低声下气的语气带着笑声说着。
“你自己清楚就行,我也不追究你了,只是今天多支出的这堆爆米花我看着不顺罢了”,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小。
“你tm的来训我,谁不知道你那点小技俩,一个老剩女来这教训我!你也不过一个做服务的,教人缺斤少俩你有啥好神气的!”,训斥的人前边刚走,后面低声认错的语气立马就愤愤不平地在后头咒骂着,人心难料。
天黑沉沉的,若水一个人背着包走在人群里,天桥上横气竖八地躺着衣履阑衫的人撑着手讨钱,发着阵阵恶臭,行行色色的路人匆匆逃离,视而不见,若水心里看了有些许悲亢,把包拿到胸前,拿出几张纸币放在离她最近的那个老大爷面前,一旁的行乞者全朝她伸了手,还有的想直接把包抢到手中的,若水看到他们肌瘦的觀骨突出的脸上,带着可怕的表情,咕噜噜转动着无彩的眼珠像一只只鬼,惊吓得赶紧朝亮处跑去。
大大的KFC挂在房子上,里头亮堂堂的,忙碌的店员,大口嚼着汉堡的人,若水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朝里面望了一下,进去点了份套餐打包出来,递给了绻缩在垃圾桶旁的男孩,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脏兮兮的脸上一副无辜疲惫不堪无力的样态,若水心里咯噔一下,她像是看到了自己,如果当年没有发疯的妈妈,那她,会不会是这样?心里有无数个重复的声音在问着自己,男孩大口地撕咬着手中的美味,若水看着心疼极了,蹲下来想问问他,男孩可能因为畏惧,脏脏的手推了一下若水,若水踉跄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摔坐在了地上,男孩提起袋子就跑向了马路的另一边,若水心里难受极了。
“没事吧”一只摊开的手心停留在自己面前,视线和手的主人对在了一起。
“哦谢谢”若水并没有把手递上去,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
男生把手放进一边口袋,掏出所有东西,一盒烟、打火机,零零散散的硬币还有一包纸巾,他把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了若水。
“喏,拿去”,若水接过纸巾,看了看面前的男生,一头暗粟色的头发,九分牛仔裤和一件红色T桖搭着双黑色跑鞋,平常风格在他身上又显得独特,看着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样子,他熟炼地拿了根烟叼在嘴角点起了火。
“一个女孩子以后少在晚上一个人走”一脸桀傲不训的神情,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若水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逼地站着时男生又返了回来,把手机摊在面前,“愿意的话留个号吧‘’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若水对笑容最没有抵抗力了,手指在九宫格上敲击出了一串熟悉的数字,男生笑了笑,一阵风吹来,若水觉得有些凉意。
包里手机铃声响起,“若水你在哪呀,爸爸开车去接你,你说你晚上就想出去一个人走走我们还是很担心的,你现在在哪呀”
若水望了一眼显目而直指天空的建筑物。
我在外滩这,嗯嗯,行”。
挂了电话才发觉身边的男生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手中黑了的屏幕又亮了起来,“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震动中叮了一声,女孩忍不住笑了出声。
车上,爸爸在一边叮嘱着,但若水想的却是今晚她眼从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今天谢谢你”,女生的手在键盘上点了发送。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无人回应,若水准备关灯睡觉时,手机叮地震动了一下。
“没什么”
发来的消息让若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手指在拼音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后面发了一句“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吧”后面还附上了个笑脸。
接着一串句号发了过来。
若水觉得这个男生有些冷漠,出于礼貌回了句 “我是张若水,一中的高一学生”然后,没有了回答,若水也就关上手机。
离开胡同的日子过得确实很舒服,而离开越久,若水对养父母的亏欠就越多,这个亏欠不仅仅只是十七年的养育。
有了手机后,晚上摁下倒背如流的一串数字再噼里啪啦说上一会话是每天必做的功课,偶尔也会和那个阳光的大男孩视频,有时候在这端听那端弹着吉它唱着歌很是有趣,而那个未署名的号码静静地疑惑在那。
再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是在街舞的兴趣班里,那个少年认真跳着舞的时候和第一次见到时桀傲不驯的状态简直判若俩人。他看到若水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更离谱的是,老师给大家介绍了新成员之后,对着少年说“ 柏彬 ,这里你的功底最好,你来和新同学搭档吧,带着她,好进步 ”。跳舞时的他是认真安静的样子,而其他的时候,他总是给人一副冷冰冰的感觉,话少得很,总是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抽烟,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排遣。而因为搭档的缘故,若水发现实际上,他是个很热心的人,他会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个舞蹈动作教她,每个月都会去福利院里给一群孩子买一堆东西,在一群手舞足蹈的孩子中间跳着酷酷的街舞,这与他的外表实在是有很大的出入,而这样的独特仿佛更吸引人。
休息的时候,喻柏彬灌了一大口可乐进了嘴里,朝身边的若水递了一罐芬达。
“谢谢”
“没事”又是冷冷的表情,俩个人就各自喝着饮料,过了一会,喻柏彬开了口,“等一下去吃东西吗”
“去哪”
“小吃城”,喻柏彬想了想。
若水跟在后头,喻柏彬在臭豆腐前停了下来 “就这个吧”他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对若水说的。
喻柏彬嘴里嚼着臭豆腐,在前面走了几步转过了头,把手里的臭豆腐伸到了若水面前,示意让她尝尝。
“这能吃吗?看着不能吃诶?我没吃过,感觉有些-----”还没说完,一块臭豆腐就塞进了若水嘴里。
“唔”若水皱了皱眉,随后便接受了这个美味。
“吃着还不赖”,若水笑出了声,其实还蛮好吃的,她心里这样想。
喻柏彬突然停了下来,若水差点撞到他背上,他一脸认真地说,“因为这是时间的味道”。然后又转过身去朝前走着,若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说好是一起来吃东西的,现在自己看起来像个跟班的,陪吃的。从那天一起吃过东西后,偶尔喻柏彬会请她出去吃其他好吃的,也会偶尔在qq上给她发消息,聊聊天,俩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喻柏彬也没那么高冷,反而熟了之后是个逗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