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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尸

天阴惨惨的,针儿一般的雨丝不间断地扎向地面,嗤嗤作响。那尖风呼号着,冲着门乱刺。屋子中弥漫了阴寒的秋意。

地下室昏暗潮湿,尸体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站在台阶上看去还以为匍匐着一条黑狗。

凶案发生在杭州城新安巷的一间大宅院里。死去的女童名叫汪雨轩,是汪明华和孙雯夫妇俩的大女儿。时当民国十八年国历十月上旬,她死去时才九岁。

我与探长匆匆赶到。因这雨的缘故,我俩身背后都披上了一层雨珠。

屋子里气氛压抑。汪明华和孙雯两人正襟危坐,但心神不定。连着他们的小儿子汪雨晨也受了牵累,坐在长凳上靠着孙雯,一言不发。一场秋雨,一场秋凉,可汪明华的额头却是渗着汗珠。

见着我们,汪明华迎过来。他作揖说道:“王探长,你们可算是来了。”

他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年纪不过四十上下。面相英俊,皮肤白皙,不留胡须。内穿一件蜀锦衬衣,外套一件鼠灰色绸缎夹袍。看模样是个秀气的高级知识分子。而孙雯则与他极不相配。年纪比汪明华是轻了些,但面容平平,体态臃肿,竟然还裹着小脚。

探长也注意到了孙雯的小脚,与我对望了一眼。

“尸体在哪?”

“在这边。”汪明华领着我们去地下室。走到台阶口,他站住不动,不愿进去。

地下室没有灯光,他给我们点了支蜡烛。女童面色惨白,双眼圆睁,目露恐惧,暗红色的血凝结在她的脸颊。被这烛光一照,更显得恐怖,像是一具僵尸。她穿着的西洋裙下摆被撕裂,露出只有胳膊那么细的大腿。沾着血的内裤掉落在一边。

“静源,”探长说,“高医生来了没?”

我与探长是坐第一辆警车赶来,高医生和其他探员坐的是第二辆警车。我走去门口,他们刚好赶到。我带着高医生走到地下室。他随即开始验尸。高医生自带一名年轻的助手,两人差不多检验了三十分钟。

“致命伤在后脑勺。凶器大概是某种钝器。死者被敲击了两下。颅骨碎裂,颅内大出血。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据我的检验,两下都是致命伤。第一下就足以让她丧命了。”

“其他呢?”探长说话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却不方便说出口。

“您是指……”

探长指着那条带血的内裤,说道:“就是那个。”

高医生反应过来,说:“我检查过了,女童没有被玷污。可能凶犯正在实施强暴的过程中,失手将她打死。”

探长咒骂了一句。

高医生说道:“我留洋的时候曾听一个心理学的老师说过,有些男性因为自身性能力的缺陷,无法驾驭成年女性。为了满足男人的自尊,就会对女童下手。这是心理上的变态。”

探长点点头,又问:“行凶时间你能推测出来?”

“大约是在昨天晚上十点至十二点。”

“凶器是什么?”

“只知道是一件钝器,圆底,其余不得而知。”

送走高医生后,探长离开地下室。雨势不减。水珠顺着屋檐往下滚落,颗颗相连,在这间老宅子的大门前挂上了一幕雨帘。汪明华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急躁不已。与他那沉稳的模样极不相配。

“调查如何?”汪明华问。

探长并不回答他,反问道:“尸体是你发现的吗?整件事是怎么一个过程,你把经过说给我听。不要遗漏了任何小事。”

汪明华说道:“说来惭愧。昨夜至今日一早,我和贱内都照着平常一样吃夜饭、睡觉。根本没有任何奇怪的事发生。若不是家仆福生将我从睡梦中叫醒,告诉我这事,我还以为小女仍睡在她的房间里哩。”

“一切照旧?”

“是的。”汪明华说,“昨夜饭后。我把前些日子老友从西洋带过来的糖果分给两个子女吃。差不多八点钟,贱内带着他们去屋内睡觉。等他们入睡,我们俩也回去了房间。一直到今天早上。”

探长思索了一阵,问道:“福生现在何处?”

“在偏房。”

“让他过来。”顿了顿,探长说道,“算了,偏房在哪?我们自己过去。”

我们去了偏房,看到一个穿着短打,戴破旧瓜皮帽的年轻男子。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等汪明华退出去,探长说道:“是你发现小姐的尸首的?”

“是的,官爷。”

“你把经过详细跟我们说说。”

福生说道:“我因家里有事,昨天晚上跟老爷打了招呼,回家一趟。今日一早赶回来,照常打扫宅院。不过院子内放着的笤帚已经坏了,我去地下室拿新的。家中的杂货平日里都放地下室。可是我一进去就看到有团黑黑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一个装东西的麻袋。走进一看才看清,竟是我家小姐!”

他说到此处,浑身发颤,显然是害怕得厉害。

“你昨天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可曾听到或者看到什么怪事?”

“我是在晚上吃夜晚之前回去的,至于官爷说的怪事,我没有发现。”

探长又问:“家中除了你还有谁经常去地下室?”

“地下室我们都是不常去的。除开老爷夫人和小姐少爷,就只剩下我、老仆李叔和做饭的厨娘。厨娘把东西都安置在厨房,不去地下室,而且最近这段日子,老爷准许她告假回家,厨娘离开已经有多日了。而我除了备置杂货会偶尔去一趟外,也不会去。地下室的门基本是锁着的。”

“钥匙在谁手里?”

福生拿出一把铜制钥匙,说:“我有一把,老爷也有一把。”

“平常你都带着吗?还是放在衣柜箱里?”

“随身带着的,官爷。”

“那今天你去找笤帚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吗?”

“是的,锁着的。”

探长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瞧了我一样,嘴角略微弯起。

“门是上锁的。也就是说只有你和老爷能开。你又回家了。那你的意思,这门就是你家老爷打开的了?”

福生说道:“我对官爷只是实话实讲,并没有要诬陷老爷的意思。不过……”说完,他瞥了一眼偏房的门,轻声续道:“不过老爷确实对小姐并不好。”

“这话怎么说?”

“因为小姐不听话,老爷总是会责骂小姐。有一回还把她关在大门外,不让她进屋。那天可是下着雨哩,老爷竟这样狠心。”

探长在偏房里转悠了一圈,嘴里咒骂声不绝,由于声音不大,听着像是在念经。

“你家老爷对二公子也是这样?”

“那倒不是,二公子年幼。老爷和夫人从来不责骂他。”

“那我晓得了。”探长匆匆结束这一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你家中怎么偏偏在昨天晚上出事了?”

福生读书少,但探长的言语他听得很明白。“官爷,这个小的也不想。谁希望家中出事,但昨晚确实是家中有事。不信你可以去查。”

探长见福生信誓旦旦,讨了个没趣,不再多说。“你家老爷平日里有没有和谁结仇结怨?”

福生又望了眼偏房的门,他压低声音,朝探长凑近了些:“老爷在外头倒也没有和谁结怨。要真说起来,只有住在永宁街八字桥东面的傻子阿亮与老爷有些嫌隙。”

“他们怎么结上怨的?”

“老爷之前通过洋人买办购买了一辆洋车,但是傻子阿亮拿石块把老爷的车给划花了。”

“他为何划花你家老爷的车?”

“阿亮经常来我们这边,老爷嫌他碍事,常常让我赶走他,可能因为这样,他心生怨恨吧。”

探长露出难解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会,没有再往下问。

针对福生的说词,探长找了汪明华对了一对口径。探长说道:“汪先生,听福生说他发现尸体那会,地下室的门是上锁的。那么这钥匙你们谁有?”

“福生!钥匙一直都是福生保管着的。”汪明华急道。

“除此之外呢?”福生有钥匙,我们自然清楚。探长这么问,无非是想探一探汪明华。果然,汪明华似乎已经清楚福生把话已经说明了。他略过探长,向站在偏房门前的福生狠狠瞪了一眼。福生经他这么一瞪,缩了脖子,眼神顿时变得胆怯。

“钥匙其实我这也有一把,”汪明华说道,“但常年不用。”

“随身携带?”

汪明华笑道:“探长这么问,难不成是怀疑到我这个做父亲的身上来了吗?轩轩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伤害天理的事。”

“问你话只管答!我说过怀疑你了吗!”

“是是。”汪明华连连欠身,“钥匙一般是随身带着的。但我可真没做出……”

“行啦。”

离去时,我们经过宅院后门,那儿与前大门一样,清爽整洁,想来是天天有人在清扫。探长歪歪脖子,骨骼咔咔作响。我问他对案情有什么眉目。探长没有马上回答我,走了一段路,他说道:“那家人透着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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