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天辟地去,九天玄女下凡来……
一声咒歌,打破了雾气弥漫的森林。瑶乡的月似乎摇摇欲坠,茂密的丛林里那汉子们早上才用柴刀砍出的那条小道上除了一个小道士带着一批送葬人,虫不语,兽不啼。
只见一群人,摸着黑,行色匆匆地走着。就在昨日,老盘家的大女儿死了,这让老盘苦心,一个下午把自己闷在屋后山的河边的巨河卵石上磨柴刀,更何况是盘家大妹走的时候,连同圆鼓的肚皮里面包着的婴孩也随着夭折了。
瑶民,相传是盘庚的后代。在当地一支民谣流传了下来“七月生民,下地为瑶……”,瑶民尊盘王是祖,三苗九黎归心。
如今,中原大乱,吴三桂改投,民众齐声唤,清军入了山海关,明清之际,天下更替之象,人道伦常皆轮回,争战波及人间大地,而湘南僻为一隅,任他世间千百转,我不变如常。据老瑶民回忆,他们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战争,辈辈亲地,代代为田。
虽说如此,但穷乡僻壤,边鄙之地,瑶民人数也不见长,荒了田,这很长一段时间可着急坏了瑶长虞长公。不仅如此,瑶民们,重生产重死生的观念也是图腾崇拜的源头。
村外十里桃花,村里十里冥钱,死了孕妇,一尸两命的遗失成了村里的大殇,举上下之力,送村落之痛。
午时,日影彤彤射入老盘院子里,老盘杀了毛耳猪,一把柴刀割了喉,将血水放入毛竹制的盆里,冒着热气。瑶乡当地气候温暖,毛竹便顺势而生,遍地都是,它也几乎构成了瑶乡人家生活用品的全部。剖开猪腹,一挂肠子扯了出来,老盘用一截竹管,插进了那截大肠的一端的口子,而大肠的另一截被老盘熟练的打了个结,趁着那血水热乎,被竹瓢舀起迅速的灌进了肠子里,血水顺着猪大肠缓缓流进,大肠鼓了起来。一灌满,肠子的另一端去了竹管,又被迅速打了个结……
那送葬的人,其中四个人抬着一架竹制的担架,四个铜币分别吊在担架的四角,昏暗的月光映在铜币上,随着众人的步伐,一颤一颤,像是在发出微弱的气息。尸体上覆盖着一堆糯米的谷壳。显然,这是要去沉尸河,进行水葬仪式。在瑶乡,丧葬习惯多,除了正常寿终正寝的人举行土葬外,夭折的婴儿,要举行树葬,把刚夭折的婴儿用白布包起来挂在特地的树上,在竹板桥这个小瑶乡里,大竹山后面的树葬森林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在树上挂三年之后,便可入土,瑶乡人认为不这样婴儿便不能转世投胎。那树葬森林,要不是举行树葬,别说没人进去,就连猎狗也不愿意靠近。而得重大疾病或是被野兽咬伤而致死的,便要进行火葬,火灭万恶这样可以消除病灾。而像盘家大妹这样一尸两命的想象并不多见,但按瑶乡的习俗是要进行水葬的,据说这样是为了消除母子二人相互的怨气,不再仇恨生前是谁拖累了谁。
不久,小道士便带领着四个送葬的人,来到了沉尸河边的一块小台子上。沉尸河离村子有四里地远,河的周围都是树,河虽小,但深不可测,河床很陡,但是水流却并不快,似乎水里一个潭连着一个潭,水流都聚集在深潭里,就像一个个小水库一样,调蓄着河水。水顺流向东去,流向哪里,这就不得而知了。听老人讲,他们一出生就从更老的老人的口中知道,这条河是沉尸河,流入一个深山里的洞里,但没人去找过。
小道士对四人道:“你们把老大人慢点请在地上。”
四人听到小道的话,查看了一下地上的情况,找了一处较平缓的地面就准备放下担架,这时其中一个送葬人就将手往下送了一送,盖在担架上的糠就顺势往下滑落。
“你是第一次吃死人饭吗?”小道说到。
那康顺是村子里面的后生,平时大大咧咧,还是最近总是运气不好,下套捕猎,老鼠都没见着一只。他爹就和老盘说了说,叫他来帮忙送葬,改改运。在瑶乡人看来,送葬的人是被亡人庇佑的,但必须是年轻力壮的男后生,一般每家有男孩子长大成人就会被父亲叫去送几次葬。
这康顺见其他三个人都没动,只有自己手有动作,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说到:
“对对,我是头一次送死人。”
“住口,无意冒犯神灵,请多包含” 忽然,小道,大声呵止了康顺。
康顺有点惶恐。
小道见康顺有点木讷,便将其中一些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康顺。
在瑶乡,水葬,在送葬的路上,尸体是不能落地的,但山路崎岖,一路上荆棘从生,为防止尸体从竹床上掉下来,就在尸体上覆盖一层糯米谷壳,哪边倾斜过大,谷壳便会从该角撒落下来,从而提醒送葬人,注意调整,而且糯米壳还可以掩盖尸体发出的尸臭。在到达目的地沉尸河的一路上有三四里地,为了尽量避免在路上将尸体落地,所以要挑选年轻力壮的后生来送葬。而如果出现意外或者是到了目的地要将尸体落地,落地前,必须由道士和送葬人和唱落地咒歌才能落地。
小道最后向康顺还补充到:
“康顺,你要记住,不管是在什么葬事上,都不能叫尸体‘死人’”
“啊,无意冒犯……,请多包涵”无意间,小道自己也说漏嘴了。
“记住了吗?阿康”小道边查看竹床,便扭头向康顺说到。
“记住了”康顺惊魂未定的答到。
透着昏暗的月光,和河水倒映着的光。小道见竹床上的尸体没有漏出谷壳,还好有其他三个熟手的支撑,竹床也没有落地。为了保证及时进行葬事,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凤凰落地,阔步可以?”小道唱问。
“好一个信”众人和答。
“信人送葬,尘埃落定”小道一声令下,四人便同时把尸体放在了先前选好的平地上。头朝着河,小道拿出了下午准备好的葬事用品,并布置了各自放置的地点。
一只装满了米的鸡缸碗,放在尸体头前。一双筷子,放置在左右手周围。一副下午老盘封好的血灌肠则被放置在左脚边。
吩咐好四人在旁边休息以后,小道就开始默唱咒歌,念着什么,也听不清。突然小道便跳动起来,只讲“呼”的一声,一个草人便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周围的一切都被康顺看在眼里,怕由心生,虽说因为有小道在,康顺压抑住内心的害怕,但当看见了亮光后,还是消除了不少康顺压抑不住的恐惧。这时,只见小道,一跳到尸体身边,两只手扫起了尸体左右手边的筷子,一跃一顿,便将筷子插入了地里,只漏出一小截在地面上,后又跳至尸体足部,唱了一串听不懂的咒歌后,就从谷壳里掏出了尸体的左脚,飞快的把那副血肠子绑在了尸体的左脚上。这一切都在那草人的火光下,被康顺看得清清楚楚。当一切完成以后,小道拿起尸体头边的碗,向我们一挥手,同时大唱了一句:
“哇嚯嚯,抬起来。”
这句到十分清楚,康顺四个便跑了过去,把竹床抬了起来。
小道,抓了一把碗里的米,撒向了河面,四人顺势把竹床放在了米落下的水面上,不一会儿,尸体便和竹床一同沉入到了河底,火也熄了,只听见水面上还在不停的冒着水泡。随着火的熄灭,康顺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葬事完毕,小道,在河边点燃了一堆柴火,并吩咐四人坐在火堆边休息一会再回去,火堆烧得发响。有了一堆火,每个人的心理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路上都是摸黑过来的,送葬出门是不能点火把的,这是水葬的习俗。但是回就没关系了。小道见康顺的神情祥和了起来便一板正经的和康顺开玩笑到:
“你要注意啊,刚刚差点冒犯神灵啊,这座山里有很多鬼神,经常有僵尸出没。”
“僵尸……”众人异口同声答到。
“对,经常出来乘虚攻击那些不敬神灵的人”说着,小道伸出双手做出僵尸状,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康顺被突然伸来的笔直的双手,吓了一跳。正在康顺和小道说话的时候,雾又气了,河谷地带,夜雨多,那四个送葬人其中一个见冷,血管一缩,就要尿了,独自走到了一棵里火堆不远处的树边撒尿去了。
小道,此时把师爷爷老道的话都忘在了脑后,从小老道就让小道熟读《醒尸录》,而其中就有云,“行尸者,不语尸侵人而惧人。”年轻的小道,还是没有老道的心力。
夜里,山中百物俱静,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不知是否山野鬼物正蠢蠢欲动呢?
撒尿人,对着整个树林,准备解裤带,瑶乡人裤带大而粗,不费一点功夫还真解不开,那人背对火光,解了半天却怎么也解不开,便回身向火,终于解开裤带,刚扭过头去,便看见一个黑影从茅草里略过,还看得真切,是跳过的,大喊了一句:“僵尸啊……”一炮尿便流在了裤子上,其他人也纷纷大叫。
就连在场的小道也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