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三婶家时,她门前的石碾盘上坐着不少邻居,正说着闲话。
二蛋看到我和爷爷,随即小跑着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根铁棍,顶端弯成了一个U形,推着个铁圈,边跑边喊:“阳阳姐,你病好了没有?今天我给你请假了。”
二蛋一脸憨样,像是在邀功一般,眼巴巴的瞅着我,目光不时的落向我手中的袋子。
我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他。爷爷把我放在地上,便向着三婶他们走去,临走前又吩咐我把零食分给二蛋吃。
不过,我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尽管二蛋一直在眼巴巴的看着我,准确的说是看着我手中的袋子。
“阳阳姐,你要不要玩推圈圈,我给你玩……”
二蛋一脸傻样,可他目中却有精光闪烁,每次看到他这模样,我就忍不住想揍他。
尤其是此时,他那大鼻涕都快垂到了口中,紧接着用力一吸,“呲溜”一声,又吸了进去,看的我一阵反胃,要不是三婶坐在不远处,我早就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了。
不过最后我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而且还分了一点点零食给他。爷爷和三婶他们说着闲话,我和二蛋就在路上玩着推铁圈。
平常的时候,三婶他们能唠到十点多钟,可今天刚过九点,爷爷便喊我回家,路上听爷爷说是村南园子地里添了新坟,去世的是一个老财奴,今天烧“头七”,所以三婶他们早早的就散了。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头七”,后来才知道头七,也叫回魂夜,据说这天子时至亥时,死者魂魄便会返家,而家人要准备贡品、烧纸,还有死者生前喜爱的食物及物件来做祭奠。
按我们村老一辈人的说法,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七魄灭,阴魂要在四十九天后投胎转世,因此有了亡夫守孝三年和人死烧七之说。
不过,烧七之说,由来已久,各地也并不相同。
第二天,早早的二蛋便来喊我一起上学,爷爷拎着一些鸡蛋去了胡婆家,应是去答礼道谢。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也不明白究竟是胡婆给我去了邪气儿,还是刘麻子打的针起了药效,反正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好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相信了……有些东西,别人看不见,但却真真实实的存在。
——
那一年,我九岁的时候,我们村通了电,家家户户都安装上了电灯,村委会房顶上还架起了广播大喇叭,村长为了这事,还特意去城里请了戏班子,定在端午节那天,在他家不远处的麦场上演出。
村里老人们都爱看戏,到了端午这天,刚过傍晚,村长家的麦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等我跟着爷爷来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台下人头攒动,不时的传出几声叫好声。
不过台上唱的什么,我是一句都没听懂,听爷爷说是河北梆子中的《辕门斩子》,讲的是杨家将的故事,可我仍是兴趣索然,百般无聊。
就在这时,二蛋从前面人群中钻了出来,“阳阳姐,你刚来呀,我还打算回去叫你呢。”
二蛋身上斜跨着个铁圈,手中拿着一根小棍,跟哪吒似得,看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蛋,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跟爷爷说了一声,拽着二蛋就往村长家小卖部走,路上我是威逼利诱加恐吓,愣是从他身上打劫了一毛钱。
“阳阳姐,这是我买小本子的钱,你还给我吧。”二蛋弱弱的语气,一脸小受模样。
“买本子?你整天推这个破铁圈子,又不写作业,买本子干嘛!”
我瞪了二蛋了一眼,便不再理他,钱都进了本姑娘口袋,还想要回去,笑话……门和窗户都没有!
不过话说,这二蛋也是幼稚的很,一个破铁圈从五岁玩到了九岁,而且还乐此不疲。
当然姐是早就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的游戏了,我那会儿玩的是……抽疯老婆,也就是抽陀螺。
这抽陀螺可以单机,也可以组队竞技,不仅强身健体,还能锻炼……右臂(不要污哦),重要的是那小鞭子,可以保住我孩子王的皇冠,那里不服,抽那里,嘿嘿。
到了小卖部后,一毛钱买了五袋糖豆,还给了一大把瓜子,我和二蛋边吃边玩,到了九点左右才回去。
这时候高台上正演着另一出戏,虽然听不太懂,不过看上去大概是讲述一个人被害后,鬼魂复仇的故事。
台上扮演小鬼的几个人,都化了妆,也配了道具,有的人拿着哭丧棒,有的人拿着铁锁链,还有人嘴中叼着红布条,像是一条鲜红的长舌,垂在嘴边。
几个人在台上又蹦又跳,但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小女孩看上去十一二岁,身着鹅黄色的衣裙,一根浅色的腰带系着可堪一握的柳腰,微红的小脸上仿佛染着淡淡胭脂,艳若桃李,眉宇间点着鲜红的朱砂,更是凭空添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
不过奇怪的是,这小女孩脚下并没有穿着鞋子,而是光着两片雪白细嫩的小脚丫,在台上几个小鬼间,跑来跑去,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嬉笑声。
当时我还以为是戏中的情节,虽然觉得古怪,但也并未多想。
戏就这样进行着,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多钟,人也少了一些,但仍然还有不少人再看,尤其是最前排的一群老人,叼着大烟锅,看的津津有味,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缭绕,显得气氛更加阴森诡异。
就在这时,一阵怪风扫过,掀起了大片尘土,台顶上垂挂着的灯泡,左右摇晃,忽明忽暗,而台下众人全都本能的低头捂住眼睛。
这阵怪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我揉了揉眼,看向戏台上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了那小女孩的身影,只剩下五个扮小鬼的人,在台上跳来跳去。
我心中诧异,可这时身旁传来我爷爷的声音。
“阳阳,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儿还要早起还上学呢,爷爷看会再回去,你回去后记得把大门虚掩上。”爷爷嘱咐了我几句,随后从兜里摸出了大门上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