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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囚

缇灯◎著

做记者其实并非我所愿,但长期的文艺情结困扰和现实始终无法磨合,不得不让我以此维持生计。好在还算是一份与文字相关的工作,唯一的不满是还要连带广告经营,虽然与我此前的职业愿景有所差异,但我还是做了三年。这天我谈妥一单业务,刚从客户公司门口出来就被一位一脸愁容的妇女拦下来,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怕我不等她说完就没了影,说实话我确实吓得够呛,毕竟做记者这一行见到的多半不是好事——出于职业素养我还是决定等她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开始十分焦急,直到我让她先冷静慢慢说她才轻松了些,可那双手却像捉贼一样死死拽住我。我有些无奈。要知道在大街上被一个妇女拽住路人会心生许多遐想,可能我刚回到单位互联网上已经杜撰好以我为主角各种版本的荒谬故事。我不得不朝四周扫描一遍,终于一家咖啡店救命般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建议到咖啡厅坐下来慢慢说,可她表情僵硬,或许她认为咖啡厅是闲人雅士才会去的地方,我立即说那个地方安静一些好说事,她才勉强同意。

不过这一路她都不肯松开我,那一脸的焦急也丝毫不减,进入咖啡厅卡座时我也因此招致服务员异样的目光附加。毕竟我是个一米七五二十七岁的小伙子,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这样的情形难以让我撇清嫌疑。

还没等我开口问她需要什么她便急切地对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我点了一杯咖啡,服务员刚走她便说道:“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文章,发现你专门报道一些坏事,也看过你写的评论。你是个有正义的人。”

我没有谦虚,毕竟我也为此付出过沉痛的代价,此刻被认可也感到一点欣慰。我点点头,但还没说其他的,她又说:“你还记得半年前在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刘星杀人的案子吧?”

“嗯。知道。”

她立即激动起来:“那你认识我吗?”

我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坐立状态她个头稍矮我十厘米左右,发型很时髦,虽然额头已有皱纹,但是整体面容较好,体态均匀,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国际一线品牌,手上也戴有高档翡翠手镯,双手纤长白嫩,家庭应该比较富裕,而她也很少做家务。简单来说这女人风韵犹存,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肯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这一看确实很美,只是我确实对她没有一丁点印象。

我摇头的时候,她沮丧说:“我就是那桩杀人案死者陈涛的前妻张妍。”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因为案子已经结束,而且警方确定刘星就是凶手,杀人动机是在两个人创建的公司利益分配上存在分歧,虽然刘星有不在场证明但案发现场确有刘星的指纹和属于刘星的凶器。

张妍继续说:“唐记者,我觉得老刘是冤枉的!”

“冤枉的?”张妍的肯定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实中哪有受害者家属为凶手辩解的道理,“可是这案子刘星不是判了死缓吗!”

“我找你就因为这个,跟你这么说吧——刘星的老婆杨丽是我的发小,现在他们的孩子才四岁,老刘要是出事让杨丽怎么活啊!杨丽这个月都来找我哭诉了好几次,说刘星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刘星的性格她最了解,连杀条鱼都没本事。你相信他能杀人?”

“你相信杨丽的话?不会是因为你和陈涛离婚没了感情,而顾及和杨丽的友情吧?”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陈涛出事我也很难过!再说陈涛一死原本判给他抚养的孩子就要落到我头上,如果真是刘星干的,我完全可以在经济上进行索赔,杨丽家境也不错,完全可以支付。这事摊在其他人身上早和杨丽决裂了!怎么可能还会顾及友情!”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我又问:“那你了解刘星吗?他真的和杨丽说的一样,连杀条鱼都做不到?”

张妍激动起来:“这还有假!刘星和我也是大学同学,有一次我们组织夏令营活动,晚上露宿野外半夜他起来查看装备,发现老鼠在偷吃水果,但他只是收好水果,可杨丽却组织人把那只老鼠打死了。事后刘星还和杨丽冷战了两天,说杨丽没爱心不尊重生命,甚至第二天的水果他一个都没吃,大家都知道他在为杨丽打死老鼠的事生气。”

“这么说来刘星还当真不可能杀人!可是这一点比较主观,而且就算那时候刘星是这样的性格,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会变啊!”

“话是没错,可是杨丽是他那么多年的结发夫妻,外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吗?”

“正因为是这样,杨丽在情感上偏袒刘星也是极为正常的!”

“是。这事换作谁,自己丈夫出了事,是非对错自然难分,可我相信杨丽,杨丽虽然深爱自己的丈夫,可是杨丽懂得明辨是非。她让我来找你已经能说明一切——你看我是受害者前妻,他是疑凶家属,利害关系是个人都能想明白,但她居然来找我,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她是明白人。我也不想看到杨丽家破人亡,你一定要帮帮她。”说到这里张妍言辞恳切中神色却飘忽起来,眼神中泛出隐隐的愧疚感。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记者!”

张妍突然精神起来:“为刘星翻案!”

“翻案?”我简直大吃一惊,这可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我有何德何能为死囚翻案,“你找错人了吧?”

“没有。只有你能办到。”

“可我只是一个记者,顶多能报道报道。这件事警方已经确定刘星是凶手,而且法院已经宣判了,我再报道事情就严重了,这可是要饭政治错误的。”

“刘星不是不服判决吗?唐记者,你得帮我们啊!洗清刘星的嫌疑就行,至于真凶,那是警察的事,我们也不求你!”

“这件事中间环节很多,全都涉及法律,你们最好去找律师。”

“唐记者,你是不知道我们跑过多少家律师事务所,这案子没人敢接!你放心经济上我们亏待不了你,只要你让刘星沉冤得雪。”

这事答应下来就没有回头路,说不定我会丢掉饭碗,如果不答应良知上确实过不去,毕竟这件案子疑点仍然存在。

我没有承诺一定完成任务,我只说我尝试一下。

张妍很高兴,竟然自己买了单,结账的时候我反而更为尴尬,又再次遭遇服务员鄙视的眼神。

刚出咖啡厅和张妍分手,手机就响起来,是社里领导的电话,没等我说话领导已经压住我的礼貌称谓开场:“唐元,你先别忙着说,我告诉你件事——就那半年前刘星杀人案知道吧,她前妻来过我们单位,还要走了你的去向信息,估计很快就会找到你,你可千万别答应人家插手这件事!我可给你说,这可是铁案,你要是惹得一身骚咱报社可就要落得个立场不坚定的臭名声,到时候别说是我,你也要丢掉饭碗,以后恐怕没有任何一家报社肯要你!这次你可别再犯糊涂!上次不良商家来砸报社就是个教训!你可给我记住了!”

“什么?领导?我这里信号不好!信号不好!听不见......这样,回社里我来找您!我先挂了!”

“喂?喂?还听不见吗?——这小子!老天保佑别再给我惹事!”

一瞬之间我脑袋完全空白,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混沌中我又折回咖啡厅,帅气男服务员过来我又点了杯咖啡,他一脸神秘说:“怎么样,富婆难缠吧?摊上就是个麻烦,告诉你别轻易束手就擒——得和她周旋,不然你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服务员似笑如哭:“当年不懂事,后来才明白,可是晚了,连工作都找不到——哎!现在不得不干这个维持生计!”

“你是怎么脱身的?”我突然发现自己非常八卦,“不妨传授下经验。”

服务员居然坐下来说:“其实很简单,我刻意接近她女儿,然后把我和她的关系透露给她的女儿,最后她女儿插手,这事才了结。对了,你和她是怎么——”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怎么在一起的。

“哦,我和她不是情人关系。”

服务员呆愣半天,最后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才无趣地走了。一路走一路嘀咕:切,怎么就不敢承认?有什么丢人的!”

这让我突然想到之前张妍一脸愧疚的表情。按理说自己的前夫被闺蜜的丈夫所杀,两人的关系必定水火不容,可为什么会替对方辩解呢?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她为什么只要我洗清刘星的嫌疑,而不是找出真凶呢?找出真凶难道不是最有利的证明吗?

如果要查下去,又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这事似乎打乱了我的生活,我给编辑部打了电话,提交广告设计方案,然后回家。女朋友下班刚回来,看到我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坐立不安,扔下包过来问道:“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我深深吸口气说:“有件事要和你商量,这事十有八九是坏事。”

“那你还是别说了!”

“不说不成,这可是会影响我工作和我们感情的事!”

“不会是办公室恋情吧?”女朋友白我一眼,“这么快就坦白?不会是连种都播下了吧?”

我把整件事陈述一遍,女朋友呆了半天,才说:“你还真能!领导的电话也挂!”

“可我已经答应张妍了!”

“别忘了你是记者,又不是罪案调查科!再说现在这案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连律师事务所也不敢接,说明人家也没把握,你倒好偏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你之前有过这样的经验吗?我看那张妍就是个尤物,你不会是垂涎张妍的美色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灌醉了吧?”女朋友越说越离谱,倒像是找到了我要出轨的苗子。

“看你说的!那是一条人命啊!万一真是冤枉的呢?”

“这么大个国家,术业有专攻,怎么也轮不到你趟这趟浑水!”女朋友没好气说完扔下我自己进了厨房。

我想了半天掏出手机按下了张妍的电话号码,刚接通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好在不是张妍,她的声音很清晰。没等我问她就说杨丽在她身边,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我挂掉电话带上包刚要出门,女朋友见状问道:“你不吃饭还要去哪里?”

“哦,领导来电话,让我协助编辑部处理下广告设计的事,明天要出刊发行,你先吃吧别等我了!”

我来到张妍家,杨丽依旧在哭,看到我到来稍微平静了些,但当我简单介绍后她似乎有些失望,毕竟谁也不相信二十七岁的青年能帮上她的忙。张妍看出来杨丽的想法,安慰杨丽说:“丽丽,你放心吧,唐记者已经答应帮忙——我们不是找遍所有的律师事务所都没有人肯接,只有他愿意帮忙,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杨丽这才抬起头来和我对视,没想到杨丽的姿色也不错,要比张妍年轻漂亮,如果刘星真是凶手那倒是便宜了其他人。看得出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憔悴感显而易见,就连头发也缺乏打理,稍显凌乱。就在这时楚楚可怜的杨丽开口了:“唐记者你有把握吗?”

“说实话,这才开始谁也不敢说有把握,再说这是命案,经过执法部门处理过并且有了结果的,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应承的只是尽量帮你们查,而且我只要真相,而不是为刘星洗清嫌疑。”

杨丽突然失控地抓住我:“唐记者我老公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帮忙。”

“我还需要你们的配合,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问你们的任何问题,你们的回答必须是真实的,而且要积极提供线索。”

“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我现在问你个问题——刘星是不是当庭提出抗诉?”

“是。冤案他怎么会承认呢!”

“既然这样,终审官方应该会分配律给他的啊!”

张妍说:“可谁都在推脱,再说线索都被警方取证完毕,很难再找到证据证明刘星无罪,如果你不帮忙,刘星就没命了!”

“看来得在终审前找到有力证据,不然真没有办法!”

“所以请唐记者马上着手调查,您放心资金不是问题。”

看来杨丽家境确实不错,以金钱为条件的人向来不差钱,而且已经形成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

通过了解我知道杨丽丈夫刘星和死者即张妍前夫陈涛四年前一起合办过一家房地产公司,前几年发展势头较好,唯独去年起业务下滑,原因是政府反腐力度加大,从贪官手里拿下的项目全线停工,银行不再贷款,资金链突然断掉,其他项目的尾期工程无法持续,公司岌岌可危。这时候第二股东刘星提出要撤股,但就撤股分成环节出了问题。陈涛认为此时刘星撤股将会导致公司直接破产倒闭因此压减刘星的分成比例,而刘星认为自己撤股是权利不应该承担比原协议低三分之一的份额。

两人于案发当日的下午一点至两点之间在公司会议室就此事闹翻,刘星甚至当众拍案摔掉椅子气愤离去。下午六点左右,陈涛所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保安发现陈涛所驾驶的黑色奥迪没有正确停放停车位而且一直亮着前灯,保安上前试图询问却发现陈涛胸口插着利器,保安试探陈涛鼻息已无生命迹象,随后报警。直到警方赶到现场,警方接到陈涛现任妻子蒋薇打给陈涛的电话,蒋薇才知道丈夫被人杀害。

根据杨丽阐述,警方认为陈涛是被熟人杀害,因为保安发现死者时挨近方向盘的窗口是打开的而且完好无损,此外从陈涛的死亡表征来看没有挣扎痕迹,并且汽车并没有在停车位上归位,说明事发突然。这一切都证明只有熟人才能使陈涛在汽车未归位而且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害。刘星之所以成为凶手最直接的原因是那把杀死陈涛的凶器确实归刘星所有,而且利器上有刘星的指纹和汗液,离奇的是这把利器早在事发前一周已经丢失。

关于杀死刘星的利器,张妍和杨丽都有很深的印象,那是两年前张妍与陈涛没有离婚时与杨丽一家到云南旅游在街头古玩店里买的。杨丽表示当时丈夫刘星非常喜欢,但鉴于价格不菲就没掏钱,这件事被陈涛看在眼里,陈涛主动付钱并声称赠送刘星,刘星欣然接受。最终将此物包装委托长途车司机才得以带回青岛,随后一直摆在刘星办公桌上供赏玩,但案发前一周此物突然消失。此物丢失后刘星曾询问过行政人员、清洁工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均没有结果。因为办公室只丢失这件东西所以刘星当时并没有深究。案发后经专家鉴定此物并非古玩,属于仿制品没有历史性收藏价值,但具有一定观赏性,而专家指出此物有冰冻过的痕迹,因为刀柄部分为木质结构,有泡发的迹象。

综合各种线索,无疑刘星是最大嫌疑人,不过刘星却有不在场证明,因为办公室的争执发生后有同事看见刘星和一个陌生人在公司附近的餐馆吃中午饭,大约三个小时后才回到公司楼下车库开车离开,这一点公司同事、餐馆服务员、物业门口保安可以证明,并且警方调取物业监控视频以及刘星所在小区监控视频最终证明刘星确实回到家中,而且在他的公文包里也找到了刘星从餐馆开具的就餐发票,开具时间与刘星离开餐馆的时间吻合。案发时也没有视频资料显示刘星回家之后曾出来过,陈涛所在小区及地下停车场也没有监控拍到刘星曾出现过。这些庭审中杨丽在场,所以她也知道警察掌握的线索。

陈涛所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监控资料也显示陈涛进入地下停车场前后并没有可疑车辆出入,原因是停车场车位都是小区业主买下的并不对外开放,除了小区业主并未发现外来车辆在当天驶入。

刘星虽为最大嫌疑人,但杨丽表示案发当日六点半左右自己回到家中发现丈夫刘星躺在卧室床上,虽然没有脱鞋但是睡得很熟,杨丽知道最近刘星心情不好并没有叫醒他,而是帮他脱了鞋。从时间上来看半个小时以内刘星无法从案发现场驾车回到家中,不仅是两地相隔较远还因为案发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堵车是不言而喻的。也就是说刘星有不在场证明,但也不排除杨丽撒谎。

离开张妍家已经快十点半,可我脑袋却迷糊成一锅粥,疲倦也随之而来。

我去警局并没有说明我要调查这个案子,而是说社里开了一个法制栏目,我想采访陈涛案的疑凶刘星,局长在我的介绍信上签字要放行,但我还是按照惯例预先向局长了解陈涛案的情况,虽然局长不肯透露细节,但他还是对案件定音理由作了阐述。

“陈涛案我们调请了专家参与调查,但意见一致,刘星系陈涛案凶犯。杀人动机是对退股分成不满而且案发当日在公司会议室与受害者发生争执,双方都扬言要杀死对方,而直接的证据是凶器正为刘星所有,上面也只有他的指纹。虽然刘星数次认罪又翻供,但我们调查认为刘星是在餐馆喝酒后气愤不过随后潜入陈涛小区停车场,择机作案。”

局长说完,我想了想问道:“可是刘星所在的小区及停车场监控不是拍到刘星回家后就没有出来吗?”

“并不是这样,因为监控视频确实监拍到刘星的车回了小区,但没有资料证明车是刘星开的也没有资料证明刘星就在车内。”

我说:“既然刘星喝了酒那有看到车辆行驶过程中有异常吗?”

“从陈涛公司楼下物业的监控来看,是有异常的,而且开车的人确实是刘星,不过随后的监控视频中汽车行驶却很正常。”

“这就奇怪了!”

“没错。我们认为刘星将车开出停车场后交给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我倒是有些蒙了,“谁?”

“和他在餐馆里吃饭的陌生人。”局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只可惜事情到这里又离奇起来——”

“哦?”

“餐馆并没有安装监控,周边也是监控盲区,再说服务员和刘星同事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人,所以这个人无从查起。”

“那刘星就没有交代这个人是谁吗?”

“算是交代了吧。”

我在局长脸上看到了耐人寻味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刘星说他当天根本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吃饭,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吃饭。”

“这怎么可能,同事和服务员不是都看到了吗,而且既然是吃饭他应该点了两个人的餐具,这个一问餐馆服务员就知道。”

“如果是这样倒是好,可是这个陌生人确实没吃饭而且菜单上确实只写着人数是一个人。”

“难道刘星同事和服务员都撒了谎?”

局长说:“这个不大可能,除非这两个人都被收买,但是经调查发现并没有。因为服务员确实提供过两副餐具,原因是刘星是老顾客,虽然只写了人数是一人,但服务员看到后面又来一个人所以加了一副,不过自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动过餐桌上的任何东西。”

“刘星对此作何解释?”

“他否定当时是有一个陌生人和自己在吃饭,而且还说另一幅餐具是他主动叫服务员添加的。”

“这不是很矛盾吗?他说自己一个人吃饭怎么会叫服务员再加一副餐具?”

“他的解释是因为之前自己经常和陈涛来这家餐馆吃饭,通常都是他点菜买单,而当天他和陈涛在公司会议室闹翻,增加一副餐具是为了缅怀这份感情,同时他也认为陈涛回来餐馆找他,再谈撤股分成的事。”

“莫非他没有等到陈涛,所以痛下杀手?”

“综合所有线索,也只有这个解释。”

“可是那个陌生人是否真的存在?”

“这个我们也没法证实,现在刘星的情绪时好时坏,也可以说已经疯了,你采访他可能没有多大收获。”

告别局长,我由警卫带到询访室,当我说明来意后,刘星显得异常激动,即使带着脚镣手铐,他依旧如同一只发疯的狮子,警卫几经喝止无效劝我改天再来。我只好作罢。

回家的途中,我在地铁上仍心有余悸,脑袋里一直翻滚着刘星咆哮的画面,当时他一直在嚷嚷:“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那表情真真切切,可谜底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看来采访刘星得另找机会,而且局长的一番解释要比采访刘星更有价值,至少可信度无法比较,而且刘星目前是嫌疑重犯,他若想要躲开法网恐怕所有的谎言都经过深思熟虑编织过。

按照局长的说法,那么又有两大疑点,事发当日的中午刘星是否真的回到了家?再就是刘星并交代与之在餐馆见面的陌生人究竟是谁?

第一个问题杨丽已经给了我答案,事发当日她回家的时候刘星正睡在床上。如果杨丽所言属实,那么刘星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明,因为刘星不可能在半小时内从案发地返回家中。带着第二个问题我走进陈涛公司附近的这家明宫餐厅。

餐厅生意显然有些冷清。这时候是中午,应该是消费大军集结的时候,但不知怎么透过玻璃板却看见厅堂卡座里客人零星散布,要知道这周围都是写字楼,按理说客人应该络绎不绝才对。

我选择靠近玻璃板可以一睹店外路面状况的卡座坐下,服务员很有礼貌却显得很平静地过来招呼,估计是生意冷清的缘故,当然这种表现大多数情况只有老板有。我点了一个宫保鸡丁盖饭,还有一份凉菜,这个方式已经告诉他我是单独前往。他再次返回的时候带来一张号牌,是我点餐的号牌,实际上仅有这么几个人完全没有必要给我号码牌,既然有说明这里的生意往日很好,我趁机留下他请教了几个问题。

“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显然他认为我还有其他的要求。我看了看餐厅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和百无聊赖靠在餐台的几个服务员,说:“能坐会儿吗?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他很谨慎地朝四周扫一眼,原本担心挨骂,但看到场景上确实不需要自己太担心才坐下来,我没敢告诉他我是记者,否则他避之不及。

“我有个朋友出了事,据我所知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哦这样啊。”他眉头突然皱起,“你的朋友是——不会是半年前那个陈涛吧?”

“你认识他?”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你应该也认识刘星吧,他俩以前常来你们店。”

“确实是这样。不过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刘星就是凶手,真搞不懂看起来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就成敌人了呢?”

“敌人?”

“一个受害者一个凶手,不是敌人是什么?”

“噢。”我想了想,“警察应该都来过了吧。”

“是啊,来了很多次,这不这店里的生意就拜他们所赐,你说警察天天来的店哪还有客人敢来。最倒霉的是,每次问的人都是我,烦都烦死了。”小伙子二十来岁,一脸愁苦,手指烦躁地画着手机屏幕。

“为什么他们要问你?”

“因为刘星和那怪人吃饭的时候是我招呼的,不找我找谁啊!”小伙子越讲越恼火,“就因为这个警察天天找我问话,所以才没了客人,要不是老板是我舅舅,我早被扫地出门了。”

“你刚才说刘星当天确实是和一个在吃饭?”

“是啊。哎你们怎么都问这个问题?”

“那你能形容下这个人吗?”

小伙子想了想说:“没多大印象,我只知道是中等身材,一米七八的样子,穿的是黑色T恤,牛仔裤,棕色休闲鞋,带个帽子,看起来头发很短,面貌没印象,应该是根本没注意看。”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在吃饭的过程中说过些什么?”

“基本没有。起先刘星只点了一个人的餐,后来来了一个人,他又叫了一副餐具,我只听到他叫我时的吩咐。”

“也就是你什么也没听见。餐具是他主动叫的吗?”

“恩,是他叫的,其实他不叫我也会主动加一副餐具,老顾客嘛。不过那个人根本没动,刘星反而一个人要了一打酒。”

“一打酒?”

“是啊,大中午的喝一打酒,挺神经的。不知道下午还能不能上班。”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来的?”

“刘星先来,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那个怪人来了。”

“具体时间有印象吗?”

服务员说:“大概两点到两点半左右。”

“据我所知他在你们店呆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内两个人都没有离开过吗?”

“这个倒是没注意。不过那个人先走半小时左右,后面结账的人是刘星。”

“那你有注意到那个陌生人是怎么过来的,比如打的、电动自行车、或者自驾车?”

服务员有些尴尬笑笑:“这个倒没有,要是个美女的话一定是会注意的!”

“谢谢。”

我几乎再找不到问题,只好接过另一个服务员送过来的饭。

小伙子又问我还有有要问的,我只好要了他的电话号码,以便后面联系。

离开明宫餐厅我有些茫然起来,这时候主编的电话打了过来,接通就是爆嗓子。

“唐元,你真是闲得蛋疼?赶紧给我回来,再给我瞎转悠我辞了你!”

我不明所以,只知道主编叫我回去,看起来要倒霉。

我回到单位办公区的几个编辑都诡异地望着我,我已从他们的眼神中预感到东窗事发。

敲开主编办公室门,只看到四十五岁的主编宽脸沉了下来,点上一支烟并示意我把门关上。我照做后他才招呼我坐下来。

“唐元,真没看出来,你真是熊心吃了豹子胆!那天你挂我电话是故意的是吧?你早就答应了两个疯女人要为刘星翻案?你行啊!为死囚翻案!要不是警察局局长来电话说提供点素材供法制栏目组使用我还被蒙在鼓里!你说你负责的什么栏目?”

“专题。”

主编站了起来,怒气冲冲:“专题!专题!为什么搞专题,就是要连带广告产生经济效益!法制栏目你插什么手?你胆子不小啊竟然绕过我拿法制栏目组的介绍信去采访刘星!你这个月别出去采访了,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室编辑文稿!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努力压低声音以示反抗,“那法制栏目的事还做不做!”

“你还想做?真是死猪不怕滚水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乘机查案!想都别想!出去!”

我回到办公区的时候同事们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刚下班我又接到张妍的电话,烦闷中有美妇来电确实在心情上舒服了许多。

张妍的出手很阔绰,地点选择了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厅,场景温馨浪漫,让我浮想联翩之余却有几分不安。如果女朋友知道我今天的事,我估计自己会体无完肤。

张妍却没有往这个层面想,她说:“唐记者你查得怎么样?”

张妍一身粉色包臀紧身短裙,身体轮廓因此一览无遗,我端起红酒杯,目光在她完美的身体上游过,痴痴摇了摇头。

她又问:“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时候出现的是张妍,而不是杨丽?

张妍确实要比杨丽有气质,而且是个比较独立强势的人,对一切都充满自信。因为来这个地方她并未征得我的同意,然而这个地方通常只有情侣会来,但现在我也不排斥,可见此人非同一般。相反,杨丽却有些弱不禁风,遇事仓惶,性格柔弱,思想较为简单,刘星出了事竟然委托受害者前妻张妍出面找人帮助,如果张妍绝非善类,刘星必死无疑。

“你和杨丽认识多少年了?”

张妍有些吃惊我的提问,差一点被红酒呛到。

“二十多年吧!”

“关系都很好吗?从未有过不愉快?”

“那当然。”张妍突然紧张起来,面色也变得沉闷,“唐记者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怀疑我吧,我和杨丽的关系可是情同姐妹。再说谁能做到自己前夫被害自己还为疑凶操心的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能问一下你的真实年龄吗?”

张妍微微笑了笑:“三十五。怎么了,变成黄脸婆了是吧?”

“不,保养很好。”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不准,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只有三十岁。现在不难推算出张妍和杨丽认识至少在她十五岁以前。

没等我多想,张妍又说:“唐记者我和杨丽的关系你不用怀疑。”张妍强调完不自然地举起酒杯兀自喝了一口,目光竟然飘渺起来。

看来她撒了谎,从行为主义心理学可以知道,一个人的内心活动与肢体动作息息相关。肢体动作也是内心活动最直接的表达。观察肢体动作也是FBI对疑犯惯用的判断甄别手法。

“能说说你的前夫吗?”

“你说陈涛?”

“对。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那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自从他的公司发展越来越好,他就身处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无法自拔,身边美女无数,各种应酬,他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的家。”说到这里,张妍一脸沮丧,看来陈涛的变化对她打击不小,“好在生活上没有完全靠他,三年前我开了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发展不错,他变心后我把失落转入努力工作上。本以为冷战会改变他的态度。没想到他还是提出了离婚。”

“你的意思是说他爱上蒋薇,你们的婚姻难以维系?”

“一个男人心花了,而且对自己的糠糟之妻提出了离婚,那就意味着婚姻已经无可救药。”

“你可不是糠糟之妻。”

“谢谢你的颂扬,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你恨陈涛吗?”

“恨也不恨。这些事我看得开。但是当初他创业我帮助了他不少,没想到到最后他一脚把我踹了。现在他死了,遗产却要分给他的小娇妻,我不甘心。”

“你们离婚的时候财产如何分配的?”

“孩子归他抚养,房子车子归他,一千万现金归我,公司百分之二十五股份归我。”

“也就是说公司的股份还有百分之四十五归刘星所有,你丈夫占百分之三十?”

“是这样。陈涛死了就意味着这百分之三十里面至少一半会归他现在的小娇妻。而且我无法保证那狐狸精会善待我女儿。或许女儿最终要有我来抚养。”

“换句话说如果刘星确实是凶手,那么公司刘星持有的股份最终会归入杨丽名下,剩下的由你女儿及蒋薇持有。”

“没错。”

“但是创业之初你投入也不少,因此你也不甘心被其他人瓜分了你丈夫公司的股份。你找我的目的不单是为了杨丽也为了自己是吧?”

张妍沉默两秒,低声道:“没错。初衷是刘星不可能杀了陈涛,而且公司发展刘星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可以说如果没有他陈涛的公司不可能走到今天。如果刘星是冤枉的那就太不值了!”

“看来你对刘星的评价很高。你和刘星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张妍再一次吃惊地瞪大了眼,随后才低声说:“他是我高中时的恋人。”

“杨丽知道吗?”

“不知道。杨丽当时虽然和我是邻居,但她在另一个学校,不可能知道。”

“现在我完全理解你为什么找我帮刘星。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刘星如果真的犯了罪,这股份由杨丽持有毫无疑问,你为什么不情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杨丽?”张妍此时转动手里的红酒杯,一脸鄙视,“你以为她是好女人吗?”

“这话怎么说?”

“我和刘星出去跑业务过着路边啃面包的生活时,她在和他的前男友花前月下,她凭什么持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

“你是指杨丽对婚姻也不忠?”

“是啊,我真怀疑她那孩子是不是刘星的。”

“这么说来,你找我的动机有两点,一是不甘心公司股份落入他人之手,再就是你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张妍表情变得讳莫如深:“你是聪明人。不过今天的话你知道就行。我和杨丽还是好朋友,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

“理解。”

离开西餐厅,在楼下和张妍分手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杨丽前男友是谁?”

张妍此时避开我的目光,很久才深深叹口气,脸色已经大不如前:“是我现任丈夫,周世灵。”

看起来这是一桩谋杀案。

陈涛与刘星会议室闹翻,陈涛随后死亡,刘星成为最佳嫌疑人,可他却有不在场证明,而最关键的证明人是自己对婚姻不忠的妻子杨丽。死者陈涛的前妻不满公司股权分配质疑刘星是否是凶手,甚至怀疑蒋薇。

蒋薇?

看来是时候拜访蒋薇了。

我找到蒋薇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同仁小学校门口。

蒋薇衣着时尚,独具都市女性魅力,脸庞清丽,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米七的个子,这在女性中很少见,身材比起张妍更为惹火,也难怪陈涛要背叛张妍。

小学生成群涌出校门,都各自找到了家长,校门口逐渐冷清,可蒋薇却不断看手腕上的表,旁边停放着她的白色保时捷。

校门口几乎没有了人,这时候里面走出一个低着脑袋心事重重大五六岁约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甚至没有看蒋薇一眼。蒋薇迎上去,拍着女孩肩膀笑了笑:“淘淘,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小女孩甩开蒋薇的手,有些反抗:“我不要你接,我要爸爸来接!”

蒋薇的脸色沉寂下来,笑容被一阵风刮走:“你爸爸再也不会来接你了,以后都由我来接你,听话——阿姨在家做好了饭菜正等着我们回去呢!”

小女孩站在原地,孤独感顿生:“我要妈妈!”

“我就是你妈妈。”

小女孩大声吼起来:“不是!你不是!”

很快两个保安跑过来:“怎么回事?你是她什么人?带身份证了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她后妈。”蒋薇从手包里取出身份证递上去。

“她是你妈妈?”

女孩并没有回答保安的话。保安继续说:“能登记以下你的身份证吗?”

蒋薇点点头。

完事后蒋薇收起东西打开车门,请小女孩进车厢,可是小女孩却依旧站在原地,这种坚持让蒋薇无限尴尬。

我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十分钟后张妍出现在校门口。最终张妍带走了小女孩。

蒋薇有些沮丧,正要关上车门,我赶紧拦住她。

“蒋小姐你好,我是晚报记者唐元,能和你聊聊你丈夫的事吗?”

蒋薇顿了几秒点点头,我钻进车厢,正在蒋薇身后。车子启动后不久她才说去哪里。我让她安排。她将蓝牙耳机挂上耳朵,拨了一个手机号码。

“陈阿姨,淘淘让她妈妈接走了,我恰好遇到一个朋友,就不回来吃饭了你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可能在外面吃。”

看来这个陈阿姨是蒋薇请的保姆。

蒋薇回了一下头:“吃牛排怎么样?”

“随意。只要能谈事情。”

蒋薇的选择确实也不小器,是一家法国限量版餐厅,据她说这是一个连锁店,中国却只有十家,通常都是高收入群体的厨房和御花园。

蒋薇要了七成熟的牛排和一杯沙拉以及一份香煎鹅肝和酒汁煎饼,我很少在这种地方消费,一时间有些语塞,最后胡乱朝菜单上戳了两下。

话说在这些地方消费的人比较讲究,吃饭的时候不愿意说话,所以我只得把计划提上议程。只是没想到蒋薇先开了口。

“唐记者,你想知道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能随便聊聊吗?”

“如果你是抱着调戏一下少妇的想法来的,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我对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好感!”

蒋薇真是语出惊人,看来心情确实很差。

“蒋小姐误会了。”

“你可以叫我名字,但请你省掉后缀。”

“对不起。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陈涛在一起的。”

蒋薇出奇的反感:“这好像是我的隐私吧,唐记者。”

“陈涛案虽然最大疑凶是刘星,可是他当庭否认,甚至提起上诉,在终审判决未下来之前依旧是个未了的案子。有传言说你也有嫌疑,你也不想被别人添油加醋弄得寝食难安吧,说不定这一次我可以帮你!”

“你要多少钱你说?”

我当真有点佩服这些不缺钱的人,但是却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分文不取。我只要你最真实友好的回答。”

蒋薇渐渐平复下来,我接着问道:“还是之前那个问题。”

“两年前。可以说我也是一直陪着陈涛走过来的。两年前业绩很好,公司50%的销售都是我拿下的,随着公司发展变好,陈涛也越来越忙碌,我对他本来就有好感,所以常常在其他方面帮他。有一次我们公司应酬,陈涛喝了很多酒,我当着大家的面为他挡了三杯,或许是陈涛感动,慢慢的我们越走越近,最后他离了婚,其他的你应该知道。”

“你为什么爱上他?”

“感情的事有时候无法解释。”

“跟金钱没有关系?”

蒋薇很轻松地摇摇头:“凭我的能力保障中等收入没有问题,根本不用陈涛的财力支撑。”

“陈涛一死他名下的财产就会由你和他的女儿淘淘继承,不管淘淘是由你或者由张妍抚养,你都可以获得一部分遗产,这部分遗产足够你努力十年——”

蒋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是我应得的,我想陈涛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应该归我,至于淘淘我完全可以抚养。”

“看来你和张妍早晚有一场官司要打。”

“打就打谁怕谁。我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再说我是陈涛合法妻子,在这一点上我绝不让步。”

我又问道:“案发时你在哪里?”

“在家。”

“你知道当天刘星和陈涛在会议室闹翻的事吗?”

“知道。我在场。当天的例会因刘星和陈涛的分歧延迟散会。散会后大概四点我离开公司到同仁小学接淘淘回家,饭菜快好的时候我给陈涛电话催他回家,但快六点的时候他都没到,我就一直给他电话,结果一直电话不通,连续打了几次才接通,却被告知陈涛在停车场出事了。”

“谁能证明你当时在家里。”

“淘淘和陈阿姨。”

这时候点的餐已上桌,话题也因此停滞,直到结束又才开始。

“对于杀死陈涛那枚短剑你怎么看?”

“想必你已经知道,那是陈涛两年前送给刘星的,刘星很珍视,事发前不久却突然丢了。”

“短剑丢的这段时间都有哪些陌生人进过你们公司?”

“比较多。客户还有设计公司快递。”

“还有其他的吗?别漏过!”

“哦,有个搬旧电器的,就在公司楼下的超市,因为公司的人经常光顾他们超市比较熟,所以公司的旧电器就都送给他了。”

“和陈涛关系密切一点或者和刘星关系较近的都有哪些?”

“据我所知,杨丽和张妍也去过。”

“她们都因为什么去公司的?”

“杨丽是因为刘星加班送夜宵。张妍虽然和陈涛离了婚但分有股份,她也算是股东,因此公司危机她也参与了例会。”

“那陈涛有没有什么仇人?”

蒋薇摇摇头:“陈涛很踏实,为人和善,除了那天和刘星吵架,我从未见过他和谁有过不愉快。”

得知这些信息我又在次陷入沉思。

其实我也怀疑蒋薇,毕竟陈涛的女儿淘淘并不喜欢蒋薇,如果陈涛为淘淘着想极有可能复婚,而陈涛作出这样选择是蒋薇最不愿意看到的。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其实最重要的是作案时间——我与警方的判断一致,这是熟人作案,警方现场并未发现陈涛遇害时包里财物有丢失,以及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显然不是突然间的谋财害命。监控视频也显示并无可疑人员出现,那么能在这个时间准确掌握陈涛动向而且能让他停下车来的只有熟人,排除刘星就只有蒋薇。据蒋薇的叙述,她当时在家有淘淘和陈阿姨作证,可是我寻访陈阿姨时她表示虽然在这段时间见过蒋薇,但她长时间在厨房无法保证蒋薇一直在视野范围。而淘淘也说当时她在自己的卧室写作业,使用过点读机,怕吵就关上了房门,当时蒋薇并没有陪同。也就是说蒋薇有这个作案时间。

但和蒋薇的交流中她却指向了张妍和杨丽。

今天是周日,早上八点我给张妍通过电话就出了门。

很快我在一家小吃店和张妍见面,当时杨丽也在场。杨丽一身蓝色紧身休闲服,白皙的脸颊上过淡妆,情形看起来比之前好许多,面容也有了光泽,不过柔弱感还是显而易见。

我建议刘星案不要官方指定辩护律师,找其他律师。因为与其他渠道律师的沟通很多时候可以用金钱来简化,事实上主要是为了方便线索上的沟通交流,最终能在终审时全力以赴。张妍和杨丽都表示同意,当然这个律师得由我去找。

吃完早餐,张妍表示有事要忙先走了。留下杨丽和我。我建议杨丽到咖啡厅坐坐,她没有拒绝。

算起来这是我和杨丽第一次单独交流。靠窗的卡座,杨丽一直低着头搬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

“杨老师,你怎么看陈涛案?”

我的问话让杨丽突然神色仓皇,随后她支支吾吾说:“我,我只是幼儿园老师,这些我都不懂!”

“你确定案发当天你回家时看到刘星在熟睡?”

杨丽斩钉截铁回答:“当然,鞋子都是我给他脱的!”

“当晚他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他一身酒气,谁还跟他一块儿!我睡的是客房,睡前给他准备了垃圾桶和凉开水,就放在床头柜旁。”

“意思是第二天你才见到醒来的他?半夜他没起过床?”

“这个我也不知道。那天是周五,我上了一个周的班也很累,所以晚上睡得很熟,不知道他有没有起过床。不过第二天一早是我做好早餐才去叫他的,他醒来的时候好像发了好一会儿呆,我知道他为工作的事烦恼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有问他想什么。”

“第二天你们吃过早餐后都做了什么?”

“这——”

看到杨丽有些尴尬,我才解释说:“我是指比如看电视,或者逛公园,打扫卫生什么的?”

“哦。他看起来虚弱无力,早饭后看了会儿电视然后说身体不舒服就去睡觉了,我和女儿去了公园,下午才回的家。”

“你回来的时候刘星还在睡吗?”

“他在洗澡——还洗了一家人的衣服,那是他第一次洗衣服。”

“他洗衣服是在你回家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我回来就看到阳台上挂满了衣服,基本上都干了。”

“奇怪!”

“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那是他第一次洗衣服,以前从来没洗过?”

“没有。我还笑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其实我当时很感动。我猜想是工作的变化让他改变了对家的认识,以前他很少在家,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更别说洗衣服。我当时觉得公司的危机或许可以改变家庭的现状,至少他能多关心我们一点。”

“也就是说你并不认为他和陈涛的公司出现危机对你的家庭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杨丽喝了一口咖啡,很久才说:“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对他恐怕是灭顶之灾,毕竟他从身无分文的境地走到了今天,他为公司付出了很多。可对于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据我所知,那天天气并不好,他干嘛还洗衣服?”

“我也这样问他,他说睡不着又没事可干,所以就洗衣服了。再说都是机洗,甩干后挂上阳台就等风干,就算天气不好大不了晾晒两天。”

“也是。”

看来关于刘星在案发当日的活动情况已无太多的线索,我只好转向杨丽。

“案发时,也就是当天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你在哪里?”

杨丽的瞳孔突然张大,很显然有些反抗的情绪:“唐记者,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哦,杨老师别误会,我只是想更多的帮助刘星,还请你如实相告。”

杨丽低下头继续玩弄手指,随后才说:“我下班以后逛了逛服装店,然后到菜市场买菜,就回家了。”

“大概几点离开学校的?”

“需要这么详细吗?”

我点了点头,杨丽才继续说:“其实那天下午我没课,在宿舍里午休了一段时间打扫完宿舍卫生才离开的,大概是五半左右吧。”

“你离开学校后直接去了服装店?”

“是的。儿子通常是我妈接的,又是周五难得一个人闲下来,所以我就去街上看了下衣服。”

“你都去过哪些店?”

“记不清了,你知道的,女人逛街一向都没有强烈的目的性,遇到合适的就买。”

这一点确实如此,我也深有体会,所以说最怕陪女人逛街,特别是买衣服。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去的菜市场?”

“六点左右吧。”

如果杨丽所言属实,时间上证明刘星不在案发现场是有力的。

我想了想,然后又问:“案发前几天你去过刘星公司是吗?”

“是去过一次,带了我炖的鸡汤,那天是刘星公司整体加班,记得陈涛也喝了鸡汤,还说很好喝。”

“时间大概什么时候?”

“案发前半个月的样子。”

“当时你有留意到刘星桌上的那枚短剑吗,也就是刺死陈涛的利器。”

“看到了,我还拔出来赏玩,不过刘星不喜欢说危险让我放下,我就放回去了。”

我仿佛觉得我在这件案子中越陷越深,思维越来越混乱起来。但我觉得和杨丽的见面还是有价值的,下午我便约见了一家法制杂志的法律顾问,他是这城里名气不小的律师,也是中国律师协会的会员。

律师姓张,与官方有一些关系,因此我需要请他帮忙。因为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再与官方接洽恐怕不会顺利,至少主编那一关就很难过。

张律师第二天下午给我打来电话说我让他帮我查案发时蒋薇的活动情况已经有了结果,小区监控视频显示蒋薇虽然在回家之后下过楼,而且时间就在五点四十到六点这段时间,但她只是下楼扔垃圾,随后和小区里的人攀谈一阵便上了楼,六点一刻左右她急匆匆下楼去了停车场。

虽然她有作案时间,但是监控视频已经拍下她在这段时间的全部活动过程,她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看来可以排除蒋薇的嫌疑了。”我说。

“至于张妍,她公司所有人都能证明案发时她就在公司,无作案嫌疑。”

“杨丽呢?”

张律师说:“杨丽——对了,警方鉴定科确实发现凶器上有另一个人的指纹,但比较模糊,经过比对发现和杨丽的指纹吻合,不过警方认为不可能是杨丽作案,虽然杨丽在刘星办公室出现的时间和凶器丢失的时间吻合,但上面的指纹却比刘星的模糊,逻辑上不对。不过你让我查杨丽当天的活动情况,有一点出入——校方提供的视频资料显示杨丽离开学校后并不是直接去服装店,而是上了一辆保时捷,道路监控拍到这辆车在一家酒店停了下来,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离开。”

“什么?九点才离开,也就是说她九点以前根本没回家?那她说自己六点半左右在家见过刘星是作了假证?”

“应该是这个样。不仅是她,我想整个家都已经串通好为刘星作不在场证明。”

仔细想来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既然杨丽说自己回家后发现刘星已经熟睡,刘星当然也不知道杨丽什么时候回家。也就无法佐证杨丽是否撒了谎,一切都由杨丽说了算。

“可杨丽去酒店干什么?那三个小时的时间是她在和别人幽会?和杨丽在一起的人拍到了吗?”

“没拍到脸,那人貌似很休闲,还戴着帽子,像是故意掩饰行踪。如果有帮助我把视频资料发你邮箱,你抽空看看。”

“好的。”

“对了,忘了和你说,那辆保时捷经查是刘星的?”

“什么?刘星的车?”

“没错,号牌登记的确实是刘星。”

“这说不通啊,难道杨丽与之幽会的人是刘星?”

不管这个人是谁,我想这个问题问刘星最容易得到答案。

再一次和刘星面对面,他平静了许多。

“你知道吗,你老婆为你作了假证?”

“假证?”刘星两眼睁大,仿佛很吃惊,“什么意思?”

“你老婆曾为你作了证明说案发当日六点半回家看到你睡在床上,如果她说的事实,你就有不在场证明。可调查发现,当天下午你老婆离开学校后去了一家酒店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难道不是作假证?”

“这,这怎么可能?”

“那你能证明案发当日下午六点半左右见过你老婆吗?”

刘星沉默了很久,突然双目圆瞪,随后拳头紧握咆哮起来:“混蛋!贱人!我要杀了你们!”

我有点奇怪刘星的举动,再问,刘星却一言不发。

我想应该是妻子杨丽出轨的事让他恼羞成怒,才破口大骂。

或许刘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知道杨丽最有可能和谁幽会。

我打电话通知张妍和杨丽,让他们和张律师见面,一些事宜让他们当面处理。而我却找了张妍的现任丈夫周世灵。

周世灵没有拒绝见面,他选择的地方也是高消费场所,在一家商务酒店的餐饮部我见到了他,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说和客户在棋牌室。

在环境优雅的海景阳台上,周世灵西装革履仰靠在竹制凉椅上,一副富人的派头,面前是一个茶盘,女服务员在煮茶。他已经在等我了。

我打招呼,他却只点了一下头示意我坐下,看他这幅派头就知道他手下唯命是从的喽啰不少,而且此人看起来比较自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周世灵看起来已近四十,不过依旧风度翩翩,一身灰色西装,橘红色领带,虽然看似土豪身材却不显胖,而且两眼充满睿智,但是否善良这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唐记者想知道我的发家史?报道报道收点宣传费?”

看来同行采访名人收费的事已是众人皆知,而且看起来他比较反感这样的媒体。

“周总,看起来你还是愿意掏钱宣传,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等我了!”

周世灵沉默两秒,喝口茶,底气十足说:“这座城市有几家媒体不想从我身上要点救济费的?”

“救济费?”我真的想为媒体正名。

“呵——现在的纸媒,我又不是不知道,能办下去就不错了!发行、影响力早就退居二线,我愿意上那是念旧情,说救济那是很客气很有道义的说法!”

“或许你的观点没错。不过我今天来找您并不是为你做宣传,而是想和你了解一点事。”说着我看了一眼一边忙碌的服务员。

周世灵是个老油条,压低声音问:“私事?”

我刚点头头,他就朝服务员挥了挥手:“茶我自己会煮,你忙其他的吧,我们有事要谈!”

服务员才走开。

周世灵确实不是个小人物,在这座城市开有珠宝商场,主要经营珠宝首饰,三分之一的市场被他占有,财大气粗。张妍手上的高档首饰当然也出自他的手。他准确的身份就是珠宝商。

“怎么样,唐记者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想向您了解下杨丽的情况。”还没等周世灵张开的嘴发音,我又继续说,“希望周总如实相告。”

周世灵闭上嘴,深吸口气,才说:“好,你问。”

“您和杨丽一直有来往对吗?”

“这——”周世灵盯着我的眼睛,看到我的认真,才笑了一下,“算是吧。”

“包括你和张妍结了婚也一直有来往对吗?”

“哎我说你怎么问这事,不是问杨丽吗,怎么问起我来?”周世灵突然急躁起来。

“不好意思。我想知道杨丽是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的?”

周世灵此时点上一支烟:“很多年了,大学就一直在一起,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哪知道杀出一个刘星,让我输了!他们虽然结了婚,可我知道杨丽是爱我的,你说有谁能和自己的初恋随随便便就能断掉关系!”

“可她已经结婚了。既然她爱你为什么选择和刘星结婚?”

“我当时——”周世灵很霸气地摆摆手,“想创业,想拥有一片天地!可杨丽等不及,说我缺乏安全感,就和刘星结了婚。”

“可她还是不甘心,经常背着刘星和你来往?”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她可以和刘星离婚,我可以接受她。但现在如果刘星死了,我恐怕就接受不了了。”

“你是说你不想娶杀人犯的妻子。”

周世灵义正言辞:“换做是你,你怎么选择?”

“看来你根本不爱她,如果是我,我会接受她。因为这是她最困难的时候。”

“唐记者,难怪你还是个小记者,太单纯,太善良!人家以前做记者的现在都到老总身边做秘书了!”

“你的观点我不予置评。——陈涛案发当日杨丽和你在一起是吧?”

“哪一天?记不清了!”周世灵根本不想回答,端起茶杯喝起来。

“案发当日下午五点半左右你去幼儿园接杨丽,然后带她去了酒店,随后停留了长达三个小时才离开。够清楚了吧?”

说到这里周世灵瞪大眼,却有些鄙视的眼神:“可惜了,你可以当侦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天开车带杨丽去酒店的是不是周世灵,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没想到确实有点运气。

“你为什么开刘星的车去,你也太大胆了吧?”

“哼!我和刘星是好朋友,他的车我随便开。”

“话是没错,可不是你的车,你用他的车去接别人的妻子还和别人的妻子私会,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唐记者,我是在诚实回答你的问题,你最好别把这些事给我曝出来,否则你知道什么后果。”

“我说过我只是想了解杨丽的情况,而不是曝光你。”

周世灵吸了口气,又才说:“我承认我和杨丽有不正当关系。可是也不能全怨我啊,只能说她当时选错了一步。”

“刘星的车如何到了你手里?”

“车库开的呀,这件事刘星最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是刘星让你开车去接杨丽去酒店的?”

“是啊。你可以去问刘星啊。”

“不对。刘星会叫你接她妻子还容许你们私会?”

“唐记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和杨丽有不正当关系,刘星又让你去接她,你们去酒店难道不是为了幽会?”

“放屁!我接她是为了和一个客户见面。”

我都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杨丽一直想要一对高档手镯,我的一个客户有,但价格不菲,他们想约谈。我带杨丽去酒店就为这事。”

“似乎没谈妥吧?”

“没错。对方要价太高没谈成。”

再见刘星的时候他显得很合作,甚至我刚坐到他对面他就说了话。

“我老婆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短暂的沉默后,他冷冷笑了了笑,然后摇摇头:“我真是蠢!”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算了。木已成舟。”刘星确实憔悴了很多,毕竟这样的事对谁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想得开就好。对了,案发当日是你让周世灵去幼儿园接你老婆的?”

“是。她要买高档手镯。”刘星咬咬牙,一脸失望,“按理说我公司正面临危机,我并不赞成杨丽买高档手镯,可是她一直坚持,我也没办法。当天那客户到了酒店,周世灵就过来通知我,因为那个客户和周世灵相识,我就让周世灵去接杨丽到酒店和对方谈。一方面周世灵是我朋友,另一方面他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信得过他。”

“看来周世灵说的是真的。”

说到这里刘星沮丧地摇摇头:“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杨丽还有非分之想!”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杨丽和他之前有不一般的关系?”

“他们大学的时候还是情侣,但周世灵大三没毕业就选择了经商,就在我和杨丽结婚时杨丽还不甘心,但周世灵说他的心思不在这方面,杨丽才决定嫁给我的。没想到他们这些年一直在交往,我真是笨,以为周世灵成了我朋友他们会有所顾忌。”

“这么说来是你刻意和周世灵成为朋友的?”

“没错。我知道杨丽喜欢他,所以刻意和周世灵成为朋友,甚至从我公司优惠了他几个项目,以此让他有所顾忌。没想到他还是把我当猴耍!”

“项目?周世灵不是做珠宝生意吗?和你们房地产公司有什么关系?”

“他财大气粗,那时候房地产走俏,他也想插一手,可是他对这一行还是外行,我得知后给他出了个主意。当时我们公司业务膨胀,但是银行借贷很困难,他又有钱,就想让他加入。他成立了一家地产公司,但只出钱,其他的由我们来做。我记得基本上有一年的资金全由他来供给,可以说没有他的资金支持我们公司早完了。”

“他在其中也捞到很大一笔是吧?”

“恩。但是近一年房价下跌,市场紧缩,外加反腐力度加大,很多项目无法再持续执行,可是拆迁工作已经完成,意味着我们要不断填充资金保障拆迁户的需求,压力很大。新项目无法持续,之前的项目资金供给困难,公司岌岌可危,这时候基本上是周世灵说了算。”

“也就是说事实上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由周世灵掌控你们公司了是吗?”

“实际操作权利还在我们手里,但财力已经掌控生死,他掌控着生杀大权!”

“你看到公司危在旦夕所以提出了撤股是吗?”

刘星低下头,很久才说:“我知道一旦我撤出,公司必垮,可是我这时候不撤出就会赔个底朝天,我辛苦这么多年我不甘心。这就是当天为什么陈涛和我在会议室闹翻的原因。”

我没有接着问,刘星抽完一支烟又才说:“其实公司陷入困局时遭到了周世灵的财力要挟,他要改变当初的协议分成。公司起步的时候都是由陈涛当官的父亲照应才稳住脚跟,现在周世灵突然杀出来陈涛自然很气愤,毕竟这人是我引入的。所以我提出撤股时,陈涛认为我是在和周世灵串通一气想瓦解公司。”

“我明白了。”我想了一会儿问道,“案发当日据说你和陈涛吵过架,随后就一个人去餐馆喝闷酒。”

刘星点点头,继续说:“我是去喝了酒,但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那个陌生人?”

“他不是什么陌生人,就是周世灵。”

“你说那个陪你吃饭却没有动桌子上任何东西的人就是周世灵?”

“嗯。”

我立即将周世灵的照片发给明宫餐厅服务员,让他确认,获得肯定。

“他为什么去找你?”

“一方面他知道我和陈涛的事后来安慰我,再就是他说杨丽想见的客户已经到了酒店,他知道杨丽和我在杨丽买手镯的事上有分歧,想确定我的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警方问过和你在明宫餐厅吃饭的人是谁,你一直没有承认,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刘星沉闷一阵才叹气说:“其实我撤股是周世灵的唆使,只要我撤出他就会加速吞并陈涛的公司,周世灵答应只要事成他会给我很多好处。但陈涛突然死了,我要是告诉警察当天和我见面的是周世灵,查下去他的阴谋就会败露,而我的嫌疑会更大,动机更为切实,那对我很不利。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他反悔了,他想独吞,还和我老婆乱来,简直把我当猴耍!”

“陈涛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刘星立即回答:“当然不是!”

“离开明宫餐厅后你就开车回了家?”

“不是。是周世灵开的。”

“他不是先你半小时离开餐厅吗?”

“他确实先出去,但只是出门打电话,我结账后是和他一起离开的。”

我又故意问:“你的车是谁去取的?”

“是我。我开出停车场后是由他开的,我喝了很多酒,没敢上路。”

“你没有和他一起回去吗?”

“我当时就在车上。是他送我回的家,但是没送我上楼。到小区地下停车场后他就走了,我是一个人上楼的。”

“可是监控视频显示你的车回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你是说周世灵去接杨丽的事是吧?其实我有两辆车,还有一辆是白色保时捷卡宴,从公司开回的车因为满车酒味而杨丽最讨厌酒味,我就让周世灵开了保时捷去接杨丽。”

“原来是这样。”

“情况就是这样。”

“那谁能证明你到地下停车场后直接回了家?”

刘星想也没想就回答:“好像有个清洁工,不知道在几楼,我遇到一个清洁工,我记得她还骂我来着,因为我吐了一地。”

“你家在十八楼,坐电梯直达,为什么会遇到清洁工?”

“哦——我喝酒头晕,怕坐电梯,走的是楼道,走了很久。”

我找到刘星所说的清洁工,最终证实案发当日下午大约六点二十左右清洁工确实在四楼遇到酒气熏熏正在呕吐的刘星,清洁工还与之发生争执,最终刘星竟然赌气用不知来自哪里的保安制服亲自擦掉秽物。清洁工对此记忆颇深。

根据以上我提供的线索,陈涛案终审判决刘星杀人案因证据不足获无罪释放。

刘星和杨丽团聚当日他竟然没回家而是选择留在酒店,这让所有人不解,我想或许无法面对杨丽的背叛,可他应该知道杨丽为了帮他洗清嫌疑的付出。

次日杨丽和张妍一起找到我,请我吃饭,席间无数的感谢不绝于耳,而我也喝醉了酒,最终醒来依旧是酒店,那个时候张妍就躺在我身边。

一时之间我不知惶恐还是惊喜,最终收拾停当后消失得无隐无踪。

此后我新买了一张手机卡,而之前的一张暂停使用。

时间过去三个月,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一份报纸,恍然一惊——标题是《原陈涛案“疑凶”刘星抛妻移民 杨丽含恨殒命》。报纸上说刘星不顾杨丽“迎救”之恩,坚持和杨丽离婚,随后带着女儿移居去了澳洲。

我可以想象杨丽的结局,见到周世灵那一次我就知道她只要离开刘星人生将惨无人睹,可我没想到她会绝望到自杀。

再见张妍是在法院,是她和蒋薇就淘淘抚养和陈涛房产继承纠纷问题。

这个场景我已预料到,没想到的是陈涛的公司彻底垮了,所有资产被周世灵充作债务购归到他公司名下,而张妍的股份和蒋薇应得的股份也变成了债务冲抵。最后两人寄予厚望的公司股权争夺梦化成泡影。

蒋薇不愿意抚养陈涛女儿淘淘,张妍也不同意陈涛现有的房子归蒋薇,她认为淘淘也有份。蒋薇认为她是目前唯一合法陈涛遗产完整继承人。

官司最终张妍获胜,淘淘选择由张妍抚养,房产三分之二归属蒋薇,宣判的时候蒋薇像泄了气的皮球。

第二天原本想见张妍一面,问她一个问题,可她却已经出国,也和周世灵移民到了澳洲。

当天晚上我接到一条短信,银行账户进账二十万,惊诧的一瞬间一条短信接踵而至:“宝贝,谢谢你。”

号码非国内号段号码,而是个陌生号码,网络搜索发现是澳洲的号码。

当晚我久久无法入睡,只好打开电脑翻看读者的来信,最终发现一封邮件,是刚发过来的。看完才知道那是杨丽的绝笔。

她在邮件里只有不足三十个字:你被耍了!刘星该死!周世灵该死!张妍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完落款时间才知道那真是杨丽自杀当晚写下的,看来邮件是她选择了定时发送。

我来到警局,准备给局长报告这件事,没想到他们正在探讨陈涛的案子。我安静地坐下,和警员一道浏览所有案件相关视频资料,最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不知是否是天意或是巧合,我只知道我很傻,而我能弥补的就是将发现刘星上楼的清洁工和常年在刘星小区靠跑摩的生存的师傅带到警察局。

案发当天清洁工清扫楼道时,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一套保安服,而这套衣服正是刘星小区停车场保安失窃的衣服,摩的师傅表示案发当日他在小区门口曾载过一个身着保安制服一身酒味的人去过陈涛公司楼下,而随后在陈涛地下停车场监控视频中也出现过这个身着保安服的人,陈涛小区物业表示这个人不是他们的保安,经过技术比对这个人和刘星吻合。

就在当天,陈涛公司楼下的超市老板来到了警局,他说案发当天五点左右有个陌生人说是必须要喝冰冻的水,结果撬坏了他的冰箱。而这台冰箱正是刘星办公室里那台专用的冰箱,是案发前不久刘星送他的。原来冰冻过的凶器正是这样悄悄消失的。

看来刘星没有撒谎,周世灵确实图谋不轨,因为超市老板看过周世灵的照片后,一语肯定:“就是他。”

难道都是周世灵的阴谋?杨丽是她的情人,为什么绝笔直指他?为什么刘星能全身而退?为什么杨丽最终什么也没有损失?

而更大的阴谋——

杨丽曾对我说案发后第二天刘星生平第一次洗衣服,本以为工作的变化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态度,没想到他是在毁灭证据。

可三天后我在网站上看到某报驻外记者发出的一篇报道,标题是《珠宝之王意外葬身蓝海 艳妻另择言欢人》。死者正是周世灵,所说的艳妻是张妍,不过她的言欢对象居然是刘星。

其实张妍出国那天我想问她的问题是:“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杨丽有愧?”

看来这个结局就是她的答案。

一天后,一篇名为《陈涛案——草根、富二代、官二代的角逐,鹿死谁手》的新闻发表,文章这样说道:“张妍的高中恋人刘星创业当年身无分文,但人脉很广,张妍也只有区区二十万,但向往纸醉金迷生活的两个人大开脑洞,选择了官二代陈涛和土豪周世灵作为猎物,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从多年前开始执行——陈涛、杨丽、周世灵的死......精心策划的局.......”

当然,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我,可笑的是——正如杨丽所说,我被耍了,我也是这个罪恶计划的执行人之一。

十一

约又过去两天,也就是张妍新婚后的蜜月期间,我关注尼泊尔地震时看到了一则新闻,新闻里说华人一家四口到尼泊尔旅游,遭遇地震,大人被倒下的建筑物砸到双双死亡,唯有两个孩子幸免于难。就在我心情沉重的刹那,我被新闻中的配图刺激了一下,图中现场惨烈,但其中一个死者的手却一尘不染,看起来皮肤细腻充满弹性,应该是女人的手,因为还戴着一只完美无缺的漂亮手镯。这只手镯很漂亮,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许久我才记起,第一次见张妍时她手上也戴了这样一只,或许是同一只吧。总之,此后再无张妍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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