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小兰 |
阿超◎著
从工地出来不远,拐个弯,在街角处有一幢二层小楼,一楼是个小卖部,卖些生活小用品和冷冻饮料。老板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在工地干活的民工都喜欢来这儿买东西,就是不买东西,也爱往小卖部跑,一根雪糕吃上两个多小时,眼光像带有胶水一样,牢牢地沾在女人丰满的身体上。
老板娘叫刘芬,非常好说话的一个城里女人,不像大多数城里的女士那样,一看见满身臭汗的民工就皱眉头扇鼻子。这也是民工们喜欢往她这儿跑的原因,这些远离了老婆的男人们,每天能够看几眼漂亮的老板娘,甚至放肆地说上几个黄段子,就可以获得一种望梅止渴的满足感。刘芬见谁都亲亲热热地喊大哥,只有见到李小飞,她才改口叫后生仔。而且脸上的笑容也似乎与众不同。
李小飞是这个工地上最年轻的,才二十出头,不过出来打工的年头却不少了,也跑过好几个大城市。这天夜里,李小飞在工棚打牌,散局后,其它工友都睡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澡。打好水,脱光衣服一摸,发现香皂没了。
李小飞比较爱清洁,每天都要洗香皂才行,不像其它工友把水往身上一泼就完事。一看时间,正好十二点钟,往常小卖部正是在这个时候收摊关门。李小飞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一路小跑,看见小卖部还亮着灯光,刘芬正要把最后一页门关上。
李小飞闪身挤了进去,说:“老板娘,等会,来块香皂!”刘芬瞧了一眼他,轻轻一笑:“后生仔,干什么好事去了?半夜买香皂洗澡!”
李小飞往自己身上一瞧,不由得脸一红,来得急了,光记得穿了裤子,上身光条条的,露着一身黑黝黝的肌肉块子。他一摸裤子,不单忘了穿衣服,连钞票也忘拿了,就不好意思地说:“先记个账,明天拿钱给你。”
“几块钱记什么账哟,后生哥,大姐信得过你!”刘芬嘻嘻笑着,进柜台里拿香皂。找了半天,说:“哎呀,真对不起,香皂早几天就没了!”
李小飞一听,转身正要走,刘芬把他叫住了:“这样吧,你就在我家洗算了。”李小飞慌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
“不就是洗个澡嘛,没啥要紧的,上去吧!”刘芬说着,呯的一声,把最后一页铺门关了,对李小飞招招手,自己先走了上去。李小飞挠挠头,似乎觉得这位好说话的老板娘有点热情过度了,可他也没空细想,厚着脸皮跟老板娘上了楼。
刘芬一指卫生间说:“进去吧,洗发水、香皂都有,随便用!”李小飞转战过好几个城市,也接触过不少城市人,可还没有一个城市人对他这么优待的,心里顿时觉得热乎乎、暖洋洋,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想快点洗完走人。
马马虎虎洗完了,走出来一看,只见刘芬换了一套半透明的睡衣半躺在沙发上,女人成熟丰满的胴体隐隐可见。李小飞顿时脸红耳热,眼睛居然忘了收回来。刘芬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也是红朴朴的,笑着问他:“看什么,姐的身材好看吗?”
“好、好看!”李小飞赶紧扭转头,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后背趴上来一个柔软发热的肉体,刘芬在他耳边问:“后生哥,想不想老婆?”
李小飞脑袋轰地一下,口干舌躁:“我、我没有老婆……””那,让姐给你做老婆吧,好不好?”
李小飞的血一下冲上头顶,一转身,也紧紧地搂着刘芬……
一阵疯狂过后,李小飞慌慌张张爬起来,四处找他的裤子。刘芬拉了一把他:“在这睡吧,没人知道!”
“不,不,我还是回去!”李小飞套上裤子,贼一样溜出了小卖部。摸回到工棚,他一头倒在床辅上,睁着两只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激情过后,他有点后悔,又有点害怕:自己把第一次给了比他大十岁的女人,怎么向小兰交待呢?
李小飞虽然还没有老婆,但已经在家里订了亲,未婚妻是邻镇梅子村的,叫小兰。去年六月定的亲,两人回家见过几次面,后来又各自出去打工了,没想到居然走到了同一个城市。小兰在一家制衣厂当女工,离李小飞的工地也不算远,两人还结伴到公园玩过几回。他们彼此都觉得很满意,就等着家里替他们择好吉日回去成亲了。
第二天,李小飞来到小卖部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刘芬火辣辣的眼光,以及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低着头,不敢跟刘芬正面“交锋”。晚上,他躺在床上,心里一个劲地命令自己,千万不能再犯错误了。可到了半夜,在狭窄的床辅上翻了几百个来回后,他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偷偷摸摸出了工棚,向着小卖部走去。
这以后,李小飞就像一只跑熟路的老鼠一样,半夜里溜出来,偷了东西得手后,又连夜摸回去。在床上的短暂时间里,他慢慢地了解了刘芬的一切。她的老公在三年前遇车祸死了,留给她这幢小楼和一个五岁的女儿元元。没了老公后,她才开起了这间小店,收入足够她们母女俩开销了。元元放在幼儿园全托,到星期五下午才接回家过两天。这小家伙长得可爱又聪明,而且不认生,店里来的民工,妈妈让她喊佰佰就喊佰佰,叫喊叔叔就喊叔叔,民工们都喜欢逗她玩儿。
一次李小飞离开时,刘芬叫他明天下午收工后,来她这里吃饭,她给他做汤。李小飞犹豫了一下,答应了。第二天收了工,他说到外面找个人,不在这吃饭了,走着走着,一看身后没人,一闪身拐进了小卖部。
刘芬熬了一锅上汤等着他,从锅里捞了半天,挟出两段杆子一样的东西,笑咪咪地放到他碗里:“吃吧,这是狗鞭,可补哩!”
李小飞一笑,刚把东西放进嘴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一听,这不是小兰的声音吗?他立马就慌了,把嘴里的狗鞭一下吐了出来,指指外面紧张地说:“我那个没过门的老婆!”
刘芬拉了一把他:“慌什么呀,吃顿饭不犯法!”李小飞一想也是,就大大方方走出去,一看小兰站在小卖部门前,正探头往里面张望。李小飞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小兰说:“我去过工地了,他们都说你在这,我就找来了。”说着,看了两眼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刘芬。
李小飞做贼心虚,忙走到她跟前轻声说:“你别误会,我帮了她一点忙,人家请我吃顿饭。”小兰微微一笑:“谁误会你了,看你比我还多心。”
李小飞见她不像说假,松了口气,问她找他有什么事,小兰告诉他,昨天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已经定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二十号,她准备这个月底就辞了工作,结了工资后,去给他们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小兰说完,很快就走了,临走时又瞧了一眼刘芬。李小飞乍一听到这个喜讯,先是一喜,接着莫名其妙的就有点烦躁了。刘芬走到他跟前,笑了笑说:“你老婆挺漂亮的啊!你这傻小子,艳福真不浅呢!”
李小飞看着小兰秀美的背影,突然又感到一阵茫然,一扭头回了屋。
刘芬第二次叫他来喝汤时,李小飞很痛快就答应了。他知道,其实工友们大概都晓得了他和刘芬肯定有什么事,所以什么也没说,收了工径直就往刘芬家走。
过了两天,到了星期五,刘芬叫他代她去幼儿园接元元回家。李小飞刚要走,刘芬又把他叫住了:“回来,看你这身打扮,丢了我家元元的面子不说,老师说不准还把你当坏人呢!”说着,找了件老公的衣服让他换上去。
李小飞换了身衣服,走在大街的时候,果然感觉有些不一样。到了幼儿园,元元一眼就认出他来,挥着小手大喊:“爸爸,爸爸来接我!”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满脸诧异地盯着他,李小飞尴尬极了,红着脸从女老师手中把元元接走。元元嚷着要骑马,李小飞说:“好,骑马就骑马!”把元元放到肩上,让她骑着自己的脖子。元元乐得手舞足蹈,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引得旁边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显然把他们当作了一对幸福的父女。
李小飞问:“元元,你刚才为啥喊我爸爸?我是李叔叔啊,你不认得我吗?”元元天真地说:“你穿我爸爸的衣服,就是爸爸!爸爸也让我骑马,李叔叔也让我骑马,李叔叔,你当我的爸爸吧,好不好?”
李小飞哈哈一笑。回到刘芬家,刘芬正在做饭,叫他和元元玩一会,待会一块吃饭。李小飞和元元玩起了捉迷藏,把元元逗得乐不可支。吃饭时,元元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李小飞,忽然大声对妈妈说:“妈妈,让李叔叔做我的爸爸,好不好?”
刘芬一听,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这孩子,怎么乱认爸爸!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哈哈……”
李小飞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嘿嘿笑了笑,埋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从刘芬家出来,李小飞心里一阵烦躁,刚才元元叫他爸爸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冲动让他真想马上答应。
大喜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可李小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一旦回去娶了媳妇,这辈子就离不开那块田地了,直到老死。李小飞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座城市,更确切地说,是爱上了这种城市人的感觉。他真希望每晚都睡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每天像城里的人一样,去上班,去接孩子,去公园……
过了两天,李小飞的父亲千方百计把电话打到了工头的手机,说的也是他结婚日子的事。父亲在电话里喜气洋洋地说,家里房间都装修好了,床辅蚊帐什么也都买回来了,亲戚朋友也已经通知到了,就等他们回来。
李小飞听了电话,心里更觉得闷,跑到外面的小饭店喝起了闷酒。离下个月二十号不远了,早两个月前,李小飞还每天都在盼着这一天,可现在,他却十分不情愿看到这一天到来,真恨不得永远没有下个月二十号。
从饭店出来,李小飞喝得两眼通红,浑身酒气,摇摇晃晃走到刘芬家,一把抱住她就往床上走,动作十分粗野放肆。刘芬被他吓了一跳,嗔骂了几句,也心甘情愿由着他。完事后,刘小飞睁着两眼,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头一次没有立即穿裤子走人。
“怎么,不走了?”刘芬嘴角带笑地瞧着他。“不走了!”李小飞低沉着说了一句,转身把刘芬紧紧搂在怀里……
过了一个星期,离二十号还有几天了,小兰找到工地来,一脸喜气地说,她已经把东西都买全了,一人两套新服,花了一千多块。小兰想到西江岛玩一天,快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一回去,农村女人家,结了婚就不好往外跑了,这辈子说不准也没机会再来了。
李小飞听小兰一提西江岛,心里突然一动,马上点头答应下来。
李小飞向工头请了一天假,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和小兰坐车直奔码头。西江岛和市区有一江之隔,是一处风景区,还没有建起大桥,要到西江岛只能坐渡船。
两人在西江岛玩了整整一天,又是拍照留念,又是买纪念品,玩得很开心。直到夜幕降临,小兰仍玩兴十足,没有想回去的意思,李小飞巴不得她不提,也就强打精神陪着她。到了晚上十点,两人才坐上渡船回市区。
这时正是最忙的时刻,渡船上挤满了人,后面还停着两辆大货车。李小飞悄悄一拉小兰的手轻声说:“这儿人多,我们到后面去。”带着小兰走到渡船一头,有两辆汽车挡着,这儿十分清静,只听得见渡船轰隆隆的发动机声。
小兰伸出一只手让李小飞牵着,兴致勃勃地站到船舷外,举目看着两岸点点灯光,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啊,这儿真是太好看了!”
李小飞没有回答,四处看了看,一咬牙,猛地将手一抽,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在小兰的后背轻轻一推。小兰连晃也没晃一下,直接掉到了江里,来不及喊出一句呼救,顿时就消失在黑茫茫的江面上……
李小飞怔怔地看着小兰掉下去的地方,半响,他才回过神来,紧张地四处一看,擦了一把汗,悄悄地走回到了渡船前面。
站在人群中,李小飞不禁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真不情愿杀死小兰,可为了他的城市梦想,他又不得不这样做。没有了小兰,他就不用回家结婚了,就用不着一辈子呆在山沟沟里,做一辈子农民了。他知道现在提出退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双方的父母以及亲戚都不会答应,而且他也没有理由啊。惟一的办法,就是让小兰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一会靠了岸,李小飞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在人群中寻找着小兰,大声叫着小兰的名字。然后,他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不好了,有人不见了!”
般上的工作人员赶忙过来问:“谁不见了?””我未婚妻,她刚在说到后面去小便,一定是掉下去了,小兰啊……”李小飞悲痛欲绝地哭喊着。
工作人员一听,急忙一面报警,一面开动船返回寻找,用按照灯在江上找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到。后来警察也赶到了,问明了情况,也派出小船搜救,可忙乎了一晚,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只有李小飞自己清楚,小兰掉下河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就是不死,也恐怕在十里之外了。
这条江宽达一百多米,况且现在水流湍急,即使是一个游泳好手,也未必有信心能游到对岸去,一个女孩子掉下去,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希望。警察叫李小飞留下地址姓名,说:“你未婚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等以后发现尸体,再请你去认领。”
李小飞长松了一口气,回到工地,他失魂落魄地说小兰失足掉到河里去了,工友们都感到很震惊,纷纷好言安慰他。
第二天晚上,李小飞一个人出了离开了工地,买了些香烛纸钱,来到江边一个少人到的地方。他默默地凝视了一阵江面,然后双膝跪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说着:“小兰,你别怪我狠心,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你是我老婆呢?你千万别怪我,以后我每年都给你烧钱财,让你在阴间也过得好好的……”
天亮后,他到小兰的厂里收拾好小兰的东西,一个人回了家乡。喜事一下变成丧事,两家父母都十分悲痛,尸体没找着,只好把小兰的一套衣服葬了,做了一个衣冠坟,待日后找到尸体,再重新安葬。
李小飞在家呆了几天,想着城里刘芬家的幸福日子,一等事情完了,立即就返回了工地。未婚妻刚死,为了不让工友们说闲话,李小飞克制着自己,没有天天往刘芬家跑了,就是去了,也绝对不过夜。
一晃过了月余,一个星期六,元元吵着要去动物园,还说要李叔叔一块去。刘芬顿了一下,看一眼李小飞,似乎有点勉强,但也没说什么。李小飞很兴奋,特意打扮了一下,三个人一块去了动物园。
玩了半天,两人走累了,就坐下来歇歇脚,元元自个跑去玩了。李小飞看着眼前穿着光鲜,举止悠闲的游人,两个一对,三个一家,一种城市人的感觉油然而生,突然转身一把将刘芬抱在怀里,大声嚷嚷:“我们结婚吧!”
刘芬吓了一跳,满脸通红,使劲把他推开,小声嗔骂道:“你疯了!我一个老太婆,你一个青头后生仔,搂搂抱抱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李小飞乐呵呵地笑了,放开了手说:“我是认真的,我们结婚吧!””结婚?你别开玩笑了!””真的!我是说真的!””你别傻了,我们年龄差了十岁,再过十年,我真的变成一个老太婆了,到时你会后悔的!”刘芬嘻嘻一笑。
李小飞急了:“不不不,我绝不后悔!我会一生一世对好,给元元当一个好爸爸,像亲生女儿一样疼她,我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别乱说了,我知道你的心还不行!”刘芬轻轻打了他一拳,站起来跑了出来,原来元元在前面草地跌倒了。
刘芬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她这种态度让李小飞干着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母女俩,忽然心底升起一阵不祥之感,刘芬这些天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似的,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感觉跟以前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了。这一段,刘芬有好几天没有开店,人不知去了哪儿,李小飞问起来,她就说去母亲家。但有一次他刚巧碰到她从外面回来,闻到她嘴里的酒气,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当时他也没怎么在意,现在一想起来,不由得心里一惊:她到底去干什么?
从动物园回来后,李小飞多了一个心眼,时刻留意着刘芬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一天中午,他想到刘芬家拿点东西,走到拐弯处,刚好见刘芬正在关上大门,身上穿得很漂亮,带了个小包,看样子又要出去了。李小飞心里一动,缩回墙角处,等刘芬走后,远远地跟了上去。
刘芬打车来到一家茶庄,径直走了进去,扫了一眼,微笑着在一个男人对面坐了下来。李小飞躲在外面,看得很清楚,那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模样,戴一副眼镜,看起来像个干部。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了起来,听不清聊的什么,但看他们满面笑容的样子,话题肯定很轻松。李小飞满肚子疑惑,真想走进去问刘芬在干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转身闷闷不乐往回走。
一整天,李小飞眼前总浮现着刘芬和那个男人谈笑的情景,干起活来没一点劲。好不容易收了工,他饭也没有吃,跑到刘芬家一看,大门紧锁,刘芬还没回来呢。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李小飞睡不着,又一次起身走到刘芬家,只见楼上总算亮起了灯。
李小飞马上过去敲门,敲了一遍,上面没反应。照往常,一听到他熟悉的敲门声,上面马上就会咳一下回报,接着就会开门的,这次是怎么了?李小飞敲了一遍,并且加大了力度,等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刘芬从里面往外看了一眼,说:“我今晚不舒服,你回去睡吧!”
李小飞肚子里的疑问更大了,生硬地说了一句:“我睡不着!”说着人已经挤了进去,抬腿就往楼上走。刘芬有些慌了,追着他说:“小飞,姐今晚真的不舒服,明晚好吗?”
可李小飞已经大步上了二楼,瞪大眼一瞧,刘芬的床上坐着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再一细瞧,不正是白天茶座里那个男人吗?
李小飞像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一样,脑袋顿时轰的一下,怔怔地瞪着床上的男人。那个男人见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也是吓了一大跳,两个男人就这么对视着。刘芬这时走了上来,轻声叫了一句:“小飞……”
李小飞一指床上的男人,回过头大声问刘芬:“他是谁?”
“他、他是一个朋友……”刘芬支支吾吾。“朋友?”李小飞冷笑一声,“有你这样的朋友吗?”
刘芬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李小飞怒气冲冲地喝问她:“你说,他到底是谁?”
李小飞还没敢这么大声跟刘芬说过话,刘芬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他是谁又怎样?你管起我来了吗?我告诉你,我不是你什么人,我干什么有自己的自由!”
“你、你……”李小飞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贱货!”
这时,床上的男人穿好衣服,走了过来,伸出手冲着他指指点点,厉声说道:“喂,打工的,你怎么可以乱骂人?你再不离开,我马上就报警!”
“报你妈的警!”李小飞像头发怒的狮子,向他扑了上去,两个人滚到了地板上。那个男人自然不甘挨揍,奋起还击,两人就在地板上撕打起来,从卧室打到客厅,又从客厅打到厨房。刘芬吓坏了,拉又拉不开,眼看着两人真刀真枪干上了,一眨眼已经见了血,再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无奈之下只好打了电话求助警察。
警察来后,这才把扭作一团的两个男人强行拆开,一打量,好家伙,敢情两败俱伤,都挂了彩,于是又用警车送他们去了医院。
两人被安排进了同一间病房,李小飞伤在脑袋,挨了狗日的一啤酒瓶。旁边那位伤在鼻梁,中了李小飞一记重拳。打了一架,彼此的底就摸得七七八八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成了一对情敌,虽然间隔不够两米,一天过去了,可谁也懒得瞧谁一眼,偶而打个照面,也是怒目相向。
过了一天,这对冤家才被分隔在两个病房。刘芬每天提着一罐鸡汤来,一个房间送一碗,不偏不倚。李小飞再三追问,刘芬这才很不情愿告诉他,那个男人果然是什么局里的一个小干部,离过婚,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也就半个月时间,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把他带回家,因为男人没有房子,可没想到让李小飞搅了局,所以好事就没办成。
听刘芬这么一说,李小飞心里才稍稍平衡一点,不过他却发现这个女人越来越难令人捉摸了,他实在想不通,刘芬为什么还要找另外一个男人。那个家伙不单比他要老十几二十岁,而且长得也不如他,刘芬凭啥看上他?
过了几天,那个男人率先出院了,而李小飞还要多住两天。男人离开时,特意走到他病房门前瞧了一眼,讥笑地说了一句:“臭打工的,你算什么东西?想找老婆,回乡下去找吧!”说罢,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李小飞一听,居然发不起火来,心里不由得一惊,难道刘芬会因此嫌弃他么?情敌走后,李小飞禁不住胡思乱想,刘芬还会不会来看他?一天到晚,他伸长了脖子朝窗外看。天快黑时,他终于看见了刘芬熟悉的身影。
“你、你来了!”李小飞又惊又喜,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刘芬舀了一碗鸡汤出来,脸上露着迷人的笑容:“你是我的男人,我怎么不会来!”
李小飞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急迫地说:“求求你,别离开我!”
刘芬说:“好好好,我答应你,行了吧?先喝汤吧!”李小飞捧起碗,又放下:“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刘芬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
“为什么?”李小飞的声音大了。刘芬淡淡地一笑:“我要找个老公呀!””老公?我难道不能做你的老公吗?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和元元好!”
“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呢?”刘芬嘴角带着笑。看到她还不相信,李小飞急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真的不在乎我们差多少年龄的,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在乎!”
刘芬说:“小飞,你别说了,我和他已经决定要结婚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他回家……”刘小飞一听,顿觉得一盆凉水迎头浇下,眼神死死地盯着刘芬:“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唉,”刘芬摇摇头,“小飞,你难道非要我说出来吗?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块生活的,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只能做朋友,你懂不懂?”
刘小飞脸色一白:“我懂了,因为我是个农民!”刘芬没有说话,等于默认了。瞬时,李小飞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而这个误会却害得他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他绝望地盯着刘芬,喃喃地说:“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又这样对我?”
“不,小飞,我是爱你的呀!”刘芬低下头轻声说,“我虽然结了婚,可我还会给你留着门,他不在,你就来……”
李小飞心里一阵悲哀,这个女人仅仅是把他当作满足性欲的工具罢了。他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羞耻的脸孔,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一扬手,只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扇了刘芬一巴掌。
“你、你敢打我!”刘芬捂着半边脸,不敢相信地指着他。李小飞一掌把桌上的鸡汤扫到地上:“淫妇!不要脸的臭女人!你给我滚!算我瞎了眼……”
刘芬又羞又怒,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终于恼羞成怒,撕下脸皮冷笑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去,不就是个卖力气的农民吗?哼哼,还想和我结婚,做梦去吧!哈哈,你还以为我真的爱你吗?傻瓜,像你这样的男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刘芬轻蔑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走了。李小飞呆呆地看着刘芬的背影毫不留情地消失在门口,就是这个女人害了自己,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恨她了。刘芬刚才说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每一刀都深深地剌中了他的要害。刘芬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忘了做人要本分的祖训。
李小龙像根木头似的在床上坐着,一会儿嘿嘿地傻笑,一会又抱着脑袋呜咽几声。后来,他下了床,走出了病房,木然地爬上了医院大楼四楼天台,坐在护栏上,两只脚吊在半空,重心稍有不稳,就会掉下去摔成肉饼。
他这个自杀的造型刚一亮相,立刻就被楼下的人发觉了,不一会,楼下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仰起脖子翘首以待。几个医院地领导气急败坏地跑上来,苦口婆心劝他别跳,凡事有商量,没钱可以给他治病,没病可以送他回家。李小飞翻起眼皮瞧了他们一眼,没理会。有个领导急了,说:“兄弟,你行行好吧!你要跳就跳,但你总得给我们个明白,到底为啥跳的,别又让人们以为我们医院有啥问题!”
李小飞听了这句,心里一动,对啊,我不能让留个迷让人家猜。这时,街上警笛声大作,院里停了几辆警车,警察和消防队也赶来了。谈判专家迅速出现在李小飞的眼前,提出要跟他谈判。李小飞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想见记者!”
很快,警方就给他找来了一位报社的女记者,李小飞让她离自己三米外坐下,然后认真地问她:“我跟你说的话,能不能发到报纸上?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女记者肯定地点点头,说行啊,绝对可以。
“其实,我是个杀人犯……”李小飞要了瓶矿泉水,清清嗓子就说了起来,从他被刘芬邀请到楼上洗澡说起,一直说到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女记者拿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下来,脸色越来越凝重。
李小飞说完了,女记者问他还有啥补充的没有,他歪着头一想,说:“我希望下辈子生在城市。好了,谢谢你,请你下去吧,我准备要给自己偿罪了!”
等女记者离开后,李小飞默默扫视着楼下一张张千奇百怪的脸孔,突然间泪流满面:“小兰,我给你偿命来了!”
两眼一闭,正要往下一跳,猛然又睁大双眼,在楼下的面孔中搜寻着,眼光停在一张年轻秀丽的女孩脸上,啊,小兰!
没错,是小兰,不然,天下哪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以为自己见鬼了,使劲一揉眼睛,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个女孩似乎知道他发觉了自己,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挤出了人群走了。
“小兰——”李小飞喊着跳起来,所有的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却见他稳稳当当落到了天台上,旁边立刻冲上来几个人,抱手抱脚把他控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现在不死了!”李小飞大声喊着。那些人不理会,把他架到楼下,几个警察硬把他塞上了警车。李小飞用力挣扎:“为什么?我又没跳楼,犯什么法?”
一个警察扬起手中的一个本子:“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李小飞脸色一白,随即拼命喊着:“是、是真的,可是,小兰并没有死,我刚才看见她了!是她,绝对是她!”
几个警察对视一眼,没有理他,把车径直开回了公安局。一审,李小飞老老实实地承认,他对记者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是他亲手把小兰推下河的,但在医院,他却看见了小兰,所以,他并没有真正杀死人。
警察认出李小飞来了,他就是一个月前在西江岛说自己的未婚妻失足掉下河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原来这竟是一桩谋杀案!可警方对李小飞的也是半信半疑,因为在这一个月里,河里并没有发现无名女尸。警方开始怀疑这个谋杀案是李小飞编造出来的,实地一调查,却证实那天李小飞确实同一个女孩一块上的船,而到对岸后那女孩却不见了,也就是说,李小飞的谋杀行为是存在的。
不管小兰是否还生还,李小飞还是被警方关了起来。警方立刻展开搜寻遇害者尸体的工作,可十多天过去了,一无所获,尸体想必早被鱼虾啃光了。然而李小飞却发誓赌咒,斩钉截铁地说他在医院见到了小兰,警方慎重起见,又开始寻找活着的小兰。
李小飞在医院对女记者说的话很快就见报了,引起了不少市民的强烈关注,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被害人身上——小兰到底是生是死?
李小飞心里也是疑惑重重,那天夜里,他亲眼看到小兰掉到了河里,一个农村女孩,虽然也会点水性,但那河这么宽,河水那么急,根本就不可能自己游到岸上。退一万步说,小兰那晚侥幸获救,可为什么一个月来却没有丝毫音讯?家里和厂里,凡是小兰到过的地方,警方都派人去找过,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小兰在这些地方的活动记录,正好在她去西江岛的前一晚停止,这个女孩就像一滴水珠一样,莫名其妙地从这个城市蒸发了。可那天李小飞在医院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千真万确就是小兰,除非世界上有第二个小兰。
想到这,李小飞后背一凉,他看见的难道是小兰的冤魂?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小兰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小飞对自己的信心一天比一天少,他越来越相信那天看见的是小兰的冤魂,知道他要偿命,所以赶来接他一块到阎王爷哪儿报到。于是,他每天都问警察什么时候宣判,希望能快点判他死刑,一死了事。
这天一早,警察把他带了出去,说有个人要见他。警察让他在一间屋子里坐着等,过了一会,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人,一看,原来是上次那个女记者。
李小飞苦笑着摇头:“我的话都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女记者在他对面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他:“我今天不是来采访的,我是请你看看这张相片。”
李小飞疑惑地接过相片一看,失声大叫:“小兰!是她!她就是小兰,她真的没有死!你快说,她在哪儿?”
女记者等他情绪平静下来,才告诉他,小兰真的还活着,而且她昨天见过小兰。原来,昨天她在报社接到一个读者打来的电话,叫她一个人到西江岛来,找一个叫小兰的人。她放下电话,立即赶到西江岛,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会,终于等来了一个年轻女孩。
李小飞迫不及待地问:“她、她怎么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这么久她在哪儿?”
女记者说道:“那个女孩对我说,她恨你,为什么她死了,你还不放过她,让她不得安心!””我、我……”李小飞一愣,“她为什么这么说?她明明没有死啊!”
女记者点点头:“是啊,我也感到奇怪,问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她说,她就是想变成一个活死人,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那天却被你无意中发现了她,而且,现在闹得整个城市的人都在找她。”
李小飞深深地低下了脑袋:“她、她一定很恨我!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不,你当时推她下河,她一点也不恨你,她还说,谢谢你的一推!”
李小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痛苦地闭着眼,好半天,他才颤抖着问:“她、她是怎么得救的?”
“我也是这样问她的,”女记者说,“她告诉我,其实在前一天,她就去了一趟西江岛,并且在渡船的船舷外,悄悄系了一根绳索,打了一个套。当你们夜里乘渡船返回时,她站在船舷外,一只脚刚好踏进打好的套里。你把她推下河后,并不知道她其实一直被渡船拖在水里,靠岸后,她就游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悄悄上了岸……”
李小飞听到这,如雷轰顶一般,两眼瞪得直直的:“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自己听吧!”女记者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放在桌上,轻轻一按,里面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李小飞只听了一句,心里猛地一颤,这声音正是小兰的:“……很简单,我不想回去结婚,因为结了婚,我这辈子就完了。可是,我又无法逃避,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我决定冒一个险,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时,我是准备假装站不稳失足掉下去的,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在我后面推了一把。嘿嘿,真该谢谢他推我的这一把,让我更有决心消失了……”
“你、你……”李小飞面如死色,艰难地吐出一句,“究竟……为什么……”
这时,录音机刚好传出小兰的话:“……像他一样,我也喜欢这个城市,我想留在这儿!永远永远也不要回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