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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提线木偶

营销部已经有三五个同事在茶水间聊天,我刚在办公室坐下,林鹿便敲门进来,像往常一样将一杯咖啡递给我。

危地马拉安提瓜,漾着独特的烟熏味道,是她喜欢的,虽然她因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多饮咖啡,但当我知道她偏爱这一款时,立马戒掉了勃艮第。

我没有去接,一反常态地伸手握住她手腕。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试图挣脱开,我便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也许,过了今晚,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她一向清汤挂面,不喜修饰,今日的妆容却过于厚重,像个木偶被人涂了一层白灰一样,而灵魂就被禁锢在木偶体内,颇有几分诡异和阴森。

我打了个哆嗦,站起身,一手拂开她额角刘海,被她刻意遮掩的淤青意料之中地蜿蜒如虫蛇。

他又打你了!我皱眉,确信脸上的担忧一览无遗,且天衣无缝。

林鹿显然被我话中冰冷震了一下,讪讪后退两步,不好意思似地挠挠头,像蚯蚓,很丑,是不是?呵呵,早上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脚而已,不碍事。

我始终觉得她是一个读《托斯卡纳艳阳下》的女子,此刻却觉得她实该去读一读《刺猬的优雅》,渴望被了解,却又不自觉的去伪装,拙劣的演技。长衫遮臂,我轻轻一拉便瞧见了她手腕上葱白似的肌肤裸露点点痕迹。

这是什么?我淡淡地问。

她涨红了脸,低低道,开水……

明明是被烟头烫伤的青紫色。我打断她,语气缓下来,对不起,都怪我,昨晚……

我不愿她难堪,因为今晚的商务活动她一定会穿礼服,众目睽睽之下总能露出马脚,可我喜欢她红着脸的样子。

现在还不是好时机,我忍住想吻她的冲动,却不舍放手。

林鹿仍是低着头,将我手指一根根掰开,笑了起来,说,不,不,昨晚应该谢谢你送我,他对我很好,只是脾气有点古怪暴躁,容易吃醋。

我见她一个劲地维护那个男人,有些胸闷,没耐烦的让她退了出去。

虽然她极尽修饰,但任何秘密总有遮掩不住的时候,比如大热天她穿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袖去参加野外活动,比如时不时的走霉运跌肿了脸颊……

营销部所有同事都知道沈木寒有暴力倾向,可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伸张正义。

沈木寒便是林鹿极力维护的那个小白脸,现任男友,公司其中一位董事的儿子,不仅风流成性,在我暗中调查之后,竟发现他还是一个嗜赌之人,简直是有辱斯文。

也许,我真的看错了她,或者,是不了解,因为上午十一点,花店小哥送来了一大捧红艳艳的玫瑰,她乐呵呵地签收,又躲进外面楼道里打暧昧的电话。

我藏身在阴影处,耳听她像小猫一样向那个男人撒娇絮叨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狠狠掐灭烟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我以为她在我面前故意伪装,不愿意说沈木寒坏话,却原来,她是真的爱他。无论是爱他的人,爱他的钱,还是爱他的地位,在我的人生字典中,其实没什么区别,本没有贵贱之分,所以我始终不认为林鹿是同事们私底下搬弄是非出来的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但我仍是气馁,甚至有点生气。

看来昨天的计划并没有丝毫效果,我皱眉。

但又如何呢?该发生的一切都要发生,就在今晚。

我知道沈木寒拥有一颗善嫉且变态的灵魂,昨天公司系统被黑客老K攻击,员工们忙的人仰马翻,直至加班至深夜才走人。

我故意扔了一堆文件给林鹿,待营销部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才说,走吧,明天再做。我将她留在公司备用的一把小红伞藏了起来,她打沈木寒电话,关机,又用手机软件叫车,没人接单,我这才撑了伞出去,一把揽住她肩,很大男人地说,走,我送你。

她犹豫着推辞,我知道她在面对沈木寒时的怯懦,故作平淡地说,林鹿你放心,我不靠近公寓,不会有人看到,你瞧,这么大雨,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她纠结了好一阵,终于上了车。

我将车停在她小区门口,将伞塞进她手中,意料之中地看到一辆香槟色的车嘎地一声斜冲出来。

沈木寒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命令她,上车!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今天看到她一身伤,本就是预料之中的,可心中总像是扎了一根刺似的,不痛,却有点难过。难过之后,是盛大的愤愤不平。昨晚打一巴掌今天再赏一捧玫瑰,她不嫌委屈。

贪财,爱慕虚荣,抱着公司董事公子的大腿死活不放,活该!别人如何议论她我从不在乎,我只是心有不甘,因为我觉得能治好我病的女人应该是清新脱俗不染尘埃的谪仙下凡。

我一直没能搞清楚她是身不由己,还是乐此不彼。但我知道在这世上,有一种人是活脱脱的被虐体质,挨打就像吃了蜜糖一样,不仅悉数受着,时不时的还要向执鞭者炫耀有多甜。

可她总是一个傻农夫,沈木寒是被她揣在怀中的蛇,准备伺机下口给她致命一击,她却不自知,乐在其中。

真是一个傻女人。

嗯,最合适做成提线木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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