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高三下半学期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的表彰大会。
学校的老校长是个很慈祥话也很多的老头，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场会没有两个小时是结束不了的。温婉因为腿伤，拜托叶深帮自己请了假，不去操场开会。
表彰大会很没有意思，先是校长讲话，然后是副校长讲话，再然后是训导主任讲话。等他们讲完，便是学生代表讲话，文科班的学生代表讲完，理科班的学生代表继续讲。
叶深个子高，站在最后一排，还比前面的同学高半个头。宋辞戳了戳他的胳膊，说：“深哥，你看，隔壁班的那些女生又在偷偷看你。”
他抬眼看向正在看台上讲话的学生代表——今天早上到学校之后，宋辞就耍宝一样蹭到他面前，说：“老大，你猜这次月考的第一名是谁？”
他径直越过宋辞，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安宁来得早，正趴在座位上写作业，见他来了，抬头一笑：“恭喜你啊，这次又是第一名。”
叶深没有做声。
安宁强了宋辞的台词，他一脸幽怨，又问他：“那你知道这一次的第二名是谁吗？”
“不想知道。”
宋辞压根没有尊重他的意见，说：“好像是个叫林煜方的小子，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啧啧，都高三了居然还冒出这么一匹黑马。”
叶深好歹掀了掀眼皮子，从书包里摸出温婉的请假条往办公室走去。巧的是林煜方正好也在教导主任的书桌前，死乞白赖地求他：“主任，求你了，这一次学生代表发言就让我上吧。为了争取这次机会，我这个月勤勤恳恳，不舍昼夜，悬梁刺股，好不容易取得现在的成绩。”
他求得很真诚。
叶深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训导主任和林煜方一同转过头。林煜方现在看到他，颇有一种见了大舅哥的感觉，朝他笑了笑。训导主任被林煜方磨得没了性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吧好吧，就你了，回去准备演讲稿吧。”
然后林煜方作为这一次的文科班代表上台发言。
太阳升起，渐渐热了起来，操场上听了一上午讲话的学生们都有些疲倦。
下面的人并不在乎讲台上讲话的人是谁，只在乎无聊的大会什么时候结束。
直到林煜方握着话筒大声地喊了一声——高三四班的温婉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自从上次我经过多……
林煜方话还没有说完，话筒就被站在一旁的教导主任抢了过去。教导主任脸色变得煞白，清了清嗓子吼道：“刚才都是意外，现在大家原地……”
“解散”两个字没说出口，林煜方又像只猛虎上前劫了话筒，他大声地喊：“温婉同学，我是……”
教导主任和林煜方在台上发动了一场争夺话筒的战争，两人谁也不让谁，台侧学生会的都看呆了，愣了片刻才冲上去帮教导主任。
林煜方像是给这些疲倦的同学们打了剂强有力的鸡血，操场上顿时滚锅一样沸腾起来。大笑，口哨，叫好在操场四周此起彼伏。
当她一瘸一拐走进校门的时候，刚好遇到暴乱的开端。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从生锈的铁栅栏望过去，看到混乱并欢呼的草场，以为下午要放假。
站在靠近大道这边的班级，有人认出了她，指着她说，“那不就是高一五班的温婉？”
同学们像就在笼中的鸟，纷纷躁动起来，嬉笑着像温婉奔去，还不忘掉头对林煜方说，“放心，我们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温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乌泱泱一群人压过来，竟然也下意识开始一瘸一拐奔跑。整个学校像沸腾的水，如燃烧的火。
她一跑，带动着这个操场庞大的人群都开始流动，追她的大部分是要看看这个被当众告白的女生是如何好看；起哄的，是想替林煜方截住当事者促成一对“佳偶”。他们一起尖叫，一起奔跑，一起大笑，像笼子里关久了的鸟，恨不得学校从此垮掉才好。
操场上空，林煜方好不容易又抢到话筒，告白仍在回荡，“我最不后悔的事情……”
又被打断了。
那比一切运动会的进行曲还要振奋人心，全校的师生乱成一锅粥，校长气急败坏喊着切成上课铃声，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将林煜方拖到台下控制住。此时此刻，只有孩子们团结在一起，他们欢叫，他们奔跑，中途不忘热心肠地回头通知林煜方：“我们一定把人带到。”
温婉不明所以，像只无头苍蝇嗡嗡乱转，身后他们的欢呼声让她心悸。
她爬到二楼，洪水般的脚步声跟着进了教学楼。在经过拐角的时候，斜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了杂物间。
她心有余悸一回头，撞到张冰块样的脸——是叶深。
春末已隐约有了天热的气势。
闷热的气息在杂物间氤氲开来，温婉脸上又红又热，抓着他的白衬衫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深黑眸盯着她看，撒了一个谎：“校长让高三最后一名去台上作检讨。”
温婉眼珠子浸得亮亮的，脸色显得更红，懊恼地问，“那怎么办？”
叶深说，“还有一周就艺考，考完之后我给你补课。”
温婉可怜巴巴地问：“我真的是最后一名吗？”
叶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谎言，还好同学们带着千军万马之势追了上来。叶深将她往里面扯了扯，杂物间废弃的课桌椅子堆得满满当当的，转个身的功夫都觉得拥挤。她脚上站不稳，几乎是扑了过去，叶深下意识去搂着她的腰。
瞬间两人距离极近，近得她可以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近得他可以低头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心口微窒，转身把她摁在椅子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温婉立马把嘴闭得紧紧的。
这场闹剧几乎持续了整个上午。
他们俩一直待到中午饭时间，才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