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之下的皇帝连声叫喊着,只是没等武士走进大殿拖走李泌,便有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陛下为何如此愤怒?”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穿着一身大红色宫装的杨玉环从外面走进来,她笑吟吟的看着李泌:“我道是谁,原来是李泌惹得陛下生气……李长源,你还在修道么?”
李泌和王维连忙拜见贵妃娘娘。
看到杨玉环,皇帝陛下的怒气便消了几分,他冷笑指着李泌:“修道?我看他是入了魔道!竟然敢大胆包天的给皇甫惟明求情!”
说着,皇帝又是一拍桌案:“李泌,别以为贵妃来了,你就可以恃宠而骄,朕告诉你,皇甫惟明的事情,朕绝对不会允你的!”
杨玉环微笑提着裙角走到桌岸边,她轻声说道:“陛下,我虽不知政事,但陛下万金之体,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动怒?”
皇帝气呼呼的说道:“还不是这李长源不识抬举?朕本来想给他封赏,却不想他一心一意为皇甫惟明求情,若不是看他还有些功劳,朕早将他下狱了!”
杨玉环颇为惊讶:“我听说李泌天生聪颖,怎么会如此莽撞?”
“聪颖?”皇帝冷笑着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当场赐给李泌“胆大妄为、冥顽不化”八个字的评语。
杨玉环静静听着,她压低声音问道:“三郎,你说这李泌一心袒护皇甫惟明,倔强愚昧也不知悔改,玉环不通朝政,但却觉得好奇,也不知道他能从皇甫惟明那儿得到什么好处,竟如此卖力的为皇甫惟明开脱罪行?”
李隆基愣了一下,他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怒气又消了三分。
为人君者,最忌恨文武百官结党营私——李泌久在西北边陲,又一力维护皇甫惟明,无意中触及皇帝心中最厌恶的两个字:“结党”。
但杨玉环这么轻声一提醒,李隆基又若有所思:不论皇甫惟明是生是死,都注定要失去应有的权势,李泌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即将比贬斥流放的人,显然并非出于私心。
杨玉环又低声说道:“妾身听人提起,说皇甫惟明在边关倒是屡立战功的……”
李隆基有些尴尬的向杨玉环笑笑,心想这时候毒酒应该已经快要送到皇甫惟明手中了,若是爱妃想要自己饶了皇甫惟明,就算八百里加急也救不过来了。
好在杨玉环没有纠结这件事情:“皇甫惟明我没有见过,但妾身倒是见过皇甫惟明的女儿几次,那姑娘的琴艺不错……”
“好好好,就饶她一条小命!”李隆基一听,连忙笑着说道:“爱妃看如何处置此女才好?”
杨玉环笑着点点头:“皇甫氏之女擅长琴艺,便让她入梨园听差吧,也算是让她将功赎罪。”
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宠幸可谓言听计从,他俯视着李泌,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李泌!”
跪在地上的李泌额头贴着地面,但耳朵却仔细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当杨玉环来到大殿之上,李泌便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有转机。
此时听到李隆基喊自己名字,李泌连忙再次叩首:“草民在……”
“看在你进献地图的份上,朕今日就饶过皇甫氏之女,”李隆基语气平淡的说道:“以后此女便在梨园献艺,你若有什么不满之处,尽管说出来于我听听。”
李泌连声说不敢。
李隆基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后背汗湿的李泌,他面带微笑,语气却依然严厉:“至于你嘛,官职就不用想了,赏赐也取消,但朕也不是刻薄的人,今日开恩,我赏你一个‘待诏翰林’的份额,至于今后能否录用为官,便看你自己的才干了!”
待诏翰林,挂名于翰林院之中,但却并非正式的翰林。
这待诏翰林与员外官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虚职。
李泌此时哪还在乎什么官职,他暗暗松了口气,含着热泪磕头谢恩。
王维站在一边却是满脸沮丧:本来听圣上的口气,是要给李泌一个不错的官职。
如果李泌谨言慎行,再借着献上地图的功劳,得个五品到七品的实授官职也大有可能。
然而这个小混蛋偏偏固执的很,不但惹恼了圣上,还死倔到底不肯松口。
如今,虽然事情结束了,但李泌的仕途只怕要化为一场镜花水月了。
唐玄宗盛怒之后有些疲惫,他挥挥手让李泌退下,然后搂着杨玉环小声说着什么话。
王维心里无比惋惜,他看着李泌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识趣的走到殿外去等候传召了。
……
李泌回到家,他向蝶舞说起今天的事情,小丫鬟不禁非常愤怒:“皇甫大人镇守边陲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陛下居然因为奸佞的谗言,直接就把老大人赐死了。”
李泌叹息着,心中也倍感无奈。
所幸,这次把皇甫姐姐的性命救下,也算是完成了皇甫惟明的遗愿了。
皇甫惟明的心愿已了,李泌松了口气之后,顿时觉得腰酸背痛——他的双腿本来就没有消肿,今日又在宫中长跪不起,腿和膝盖痛的越发厉害了。
蝶舞将李泌扶到椅子上坐着,然后拿了张小板凳,坐在他身边揉捏着李泌腿上的肿痛之处。
李泌低头看着微微嘟嘴的蝶舞,这才发现,蝶舞留在家中的衣服紧紧绷在身上。
“这套裙子有一年没穿了吧?”李泌颇为感慨的说道:“你这丫头身形长得倒是挺快,转眼间就是大姑娘了。”
蝶舞的心情又羞又怒:“你现在才知道我长大了啊?别总是把我当成小丫头好不好?哼,以后你再叫我丫头,我就三天不理你了。”
李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嗯嗯,以后绝不敢这么叫了……对了,你衣服小了,我明天去东市买些布匹回来,咱们做两件新衣衫?”
“还是买成衣吧……”这次轮到蝶舞尴尬了:“公子你知道我女工不好的。”
第二日,李泌牵了马,独自前往东市买布。
从城外到东市距离不近,李泌一人骑着马缓缓行走,不多时便快要靠近城门。
城门处熙熙攘攘,人流行走颇慢,李泌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匹缓缓向前走着。
李泌正缓缓朝前走着,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更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