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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

散 心

林越深的唇贴了过来,
带着一点香草冰激凌
的味道。

我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商场逛了一圈,这会儿我终于累得打起了哈欠。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在眨眼的一瞬间,我沿着走廊拐个弯儿,一个庞大的影子就摇摇晃晃地跟我撞了个正着,我一瞬间就被吓醒了。等看清对方是夏云她老公后,我下意识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好歹这是别人的地盘儿,我立马识时务地道歉:“对不起啊,姐夫,我没看清楚。”

“没事,没事!小姨子,呵呵,是小姨子啊!”他的身体靠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这个男人的目光实在让我不自在,仿佛那些恶心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玩意儿黏在身上一样。我绕了半步,几乎是逃似的从他身边钻过去,然后快步回到我的房间。

可是我并没有躲过去——在关门的一刹那,那只肥胖的手伸了进来:“急什么?小姨子,我们好好聊聊。”

然后,他强势地进来,突然将我拦腰抱起。我下意识地尖叫,他却用他的唇堵住了我的嘴。

我无法描述此刻的感觉,这一定是我所有遭遇中最龌龊的一刻,恐惧、惊慌、恶心、愤怒,所有的感觉都让我像个疯子一样挣扎、踢打。可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不是我遇见过的任何一种男人,他粗鲁地扒开我的衣服,然后急急地去扯自己的皮带。

我真是被吓坏了,我害怕极了。趁着他分心的时候,我一脚踹开他,然后急忙往门口跑,可是我还没跑出去就又被他拉了回来。我跟疯了似的尖叫,然后我看见门口匆匆赶来的夏云。她愤怒地注视着这一切,我张口想叫她,我求救地哭着看着她,可就在我觉得她要进来阻止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她退了一步,将门从外面关上。

她居然把门关上了!

这个世界疯了!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疯狂的。

这个喝醉的男人把我扔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压上来。我像忽然被人扔进锅里的鱼一样死命挣扎,直到在混乱里摸到床头的台灯,我毫不犹豫地抓过台灯砸向他的脑袋。

我跑出去的时候,发现夏云还站在外面。保姆、用人等人都站在外面,她们用一种震惊而又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走过去,直接给了夏云一巴掌:“你这个疯子!”

夏云果断地扇了回来,她的手虽然在抖,但是那一巴掌又快又狠,啪的一声打在我脸上。她说得理直气壮:“你不是跟你妈一样吗?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今天不是觉得这个男人喝醉酒还知道回家还不错吗?那我就让你看看他怎么不错!”

我被她打蒙了,又或者刚才的事已经让我蒙了,我居然找不到一个字来反驳。我觉得这太荒唐了,一切都是那么荒唐。我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荒唐的地方,所以我狠狠地推开夏云,跑了出去。

我像个傻子一样穿着拖鞋在这个别墅区跑,风冷冷地刮在脸颊上,刮得我眼睛疼,我脑子里跟糨糊似的一团乱。直到跑不动了,我才蹲在地上,全身发抖。

我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为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要往我身上凑呢?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我蹲了那么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的包没拿出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可我死都不想再回去了,我摸了摸,发现手机幸好被我随手揣在了衣袋里。我翻着手机里的联系人,最后给今天那个司机打了个电话。

小伙子看见我时吓了一跳,急忙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被狗咬了!”然后我走进车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我能跟他说什么?说我差点被自己姐夫侮辱吗?

那多么脏!

我跟他报了一个公寓地址。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去酒店,我记得林越深在这里有几处房产。

一下车我就朝公寓里冲。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洗个澡,把身上那个浑蛋的气息统统洗掉。一想到刚才的事,我就恨不得将身上洗下一层皮。

我脑袋里被刚才那些恶心的片段充斥着,所以,我按完密码进门后压根没注意到公寓里有光,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跟个傻瓜似的愣在那里了。

我想,今天真是糟透了!

这绝对是糟透了的一天!不然,我怎么连想洗个澡都能撞见林越深跟人烛光晚餐呢?

气氛很好,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林越深依然是那副衣冠楚楚的禽兽样,客厅里刻意营造出的微光将他深邃的轮廓照得高深莫测。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我估计他也没反应过来,手执红酒的动作一时顿在那里。

“小姐,你是?”

直到他旁边那位美女发话,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忙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你们继续。”然后我逃也似的跑出了公寓。

我刚奔进电梯的时候还听见重重的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我琢磨着:糟了,我肯定得罪林越深了!我把他的好兴致都破坏了!

我从那幢公寓里跑出来的时候还在想,我今儿出门肯定没看日历,不然,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让我遇到了呢?要是说给苏珊珊听,她肯定都不信。这是多扯淡的一晚啊!

可是,我跑着跑着就哭了,怎么忍都忍不住。半夜的风刮在脸上特别疼,跟刀子似的,疼得我都快受不了了。

一疼我就想傅靖痕,特别想,发疯似的想。于是,我跟个白痴一样去拨那串熟悉的号码——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记下来的。我听见电话那头响起嘟嘟的声音时,都觉得自己蠢透了——傅靖痕在国外呢,肯定早换号了。

可是,几秒钟后,熟悉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夏果?”

那声音仿佛我梦里无数次听见过的、温暖而宠溺的、我亲爱的傅靖痕的……

我想,我可真是太想他了,都出现幻听了。

“夏果,是你吗?”这是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要悦耳的、清晰的说话声。

“夏果!夏果!”

我慌张地按下挂机键。

我蹲在地上,一度觉得喘不过气来。我死命地捶着胸口,仿佛那样能让呼吸顺畅一点。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我太难受了,发羊痫风一样地难受。

傅靖痕,傅靖痕,傅靖痕!真的是傅靖痕!

对方很快重新拨过来,手机在我手心里振动,那串号码跟做梦似的在屏幕上闪耀。我把它捂在胸口,焐得滚烫。它一遍一遍地响,我一遍一遍地哭,放肆地、毫无顾忌地号啕大哭。

傅靖痕,我说过的那些狠话,全都是骗人的,你不要信!

傅靖痕,我好想你,想得快疯了!

傅靖痕,这次我肯定熬不过去了,怎么办?

傅靖痕,怎么办啊?

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我抽抽噎噎地喘不过气时,感觉有人摸我脑袋,温柔且小心翼翼。我以为是傅靖痕,只有傅靖痕才会这样温柔,我太想念他了,激动地抬头去看——眼泪模糊了视线,可是就算眼花,我也知道,那个人不是傅靖痕,而是林越深。

我吓了一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林越深的手僵硬地顿在半空,我看见他冰雕一样的脸倏然间一沉。我想,林越深肯定又生气了。他那样的人,肯纡尊降贵跑下来找我,肯定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偏偏我还不领情,所以他肯定生气了。

可是,我压根不想去管他生不生气。我太难受了,凭什么还要去管他的脾气?所以,我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面走。我想我得找个地儿,随便什么地儿都好,只要能远离林越深。

可我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林越深拉住了,他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吼了一声“夏果!”,好像我特别无理取闹似的。我条件反射般地就把他甩开了,然后朝他摆摆手,说:“别!”因为哭得太久,我的声音非常嘶哑,“别、碰、我,脏!”

林越深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脸黑得能滴出墨来,那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似的。我想,林越深肯定觉得我今晚胆大包天。我也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所以,他一吓,我就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但是,再害怕我都决定豁出去了。我太憋屈、太难受了,这样一想,眼泪又往下淌。我抽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压根呼吸不了。

林越深估计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居然没有发作。他伸手过来抱住我,我这次没能把他推开,因为我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整个人晕过去了。

我听见有人在我耳旁呢喃,声音又轻又温柔:“夏果,夏果。”

我想那肯定是傅靖痕,只有傅靖痕的声音才会这样动听,只有傅靖痕。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高二那年,树上所有的叶子都掉光了,很快迎来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树枝上,把那些枝丫压得往下垂,而我把手揣进傅靖痕的羽绒服里,觉得真是暖和。

傅靖痕低下头来哄我,他的唇就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朵上,我觉得又痒又麻。他说:“夏果,我给你织副手套怎么样?”

我的嘴角就悄悄翘了起来。

我还没得意多久,傅靖痕就哄骗我说:“我给你织副手套,你给我织条围巾,围巾可比手套好织多了,好不好,夏果?”

我才不要!我压根就不会!

可是,傅靖痕整整缠了我一个冬天,他总是在我耳边呢喃:“夏果,好不好?夏果,夏果,好不好?”

“好不好,夏果?”语气既温柔又宠溺,甜得像蜜。

那条围巾直到春天都快到了我才织出来。它太丑了,织得歪歪扭扭的,还有掉线的地方,我都想扔进垃圾桶里,可是傅靖痕宝贝一样地抢了过去。然后,那整个春天,我都看见他像个傻子一样围着那条灰色的围巾在学校里招摇过市,舍不得取下来。

我在那样的梦里,一点都不想醒。

我以为我睡了很久,其实不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林越深的手掌还覆在我额头上,见我醒了,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打电话。我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体温正常,为什么额头温度还是那么高?”那口气,啧啧,跟皇帝似的,我估计电话那头的人肯定都特别想把电话挂了。

我转了一下脑袋,看见床头搁着的温度计,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林越深刚刚说的是我。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是挺烫的,再看看盖在身上的被子——我说我怎么这么热,估计刚才哭过头了,现在又憋在被子里,不烫才怪。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挺矫情的,居然都哭晕过去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脑子有点乱,这时,林越深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掉了,然后过来拍拍我的脸:“夏果,起来,我们去医院。”然后作势就要过来抱我。

我翻了个白眼,干脆把被子拉上来将脑袋捂住了。我破罐子破摔地想,今儿反正都把林越深得罪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条。我就是想再睡一觉,最好还能把林越深气走。我可以睡上三天三夜,说不定就睡死过去,醒来后我就重生了,发现自己在高一那个夏天。我肯定不会再那么矫情地拒绝傅靖痕了。

我果然看多了言情小说。

可是,林越深今天脾气特别好,一反常态地居然没有被我气走,而且特别耐心地过来揭我的被子,我都被他弄得不耐烦了。

我决定加把火,于是我把被子一掀,坐起来狠狠地瞪着他。我今儿真是完完全全豁出去了,要搁平时,别说瞪他了,就是多瞅他几秒钟,我都得哆嗦。

所以,当林越深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那模样好像在说“夏果,你能耐了”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想,我豁得太过了,我刚才肯定把脑子哭坏了,要不然我怎么敢瞪他呢?

我立马解释道:“我没生病,就是有点热。”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又有点别扭。

林越深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我看也是,还有力气瞪人。”

然后,他走过去打开衣柜,翻出一套男士睡衣扔了过来:“去洗澡。”

我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是男士睡衣?

但是,林越深显然没理解我的意思,以为我在故作矫情:“你有带睡衣过来?”是不耐烦的口气。

我摇摇头,嘀咕道:“这儿不是有女人吗?”

闻言,林越深的脸立刻又黑了,我急忙识相地将睡衣拿在手上。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哭坏了脑子,绝对的。穿他女人的睡衣,我还不如穿他的呢!我纠结什么啊!

然后,我拿着睡衣从一身低气压的林越深身边小心翼翼地缩进浴室去了。

我泡在浴缸里的时候,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林越深今天太不正常了,他刚刚居然没有生气,他居然还想带我去医院!他是脑子被烧坏了,还是他是穿越来的?又或者,他是觉得我今儿哭得太狠了,等明天再来收拾我?

一想到他是等着明天再收拾我,我就觉得还不如他现在就发作。反正我今儿都豁出去了,说不定还能有骨气地跟他对着干,要换了明天,我肯定得蔫下去。

好吧,其实我现在已经蔫下去了。

我穿着林越深又大又宽的睡袍束手束脚地出来时,发现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因为他背对着我,所以他没看见我出来。我听见林越深对着电话那头说:

“查清楚了?”

“那她有没有怎么样?”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声音特别严肃,隐隐还带着怒意,跟个黑社会似的。我想可能哪个倒霉蛋得罪他了,真是可怜!

我正替那个倒霉蛋默哀,林越深突然挂了电话,转身看着我。他的眼神特别幽深,修长的身形映着落地窗外整个城市的灯火,显得越发高大挺拔。他那样看着我,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看透似的,又仿佛带了点迷惑——总之,那绝对不是我熟悉的林越深的眼神。

我被他看得腿都有点打战,我想:糟了,林越深肯定忍不住要发作了。我下意识地想反身把自己重新关进浴室。

“过来。”林越深启唇,声音染了夜里的清冷。

我不敢反抗,颤抖着小腿儿走了过去。我想:报应来了,报应来了!叫你找抽,得罪林越深!

可是他太反常了,反常到我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

结果,他没有收拾我,只是将我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帮我擦头发而已。而且,他的动作特别温柔,跟帮他的爱犬洗完澡后擦毛的动作一模一样,我简直受宠若惊。

其实,林越深也不是没帮我擦过头发。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他是宠过我一阵子的,那个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这项活动,通常擦着擦着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可是,林越深今天很规矩。我本来心惊胆战地以为他会碰我,身体甚至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发抖,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说。

渐渐地,我放松下来。我今天太累了,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一双手环住了我,非常温柔。

我大概是昨晚上哭得太累了,所以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地好。我从来没睡得这么香甜过,至少跟林越深待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过。所以,我醒来看见夏雨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子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手指紧紧抓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又好像怕吵醒我似的一动不动地半趴在我床边,不知道这样维持了多久。

我急忙心疼地问道:“谁欺负你了,夏雨?姐姐帮你收拾他!”他水灵灵的大眼睛立马更加幽怨地看着我了。

我这才想起我昨晚跑得太急,把这个小子丢在夏云那儿了,难怪他的眼睛这么红。

他怎么在这儿?林越深把他带回来的?

那昨晚的事,他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了,不然夏雨不会在这儿。

我打了个寒战,立即从床上坐起来。

林越深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安慰了一会儿夏雨后,我便牵着他去了客厅。林越深正在客厅里吃早餐,晨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洒在他精致深邃的五官上,居然显出一份暖意。我握着夏雨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还好他的生活助理克莉斯站在他身旁,看见我出来,她很友好地对我笑了笑。我回了一个微笑给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走过去。

我可能太紧张了,紧张到忘了自己穿的压根不是自己的睡衣。林越深的睡衣又大又长,我刚要坐下的时候被小心翼翼盯着林越深的夏雨踩到衣角,然后悲剧就发生了——我一个不稳就磕在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还好我没真的摔下去。我重新坐好,这才发现林越深在看我,目光幽深,带着那么一点我熟悉的味道。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这才发现睡衣上面两颗扣子松了。

我急忙将纽扣扣好,脸不争气地红了,连克莉斯都忍俊不禁,别过脸去。

林越深放下手中的刀叉,忒大爷地下了命令:“去把衣服换了!”

克莉斯拿了一套衣服过来,我赶紧灰溜溜地回房间换衣服。等我换好衣服重新出来的时候,林越深已经吃完了,坐在那儿看报纸,夏雨则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喝牛奶,还时不时抬头好奇地瞅他一眼。

我坐到夏雨旁边,克莉斯端了一份早餐上来。我没有什么胃口,我很想知道林越深会怎么处理这事。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的时候,他放下手上的报纸,很随意地瞅了我一眼:“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啊?”我愣了一下,有点跟不上林越深的思路。

林越深显然不会有耐心跟我解释,还是克莉斯推了几份介绍旅游景点的小册子过来,我才知道林越深是想让我旅游来着。

可我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克莉斯补充说:“夫人可以跟先生出去散散心。这个城市有很多特色景点,您选一个喜欢的,我马上去准备。”

我刚想拒绝,却看见夏雨偷偷看过来,眼珠子盯着我手上一张介绍动物园的小册子上,然后抬头期盼地注视着我。

“要不,我们去动物园?”我试探着说了一句。

夏雨脸上立马露出兴奋的表情,而对面林越深的脸色就不那么自然了,我总觉得他的脸抽搐了一下。

我想:其实这样也好。林越深肯定不会无聊到陪我们去动物园那种地方,那我就单独带夏雨去好了。

可是林越深并没有反对,他居然真的肯纡尊降贵。

所以,一路上我都有点不自在,我总觉得跟林越深去动物园是一件诡异的事。

夏雨就不一样了,他兴奋极了,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又时不时偷偷去瞧身边的林越深。我真担心林越深要是被他盯烦了,会不会让人把他从车里扔出去,所以,我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把小册子拿出来,指着上面的动物,问他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我觉得,小孩子嘛,大概都喜欢得到表扬,所以夏雨一答对,我就夸他。

我很惊讶,因为夏雨好像全都认识,且知道得十分详细,甚至连有些我不认识的鸟类,他都能很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名字。很快他就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有一次干脆抢了我的话,指着图片上的大熊猫问我:“这个?”

我没弄懂他的意思,我觉得他不应该不晓得这种动物才对,可是我还是跟他说了“熊猫”两个字。

夏雨摇了摇头,然后,我看见他大胆地拉了拉身边林越深的衣角:“叔……叔,这个?”说完后,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想:小子,你卖萌的时候先看清对象成不?

我吓了一跳,真担心林越深会不理他。要真是这样,这小子肯定得受伤。我几乎都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子了。

然而,林越深看了他一眼,微微扬起了嘴角,眼睛里露出一点兴味。我听见他问夏雨:“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对一个四岁的孩子使用疑问句!

然后,我看见夏雨也瞬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把小册子翻到介绍熊的那一页,指了指,又翻到介绍猫科动物的那一页,最后比画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猫……和熊,怎么生熊猫?不……科学。”

我:“……”

林越深哈哈大笑起来,他摸了摸夏雨的头,把夏雨抱在自己腿上,又侧过头来看我,看我跟看一个白痴似的。他说:“你有没有测过这小子的智商?”

我:“……”

“刚刚他陪你玩了一个很幼稚的游戏。”

夏雨不好意思地瞅着我,脸红红的。

我:“……”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out了。

我还真没测过这小子的智商,我跟莫医生都扑到夏雨的心理问题上去了,压根没想过这小子也许特别聪明。

我看着林越深怀里好像突然跟聪明挂上钩的夏雨,脑子有点晕。

我们那天还真的特意去了动物园里的熊猫馆。夏雨因为个子太矮,肯定不能看清楚,我本来打算把他抱起来的,林越深却抢先一步抱起了他,动作特别自然。偏偏夏雨也自然得不得了,他胖嘟嘟的手指指着园子里一对正在啃竹子的熊猫,激动得小脸通红:“叔……叔,你看!”

我低头瞅着自己空空的手掌,不知怎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林越深瞥了我一眼。他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似的,很快就别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虽然夏雨看得津津有味,小手死死地握着栏杆不肯走,但是林越深很耐心地跟他解释,说后面还有很多馆可以逛,并且待会儿他可以亲自喂长颈鹿,他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松开了。

然后,林越深一只手抱着夏雨,一只手非常自然地牵起我,跟牵一条大型忠犬似的。

我被他这种类似于安慰的动作彻底惹毛了,心里想着:呸!谁要你同情?夏雨那是年龄小,识人不清,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

我决定转移夏雨的注意力,于是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夏雨,肚子饿不饿?姐姐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夏雨搂着林越深的脖子,低头小心地看了抱着他的林越深一眼,然后又可怜兮兮地瞅着我:“想……想喂……长颈鹿。”

我听见林越深轻笑了一声,连肩膀都微微抽动着。

太没面子了!

我暗暗咬牙,一路上都在想着该怎么把夏雨抢回来,不能让他被林越深骗了,那太危险了!

所以,等喂完长颈鹿,一出儿童动物乐园,我就作势要抱他。我说:“来,夏雨,到姐姐这儿来,叔叔抱累了。”我还特地把“叔叔”两个字咬得极重。

林越深挑了挑眉,警告地睨了我一眼,我全当没看见。

夏雨一点都没有要到我怀里来的意思,他把脖子缩进林越深怀里,脸红透了,跟林越深咬耳朵:“想……尿尿。”

他的举动显然取悦了林越深。我看见林越深忍俊不禁地把夏雨放下来,然后牵着他的小手,说:“走,姐夫带你去洗手间。”

我:“……”

事实证明夏雨果然智商高,林越深就纠正了他那么一次,后来他但凡有什么要求,就“姐夫”“姐夫”地叫,虽然发音还带着童音的别扭和稚嫩,但是林越深显然十分受用,通常摸摸他的头,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全部满足他。

所以,一整天夏雨都处在兴奋和激动中,玩得特别高兴,最后累得在林越深怀里睡着了。

坐进车里后,林越深小心翼翼地帮他换了一个舒适一点的姿势,又吩咐司机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一点,然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他身上。我很少看见林越深这么耐心又细心的样子,一时有些发愣。

“怎么,还在担心他被我收买了?”大概怕吵醒夏雨,林越深和我贴得特别近,鼻息喷在我脖颈间,轻笑着问。

我一下就怒了,侧过头,大义凛然地小声教训他:“你那是溺爱!你怎么能让他吃两个冰激凌呢?等着吧,今晚他拉肚子的时候,我就跟他好好分析一下你的险恶用心!”

我被林越深气糊涂了,一转过头去就看到他那张皮肤好得可以去拍广告的脸、鼻梁完美的弧线、扇子一样纤长的睫毛,还有微微勾起的嘴唇。我们离得太近了,近得他脸上的毛孔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下意识觉得这个距离很危险,可还没躲开,就看见林越深眼睛一眯,嘴角一勾,唇就贴了过来,轻轻啄了我一口,带着一点我们刚刚吃过的香草冰激凌的味道。

我是从苏珊珊那儿听到林越深是怎么处理那晚那件事的。

当时,苏珊珊整个人瘫在身后的沙发上,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笑得花枝乱颤。她说:“夏果,我还以为你那个高贵得跟天鹅似的姐姐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嫁给了一个暴发户,没想到还有更惨的。你知不知道,最近大家都在传,她老公被人……了?”说着,她比画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我心底忽地一跳,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杀了?”

苏珊珊笑得捂着肚子,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儿:“比那个更惨!哈哈,笑死我了!你说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那人太狠了!他的命根子居然被人切了!”

我愣了一下,脑子还有点迟钝。

“你说这事好不好笑?这还不是最劲爆的。我跟你说,”她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八卦道,“本来那个被人切了也没什么,夏云不是刚跟他生了个儿子吗,他好歹还有个后啊!可是,最近大家都在传,那儿子压根不是他亲生的,是夏云在外边跟别人的种!”

我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跟个白痴一样傻傻地盯着苏珊珊。

“最近他们两个人在闹离婚,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苏珊珊看我表情不对,啜了一口桌上的果汁,收敛了脸上的情绪。

我知道什么!我最近天天被老太太勒令快点将夏雨打包到国外去,就差没跟老太太吵起来了。我连吃饭都得把脸埋进碗里,免得老太太看我不顺眼。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不是一向跟夏云不和吗?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些会跟我一样兴奋呢!”苏珊珊磨着她的水晶指甲,幽幽地瞅着我。

于是,我冲她笑了一下,别别扭扭的。

“算了,人家都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俩再怎么不和也不至于在对方伤口上撒盐,咱不说这个了。”

接着,苏珊珊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我看着她被唇彩勾勒得鲜艳欲滴的嘴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脑子里一片茫然,压根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可是,我想,我跟夏这样子算什么?一想到她那晚绝情地将门关上的样子,我就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她。我想她肯定也特别恨我,谁让她妈是被我妈气死的呢。

我们俩这辈子是彻底谁都没法原谅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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