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尤其到了夜里，嗖嗖的冷风侵入骨髓，纵然是天子脚下，北京城每个冬天都会有大批的倒卧。也有一些流浪汉能挨过去，那就得自己找辙了。
有些个饭馆会有一些烙饼的大铁桶，这些铁桶还有一些灶为了第二天早上能做生意都不会灭火，直接拿个青石板之类将灶口盖上，那些个炭火能闷一夜不灭，第二天通通就着。于是有很多流浪汉就趴在这些个饭馆灶台的墙外面蹭暖，北京人称呼这些流浪的就叫趴排子货。
刚才从李宗方身边跑过去的俩人就是冲到饭馆外墙抢地方去了。
李宗方看看四周把脑袋一缩也往那饭馆走了几步，实在没法儿自己是不是也在这里趴排子？
有几个流浪汉抬起头瞅了瞅李宗方又趴下了，李宗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心想还是算了吧。他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往天桥方向走了一段儿。
这时李宗方发现路边一家茶馆里还有灯光，里面似乎还有人影，哎，要不要去尝试敲个门花点钱凑合一宿呢。
走近一看，这家茶馆里还飘出来一阵烙饼和小米粥的味道，看来这是一家兼营餐食的茶馆。李宗方打定主意，自己实在不行进去买两个烙饼蹭坐一会儿，多暖和一会儿是一会儿，一夜长着呢。
李宗方抬腿走到茶馆大门口，叩了叩门，没回应儿。不甘心，再敲两下，终于有人回声了：“谁啊？”
听声音像跑堂儿的小伙计“内个，我想买几个烙饼。”
一个小伙儿从门缝看了看他：“光要烙饼啊？”
“还有粥最好。”
小伙计开门把李宗方让进来马上又把门关上了：“我说少爷，怎么这时候想起照顾我们这小生意了。”
李宗方愣了下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羊毛马甲就明白了：“我……”
这边话没说出来，那边小伙计手脚麻利的拿来几个玉米饼放在灶台上面热着，然后又端来两碗小米粥：“正好打烊了收拾完我也要吃饭，要不然这么冷的天儿谁做你生意啊。”
就着一碟小咸菜，李宗方和小伙计就在小饭馆里吃上了玉米饼小米粥。李宗方一边吃一边打量这茶馆，靠近小灶台的地方已经摆上了几个凳子拼在一起，上面铺着脏褥子，看来这是小伙计夜里睡觉的地方。
吃着饼，李宗方犹豫着问小伙计：“那个，我看你比我大点，我叫你声哥吧，晚上我能在你这饭馆凑合一宿吗？我那什么……”
小伙计喝着粥瞅了李宗方一眼：“这位少爷，您甭跟我客气。您这是跟家里闹气了吧，不好意思回家，怕回去挂不住面儿？”
“是，是。”李宗方不好意思的回应着。
“成，你要不嫌弃，晚上你就睡这儿，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
“谢您了！”一件大事解决了，李宗方松了口气，至少明天早上的倒卧里是没有自己了。
吃完饭，李宗方赶紧掏钱：“你给算算，连吃带借宿，一共多少钱？”李宗方吃了三个饼子一碗粥，还有一碟小咸菜，八个大子儿应该够了，连借宿加起来肯定不会超过自己手里的二十个大子儿了。
小伙计瞅了一眼饭桌：“您给我五大枚吧。”
“这怎么够，您瞧我吃这么多……还借宿。”
“嗨！剩菜剩饭，搁平时这样的吃食您家喂狗都不用吧，再说这地方没床没铺的，我收您钱就太不讲理了。”
小伙计收拾完碗筷又在自己睡的地方旁边拼起几个凳子，然后他把自己的褥子挪到那边凳子上，又拿出一床棉被铺到自己的凳子上：“少爷，委屈您了，凑合用我这个褥子裹一宿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在这里坐一宿都成。”
“别介，又不是没地方，您这是嫌我褥子脏啊？”
“不，不，不，我这都快冻死的人还挑什么呢，那我谢谢你了。”
李宗方合衣躺下，他一时睡不着就问小伙计：“你叫什么啊？”
“杨三宝，叫我三宝就行。您叫什么啊，少爷。”
“你别叫我少爷了，叫我小方就行。”
“小芳？哦，小方少爷，睡吧。”
看来是累了一天，杨三宝沾枕头就着，李宗方睡不着，他还在想着今天一天的遭遇，原想着今年过年可能会好过一些，没想到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己成了流浪的孤儿。今天晚上是不用愁了，可明天呢？
第二天李宗方比杨三宝还要早起了一会儿，他起来就拿起擦桌子扫地，杨三宝一骨碌爬起来拦住他：“我说少爷，您这是怎么话说的，您别干这个啊。”
李宗方有些犹豫：“我在家也干，内个，我，我，我要是今天晚上还不回家，还能来这儿再凑合一晚上吗？”
“行啊，您不嫌弃就行，您别说，昨儿晚上我头回儿睡这么踏实，以前老担心那些趴排子的突然砸门跑进来，有您当伴儿我高兴着呢。”杨三宝人很实在，有一说一。
李宗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多谢三宝兄弟！我就先告辞了，我出去找找我的朋友去。”
李宗方谢绝了杨三宝留他吃早饭的邀请，这都已经给人家添麻烦了。何况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李宗方看天已经亮了，得赶紧去天桥看看有没有上早的场子，自己试试能不能找到活计。
走到天桥市场，这里已经有一些上早的场子开场了，虽然游逛的人不多，但开场的场子也少，到底是能赚到钱的。
李宗方站在天桥市场边上一个豆汁摊位前，看样子这是个老摊位，喝豆汁的人很多。李宗方掏出两大枚买了一碗，他不是非要吃这个早饭，他是想借这个由头和摊主打听打听点儿事。
端着热腾腾的豆汁，李宗方没着急喝，他先问摊主：“请问老人家，这天桥市场里有没有一个叫三季红的唱二黄的。”
“三季红？他啊，早就不在这儿了。”
摊主认识师父，太好了。李宗方继续打听：“哦，我听说三季红以前是跟人家联穴撂地的，是跟哪家啊，您知道吗？”
“嗨！你可问巧了，三季红我那是天天听啊，那味儿地道。哦，他就在那儿，那个文武场子。”
顺着摊主的手指方向，李宗方看到那边已经围了一群人。
李宗方喝完豆汁三步并作两步往那个场子走去，刚凑近人群，他却看到了不好的一幕：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