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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石岛
——阿基哀尔的传说

解题

阿基哀尔(Ogier),亦游侠骑士中之铮铮者。他的传说和妖精有很深的关系,这一点唤起了我们的兴味和注意。

传奇小说的妖精,可以分作三种:一是住在海岛或水中者;二是住在地中者;三是住在森林、原野者。而在阿基哀尔故事(The Romance Of Ogier le Danois o, Ogier the Dane)中所描写得非常细致的,乃是第一种妖精。在这一点上,恰和阿尔托尼德(Ortnit)的传说与育温·台波尔多(Huon de Bordeaux)的传说,成了绝妙的平行。后面的两者,精细地描出了第三种妖精。

磁石岛的存在的信仰,不仅在阿基哀尔的传说里表现着,就是在天方夜谈(Arabian Nights)里,也可以看到同一的信仰。即根据The third kalenter的话,那船被逆风吹至怪海之中,因了铁钉及其他铁器的感应,被吹近黑色的磁石山去了。将到磁山石时,铁器都裂得粉碎,飞到山边去,船遂碎为微尘了。

更据泰伊罗尔氏(Tyrol)说,汉莱(Henry)的诗中,把爱尔纳斯德公(Lord Ernest)与随从等航行克雷贝耳(Kle’ber)海时,看到那块称作麦斯纳斯的岩石的事记载着:许多被吸到这块岩石下去的船,在风雨中露着惨破之状。桅竿树林一般地成了行列,在云际高耸着。爱尔纳斯德公的船,也被这块怪岩吸过去了。

磁石山的信仰,这样普遍地存在于各国国民之间。阿基哀尔传说中所表现的磁石岛的故事,也可以看作这信仰的一个反映;决不是从这故事的作者的脑中想出来的。

维多利亚(Victoria)女王时代的诗人威廉·摩理斯(W. Morris),在他的有名的《地上的乐园》(The Earth Paradise)中,以华丽的笔致讴歌了阿基哀尔的传说。那是有志于英文学者必须一读的名作。

正文

(一)

阿基哀尔(Ogier)是丹麦王之子。

阿基哀尔生下来的时候,许多妖精不知从什么地方到来,替幼儿的前途祝福。妖精女王且用朱唇吻着幼儿的嫩颊说:“妾所想念的人生下来了。”

这样一说,许多妖精便如浮在河流中的泡沫似地消失了。在座的人们面面相觑了,一时茫然着。丹麦王虽觉事情过于奇特,心里却也暗忖这孩子的前程,一定是很远大的。

却说有一年,夏莱曼王和丹麦王交战,大破之。丹麦王以儿子阿基哀尔为质,把他送到法国夏莱曼王的地方去了。王恳切地款待他,但因他破坏了父王的和平条约,做着肆无忌惮的行为,夏莱曼也发了怒,将他幽禁在圣·奥麦(St.Omer)。

阿基哀尔沉闷地虚度了用武的青年时代,被幽禁着,每日为无所事事所苦。这当儿,他和一个名叫蓓耳霜黛的少女陷入恋爱,秘密地结了婚了。

他俩间生了一个儿子。

丹麦王死了以后,阿基哀尔被许回国,遂嗣父治国。

某时,阿基哀尔到法国去探望夏莱曼王。在勾留中,其子和夏莱曼王的王子以下象棋为戏;忽然两人起了争执,互用激烈的言语争了一回以后,王子立即攫了象棋盘,向对方的额角掷去,阿基哀尔的儿子,便倒在那里气绝了。

阿基哀尔将详情向王陈诉,然而并不见王有责罚王子之意,因此,阿基哀尔用了吐火似的气概把王骂了一顿,便逃到伦巴底(Lombardy)王台第哀尔那边去了。

* * *

有两个高贵的男子,站在台第哀尔王城的高塔上,凭了窗向北面眺望着,那便是逃出了法国的阿基哀尔和藏匿阿基哀尔的台第哀尔。在台第哀尔的眉上,浓厚地漂着愁云。因为如果无情地不顾恳切的托付呢,不像是武士的行为;如果把阿基哀尔藏匿在自己的地方呢,则威振四方夏莱曼王势必举兵前来攻城。一想到此,心便非常不安了。

他和阿基哀尔每日耽忧着,因为他们觉得夏莱曼王的军马,不久即将临城。倚窗向旷野望去,只见烂熟的黄色的麦穗,随风飘舞着。在旷野的尽头,戴雪的阿尔卑斯(Alps)山,判然高耸在蔚蓝的空际。俄而在遥远的彼方,看到薄云的一般的东西了,二人向它凝视一回,知道是大队人马所扬起来的砂尘。

台第哀尔向阿基哀尔询问夏莱曼王的容貌。阿基哀尔将王的姿容备述一遍以后,台第哀尔觉得双足发起颤来了。俄而:几千兵士发着雷霆一般的声音,向城驰奔过来。

台第哀尔发疯似地问道:“夏莱曼王在哪里?夏莱曼王在哪里呢?”

阿基哀尔压抑了沸腾的血潮,凝眼望去,在波涛般涌近来的兵士里面,并没有看见夏莱曼王的形姿。

“好像没有看到夏莱曼王的形姿呢!”

台第哀尔心稍安静了,慌忙下令叫兵士坚守城廓。

法国的军队离城愈近了,在许多拿了亮晃晃的剑和盾,走近来的兵士的中央,有一群更超众的披着华丽的盔甲的骑士。他们在肋下挟了长枪,在四面骚然中,露着凛凛的气概。

当看到那个站在前头,身披黑铠的骑士时,阿基哀尔不觉惊叫起来了。黑的骑士,无疑便是气盖一世的夏莱曼王。

阿基哀尔慌忙呼喊台第哀尔,向他说:“台第哀尔陛下!夏莱曼王也在军中呢。”

台第哀尔听了阿基哀尔的话,骤然变了脸色了。他在耳边似乎听到“扑灭!扑灭!”的声音。他勉强振起了精神问:“哪一个男子就是他?”

阿基哀尔举起手来,指着军队的中央说:“在敌军的中央,身披黑铠的骑士,可以看见吧?那就是夏莱曼王。”

台第哀尔立即看到王的形姿了。一看到那个被围在几千兵中的威风凛凛的武士时,台第哀尔感到满身的力,好像已经逃跑了。

未几,激战开始了。结果夏莱曼王把城攻陷,台第哀尔跑在王的面前哀求。王悠扬地在高座上坐下,从台第哀尔手里接受了王冠。阿基哀尔杀开血路逃出城去。但因身体已疲乏得如棉絮一般,便在池畔睡着了。那时,夏莱曼王的老臣茨尔炳过来,开始将他缚住,牵到王的面前。王百般劝他修好,他却坚不允诺。王把他留在自己的宫中,恳切地慰劳他。

(二)

后来,阿基哀尔替英国的枯拉梨丝公主打退了巨人。公主因为爱慕他的武勇,和他结为夫妇,他遂做了英国的国王。几年的日月,在和平中过去了。然而他生来喜欢冒险,像停滞的湖水那样静止的生活,是他所不耐烦的。他遂离开英国,远征东方的巴比伦(Babylon)和耶路撒冷(Jerusalem)去了。

他在异境之中看尽了剑光和血色以后,乘船回法国了。船在波上漂流,他凝视着碎裂在舷边的波涛,耽于种种的思虑之中。忽而船向别的方向驶动了,舟子吃了一惊,奋力摇橹,然而好像为物所惊的马,违背了主人的意旨,只顾向前奔驰了一样;船只是斩着波涛,向别的方向进行,因此遂被屡在中世纪的传说中讴歌的那个磁石岛吸过去了。

船摇摇摆摆地被风吹了过去,和耸在海边的巨岩猛力碰了一下,一霎时船即沉入水去,只有上半部浮出在水面上。

阿基哀尔和水手们等分了船库中的食物。水手们吃完了食物,好像发了疯似的,一个个跳入黑波之中。如今只剩下阿基哀尔一个人了。他觉得身在异境之土,饿死的运命已刻刻逼近过来,而且昨天和今天,竟连互说慰语的人,也已一个没有。

他哀伤得不堪,便挺立在被波浪冲击着的船缘,悲叹一声,想跳下海去。这当儿,忽闻空中有高朗的声音:“神明引导你,到夕暮时分,走进那座在黑暗中辉耀着的城里去吧!”

他突然吃了一惊,向天空仰视。空中只有灰色的云,鳞一般地层层重叠起来。

他从破船上眺望磁石岛,尽管等待太阳下山,真等得烦厌极了。一待夕阳西沉,浓暗色包围着岛的时候,一座辉煌的宫城,忽然在岛的那面出现了。他遂鼓起了勇气,沿着岛,走到辉煌的宫城前面来。

二只颈上披着长毛的狮子,把门守着。阿基哀尔拔出剑来,将它们杀死,立即走进城去。一间广大的房子里,精美可口的食物,密密地排列的桌子;一匹毛色美观的骏马,在桌边露上愁容,把长颈垂着。他一把它饲饱,马便乱闯地跑出去了。他跟着它走去,来到华丽的寝室,不久便躺在床上,酣睡过去了。

翌朝醒来的时候,骏马不见了。他沿着一条小径走去,到了果树园。在那座园中,红得和小孩的面颊一般的苹果,累累地在树枝上结着。他漫不注意地摘了一个,吞进嘴里去,忽而觉得昏晕起来,倒下地去。

过了一会,一个玉颜的、水晶一般的女子,穿着白色的衣裳,渡空似地在为眩晕所苦的他的眼前,悄然出现了。她默默地从白鱼一般纤细的指上,脱下了指环,将它套在阿基哀尔的指上。阿基哀尔立即神志清醒,跳起来了。是一百年的日月逆流过去之故吧,他颊上涨满了年青人的血色,变成看去不过三十左右的凛凛的容姿了。

“解除我的苦痛的贵女……贵女的大名叫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凛然充满着壮年人的力。美女嫣然笑了:“妾是妖精女王穆尔盖(Morgane),当君生下来的时候,用唇吻君嫩颊者,也就是妾。今日妾整天地思念着你呢!”话还没有说完,她已转身徐徐出去了。

阿基哀尔被无形的情丝牵引着,也莫明其妙地跟了她走去。

美女的目的地,是妖精城埃怀隆(Avallon)。二人快到宫城的时候,许多妖精用清脆的嗓子,唱着微妙的歌曲出来迎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施礼。

在埃怀隆城,洋洋的音乐,像无尽的泉水似地流溢着。妖精女王将阿基哀尔领到一个高贵的男子面前来,那男子举起眼来看阿基哀尔。女王替两人介绍了,原来那位男子,便是有名的埃塞王(King Arthur)。

未几,一个妖精捧了华丽的冠冕,走到女王的面前来了。她的面孔映着无数镶在冠上的珠玉,焕然发出光彩来。女王从妖精手里受取了冠冕,突然戴在阿基哀尔的头上。在这一瞬间,他忘怀了爱妻,忘怀了儿子,忘怀了朋友,忘怀了神祗,忘怀了世界,恍然置身于甜蜜的梦境之中了。那是“忘怀的冠”,凡戴这冠的人,是会使人世间的一切都忘怀得干干净净的。

二百年的日月,流水一般地过去了。夏莱曼王和所有的游侠骑士——甚至连阿基哀尔的儿孙,也都成了冷土了。那里,法国正为强敌所困,但阿基哀尔在妖精国里,只是梦一般的过着快乐的日子。

有一天,女王举起了纤手,系阿基哀尔的冠冕。冠一落在地板上,故国的面影,妻子的面影——所有人世的面影,便在阿基哀尔的胸中,喷泉似地涌起来了。他毫不犹豫,即迫女王许他回到故国去。

女王告诉他说,所以故意将冠击落者,原是因为要他去救故国的危难,于是立即允许。阿基哀尔和埃塞王以及妖精们告了别,在洋洋的音乐声中,离开了埃怀隆城。他所骑的千里马,便是先前帮助他的拍比隆。

阿基哀尔回到了故国,以惊异的眼睨视人世的变迁。记得在妖精国只住了二十年光景,夏莱曼王,曾经和自己做过俦伴的游侠骑士——甚至连爱妻、儿子,都已被埋葬在冷土之中;而不相识的国王,已统治了法兰西了。他对于自己所爱的祖国的危难,不忍袖手旁观,遂助那个不相识的国王,把蛮横的诺尔曼(Normandy)人击退了。

虽然回到了人世,阿基哀尔仍然不知道有“衰老”这一回事;因为那只不可思议的指环,已使阿基哀尔不受催人老去的时光的影响了。

不久王死了,他将新寡的妃子做了自己的妻。阿基哀尔和妃子打扮得非常华丽,坐在辉煌的大厅里,许多武士明星似地在左右侍立着。将要举行结婚式时,不知怎的,阿基哀尔胸中涌起不安的念头来。究竟是怎样的念头呢?连他自己也觉得莫明其妙。忽而,妖精女王的形姿,在他眼前朦胧出现了,面上浓厚地漂着怨色。他觉得这正是不安之念了。

不一会,幻女举起手来,招引阿基哀尔。阿基哀尔便如着了魔似的,追在她后面跑出去了。至于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那音乐日夜不绝的埃怀隆城。

阿基哀尔如今尚在埃怀隆城。法兰西为敌所困的一天,正是他准备捧着骏马拍比隆的辔子归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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