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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猝不及防的相遇

很多年后,她一直不停地想,如果那一日的她,早数秒或者晚数秒进入大楼,应该就不会遇见楼远乔了。

任以贞一直记得她见到楼绿乔时第一眼的惊艳。

那时的楼绿乔还是一个大学生,乌黑如瀑的中分长发,精致明媚的五官,令她惊叹不已:楼远乔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其实,成熟高大的楼远乔,也并非难看的。但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那个时候,她见楼远乔如见蛇蝎。

她初次遇见楼远乔那一年,是她大三下半年。地点便是他们的楼氏君远酒店的总部大楼。三十层以下是酒店,三十层至三十六层是楼氏的办公室。

很多年后,她一直不停地想,如果那一日的她,早数秒或者晚数秒进入大楼,应该就不会遇见楼远乔了。那么后面的很多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然而,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假如的。人生永远无法重来,所以永远不知道我们选择了另外一条分叉,会造就怎样迥然不同的生活。

那日,她前往楼氏君远大楼去看父亲。她父亲任水平是楼氏的其中一名财务科长。

她如往日般进入了电梯,按下三十三层键。

此时,只听门外有人说:“请等一下。”有两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士拦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两人旋即移开身体,对身后的人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楼先生,请。”

任以贞看见一个面色冷峻的高大男子缓步进来。随后,是他的数个助理。一时间,偌大的电梯空间瞬间便狭小了起来,似连空气都被压薄了一般。

叮一声,电梯门开,父亲任水平在所在楼层等候着了。任以贞唤了一声“爸”,便走出了电梯。

任水平的目光却停留在电梯中的男子身上,他恭敬地欠了欠身:“楼先生。”

那高大男子微微颔首。随后电梯门便已关合上行了。

任水平带着她来到了财务部老大朱家宝面前:“朱小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女任以贞。”

朱家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任以贞:“听说大学是学财会专业的?”任以贞:“是的。各种证都考了。”她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朱家宝。

朱家宝翻了翻,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那放寒假的时候就来实习吧。好好做。公司发展势头非常好,接下来更是有很多发展计划,有的是机会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任以贞喜上眉梢:“谢谢,谢谢朱经理。”

任水平在楼氏任职几十年,素来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从不与人结怨,与财务部的许多人关系都还可以。所以任以贞上班后,大家都知道她是财务部老任的女儿,多少都有些关照。

托父亲的福,任以贞的实习生涯还是十分顺利开心的。

但是,从未料到,大半年后的某天,任以贞的生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亲任水平一直以来负责洛海君远总部人员的工资款项和一些现金的出入,但某个发薪日,公司上下全没有收到薪水。朱家宝发现原本在账上的用于发薪水的款子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据说楼远乔震怒,一查之下,便发现是被人挪用了。

而这个人就是任水平。作为财务部总经理的朱家宝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勤勤恳恳、小心严谨的任水平会做出这档子事情来。

对任以贞来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拿这些钱去炒股了。”

任以贞素来知道父亲喜欢炒股票。但父亲向来有分寸得很,一直是小打小闹地玩玩而已。

问了老半天,任水平才说:“以贞,我没拿这钱炒股。爸爸只是想给你在洛海买套房子而已。你看如今洛海的房价……爸爸攒了好几年,就快攒足首付了。所以爸爸这辈子才第一次大着胆子挪一下公司的款子借给你林叔叔。他本来说好只借用两个星期用于厂子里还贷的,等银行贷款下来立马就还我。就这两个星期他给我15万……我本来算好的,前一个星期就可以放回公司账上。有了那15万,咱们的首付也就够了。再说了,我们跟你林叔叔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妈妈生病那会儿你林叔叔也帮了咱们不少忙。我想不就两个星期的事情,等你林叔叔还给我,我正好给大家发工资。”

当年为了母亲的病,父亲变卖了家里唯一的房产。这些年来,父女两人一直租房住。随着洛海城房价的迅速提高,房东们三天两头地涨租。父女俩没法子,只得不停地换不停地搬,如今更是已经搬到了城郊结合带,房子也狭小得仅容转身。

所以这几年来,任水平心心念念的便是给任以贞在洛海买一套房子,哪怕四五十个平方米的小公寓也好。他总是挂在嘴边:“这人啊,手里没房子,就像浮萍没有根,东漂西荡的,没个安全感。爸爸我怎么也得想办法买个房子。”

“那林叔叔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不还钱呢?”

“可谁知道……谁知道你林叔叔厂子里的贷款批不下来,他也扛不住了。”

任以贞颓然无力地问:“那林叔叔现在能还我们多少?”

“他现在的资金链已经断裂,厂里肯定是周转不下去了。这些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估计已经离开洛海,跑路了。”任水平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准备买房的钱呢?拿出来先还公司,哪怕先还一部分也好。”

任水平耷拉着脑袋,好半天才讪讪道:“都借给你林叔叔了,他说这笔钱等贷款下来一并还我,也会给我利息,我……”

“爸,你怎么能这么相信林叔叔呢?”任以贞气急败坏。

“你林叔叔跟爸爸这么多年朋友,平日里对我们也照顾有加,爸爸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连我也骗……”任水平自知理亏,说话声也小了一半。

那一刻,任以贞只觉得两眼一抹黑,恨不得立刻晕死过去:“可这不是我们家的钱,这是公司的钱!你知道这么做的严重后果吗?!”

“有可能你林叔叔也不是故意骗我们的。他原本以为银行会继续放贷的。谁知道银行会突然卡他,收进了款子就不管他企业死活了呢。你林叔林婶这些年也不容易,虽说是五六十个人的小厂,可也等于给社会解决了五六十人的就业问题。你林叔叔肯定是遇到了难处,否则他决计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给林叔叔说好话。任以贞面对着善良懦弱的父亲,实在是又气又恨又心疼。

万般无奈之下,任以贞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家宝:“朱经理,是我爸一时糊涂。钱目前我们只能补上这些,请你想办法帮忙跟楼先生求求情,剩下的钱我们一定会补上的。请他高抬贵手,不要告我爸。”

那少少的一点钱也是她大学打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加上男友宋正风的支持,可对那么大一笔款子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里的一毛而已。

朱家宝叹了口气:“以贞,我进财务部的时候是从最基础的出纳做起的,在我入这一行的时候,你爸爸他教了我很多。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作半个师傅。这一次,他真的是糊涂了。但你放心,能帮忙我肯定帮忙。我再去向楼先生求情看看。但是按我对楼先生的了解,他向来最厌恶这种事情了。能不能帮上忙,我真的没有底。”

朱家宝这番话已经足见情义了。任以贞感激涕零。

但结局如朱家宝所料,楼远乔对财务部发生的这件事情特别重视,对朱家宝这样说:“你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点,我不否认。楼氏发展到现在,离不开这些老臣子们的辛苦贡献。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正因为楼氏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不容易,所以更要事事有规矩。这件事如果不严厉处置,就这么轻轻放过的话,以后你还怎么管理好整个财务部。”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朱家宝便不好再多为任水平求情了。

“这样吧!如果他们能在这个星期把金额补上,我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让他自动辞职了事。但若是不行的话——”说到这里,楼远乔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轻描淡写道,“我的意思是杀一儆百,做一个典型出来。”

朱家宝一凛。按楼先生的意思,这任水平的官司是吃定了。

不得已,她也只好打了任以贞的电话:“以贞,对不起。我没帮上半点忙。”

任以贞一直期盼的心瞬间掉进了冰窟:“朱经理,楼先生怎么说?”

朱家宝:“楼先生只肯宽限一个星期给你们还款。一个星期以后要是还不了这笔款子,还是决定要告你父亲。”

一个星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任以贞失魂落魄地挂上电话。

任水平似早已料到般,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就这样吧。以贞,是爸爸做错了事,爸爸我应该要接受惩罚。”

“爸,这么大的一笔金额,如果判刑,你要坐好些年牢的!”任以贞心急如焚,怎一个愁字了得。

任水平:“小贞,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到了这个地步,任水平就什么都跟女儿坦白了,“爸爸我活不了多久了。就让公司告我坐牢吧……”

任以贞如触电般地抬头,嘴巴张了又合了半天,方呵斥道:“爸,你在胡说些什么!”

“爸没有胡说。前些日子,爸爸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说爸爸肺上有个阴影——爸爸瞒着你去了几次医院。最后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医生说爸的癌症已经到晚期了。

“是爸爸太贪心了。一心想在走之前给你把房子买了,想走也走得安心些,所以就一咬牙,把钱挪给了你林叔叔。”

“爸,你别瞎说。反正我是不会相信的。”任以贞后退一步,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

“我这就去拿报告给你看。”任水平慢腾腾站起了身子。任以贞凝视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和稀疏的发顶,她第一次觉得爸爸真的老了。

那一瞬,任以贞无声无息地红了眼眶。她知道,父亲不会拿绝症这种事情跟自己开玩笑的。

这是真的!

任以贞没法子,只好去求楼远乔。

第一次,她根本没能够接近他。楼远乔平日随身有一名助理一名保镖,随时帮他处理特殊状况。她就被拦在了安全线外,眼睁睁看着楼远乔上车离去。

第二次,她不顾他助理的拦阻,请他高抬贵手放过父亲。但楼远乔目不斜视,冷冷地转身而去。

第三次,君远酒店的大门口。楼远乔大约不胜其扰,他双手抱胸,耐着性子对她说了这么几句话:“你倒是个有耐心的人,可惜你父亲的事情,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任以贞:“请楼先生高抬贵手,不要告我父亲。那些钱,我们一定还。”

楼远乔嗤声冷笑:“还?要是能还的话,这件事情早遮掩过去了,公司也发现不了。”

任以贞:“楼先生,可不可以让我们分期还?”

楼远乔:“听说你也在财务部。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你的工作也会没有。”他抛下这句话而去,留下任以贞不知所措地留在原地。

求情不成,还搭上了工作。

第四次,是深夜。任以贞在车库等到了他。楼远乔那天心情不好,面沉似水,极不耐烦:“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任以贞:“楼先生,我知道是我爸爸的错,我这样求你是有些过分,很令你为难。但为人子女的,没一个是不爱父母的。自己父亲出事,总是希望能为父亲做点事情。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楼先生,我爸爸他只是一时昏头了。他生了重病,熬不过一年半载了。他担心他走后,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想给我买个小房子,想要我在这个城市有个属于自己的窝,所以他才会偷偷地挪了钱去借给别人赚些小钱的。

“楼先生,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是我父亲罪不可恕,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我明天还是会继续来的。”

那一次,楼远乔默默地注视着任以贞离去的纤弱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所说的话触动了他,他一时竟对她涌起了淡淡的说不出的幽微感觉。

她应该只比绿乔大三四岁吧?!若是换了是自己的妹子——绿乔这样子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求人——

那一刻的楼远乔有一点点的心软。

第五次,是个瓢泼大雨天。任以贞撑了把透明的伞,瑟瑟地在风雨中等他。

楼远乔的车子一出车库便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湿透了,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楼远乔沉吟数秒,让司机停车。他按下了车窗。

任以贞惊喜上前:“楼先生。”

她连声音都是发颤的。楼远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伸手打开了车门:“上车。”

任以贞一怔,隔着雨帘与他四目相望。楼远乔面无表情地再度重复了一遍:“上车。”

任以贞收了伞,坐上了车。欧式的顶级豪车,空间宽敞。可四周都充满着楼远乔的男性气息,且他离她不过几十厘米,无论她抬头抑或是低首,都无法逃避他强烈的存在。

楼远乔:“你住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任以贞:“楼先生,我不用你送。我只求你高抬贵手,饶过我父亲这一次。他真的得了绝症,这是他的化验单。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她从包里翻出了化验单,双手递给了他。

“楼先生,请你不要告他了。钱我一定会还的。这是我写给你的欠条,你给我个账号,我每个月会分期打进去的。楼先生,我保证我一定会做到。我一定会还清这笔款子的。”

任以贞眼圈发红,但她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掉落下来,十分的楚楚可怜。楼远乔别过头,移开视线:“我考虑一下。”

任以贞欣喜道:“谢谢楼先生,谢谢楼先生。”

第六次,是楼远乔打电话让任以贞去他办公室的。任以贞忐忑不安地敲门而入。

楼远乔坐在简洁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办公,抬头见了她,只说:“等我一分钟。”他埋头于文件中。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玻璃窗探进来,将他整个人披上了一层淡淡金光。

楼远乔很快处理好文件,抬头道:“坐。”

任以贞在他办公桌前入座。她正等待着他要告知的结果。

“任小姐,我答应你们分期付款的要求。还有,我也决定不告你们。”整个楼氏集团为楼家所有,并不是上市公司,所以楼远乔答应之事,便是公司之决定。

任以贞欣喜若狂,迭声道谢:“楼先生,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楼远乔不由得一怔。平日里看着那么温润浅静的一个人,笑的时候竟然甜美如斯。

那个时候的任以贞并不知道,日后的她会与楼远乔有那么多的纠缠。而楼远乔亦是始料未及。

再一次遇到,是在某个咖啡店。任以贞下班后赶来这里兼职。

如今的她,除了要照顾开刀后的父亲,还在某个小公司做财务外,下班还必须赶到这里兼职晚班的工作。忙碌至极,任以贞常常恨不得一天掰开当作三天用。

楼远乔来的时候,任以贞正在收拾桌子。她见有客人在邻桌入座,便取了餐单,含笑上前:“您好。”

那人缓缓抬头,任以贞不禁一呆,竟是楼远乔。自打他答应她分期付款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些日子,她每个月都会有笔钱准时存入他卡中。

任以贞忙道:“楼先生,你好。”楼远乔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在这里工作?”

任以贞点了点头:“这里晚上可以兼职。”她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两人云泥之别,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做人最最忌讳的便是把别人的客气当成自己的福气。

楼远乔翻了翻菜单,点了份咖啡还有份牛排。任以贞下单后,便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楼远乔埋单的时候,任以贞客气道:“楼先生,不介意的话,这顿我请你。就当我谢谢你的帮忙。”

楼远乔坚持道:“不用了。”任以贞只好接过钱,去埋单。

回来的时候,楼远乔已经不在了。另一个服务生陆璐对她说:“刚刚那位先生说,剩下的钱给你做小费。”

任以贞看着手里的八十几元零钱,一时没作声。

过了几日,楼远乔又来,他特地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

任以贞照例拿了菜单微笑上前:“楼先生,你好。”楼远乔看也未看,只道:“来杯蓝山和你们这里的招牌烤牛排。”

任以贞去下单。不过片刻,便给他热气腾腾地端了上去。

她把上次的零钱搁在桌上:“楼先生,小费不需要这么多的。”楼远乔也不说话,沉默地开始用餐。

这次很奇怪,楼远乔用餐完毕后,并未离去。他只是吩咐她收拾了餐桌,然后取出了手提电脑和一堆文件,开始低头办公。

中途,任以贞蹑手蹑脚地上前,给他添了几次咖啡。还有尽量不把其他客人往他所在的角落带,怕影响到他工作。

他帮她那么大的忙,她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那一晚,他一直工作到他们快打烊方离去,与上一次一样,他又留下了八十几块的零钱给她做小费。而她搁在桌上的零钱他依旧原封不动地放着。

隔了数日,楼远乔又来了,点了同样的咖啡和同样的牛排。用餐完毕,打开电脑处理公文。

后来,楼远乔来她们店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甚至有的时候,一星期会过来两三次。

每次用完餐,他都会开始有条不紊地办公,然后在他们打烊时离开。

任以贞为了他着想,向他提议过:“楼先生,要不你在我们这里办张卡吧?充值有送金额的优惠。每次消费都可以在里面扣。”

楼远乔沉吟数秒,点了点头:“好。”

于是,他办了一张他们店最高金额的会员卡。然而办卡归办卡,他每次还是付现金,给她留下一笔小费。

任以贞问他:“楼先生,会员卡呢?可以扣费。”但楼远乔十次中九次会给她说:“不好意思,忘带了。”

这一晚,楼远乔办公中途,任以贞给他添咖啡,送上了一份蛋糕给他:“楼先生,这是店里今天新烘烤的蛋糕,你尝尝口味。不用付钱,我请你吃。”

楼远乔从文件中抬头望着她,只说了“谢谢”两个字。

任以贞浅浅一笑:“不客气。不打扰你工作了,有什么你就叫我。”任以贞转身离开,她并没有留意到楼远乔追随着她的那抹若有所思的目光。

令任以贞欣慰的是,楼远乔吃光了蛋糕。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蛋糕,但里头包含着的满满感激之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晚打烊,男友宋正风来接她:“以贞,可以走了吗?”任以贞:“好了。马上可以走。”

她除下围裙,换下工作服,与宋正风携手离开了咖啡店。

宋正风握着她的手:“你是不是穿得有点少?手这么凉。”宋正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披,“注意别感冒。”

男友的体贴关怀让任以贞甜蜜微笑:“谢谢。”

宋正风拉着她的手吻了吻:“谢我什么?”任以贞歪头看着他:“谢谢你在这么困难的日子,都一直陪着我。”

宋正风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傻瓜,我可是你男朋友啊。你们家出了事,我不陪你,谁陪你。”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叫任以贞感动不已。

这个世界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哪怕是夫妻,大难临头也都各自飞,更何况两人仅仅只是男女朋友。宋正风明明知道自己身上背了那么一大笔债务,却还是愿意与她一起扛。单这一点,便知他对她的真心。

正是这一份的考验,让任以贞更觉得幸福。

或许祸兮福之所倚,说的便是如此。

两人十指紧扣,徐徐前行。

一直到两人走远后,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豪车,发动离开。

此后一个多月,任以贞再没见到过楼远乔。

白天,她在一个小公司做财务。这是好听的叫法。事实上整个公司财务就她一个人,所以从出纳到报表资料的整理、仓库的核对,甚至连老板娘的各种吩咐,都是她在做。

再遇楼远乔那晚,便是在一个高档会所。由于公司人员少,她这晚被公司的刘老板拖去应酬客户。

“以贞,今天这几个可是公司的重要客户。可千万不能得罪啊——否则公司完蛋,你也一起完蛋啊。”刘老板谆谆告诫,怕她误事。

那几个客户一直敬她喝酒。任以贞想起老板的忠告,不敢推拒。但被灌了几杯酒,她已觉不对。

任以贞借口说要去洗手间,晕晕乎乎地出来,在灯光迷幻的走廊上撞到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任以贞:“救我。”她吐出来的字绵软如絮,那个人听不清楚,蹙眉道:“你说什么?”

“任以贞,你还有两杯酒没喝呢。”刘老板魔音再现,任以贞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渐渐远去,只好牢牢地抓住那人的手臂不肯放,呢喃道:“求你救我。”

那几个人身后的楼远乔本是表情不耐地站在一旁,听得任以贞三个字,他便倏然抬头。他分开了众人,大步走上前去。

该死的!真的是她。楼远乔从朋友手里接过她:“你没事吧?!”

那朋友诧异万分:“你认识她?”

“来,任以贞,咱们进去再喝。”刘老板欲拖任以贞的手,面色阴沉的楼远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厉声道:“放开她。”

刘老板瞧着他:“你是谁?”他见这些人的衣着气势便知不是普通人。

“你又是谁?”

“我是她老板。你呢,你是谁?这位先生,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

这口气倒是颇狂妄的,言下之意是指他多管闲事。楼远乔心头大愠,也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了:“我是她男人!”

刘老板后退一步,打量着楼远乔,虽然见他强大的气势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但是好不容易到嘴的肥肉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看它飞掉,于是道:“扯吧你。任以贞在我们公司上了两个多月的班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楼远乔长眸微睐,冷冷一笑:“在这个洛海城,就凭你,还见不着我楼远乔。”

旁边几个朋友见他如此模样,已知他已经动怒了。此时,会所负责的经理得讯已经赶了过来:“楼先生,有什么事?”

“我要带她离开。至于这个人,我怀疑他在你们会所滥用药物,甚至带有违禁品,你们会所自己看着办吧。”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滥用药物了?你走可以,把任以贞留下。”刘老板被戳中痛处,心虚不已。

“留下?”楼远乔嗤声冷笑,“大家都是男人,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警告你,以后离她远点,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楼远乔不怒自威的话语还有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霸道气势让刘老板讪讪然:“你既然这么牛,那她干吗还来我公司赚三千块钱的工资。”

“她明天就不会再去上班了。你另请高明吧!”楼远乔抱任以贞回家的时候,只觉得怀中的她软软绵绵的,如一只兔子。

任以贞已经人事不知了,偶尔在他怀里微蹭,呜咽喊热。

楼远乔替她脱鞋,将她安置在客房,不去管她。事实上也无法管,谁知道那些人给她吃了什么。

楼远乔便回了房间,沐浴休息。可很奇怪,他一直难以入眠。中途,他口干舌燥地起来喝水,微一沉吟,便来到了走廊,推开了任以贞睡的房间。

任以贞因药物的缘故,对他的到来浑然不觉。

这是楼远乔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她。粉唇如樱,眉目如画,黑黑密密的睫毛卷翘如扇。

“热……”任以贞嘤咛着转了一个身,楼远乔忽地一愣。她白色衬衫的领口处有几个纽扣已经松开了,因她的翻身的动作,露出一幅叫人心驰神荡的画面。

一时间楼远乔想到的是与她十指相扣的那个朗朗如清风般的男生——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击中了心脏。

他在嫉妒,他居然在嫉妒。鬼使神差地,楼远乔下一秒的决定,是吻上了她诱人的唇……

第二天,任以贞睁眼发现他的时候,完完全全地瞠目结舌。

楼远乔想到她呆滞惊吓的模样,办公的时候都会发笑。

晚上的时候,楼远乔刻意去她工作的咖啡店吃饭。

任以贞见了他,整个人便是一震,连笑容亦苍白勉强。楼远乔照例点了咖啡和牛排。任以贞送上后说了句“请慢用”,便远远躲开了。

后来,连添咖啡,都是另一个服务生前来的。

看来,经昨晚一事,她避他如蛇蝎。

楼远乔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

那一晚,他埋单后,就在车子里静坐。她很快从店里出来,与同事们挥手告别。

楼远乔远远地跟着她,一直到拐角,他的车子越过她,停下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任以贞的反应则是抱着布包,噔噔地往后退了两步。她垂下眼,别开楼远乔的目光,轻轻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就任以贞这么一个简单的拒绝,楼远乔也不知怎么的便怒上心头,他收回目光,冷冷地发动车子而去。

任以贞目送他的车子消失,方缓步离开。她无力地捂着脸,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子的事情。

她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温柔体贴的宋正风。

后来几日,楼远乔不再出现。任以贞略略松了口气。

这一日,她去了公司结算财务工作的最后一笔工资。刘老板一张臭脸,极不客气:“哟,有那种男朋友,你何必在乎这千把块钱呢?!”

任以贞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只道:“这是我应得的。”

倒是公司老板娘,她自从任以贞来了公司就一直紧张得很,日夜寝食难安。此时见她主动离职,真真是了却了她一桩心事,便在自个儿老公耳边嘀咕道:“算了算了,给她吧。万一她闹到劳动部门,还不是我们吃亏。最怕的是以后办公室里的人辞职都有样学样就麻烦了——咱们是瓷器,她是瓦片。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老板一衡量利害关系,便摆手道:“你去结算给她吧。”

老板娘一边数钱还不忘一边唠叨:“如今这世道赚钱不容易啊。也只有我们夫妻这样心地良善的人,才一分不落地愿意给你。换了是别家啊,这几天的工资啊,是怎么也不会结算给你的。”

拿自己的劳动所得而已,只差没千跪万谢了。就这样屈屈辱辱地拿到了十二张百元人民币。走出公司的时候,天空正在下雨。任以贞的心仿佛被这雨淋过,湿漉漉的一片。

这个月还要还三千块。本来白天的工资用来还父亲欠的钱,晚上的兼职所得用来家里开销和父亲的医药费。父亲的医药费并不便宜,很多药医保都无法报销。

现在这情况,必须要找到工作,否则她每个月三千块都还不出。

“以贞,在哪里?”“我刚从公司出来,准备回家。”任以贞没有把自己离职的事情告诉宋正风。这里头,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伯父这两天怎么样?”

“嗯,还行。”

“我这个月的工资发了。我等下去把钱转给你。”

“不用,我够花的。如果不够,你再转给我,好不好?”

“伯父的病要花不少钱,你现在肯定手头紧。你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正风,我没跟你客气。真的够花。我爸现在在家里休养,没用什么进口药物,花销不大。等不够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好吗?”

“那好吧。”

宋正风越是对她好,任以贞越觉着心如刀割。现在的她,已经配不起宋正风的好了。

任以贞撑着伞搭公交车回家。刚到门口,手机响了起来。

任以贞打开一看,是朱家宝来电,她便接了起来:“朱经理,你好。”

“以贞,最近怎么样?”

“马马虎虎。”

“你爸爸呢?”任以贞略略说了一些情况。

朱家宝听后,说:“请代我问候他。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朱经理请说。”

“公司人事部有一个职位,部门经理正好跟我熟,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可是……”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任以贞却不认为楼氏君远集团还会要自己。

“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情,公司里头总共只有我和楼总以及楼总身边的几个亲信知情,并没有在公司内部传开。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你完全不需要顾虑。”

任以贞迟疑道:“那楼总知道我去人事部工作这件事情吗?”

“人事部一个小职位而已,这种小事情,他不会过问的。”

她沉吟数秒,答应了下来:“好的。那谢谢朱经理了。”

“行。就这样说定了,我给人事部的梁经理回复了。”

由于朱家宝的帮忙,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任以贞顿觉大松了一口气。

但她根本不会知道,她在楼氏工作的事情完全是楼远乔让朱家宝一手安排的。

就这样,任以贞又开始了白天工作,晚上去咖啡店兼职,她每天忙碌得像只陀螺,一刻都不得停歇。

回楼氏上班后的第八日,她在等电梯。电梯门在她面前开启,有几人簇拥着楼远乔走了出来。

这样的狭路相逢,任以贞突地心头大跳,她往边上一挪,避在了高大的绿色植物后面。他眼光向前,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之后,她选择了走楼梯。

她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十六楼,惹得部门同事郑映洁侧目:“电梯坏了吗?”

“没有。我锻炼……锻炼身体。”

“任以贞,你这么瘦还锻炼什么。你这不是要活活逼死宝宝我嘛!”胖嘟嘟的郑映洁是个可爱的自然熟,由于位置在任以贞隔壁,所以这几日下来,两个人便已经颇熟了。

任以贞但笑不语。

并不是公司里的每个同事都如郑映洁般友好和善的,例如梁经理的秘书崔欣。

自打她来上班,崔欣就没给她过一个好脸色。经常动不动地就拿了一沓文件,啪地搁到她桌上:“明天一上班我要交给梁经理。”

在办公室行走的,都是些话头醒尾的人物,一见崔欣如此敌视任以贞,自然都不敢接近她。只有大大咧咧的郑映洁例外。

这一晚,楼远乔又去了咖啡店。他去的时候已经极晚了,咖啡店已快打烊。

任以贞正在擦桌子。楼远乔经过的时候,带着一身浓烈的酒味。她蹙眉抬头,便撞进了他幽深莫名的眼中。

任以贞没个防备,心头突地一跳。

楼远乔在老位子坐下。任以贞机械式地拿了菜单上前:“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楼远乔蹙眉按着太阳穴,好半晌才迷惘地抬眼望着她:“随……便。”

看来他应该喝了不少酒,任以贞建议道:“要不,给你来杯蜂蜜水吧?”楼远乔低低地应了个“好”字。

任以贞亲自去厨房,冲了一杯浓浓的蜂蜜水给他端了过去。

楼远乔接过,缓缓地饮了一口。

任以贞又去继续方才擦桌子的工作,店长过来对她说:“以贞,其他同事的工作都已经完毕,要不你去跟客人说一声,我们要关门了,请他明天再来。”

任以贞沉吟了片刻,道:“店长,要不这样吧,你们先走吧,今晚我负责关门。”店长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行。但是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任以贞点头:“店长放心。我认识他,不会有事的。”

楼远乔喝了大半杯的蜂蜜水,而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任以贞不好打扰他,便调暗了店里的灯光。

好半晌后,楼远乔突然站了起来,跌撞着往外走去。任以贞不知发生了何事,无措地看着他推门而出。

数秒后,只见他趴在垃圾桶处,大口呕吐。

她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他吧?!任以贞咬了咬嘴唇,心内挣扎不已。

最后,任以贞还是推了门出去。她递了餐巾纸给他:“你没事吧?”

楼远乔踉跄转身:“我没事。我回家——”说着他就要往马路上去。

任以贞赶忙拖住他。说时迟,那时快,马路上一辆车子飞速驶过,呼啸着擦过两人。

任以贞吓出了一身冷汗:“我送你回去。”

楼远乔似是没听懂,他眯了眼瞧着她,任她将他拖回咖啡店。

任以贞关上咖啡店的大门,送楼远乔回家。

他住的地方她记得,就在咖啡店附近。

事实上那日醒过来的她,看到他侧身睡在一侧,简直吓傻了,足足有一分钟不得动弹。

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任以贞恨不得当场撞墙。

仓皇而出的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会再遇见楼远乔的,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自己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可人生就是如此的,你越不想发生的它偏偏越是要发生。你越不想见的,他偏偏越是会在你眼前出现。

凭着记忆,任以贞陪着踉踉跄跄的楼远乔来到了楼下。任以贞再不肯上前一步,只说:“楼先生,你回家好好休息。”

楼远乔站在灯光明暗不一之处,目光深深地送她离开。

任以贞到家后,先蹑手蹑脚地推开父亲的房门,见他睡着了,便回了自己房间。拧亮了小书桌上的台灯,打开了白天里崔欣交代的工作。

这些都是秘书分内的工作,但她初来乍到,崔欣又看她不顺眼,存了心要立威,身负沉重债务的她也只得全盘接收。

如今工作不好找。楼氏再怎么说也是大企业,三个月后转为正式员工,各种福利都是极为不错的。

第二天一上班,任以贞把文件交给了崔欣。崔欣闲闲地饮了口咖啡,推给了她一份文件:“把这个给三十六层林秘书送去。”

任以贞自然要照办。她才刚进电梯,正欲按闭合键下去,有个高大的身影跨进了电梯。

任以贞忽觉异样,她抬头,赫然看到了一身正装的楼远乔。他精神奕奕,已完全没有一丝昨日的醉态了。

这样的相遇,这样的地点,任以贞只好恭敬地唤了一声:“楼先生。”楼远乔目不斜视,亦未开口。

电梯默默地上行。可是不知是空间狭小的缘故,还是他强大的存在,任以贞只觉得连呼吸都发紧。

她一直垂眼瞧着自己黑色的鞋尖。可目光所及处,却有他黑色锃亮的一双鞋子。

叮一声,电梯到达三十六层。楼远乔抬步离开,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任以贞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搁浅濒死之鱼重新回到了水里,终于可以畅快呼吸了。

她给秘书室送文件。林秘书示意她稍等:“有份人事资料要楼总签字才能生效,他刚进办公室。你等我一下,顺便帮忙带下去。”

任以贞点头。

林秘书数分钟后便回来了,对任以贞道:“楼总现在正有事。他让你过十分钟后直接去他办公室里取。”

任以贞心跳不明所以地漏跳了一个节奏。

十分钟后,她在楼远乔办公室大门上敲了敲。不过数秒,楼远乔的声音响起:“进来。”

任以贞看到了办公桌后认真工作的楼远乔。

他头也未抬,只说:“帮我煮一杯咖啡。黑咖啡就行。”任以贞愕然不已。楼远乔下一句话已经过来了,“咖啡机在你右手边的休息室。”

任以贞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第一入眼的是个小厨房,有一道微启的门,直连着后面的卧室。

幸而在咖啡店里,偶尔空闲时间,任以贞便跟着店里咖啡师学做咖啡,这些日子下来,也略懂一二了。

她在咖啡机的一旁找到了装着咖啡豆的红色袋子,拿起便惊住了,这是拉埃斯梅拉。店里的咖啡师曾经跟她普及过全球十大咖啡豆的知识,他特别提到这个咖啡并在网上搜了这个咖啡的图片给她看,说,虽然不如印度尼西亚的Kopi鲁哇克有名,但它是世界上最低产的咖啡,一年不过百来袋,口味极其纯净香醇。

喝惯这么好品质的咖啡,那他来咖啡店喝的,便似喝洗碗水,也不知他怎么能入口。

任以贞煮了一杯黑咖啡,端了出去给他。

楼远乔闲适地起身,端起杯子喝了起来。他静静地喝光了咖啡,方从文件中翻出了要签字的人事文件,当着任以贞的面签好了字,递给了她。

任以贞:“楼先生,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了。”

楼远乔不答。任以贞径直告退而出。

一直进了电梯,任以贞方再度长长地呼吸。如今的她,每一次与楼远乔接触,都似在打仗,精神紧绷如拉满了的弓弦。骤然放松之后,每每觉得疲累不已。

才一回办公室,崔欣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年头的实习生也真是会偷懒。哪像我们当年,十分钟要做一个小时的事情。不过是送份文件去三十六楼而已,足足送了一个多小时。”

任以贞自然无法解释楼远乔办公室里的情况,便默不作声地垂着眼,把林秘书交代的文件递给了她:“这是林秘书交代我要给梁经理的。”

崔欣这才止了口,探手接过了文件:“我给梁经理就可以。喏,这些文件拿去打印,一式三份。”

任以贞又去了影印室。才打开影印机的盖子,旁边的部门秘书含笑道:“我们经理正在会议室等这几份文件开会,急着要。可否让我先印一下?感谢感谢。”

这样轻言好语地商量,任以贞也不好拒绝。

结果,那秘书手上一沓资料,一印就十多分钟。等崔欣拿到复印资料的时候,已经快半个小时。

崔欣当场就发作了:“任以贞,你这样拖沓,真不知公司请你来是做什么的。梁经理最讲究效率,你害自己不打紧,你不要害了我们同事替你背黑锅。

“这年头,最怕公司招一些能力与工作不相符的人了。”

任以贞也唯有默默不语地任她骂了个够,然后回了座位。

午饭光景,同事们一下子便都散了。只有郑映洁对她说:“以贞,吃饭去吧。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吃饭大。”

郑映洁特地请她去了对面商厦的麦当劳吃汉堡。她咕咚咕咚地吸了几口可乐,方说:“以贞,你是不是觉得崔欣很过分?”

任以贞抬眼,她确实这样认为。

“你的事情,其实同事们都看在眼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旁人是没有一个人能帮你的。你只有忍受或者离开。

“为何崔欣会这般对你呢,其实根本不是你的错。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呢,又都是你的错。”

郑映洁的话犹如绕口令,让以贞十分的不解。

“为什么崔欣不会这么针对我呢?你看我,圆滚滚的身材,圆滚滚的脸,对她构不成半分威胁。而你的——”

说到这里,任以贞再笨也开始恍然大悟:“她不会是因为梁经理吧?”

郑映洁:“你答对了。咱们部门的梁经理,名校毕业,家境颇好,平头正脸,自身条件亦不赖。崔欣呢,自然视为囊中物。在楼氏里头,适婚女子是男生的三倍。

“你来之前呢,部门内无人可以与她一争。所以你无须做错什么,便已经是她的眼中钉了。因为只要是你任以贞,所以便事事都错。

“所以你若是要留下来,便得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想不到平素看着可爱的郑映洁居然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看来真正是人不可貌相。

任以贞本就对梁经理没有任何企图,如今知道了崔欣为何为之,心里便有了底。

这一晚,她在咖啡店再度看到了楼远乔,与他一起来的是一个女孩子。

楼绿乔那时因为暑假,从美国回来。她挽着楼远乔的手含笑而来的时候,连任以贞都移不开目光,心中暗道:这个女孩子可真好看。

可任以贞下一秒看到楼远乔的时候,却连笑容也僵硬了。

楼远乔宠溺地给那个女孩点了饮料布丁,连说话都放低声音:“这道鸡蛋布丁是这里的招牌甜点,尝尝看怎么样?”

楼绿乔噘着嘴:“大哥最讨厌了。明明知道我最近胖死了,还给我死命点。”

“哪里胖了,我怎么半点没瞧出来。”

“我要减肥,少吃点。”

“你减什么,有什么好减的。你这小丫头,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给我胡乱减肥。”

“大哥,我不小了,马上读大三了。”

“嗬,毕业了就不是我妹了吗?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当然不是啊。我可是大哥一辈子的小尾巴。”女孩子娇娇甜甜的嗓音好听得很。

“呵呵。到时候有了男朋友,就不知道把我搁哪儿了。”

“大哥——”楼绿乔娇笑浅兮,明艳不可方物。

任以贞送餐的时候,偶尔一字半句飘进她的耳中,才恍然:原来此人是他妹子。

楼远乔埋单出来,还未上车,楼绿乔便贼兮兮地道:“大哥,你有问题哦。”

“我有什么问题?”

“刚刚吃饭的时候,你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你喜欢她?”

“不可以吗?”楼远乔这样地反问她。

“只要我大哥喜欢,绝对没有不可以的。但是,怎么也得过了老妈这一关啊。你懂的!”

“我喜欢就行了。”楼远乔这样霸气地回复。

再说了,那个时候楼远乔根本没有考虑到结婚那么长远。他只是不压抑自己的冲动。他想见她,便去咖啡店。不想见她,就在自己的圈子自得其乐。

人最要紧的是让自己快乐。

但是,令楼远乔始料未及的是,他想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每次想到她,他便会怔忪出神。

这一日就是,下属在做汇报。

楼远乔玩着签字笔,她的脸也不知怎么地便倏然潜入脑中。他便一瞬间失神,等回神,下属已经做完汇报,在等他指示了。

楼远乔假意咳嗽了一声,道:“你把文件搁在这里,我看看再跟你联系。”

下属便恭谨地搁下了文件,告辞出去了。

那个下午,楼远乔强捺着想见她的冲动,打开了那份文件。结果看了整整半个小时,也未把文件看完。

楼远乔烦躁地甩开文件,按下了内线键:“我要巡查一下各个部门。”

结果,那个下午,两个助理、两个秘书陪同着他浩浩荡荡地从酒店前台到保安部到客房部到餐饮部到后勤部到销售部到财务部到行政部,最后到了人事部。

人事部的众人一早便已经从其他部门得知了消息,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地在办公。

楼远乔慢步走过,只远远地扫了任以贞一眼。

统一色的黑白办公制服,可穿在她身上,却格外的赏心悦目。

就这么远远的一面,楼远乔只觉得心里倏然安静了下来。他心情极好地回到了办公室,拿起了早前扔开的那份文件,细细地看起来。

办公室外,助理们和秘书们暗暗地抹了一把冷汗:“这楼总最近几天的脾气可是够古怪的啊!”

而忙于接电话的任以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等她挂断电话,郑映洁拍着胸口跟她说:“幸好幸好,一切顺利。”

任以贞这才意识到楼远乔方才已经来过了。她暗暗地嘘出了一口气,似逃过一劫。

这日上午,任以贞收到了一个精致的小花束。送来之时,正值崔欣在吩咐她做事,见了那捧花,似笑非笑道:“谁送的?”

任以贞含笑回道:“我男朋友。”崔欣目光一动:“原来你有男友,怎么从未见他来接你。”

“他几个月前被公司派去了三元市。”

崔欣不再着墨在此上头,吩咐好便盈盈离开了。

此后,崔欣对她的态度果然有所缓和。

同一时间,三十六层的楼远乔却极想见到任以贞。这种感觉强烈莫名,火烧火燎似的,到了不见到她根本无法静心的地步。见是中午光景,他便出了办公室,对助理们道:“最近员工餐厅菜色怎么样?”

助理们面面相觑,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图,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楼远乔径自道:“走,我今天在公司餐厅用餐,顺便给餐厅提提建议。”他走在前面,自然没有看到身后助理们目瞪口呆的表情。

喧闹嘈杂的餐厅因为他们一行人的到来瞬间安静了下来。

正与郑映洁等人一起用餐的任以贞不知何故,便缓缓抬头,她一眼便撞进了楼远乔的视线里头。

楼远乔刻意地放慢了步伐,他经过任以贞位置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她便当里的菜色。

于是,他也取了一模一样的菜。

他选了一个离任以贞很远却抬头能一眼望见她的位置,在助理们的陪同下,与她同步吃完了同样菜色的一份便当。

郑映洁窃窃私语道:“天哪,楼总第一次下来跟我们一起用餐。我可以预见,我们明天的菜色会好很多。”

任以贞胸口、心中不明所以地发窒。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与楼远乔越来越多的“偶遇”,她不是傻子,自然早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其实极少与她说话。在公司里,两人级别相差太大,很少遇见,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说话。在咖啡店,除了点餐时,两人也无任何交谈。

可自那晚后,任以贞见他总觉得有些怕怕的,老有种想躲开他的冲动。

他悄无声息的目光里头总含了一种意味不明的东西,叫她想起喝醉那一晚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上她除了一两个片段外根本没什么记忆,但越是空白越是让人产生各种幻想。任以贞每每想到就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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