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一个偷渡客,非法入境到了他的脑海,楼远乔努力了很多次,试图将她驱逐。但适得其反。
这日晚上,楼远乔是应酬完去的咖啡店。
才入座不久,咖啡店里来了一对年轻情侣。两人一坐下,便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
那晚也活该任以贞倒霉。她端上咖啡和饮品的时候,那男生把目光停留在了她脸上,多瞧了几眼。那女生本来心头火气就没下去,顿时便勃然大怒了:“林贺,是个女人你就管不住自己,是不是?”
当着美女的面,这么不给他面子,林贺也恼了起来,砰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李敏,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明明自己做错事还这么大声!那女生顿时怒不可遏,抓起杯子便把咖啡往任以贞身上泼,指桑骂槐地把气出在任以贞身上:“给我滚远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胡乱勾引别人男朋友,狐狸精!”
这对情侣,任以贞也是第一次见。她根本没有想过会牵扯到自己,一时之间根本躲闪不及,便被滚烫的咖啡泼了一身。
“你……你这个泼妇。我要跟你分手。”林贺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便甩了上去。
那李敏突地便往地上一坐,撒泼似的号啕大哭了起来:“林贺,你他妈的对得起我吗?”
身为咖啡店的工作人员,任以贞只得默默忍受,也顾不得自己衣服已经湿了,她蹲下身,擦拭地面。
店长等人都围了过来:“以贞,这是怎么回事?”
那李敏无耻至极,完全将事实颠覆,指责任以贞:“谁让你们的服务生笨手笨脚。”
任以贞只觉百口莫辩,总不能在咖啡店这个热闹的钟点跟客人辩论。
忽地,有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拉起了擦地的她:“一份破工作而已,不用这么委曲求全。”
任以贞睫羽低垂,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事。”
楼远乔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他冷峻地转身,面无表情地对那依旧在大闹的两人道:“方才的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个,给我向她道歉。”
任以贞想息事宁人,低声对楼远乔说:“算了,算了。”
“算什么算,绝对不能算。这是原则问题。”楼远乔十分坚持!
“我们不道歉。”那李敏耍泼无赖。
“不道歉是吗?”楼远乔冷冷地盯着他们。
“对,不道歉。我们是不会道歉的。”为了分手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此刻竟异常默契地一致对外。看来真的是王八配绿豆,地地道道一对绝配。
“不道歉是吗?好。”楼远乔转身抓了自己桌上的柠檬水,当头便朝两人淋去。
“啊——”那女的惊声尖叫。那男的嗫嚅地指着楼远乔:“你,你——”
他大约是想说威胁话语的,但是“你”了半天,被楼远乔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给震住了,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你什么你,没拿热咖啡泼你已经很客气了。要不要报警让警方调监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看清楚了,这水是我泼的,有什么尽管来找我。”
“走吧。”楼远乔强势地将任以贞带离,也不去管自己留下的一团糟乱。
“我不去,我还在上班。”任以贞试图抽出手。但楼远乔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成功抽离。
一直到店外,她才蹙眉轻喊:“疼。”
楼远乔倏然止步:“怎么了?”他迅速低头查看她的手,只见她裸露的手臂上泛着粉红。
“你烫伤了。”
楼远乔找了好半晌才找到药店,他下车:“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烫伤膏。”
不过一两分钟,他便返回车里:“把手给我。”任以贞沉吟了数秒,才慢腾腾地伸出了手。
楼远乔用指尖沾了药膏细细涂抹,绝不放过任何一寸泛红地方。她的皮肤细腻若瓷,被烫伤的地方红红肿肿。楼远乔一阵没由来的心疼。
他的手一点点地在她肌肤上滑动,很小心轻柔。可就这样小小的肢体接触,药膏的清凉,他指尖带来的热度,却叫任以贞不期然地想起了她意识不清的那个夜晚,那些暧昧却零散记忆的火热片段,让她有种疯狂想逃离的冲动。
就在此时,安静的车子空间里,任以贞听见他突然爆了句粗口:“妈的。这两个王八蛋!”
楼远乔垂着眼,掩盖住了平日里高深莫测的目光,从任以贞的角度,可见他根根清晰的乌黑睫毛和高耸如山峰的完美鼻梁。
他并不比宋正风难看。任以贞忽然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得出这样子的结论。自己实在是无耻至极!
下一秒,任以贞挣扎着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我自己来。”楼远乔加重了握手的力道,并不让她挣脱:“不要动,马上就好了。”
这些天的接触,任以贞已经见识了他的强势,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
任以贞轻轻地咬着唇,不再挣扎,只希望他快快擦好。
待楼远乔涂抹完后,任以贞第一时间缩回了手,“我没事。请你送我回去吧。这两个人好无赖,也不知店长现在怎么样了。”
“都这样了,还回去干吗?我送你回家。”
这样的霸道,毫无置缓余地。任以贞只得同意。
她家离咖啡店也不是特别远,但却与楼远乔住的地方是一条街的南北两个方向。楼远乔所住的南路,是闹中取静的各种顶级公寓。而她在的北路,则是这个洛海城品流最复杂的地方之一。
一条街之隔,便分为两个世界。
楼远乔在巷子口停下了车。任以贞的手搁在车门上,在推门的那一瞬,她停止了动作。
她沉吟了几秒,轻轻地道:“楼先生,我有男朋友,他叫宋正风。”
楼远乔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是吗?”
任以贞垂下睫毛:“我很爱他。”
楼远乔依旧不动声色:“是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世上再无比这更窘之事了。任以贞止口,脸慢慢地泛红了起来:“楼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任以贞推门下车,她不知道车子里的楼远乔在她离开后,一瞬间敛下了所有的神色。
楼远乔自然知道任以贞的用意。她想令他知难而退。
可惜,他无法令她如愿。
员工餐厅的菜色果然如郑映洁所预料的一般,一下子有了极大的改进和提高。
郑映洁津津有味地啃着红烧排骨,啧啧赞叹:“太好吃了。真心希望楼总天天光临咱们职工餐厅,这样可以不断督促餐厅提高水准。”
结果话音未落,餐厅入口处便出现了楼远乔的身影。
郑映洁正在吞咽,被这一惊,顿时咳嗽了起来。任以贞垂眼替她拍背顺气,借机避过楼远乔。
郑映洁看着楼远乔选好了菜色,端着便当在角落入座,吃惊万分:“以贞,我是不是应该去买彩票?”
“好啊。记得中了请我吃饭。”任以贞低头用餐,但是喉咙口像被堵住似的,每一口吞咽都困难。
那晚她的话被他云淡风轻地一带而过,她便下车离开了。一直到巷子深处的家门口,她转过身,依旧可以看见他那辆黑色的车子停留在原地。
她自认为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管楼远乔的出现到底是因何而起,像他这样点头醒尾的聪明人应该会懂得她所说的意思。若是有什么,也应该知难而退了。
然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下午时刻,正在打资料的任以贞接到了一条微信:“我回到洛海了,这就去接你。”
是宋正风。他陪上司去三元市监督他们公司工程在那边的施工进度,已出差多日了。
任以贞微微一笑,视线不经意地扫到自己涂抹着膏药的手臂,她顿时一怔。那一抹浅笑在瞬间便凝冻住了。
她已经把所有的一切搞得一团混乱。
她现在所求,不过是让楼远乔那件事情快快过去,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只想努力工作,好好照顾父亲,与宋正风平淡温馨地处下去。
这样简简单单的就好!
这一日下班时分,楼远乔从办公室下来,目睹了宋正风接任以贞的画面。
任以贞对他清甜微笑,眼底一片温柔。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任以贞,不拘谨,不疏离,眉间眼角如此的温润美好。
楼远乔在自己的车子里目送两人离开。他本是要去父母那里吃饭的,但车子行驶了一半,他突地打了个方向,往咖啡店驶去。
中途,他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宝姨,你给爸妈说一声,我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楼远乔点了杯咖啡,在老座位静静地等待。
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看见了任以贞。她已经换下了公司的工作服,穿了白色宽松T恤和牛仔裤,舒舒服服的装扮,清清爽爽的一张脸。
可下一秒,他便陡然沉下了脸。她与男友十指相扣,甚是甜蜜地款款而来。两人也不知说些什么,任以贞欢快如小女孩。
楼远乔忽觉得夕阳莫名刺眼。
这个宋正风,五官帅气,长得确实还不赖。
但是——楼远乔双手抱胸,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森冷微笑。
任以贞进了店铺便第一时间去员工更衣室换上了工作服。她出来便愣了愣,楼远乔竟然在咖啡店。
那么方才……方才宋正风在门口亲吻她额头的画面,他肯定是瞧见了。
任以贞面色一热,但与此同时,却又觉得有点莫名的害怕。
楼远乔的有些行动,总免不了叫她心惊。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似一个猎物,已经被他四面八方团团围住,根本无力逃出生天。
楼远乔招手,另一个女服务生轻轻上前:“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楼远乔:“埋单。”
他离开时,与她擦身而过,什么表情也没有。
任以贞欠身,如同对任何一个进出咖啡店的客人客气礼貌:“再见。欢迎再次光临。”
第二天一上班,郑映洁道:“昨天崔欣看到你男友来接你了。你也真是的,这么出色的男友藏着掖着干吗,早点带他亮相人前,让崔欣知道你男友不知多好,根本不可能会打梁经理的主意,你也就可以少吃很多苦头。”
任以贞答道:“他公司在外地有项目,一直需要出差。”
果然,中午时分,崔欣第一次含笑过来:“任以贞、郑映洁,一起去餐厅。”
必须要说好啊。
傍晚回家,照例在农贸市场买新鲜的蔬菜肉类,任以贞在家里熬汤。平日里,都是她晚上多做了菜和汤,放在冰箱里,第二天让父亲热一下再吃。
父亲手术后身体羸弱。任以贞怕他出意外,所以总不让进厨房。
也不知怎么的,切葱的时候,忽然一种强烈的草腥味直扑鼻尖。任以贞胃液一阵翻滚,她撑着流理台,吸了好几口气方慢慢平复那股想呕吐的冲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葱跟平时所食之葱无半点分别。任以贞思索着,忽然想到一事,脸色大变。
她匆忙跑进了卧室,取过台历翻了翻。她像是失重般地跌坐在床铺上。“亲戚”已经快两个月没来报到了。
不会的!任以贞如坠冰窟,全身冰凉。
“以贞,以贞,你在烧什么。好像焦掉了。”父亲在他房间里虚弱地唤她。
任以贞忙冲进了厨房:“没事,没事。是我在熬汤,有点粘锅。”
掀锅的时候,被热气烫到手腕,她“啊”地轻呼,忙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
心神不宁地煮好了一顿饭,她怕父亲看出异样,胡乱吃了几口,便道:“爸爸,你慢慢吃。我要去咖啡店了。”
“怎么吃得这么少?多吃点再走。”“来不及了,我赶时间。爸,你吃完早点休息。不准洗碗,不准打扫,听见没?!”
“知道了。我又不是瘫痪,这些事还能做,就当活动筋骨。不碍事。”
“反正什么都不准。你搁着,我回来会弄的。我走了。”任以贞匆匆换鞋,推门而出。
门一关闭,任以贞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精气神般,瞬间颓废了下来。
怎么办?万一是真的,那要怎么办?她完全不知所措。
任以贞如一抹游魂往咖啡店的方向游荡而去。
很突然地,很熟悉的一家药店跳入了她眼中。任以贞停住了脚步。这就是楼远乔给她买烫伤膏的药店。
她在药店外沉吟了许久,咬唇进了药店。她垂着头发,做贼似的在验孕棒的陈列处取了两盒,然后递给了收银员。
任以贞把盒子藏在包包隔层里,匆匆忙忙赶去了店铺。
“不好意思,店长,我迟到了。”
“快去换衣服。”忙碌的店长也无暇他顾。
咖啡店一直忙碌到接近十点,才总算清闲了一些。任以贞从包里取了验孕棒,鬼鬼祟祟地进了洗手间。
显示是两条红线!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任以贞捂着脸,颓然无力地靠着门板,似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以贞,你是不是太累了,今天脸色好差。”店长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她。
“我没事,店长。”
“今天客人不多,你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家休息吧。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推门而进的,果然是宋正风,端正明朗的脸上笑意轻含:“店长好。以贞,还有多久下班?”
宋正风开朗随和,一看便知是家教良好的青年,与任以贞实在是很配。店长微笑道:“今天让以贞先回去。”
任以贞谢了店长,便去换制服。
宋正风送她回家。两人在路边吃了点夜宵。
宋正风点了她最爱的烤香菇。可平素里喜爱的味道,心不在焉的任以贞今日都没有半点食欲。
宋正风亦是,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一直到她家楼下,宋正风方说:“以贞,最近你这么忙,我爸妈说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年底再邀请你去我们家玩。”
本来宋正风是打算趁这段时间在洛海,想带她去见父母的。但父母听说了他父亲得病一事,便说为了体谅任以贞的辛苦,到农历年前再说。
宋正风自然明白父母的打算——父母并不满意任以贞。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比如父母好友陶伯伯的女儿这类姑娘。
任以贞母亲早亡,父亲又得这种恶疾,母亲得知便已经不喜了。幸好母亲还不知任父挪用公款的情况,否则他的压力会更大。
“好的。那就等年底再去拜访伯父伯母。最近我真的忙得腾不出时间。”任以贞如是说。
如今的她,一团乱,哪里还有脸去拜访宋正风的父母。能缓一缓,对目前的任以贞来说不亚于天旱降甘露。
“好,就这么说定了。以贞,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宋正风不知其中缘故,只觉得她懂事得体,心中更是爱怜。
任以贞却如被电击,脸色苍白。她推说疲劳:“我……我先上去了。”
她实在配不起宋正风的这几句话。任以贞只觉得整个人疲累至极。
回到家进厨房一瞧,父亲又已经把碗碟都洗干净了。
任以贞轻轻地推开门,见父亲侧身睡着,怕吵醒他,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那一晚,她仿若被架在火上烤,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入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放弃了努力,爬起来,抓了剩余的一盒验孕棒去了浴室。
从无任何信仰的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里默念:“佛祖,上帝还有真主安拉,保佑我不要中奖。只要你保佑我,我一定一定多做善事……”
但是现实还是血淋淋的。
任以贞捂着脸,用头撞墙。该怎么办呢?
任以贞瑟瑟发抖,实在不知。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欺骗自己,不可能。
任以贞碰不得半点腥味,闻到都会立刻起反应。
这一晚在咖啡店,连楼远乔都注意到了任以贞端菜的时候两次捂嘴的情况。
楼远乔眉头微蹙:她好像生病了。
店长见任以贞脸色依旧不好,关切道:“以贞,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
“没事。我只是有些胃不舒服。”
楼远乔听在耳中,中途出去了一下,很快便折返了回来。
任以贞下班的时候,发现楼远乔在桌子上留下了两盒胃药。
她怔怔地看着胃药,一时间,呆愣不已。
可下一瞬,她忽然惊惶地害怕了起来:楼远乔观察得这么细微,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会不会被揭穿呢?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呛着。
任以贞便是如此。
几日后的某个中午,崔欣挑了鱼坐在她旁边。食堂的鱼其实烧得极入味,平日里闻不出什么腥味。
但任以贞的情况特殊,崔欣一入座,鱼特有的腥味就飘了过来,令她胃液翻涌。她抚着腹部,强忍住了,等那股翻涌过去,方细嚼慢咽地把口中的饭菜吃下去。
不远处的楼远乔亦瞧出了异样,他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了她腹部:都好几天了,怎么她的胃还是不舒服?
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忽然,某个大胆假设涌入了脑中,楼远乔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地抬眼望向了任以贞。
那个下午,楼远乔完全没有办公。他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足足站了一个下午。
他沉思了所有的可能。一,任以贞仅仅只是肠胃不适;二,她有可能怀孕了。两种情况,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
不知为何,楼远乔觉得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大。
他在她咖啡店回家的路上截住了她。任以贞看到他的那一刻,极度不自然的表情,令楼远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索性开门见山。
任以贞条件反射般地回他:“我没有。”
楼远乔一直牢牢地盯着她,细细地观察她脸上所有的表情。此时闻言,他嘴角微勾:“你回答得太快了。我都还没有开始问你是什么不舒服。”
任以贞戒备地看着他。
“你怀孕了?!”他这话是半肯定句。
闻言,任以贞的瞳孔陡然睁大,她不假思索地迅速摇头:“我没有!”
“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医院做测试。”不知为何,楼远乔有种莫名的笃定。这若是一场赌局的话,他愿意押上所有身家。
“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医院。”任以贞欲转身离开。
“不去是吗?不去就证明我说的是事实。”楼远乔探手捉住了她的手。
“反正我没有。”
“你要是真没有,就去医院证明给我看。如果不敢,就说明你真怀了我的孩子。”
任以贞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根本无法回答。
好半天后,她方说:“好。下个星期,我证明给你看。”
楼远乔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好。那我等着你的证明。”
如今之际,也无其他路可走了。任以贞星期六那天来到了医院。
她前脚才踏入,后脚楼远乔已经得到了助理的通知:“楼先生,任小姐果然如你所料,来到了医院妇产科。”
任以贞在询问医生打胎之际,门突然地被打开了。楼远乔是阴霾密布风雨欲来的一张黑脸。
他捉住她的手臂就一声不吭地拖着她往外走。
“任以贞,你还有什么解释?”
被抓了个现行,任以贞只好垂眼不语。
“既然我已经得到肯定答案了,那好,任以贞,我们结婚!”
“你胡说些什么。”任以贞瞠目结舌。
“我说我们结婚。”楼远乔的表情认真至极,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你疯了!”任以贞挣扎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任以贞,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现在说的话,你最好听仔细了。你有了我的孩子,就得跟我结婚。”
“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我不想我楼远乔的孩子变成私生子。”
“不,我不结——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不愿嫁给他。她想嫁的是宋正风。她都对他说过,她爱宋正风。
“不嫁给我,那孩子怎么办?”楼远乔的问题让任以贞整个人一怔。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留下这个孩子。
楼远乔一眼便从她脸上得到了答案。那一刹那,素来冷静的楼远乔从未有过的暴躁,他忽地脱口而出:“任以贞,你父亲的事情,还没有过法律追诉期。”
任以贞顿时脸色大变。
楼远乔双手抱胸,冷冷地道:“不错,任以贞,我就是威胁你。你要是敢把我的孩子打掉——反正我不管,但只要是这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没有了的话——任以贞,我不会放过你父亲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你给我听好了!”
他眼睁睁地看到任以贞的脸色一点点地变白,直至惨白如雪。
“你自己好好考虑。给我答复。
“还有,我会派人跟着你。像今天这种事情,如果再发生,你知道后果的。”
事实上,楼远乔并没有给任以贞任何的选择余地。
一连几天,楼远乔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一日,她去秘书室拿文件。进门便听见几个人在聊天:“楼总这次去七岛。莫非我们要在七岛建度假酒店?”
“是的。跟七岛的杜氏合作的项目。”
“楼总真是年轻有为。”
“除了自身实力外,也是家里底子厚啊。楼总他们家在民国年间也是洛海城的一方霸主啊。”
“民国?”
“孤陋寡闻了不是。听说楼总的奶奶是洛海城有名的名媛,民国洛海城最大的百货公司、最有名的纺纱厂都是他们家的。结婚的时候,洛海城万人空巷。”
“你们看,度娘上现在还有她爷爷奶奶的照片呢。那年头,在十里洋场的洛海,楼家也是响当当的。”
“啧啧啧……”众人一阵闲聊。
“楼总不在,这层楼气氛就轻松啊。”
“小房,你居然说楼总坏话。”
“我是实话实说。前些日子,楼总的脾气可是怪得很。还有几次像是吃了炸药似的,波及整个楼层。”
“是啊。那几日,大家都是能躲就躲,生怕被殃及,无故给骂,连咱们的顶头上司林姐都不敢进楼总的办公室。”
“可是好日子容易过。听说他明天就要回来了。”
明天要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她的答案了?
那一刹那,任以贞感觉都窒息了。
任以贞不是没有过把孩子偷偷处理掉的念头。可这怎么也是一条小生命呀。她一时不敢下决定,便让精明的楼远乔瞧出了端倪。
想起那日楼远乔咬牙切齿的威胁,她就脊椎都发凉。
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开玩笑。
他说不放过她父亲,他真的做得出来!
楼远乔这日从七岛飞回洛海已经快中午时分了,他看了看腕表,吩咐道:“回公司。”
到公司,正好是午餐时间。楼远乔略略梳洗了一下,便下楼去了员工餐厅。
任以贞才吃了两口便感觉到了不对劲。餐厅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不用抬头,都能确定楼远乔的到来。
果然,数秒后,他在她面前经过。
这日午餐,本就多事。梁经理见了她和郑映洁在吃饭,便端了托盘过来:“你们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身为属下,怎么敢介意呢。偏偏这梁经理才一坐下,崔欣也翩翩然地进了餐厅。她也取了饭菜过来,熟络地对任以贞和郑映洁道:“你们两人怎么下来了也不喊我一声。”说罢,便挨着梁经理的身旁坐了下来,以示主权。
任以贞对着他们,本就有些食不下咽。
此刻,梁经理见楼远乔经过,自然起身问候:“楼总。”楼远乔止步:“梁经理。”
楼远乔等人取了饭菜后,便过来了。梁经理受宠若惊地起身:“楼总,您坐,您坐。”
楼远乔落落大方地在任以贞对面坐下。
任以贞不经意抬头,忽然一呆。他取的菜色竟然与她毫无二致。
楼远乔细嚼慢咽地用餐,连眼神都没瞥她一眼。任以贞如坐针毡,真正是度秒如年。
幸好郑映洁在旁,她也觉得气氛怪异,匆忙用完餐便拉了任以贞,跟梁经理和楼远乔告罪道:“楼总、梁经理、欣姐,我们吃好了。你们慢用。”
出了餐厅,任以贞这才察觉到自己手里一掌心的冷汗。
“大伙们,知道我和以贞刚刚跟谁一起用餐了吗?”此等大事,郑映洁自然要昭告天下。
“谁?!销售部的许明毅?”许明毅是君远有名的帅哥。
“No。比许明毅更赞的!”郑映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更赞的?我们君远里头还有比许明毅更赞的吗?”有人表示怀疑。
“我说出来会惊掉你们下巴的!”
“谁?”“快说快说。”
“是——楼总!”郑映洁终于公布了答案。
“啊……”“真的假的?”“不可能,我不信。”
“难道我和以贞还骗你们不成!你们问以贞。再说了,崔秘书也在。”
众人的眼光唰唰地集中在了任以贞身上。任以贞心神不定地附和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众人一阵顿足捶胸的懊恼:“天哪。早知道我就去员工餐厅用餐了。”
“我也是。我明明听秘书室那边的人说楼总今天回来,还以为他今天不会去食堂呢。”
“话说,楼总最近对员工餐厅可是真爱啊!”
“你说我们现在下去再吃一顿,楼总还在吗?”
“错过了啊。郑映洁,快,给我们好好说说。”
郑映洁咔嚓咔嚓地啃着薯片,回味方才片段:“楼总啊——”
而任以贞则灵魂出窍般地呆呆发愣。
楼远乔表现出来的势在必得,越来越叫人心惊了。
晚上,任以贞又在咖啡店再度见到了楼远乔。他如往日般叫了咖啡,处理公文。
任以贞知道他在等她下班,要她答复。于是,在宋正风来电的时候,她告诉他:“没事,你不用来接我。等下我搭同事的车回家。很安全的,你放心。”
果不其然,下班后,任以贞才拐过弯,楼远乔的车子便在她身畔停了下来。
“上车。”
这一次,任以贞很配合地上了车。她开门见山地跟他说:“楼先生,我不会跟你结婚的。”
“怎么?跟我结婚委屈你了吗?!”楼远乔双手抱胸,冷声道,“那你准备把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任以贞,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确实,那一晚,我趁你之危。”楼远乔直言不讳,坦白得叫人惊讶。
“不过那一晚,你被人下了药。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可能还是几个男人。你给我想想,那晚你老板带了几个男的去吃饭。”
细想起那晚的情况,任以贞一时间如被棍棒击中,脸色瞬间惨白。
“不然,你怎么可能一个晚上人事不知。”
任以贞渐渐从震惊中回神。
“所以,任以贞,我肯对你负责,你上辈子已经做尽好事了。”楼远乔扔下了这句话后,便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言地行驶到了任以贞家的胡同外。
任以贞知道楼远乔说的话不假。连一个平头正脸不过尔尔的梁经理,崔欣都做出如此咄咄逼人之态。所以按楼远乔的相貌财势,别说外头了,单单楼氏里面,想必有许多的女职员对未婚多金的他觊觎不已。
然而,这其中并不包括她。
“楼先生,你年轻有为,有财有势,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很多女孩子愿意为你生的。”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以贞的“年轻有为,有财有势”这句话,楼远乔听在耳里是极舒服受用的。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很吃香吗?!
不过那个时候,他楼远乔自然也不晓得这是恋爱中的人,是很在意另一方对自己的看法的。知道自己英俊不凡是一回事,从自己喜欢的人口中听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楼远乔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是任以贞的起头而已,重要的是下面要说的这些。
“楼先生,就像你说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在我们的期望下来的。它是一个错误而已。楼先生,你根本不用为此负责。”
楼远乔蓦地觉得一阵寒凉。
“错误?!任以贞,你是这么看待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吗?怪不得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像是扔垃圾一样地想把它处理掉。
“任以贞,既然今天我们说到这里了,我就把话搁在这里。你若是敢对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我发誓,我会把你撕了。”楼远乔磨着牙发出的声音,再一次叫任以贞知道他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楼先生,反正我是不会跟你结婚的。我先下车回家了。”任以贞推开了他豪车的门。
楼远乔从另一头下车,一把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任以贞惊恐不已,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吻住了她。
他霸道地撬开了她的嘴,强势地与她舌尖纠缠,不满足不肯放过她。任以贞捶打他,可是无半分用处。她被他禁锢在怀里,被动地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忽然,宋正风不可置信的声音在空气中破碎地响起:“以贞——”
整个世界一片虚无。任以贞一点点地转过僵硬的脖子,她想解释。
“以贞,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样的人!”宋正风的眼里是一片死寂般的伤心绝望。他脸色惨白地瞧着她,缓缓地后退。
“正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任以贞想张口唤他,可却只能怔怔站着看着他离去。她远远地听见宋正风痛苦的喊叫。可是,她却无法上前半步。
楼远乔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你上前了又能如何?能改变现在的一切吗?死心吧。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了!”
任以贞眼睁睁地看着宋正风远去,也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他的感情远去。
她与他,早在她做错事的那一晚开始,很多事情便已经回不去了。
正风,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爱。任以贞含泪闭眼。
而楼远乔自然是在看到宋正风的情况下故意吻任以贞的。他这个人,素来如此。不行动则已,一旦行动便会杜绝所有后患。
第二日,楼远乔亲自找到了宋正风:“宋先生,我跟以贞要结婚了。”
这是楼远乔第一次唤“以贞”两个字。但缓缓吐出,他竟然也觉得不赖。
宋正风完全不敢置信。他愣了愣后,方不甘示弱地对楼远乔道:“以贞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说这个吗?”
楼远乔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卡,掷至宋正风面前:“里面有笔钱。拿了之后,不许再出现在她面前。”
“里面有多少钱?100万、200万,还是500万?”宋正风拿起卡,正正反反地看。
楼远乔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你想要多少?”
“哈哈哈……”宋正风一阵大笑,他扔还给了楼远乔,“我是比不得楼先生你富裕。但我够吃够用,也不差钱。以贞在你心中或许只值卡里的数字,但在我心里却是无价的。”
“是吗?”楼远乔竟不以为意地拿起卡,搁回了自己的口袋。他起身,在离开前抛下了一句话,“哦,我忘记告诉你了,以贞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宋正风如被人在胸口狠狠揍了一拳,一时间痛不可当。
楼远乔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含笑着说了一句:“宋先生,再见。”
“你说谎。我跟以贞交往了两年,我相信以贞不是这样的人。”宋正风的声音坚定传来。
“哦。这种事情假的真不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就算真的,我也不介意。我爱以贞。”宋正风双手握拳,对楼远乔这样说。
“太伟大了。”楼远乔嘴角微勾,缓缓击掌为他喝彩。可下一秒,他敛下了所有的神色,“可是,我介意。”
“我楼远乔的孩子,我楼远乔自己会养!”
数日后,楼远乔带着任以贞来到了楼家见父母。
那是百年前的别墅,花草繁复。红色砖墙的房子掩映其中,如同电影里的美好画面。
如果今日之人换了宋正风的话,任以贞会紧张失措不已的。可因为是楼远乔,她根本不想嫁之人,她的行事举止反而十分落落大方。
乔琦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任以贞一番,然后说了一句:“远乔,到你爸爸书房来一下。”
书房里,乔琦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意:“远乔,你第一次带她回来就说要结婚?”
楼远乔说:“是。妈,今天之后她就是你儿媳妇。她叫任以贞。你可以叫她以贞、小贞或者贞贞。”
儿子的话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乔琦极为头大,她想了想,准备以退为进:“你这一时半会儿的就说要结婚,通知亲朋也来不及。再怎么也得要订酒席——要不把日期再缓缓?”
“妈,这个日期我绝对不会改。还有,他父亲就是任水平,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任水平……那个挪用咱们公司公款的任水平。”乔琦惊愕不已,“远乔,你是不是昏头了!”
她坚决道:“绝对不行。我们绝对不同意你跟他女儿结婚。跟那种人家结婚,成何体统!”
楼远乔淡淡道:“妈,他女儿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亲孙子亲孙女。你提亲的时候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
一直沉吟不语的楼政华听到这句话陡然抬头,乔琦更是吃惊地张了嘴:“你是说她怀孕了?”
“嗯哼!”楼远乔从鼻子里哼出了这个音节。
就这样,楼远乔霸道强势地搞定了父母。而楼家父母与其说接纳任以贞,还不如说是接纳她肚子里的楼家骨肉。
乔琦自然是一肚子的不满:“我们虽然天天盼着他结婚,想着抱孙子,但也不是让他就这么随随便便领个媳妇回来啊。”
楼政华若有所思地道:“儿子这回倒像是铁了心要娶她。”
乔琦:“看来这个任以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们远乔居然就被她拿捏住了。你有没有看到,方才吃饭的时候,远乔给她夹菜的表情。”
楼政华劝道:“算了,远乔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儿子的个性。我瞧着远乔带来的女孩子,倒是挺大方得体的,一点不输世家出来的女孩子。而且我看她的眼睛,清澈坦荡,一点虚伪也无。见到我们,也不巴结逢迎,我倒是有几分好感的。”
这一点,乔琦也是认同的。但任以贞完全不符合她乔琦的儿媳妇标准。
在大哥楼远乔的婚事上,楼绿乔也做了一点贡献,在母亲打电话跟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这样说:“妈,我见过大哥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温温柔柔的,看着性格也好。妈妈,你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娶到这样的媳妇,你应该开心。”
乔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妈我有这么不好相处吗?”
“中国的婆媳问题可是绵延了几千年了,到现在可有得到解决?”楼绿乔这样地反问她。乔琦不禁失笑。
“妈,你要换个角度想。大哥这样结婚,总好过带一个浓妆艳抹,总是清凉无比,性格行事又泼辣的女孩子回来好。你是知道大哥的行情的,前赴后继的女孩子可多了,万一不小心,对那样的拜金女真动了心,你才头大呢。”
洛海城中一些富户,不是没有过绿乔说的问题。乔琦听后,细想一番,虽然心中依旧有不少意见,但倒也不再多话了。
而任以贞这边,根本是欲哭无泪。
父亲任水平看到第一次上门的楼远乔,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脸上的吃惊愕然完全无法用笔墨来形容:“以贞,楼先生,你们……”
“伯父,叫我远乔就好。”楼远乔很有礼貌地欠身。
楼远乔离开后,任水平依旧一阵震惊:“以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跟正风分手的?你什么时候跟楼先生在一起的?”
任以贞良久才道:“爸,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总而言之,我已经跟宋正风分手了。”
“以贞,爸爸虽然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但是楼先生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齐大非偶啊!而且爸爸还做过那样的糊涂错事。你不能嫁。你嫁过去,楼家会一辈子瞧不起你的。”见多了人情冷暖的任水平这样地劝女儿。
任以贞不吱声。她何来有过半分选择的权利。
用过饭,任以贞匆匆提了垃圾下楼。她方扔了垃圾,转身便看到了等候着的宋正风。
宋正风一脸胡楂,憔悴苍白:“以贞?”
就这么一声轻轻的呼唤,任以贞便心痛如绞,不敢看他的眼。
“以贞,那个人说你们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任以贞不搭话。
“以贞,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任以贞轻轻地说:“是真的。”
“我不信。以贞。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是真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是我移情别恋,是我无耻下流下贱,是我一直脚踏两只船。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而且我也爱他的钱。”任以贞说着字字违心、句句绝情的话语。
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已无任何转寰余地了。
若这番话能够让宋正风早日忘掉她,重新再开始的话,她愿意把自己说得更下贱些,愿意说一千一万遍。
任以贞就这样地嫁给了楼远乔。
婚礼并不隆重,但也不简陋,楼远乔方面只邀请了亲友,而她这方面,只有父亲一人而已。
她在郑映洁等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辞职离开楼氏君远,过起了所谓“闲妻凉母”的日子。
这日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楼远乔回到家发现任以贞还不在,电话也不接。
楼远乔在家里怎么也坐不住,便抓了车钥匙下楼。
他才开出小区不久,忽然在马路上看到了一抹像游魂一样荡在马路上的熟悉身影。
楼远乔赶忙刹车,他推门下车扶住了她:“以贞,你怎么了?”全身湿透的任以贞瑟瑟地环抱着自己:“没什么。”
楼远乔把她抱进了浴室:“你自己洗个热水澡。”
任以贞呆呆滞滞地抱膝坐在浴缸里,半天没动静。
楼远乔自然也瞧出了异样,也不说话,径直打开了花洒,往她身上喷。任以贞猛地一颤,眸子里渐渐有了光。
“烫……烫……”她的声音轻若蚊语。
楼远乔也不理睬她,径直给她洗了头发。那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洗头发。哪怕绿乔——他最疼爱的妹子都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可任以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未觉。
她的头发发质极好,在他指间如水般潺潺滑过。楼远乔也不知怎么的,竟觉触感不错。
洗好头,楼远乔把花洒递给了她:“五分钟之后,你再不洗,我给你洗。反正你不介意我更不介意了。”
任以贞这才接过。
任以贞穿了他的浴袍,宽宽大大的长及脚踝。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脑后,吧嗒吧嗒地滴着水。
楼远乔把毛巾扔给了她。她怔怔接过半天,却不知道擦头发。
楼远乔忽然觉得自己活该,找罪受,只好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干。
“到底怎么了?”
“我下午去看爸爸了,医生说爸爸的情况很不乐观。”
楼远乔抱住了她:“没事的。我明天去找主治医生谈一下,国外目前是否有新的治疗方法。”
那一刻的任以贞第一次没有排斥楼远乔的拥抱。
楼远乔说到做到,他找了医院,想尽办法地为楼父治疗。
与楼远乔结婚,唯一没想到的是,婚后的楼远乔对父亲任水平还是相当尊重有礼、照顾有加的。
任以贞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怨怼渐少。
不久后,女儿出生了。看到小钢琴的第一眼,任以贞便深深地爱上了她——粉粉白白、娇娇嫩嫩的小钢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爱女儿的妈妈呢。
她吻着小钢琴,低而柔地道:“我的宝贝,愿你平安度日,每天均有喜乐在心。”
楼远乔看到了这一幅温柔美好的画面。
对于任以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
起先的时候,他不过是一时恻隐,答应她不告她父亲的请求。至于为何会恻隐,只是因为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亲妹楼绿乔。若是绿乔遇到这种情况,要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人——
绝对不是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楼远乔怎么可能有那个善心。
他只是觉得,凡事不能做得太绝。再说了,这笔钱既然已经无法追回,让身患绝症又无任何财产的任水平进监狱,也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任以贞答应写欠条,以每月还贷的形式还这笔钱,也算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反正已经是死账了,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作为商人,自然在商言商。虽然他对这笔钱能收回多少,并不抱什么希望。
哪知,情况却有点出乎他意料。任以贞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日期,存三千块进他的账号。楼远乔对任以贞有点小小的刮目相看。
本来,有一些无赖之人,反正无任何财产,当事人又病重即将不在人世,完全可以以拖的形式赖掉这笔账。但是,任以贞没有!
这是个有担当、值得尊敬的女子。
在咖啡店第一次遇见她,实属偶然。那日,他不过是随意进了这家离家不远的咖啡店。他知道她的境况肯定很不好,便给她留了小费。
第二次去,也是因为离家近,就去了。
咖啡店不闹也不安静,平日里很注重办公气氛的他,在那里奇怪得很,心里总是静静的,连处理公务都特别有效率。
起初,他是毫无任何想法的,只是一来二去的,渐渐形成了习惯。
可后来,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也发现自己很爱去那里。真的是因为办公吗?若是办公的话,单自己家里的书房也安静舒适多了。他自己心里都有点小小的诧异。
某一日,他无意中离开得晚,看到了一个男生来接她,两人十指相扣离开的一幕。
他在车子里,静静地瞧着他们远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打脸了似的,心中愤怒不已。
他楼远乔在这个洛海城,何必这么窝气呢?
此后,他把这个咖啡店视作了禁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踏进那里了。
他楼远乔向来意志力惊人,说到做到。
只是,楼远乔万万没想到,他会在会所再次遇见她。
她后来那晕沉不醒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被人下了药。
他带她回家,也把自己陷进了一团完全不可拔出的泥潭之中。
起先,他只是想让她的日子稍微安稳一点,便一手安排她入君远。他想护着她。
哪怕这个时候的楼远乔,也未料到后续的发展。她如一个偷渡客,非法入境到了他的脑海,楼远乔努力了很多次,试图将她驱逐。但适得其反。
他天天想见她。他想念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味道。
任以贞与他之前所有认识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能说不美,也不能说很美。她只是有她自己独特的云淡风轻的味道,如微风,悄无声息地便潜进了他心底。
一直到他看到宋正风在公司楼下接她的那一天,他森冷地坐在车子里,遥遥盯着两人远去。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楼远乔居然爱上了任以贞。
而且,他势在必得!
之后,他也这样做了。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她,哪怕她依旧爱宋正风。但那又如何,人在他身边,他好好地宠,好好地哄,终有一日她会爱上他的。
楼远乔这样地自信笃定。
婚后,楼远乔每天早九晚四上下班,周末雷打不动地陪她和小钢琴。
三口之家的小日子,不能说不好。
“嗯……不要闹……”任以贞推着楼远乔。哪怕是婚后,任以贞还是不太习惯两人之间的亲昵。偏偏楼远乔喜欢得紧,每次上下班,亲吻她是必做的一件事情。
楼远乔是不会听她指挥的,我行我素地沿着她的脖子一路亲吻而下……
不远处,小钢琴在自己的小床里,双臂挥舞,咯咯咯地笑,完全不知道父母正在做羞羞之事。
那日的晚餐自然拖了。两人正安静用餐时,楼远乔忽道:“我明天要跟爸妈去一趟美国。”
“哦。”任以贞素来本分,从不过问楼远乔的一切。除了无法管之外,她也根本不想管。
“爸妈拿绿乔一点法子都没有。她倔得都已经无边了,铁了心地要跟那个人结婚。”
任以贞愕然抬头:“结婚?”楼绿乔才读大三而已。
任以贞对楼远乔的这个妹子确实是有些喜爱的。楼绿乔大方明艳,知道楼远乔结婚,第一时间买了机票赶了回来。
相约吃饭那天,楼绿乔到得早,远远地见她过来,便朝她招手微笑:“大嫂好。我是楼绿乔。”
还会笑盈盈地警告楼远乔:“可不许欺负我大嫂哦。否则我这个做妹子的第一个不饶过你。”
用过饭,便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逛街消食。楼绿乔比她更爱小孩,看到婴儿服饰店,根本挪不动脚:“大嫂,蓝色好还是粉色啊?”
“大嫂,你跟大哥都不好奇宝宝的性别吗?”她下一秒便又道,“我明白了,你们想要一个惊喜对不对?”
“大嫂,我大哥是不是有点霸道难搞?我偷偷告诉你哦,他面硬心软,其实最受不住撒娇了。以前我惹他生气,经常一撒娇他就放过我了。还有,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
“大嫂”前“大嫂”后的,楼绿乔娇娇脆脆地唤来,素来抗拒楼远乔一切的任以贞对她无法讨厌起来。
楼远乔不在的日子,白天有月嫂阿姨帮忙带小钢琴,晚上她一个人照顾,虽然累,但任以贞反而觉得轻松。
她不用躲着楼远乔,也不用忍受他的亲热。
这一日,是她与阿姨带小钢琴去打预防针。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去停车场的时候,有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走进了她的眼帘。
任以贞便怔住了,是宋正风。
一年不见的宋正风,竟然憔悴如斯。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宋正风的视线移到了她抱着的小钢琴身上,整个人如遭电击般地陡然一震。
良久后,宋正风咳嗽了数声,淡淡开口:“最近好吗?”任以贞点了点头。
宋正风默然良久,又问:“孩子叫什么名字?”任以贞:“小名叫小钢琴。”
任以贞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道:“我先回去了。”说罢,她抱着小钢琴急急离开。可走了数步,却又是一愣,不远处双手抱胸倚靠在车子旁的,不正是楼远乔。
显然他已到了许久,方才的一切也尽入他眼底。
任以贞抱了小钢琴上了车,由于月嫂在,楼远乔也没说什么,开车回家。
一停好车子,他拉开车门,正眼也不瞧她,径直从她手里接过了小钢琴,连吻了数下:“小宝贝,想不想爸爸?”
小钢琴哪里会说话,“嘻嘻嘻”地咧开了嘴笑。
三人回屋,月嫂把小钢琴抱走。楼远乔进浴室洗澡,而后休息倒时差。
一直到傍晚时分,楼远乔才从卧室里出来,脸色依旧十分阴沉。
任以贞尽量避着他,先哄小钢琴睡觉,然后才自己梳洗。
楼远乔便吻了过来,任以贞试图推他,但他不管不顾地便压了下来。数日不在,他更是热情不已。
楼远乔的臭脸一直过了三天才渐渐缓过来。
吃饭的时候,他说:“以后回家,别在爸妈面前提绿乔。”
任以贞不解抬头。
“绿乔铁了心地要嫁给秦慕天。爸妈已经说了重话,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绿乔是个主见极强的人,为了爱义无反顾。
其实,很多年后,任以贞才会明白:楼家的孩子都一个德行,想要的绝对争取到底,绝不轻易放手。
偶尔的偶尔,任以贞也会对那个叫秦慕天的人有所好奇,到底怎么样的一个人,会让绿乔如此的爱恋,如此的死心塌地。
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是佩服绿乔的坚持的。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再苦也不算苦,再累也不算累。
而她与楼远乔的日子如水平淡,一日一日地看着小钢琴长大。
有的时候,任以贞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了。有一个老公,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衣食不愁。唯一的忧心便是父亲,怕他的病随时会复发。
终于有一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了某个高端女主持人在采访秦慕天。那档节目的嘉宾都是风云一时的人物。
秦慕天浓眉大眼高鼻梁,端端正正的,偶尔淡淡微笑,是个深邃而不张扬的男子。
电视上打的字幕是:Today网站CEO,秦慕天。
她心里默默地道:原来此人就是秦慕天。
那个时候,绿乔早已经与他离婚了。楼远乔脸色不善,但他还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个秦慕天。”
这个就是绿乔的前夫——秦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