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三人窝在起居室。楚安城和苏时在玩游戏,苏微尘在打理花花草草。
一屋子都是两人紧张地呼来喝去之声。苏微尘偶尔抬头凝视他们,偶尔温柔地低头微笑。
忽然,楚安城的电话响了起来。楚安城的游戏正在紧要关头,他一直不接。
苏微尘便取了手机,塞给了他。楚安城也不接过,十分自然地将耳朵凑近手机,道了声“喂”。
对方那边也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头忽然一皱,面色便凝重了起来,搁下了手里的电脑。
楚安城拿着电话进了自己的卧室,很久都没有出来。
不多时,苏微尘接到了白慧的电话:“苏微尘,你快打开微信,我刚转发给你几条新闻。”
“好好的叫我看新闻干吗?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关心这些。”苏微尘把手机夹在耳畔,依旧低头修剪花枝。
“你看了就知道了,马上去看。”白慧的语气严肃得很。
打开新闻后的苏微尘几乎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某网友在微博爆出了钢琴王子楚安城与一女子一孩子相携进出,在某奶茶店铺购买奶茶的照片,由于角度的关系,楚安城被拍得极清晰,而那女子与孩子都仅仅拍摄到了背影。
就这么两张照片,楚安城三个字迅速登上热搜头条。一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钢琴王子楚安城隐婚的消息。
那天下午,楚安城的电话铃声就再也没有停过。
而苏微尘也忙碌得很,连在度假的丁子峰都打了电话过来:“苏微尘,你和苏时还好吧?”
苏微尘不知所措地去找楚安城。到了门边,她正欲敲门,忽然听见楚安城在通电话:“妈,那只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你不用特地回洛海。
“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是狗仔截取画面镜头,博人眼球而已。你知道的,狗仔嘛,你跟素不相识的人擦肩,他们都可以拍出几张暧昧照片。
“好,我知道了。”
…………
苏微尘一直不知她与楚安城之间算什么。偶尔的偶尔,她也会觉得茫然。她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可是,当“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这几个字传入她耳中的时候,她居然还是会觉得受伤。
那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颗心状水晶炸在地上,碎裂成渣的模样。
她默默地一点点垂下眼帘。脚上的萌狗拖鞋,那张可爱的笑脸此时看来竟有几分哭泣状。
苏微尘缓缓地后退,回了自己房间。床头是她亲手制作的抱枕,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其中。
白慧打了电话过来:“苏微尘,看到了吗?”
苏微尘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安城这个人,我一直有种他会让你受伤的第六感,所以,我总是劝你。唉,事到如今,你们尽早搬离吧。”挂电话前,白慧想起了一事,道,“对了,凌霄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你换号码的事情没有告诉他吗?”
苏微尘解释道:“他的号码存在旧手机里,跟旧手机一起不见了。”
白慧说:“这么说的话,他还没被判出局是吗?那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喽。”
苏微尘没有说话,她疲累地挂断了电话。现在的她,茫茫然的一片混沌,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她不知道自己在卧室里待了多久,直到苏时来唤她:“苏微尘,吃饭了。”
苏微尘应了一声,如往常般下楼。
楚安城已经在等他们了。直到苏微尘入座,他才拿起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安静寂然。楚安城终于开了口:“我等下坐凌晨的飞机回美国。”
苏时说:“楚师兄要回去了吗?这么急?”
楚安城只说:“我要去处理一点事情。而且休假也到期了,春节后也要准备开始工作了……”
苏微尘垂眸坐在那里,似乎充耳未闻。她知道他是因为那几张轰动的照片才回去的。
苏时依依不舍:“那楚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楚安城的笑容伤感牵强:“或许很快,或许有点慢。”
其实苏时也知道楚师兄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洛海的,但他总是不舍得。他与苏微尘相依为命长大,生命中一直缺少父亲、大哥这样的男性角色。楚安城的出现,完全填补了他生命中的这项空白。这些日子的亲密相处,他早已把楚安城当作亲人了。
临睡前,苏微尘在卧室门前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垂着眼帘,轻轻地说了一句:“楚先生,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们的照顾。”顿了顿,她方又道:“祝你一路平安。”
身后静静的,楚安城一直不说话。
楚安城提着行李箱,出了卧室。此时,已近午夜。
苏时轻轻地拉开了卧室门,唤了一声:“楚师兄——”
楚安城转头:“不是答应我不送的吗?很晚了,快回房睡觉。”
素来最听他话的苏时,这次却不肯依:“楚师兄,我送你到楼下吧。我保证,然后我就乖乖睡觉。”
楚安城拗不过他,只好应了下来。
苏时乖巧地帮他拎起了手提行李袋:“楚师兄,你到美国后给我和苏微尘打个电话哦。”
楚安城一听到苏微尘三个字,顿时便觉心口抽紧发疼。他怔了怔,方应下来:“好。”
“楚师兄,以后我练琴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你随时都可以打给我。”
苏时不舍地抱住了楚安城,伤感不已:“楚师兄,我舍不得你。”
楚安城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每天要定时练钢琴,还有也不要忘记锻炼身体。在练琴方面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跟我联系。
“以后,要是有其他比赛,记得要告诉自己不要怕。我们苏时其实很棒,只要发挥平时的水平就可以了。其他的如奖杯名次,有是奖励,没有也无所谓。自己喜欢,自己乐在其中最重要。”楚安城殷殷叮嘱。
楚安城每说一句,苏时就“嗯”一声。他眼眶早已经湿润了,只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楚师兄,要是你回洛海的话,一定要来看我啊。”
“一定。”
“可不许骗我哦。”
“楚师兄骗谁也不会骗我们苏时啊!我们来拉钩吧。”楚安城伸出了手,苏时破涕为笑,伸出小指钩住了楚安城的,来回晃动:“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是小狗狗。”
“好。”楚安城郑重地答应下来。
拉开大门,寒风如野兽般咆哮而来,户外白雪皑皑,等候着的助理忙拉开车门,唤了一声楚先生,上前接过楚安城和苏时手里的行李。
苏时站在门口,依依不舍:“楚师兄,拜拜。”
楚安城替他拢了拢睡衣,柔声道:“别感冒了,快进去吧。楚师兄要走了。”
车子驶离时,楚安城回头,只见苏时还在不停地跟他挥手。楚安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屋。
虽然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他对苏时的感情却已经极深了。或许一开始,他只是惜才,觉得苏时这样的孩子,一辈子他都难遇到一个。但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对懂事的苏时便心生疼爱,真真正正地放在了心上。
在车子转弯前的几秒钟,楚安城还是情不自禁地转头。二楼的窗户一片漆黑,想必里头的人此时已经香甜入睡了。
这一次,她会不会也流口水呢?楚安城嘴角微弯,想笑却无力扯起千斤重的嘴角。
静寂无声的车厢里,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水光。
“苏微尘……”他嘴唇轻轻翕动,无声地放任这三个字在舌尖来回翻滚。
他与她还会再见吗?
这么多年来,楚安城辗转于各个城市的各个顶级酒店套房。演出结束后,无论多成功多轰动,人前多少掌声拥抱,每每回到酒店,打开落地窗帘,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景,他总是无比疲累孤单。
他站在自己这个行业的巅峰,冷眼旁观所有人为他鼓掌。然而他的心事,他的喜怒哀乐,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他其实早已习惯了冷冷清清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如今与他们一起居住过,欢闹过,再回到以前的独居生活,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得到过再失去,比未得到还难受。
而同一时间,苏微尘站在窗帘后面,从微微掀开的一角,怔怔地看着他坐进了车子,看着车子远去——转眼,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唯见雪花从黑洞洞的空中辗转飘落。
“楚先生,可以登机了。”在贵宾候机室等待一个多小时,在空姐热情的带领下,楚安城搁好了随身的小行李袋后,从从容容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忽然,他的手机“丁零零”地响了起来,在头等舱安静的空间里头四下流窜。楚安城触电一般地迅速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闪烁的屏幕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楚安城瞧着屏幕,有小小的失望。窈窕可人的空姐们,自然早就认出了享誉国际的钢琴王子楚安城,不时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此时,其中一个空姐甜美微笑着上前:“楚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楚安城盯着手机上一直闪烁着的陌生号码,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他沉吟着,在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空姐只见楚安城的神情大变,他霍地起身:“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马上赶回去。”
空姐拦住了他:“楚先生,我们的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麻烦你,我要下飞机。”
“楚先生……”空姐眼睁睁地看着楚安城大步离去。
计程车师傅从后视镜瞧了一眼楚安城,这个文质彬彬的清隽男子从上车开始,就不断地催促他:“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快就要超速了。这不还在下雪呢!再说了,马上要过年了,万一出现交通事故可如何得了啊!”司机再三解释,那后头的男子方不再催促。
司机急人之所急,尽量地赶时间。楚安城从计程车上匆匆下来的时候,整个小区一片白茫茫。
他一眼便瞧见了停在家门口的110警车。素来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楚安城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时候竟然有些腿软。
进屋便瞧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哈巴狗连体睡衣,萌萌憨憨地在给警察做笔录。她在诉说整个过程:“我当时听到楼下有动静,就打开门看看,结果看到了两个蒙面的人,手里拿了刀,正在上楼。我当时就蒙了……”
轻轻软软的声音,传入楚安城耳中的时候,恍若天籁。
她没事!他们没事就好!
“后来我反应了过来,就大叫了一声,赶紧跑进了我弟弟的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并用书桌抵住了门。我拉开了窗户,大声喊救命……我弟弟拨打了110报警……
“然后那两个贼就跑了。”
“家里有什么财物损失?我们要登记在案。”
苏微尘为难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偷了什么。我不是房主。”
警察问:“那房主是谁?”
此时,身后传来了熟悉低哑的嗓音:“是我。”
苏微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愕然回头。那一刻,她看到了逆光而来的楚安城。
苏微尘清楚地看见,楚安城跨出每一步,视线都牢牢地锁定自己。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苏时惊喜万分,扑到了他怀里:“楚师兄。”楚安城缓缓低头,紧紧地抱住了苏时,而后又松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确认:“你们都没事吧?”
苏时摇头:“我没有看到那两个小偷。苏微尘看到了,她吓坏了。”
苏微尘亦怔怔地起身。楚安城一把将她重重地搂在了怀里。苏微尘毫无防备,被他抱了个满怀。
楚安城是在飞机起飞前一刻,接到了保安李经理的电话,知道家里进了两个持刀的小偷。楚安城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担忧、惊惶、害怕交织在了一起。一直到此刻,苏微尘在他怀里,苏时在他眼前,他真真正正地确认了眼前的他们真的没事,他才终于体会到吊在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之感。
在警察、保安人员等人的复述下,案子在楚安城面前又重新回放了一遍。
楚安城听得脸色越来越沉。警察最后跟他确认:“楚先生,请查一下你这边还有什么损失,我们要登记。”
楚安城说:“我可能要查一下才能报给你们。”
“好的。那有什么请楚先生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
钱财乃身外之物,无论丢了什么,楚安城都不会在意的。苏微尘和苏时两人没事,便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乱哄哄的一团糟,等所有人散去的时候,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五点的位置。
苏微尘白天补了一觉,夜里一直到很晚才入眠。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浅眠,不一会儿,那两个蒙面持刀的人便进入了她的梦中。
那两人狞笑着走向了他们——对着苏时的手臂狠狠地砍了一刀,赤红的鲜血顺着刀,一滴滴地往下坠落。
下一个画面是医生,他冷冰冰地宣布:“他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
苏微尘“啊”一声尖叫,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拥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卧室门被打开了,楚安城冲了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在这里——这个认知瞬间带来了无限安宁的力量。身体紧绷如弓的苏微尘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他的手一点点地碰触到了她的额头。他的手指温温热热的。苏微尘瑟缩了一下,明显是心有余悸。
她果然被昨晚的两个贼吓到了。楚安城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他缓缓地替她抹去了那密密涔涔的冷汗。
黑暗中,他的声音轻软如絮:“放心,我都检查过了,门窗都锁得很好,再不会有小偷进来了。”
两人再没有说话。一片黑色之中,她知道他凝望着她,彼此近得呼吸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安城开口:“有没有口渴?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起身出去,很快便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苏微尘就着楚安城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水。
或许是因为夜色沉沉,也或许是因为楚安城的关怀,苏微尘轻轻地道:“我现在想想好后怕。如果昨晚我没有及时发现,那两个小偷进了苏时的房间,会不会伤害到他?”
楚安城的声音极低:“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苏微尘顿了顿,又道:“你以前责怪我,说我没有好好照顾苏时,让他洗菜做饭,你责怪得很对——像苏时这样有天赋的孩子,就应该好好培养。是我没有好好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我应该更加努力。”
“你已经尽力了。”楚安城的声音在暗暗的夜里,显得性感沙哑,苏时说,如果没有他这个大包袱,他的苏微尘可以生活得更好、更精彩。”
苏微尘侧过脸,胡乱抹了抹眼睛:“这家伙……就会胡说八道!
“其实在很多很辛苦的时候,要不是苏时给我的力量,我或许早坚持不下去了。
“也有很多时候,比如逢年过节,整个城市热热闹闹的,我就想:幸好我有苏时,否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多凄惨啊……”苏微尘低低缓缓地诉说。
苏时是她的软肋,更是她的盔甲。因为有他,她才有勇气去抵抗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
后来,两人没有再说话,卧室里一时间便沉默了下来,一片静谧中,静听彼此呼吸。
苏微尘也不知怎么的,一时有些迷糊,只觉一直这样,也是很好。
良久,楚安城才开口:“睡吧。我在这里看书陪你。”
苏微尘“嗯”了一声,她蹭了蹭枕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屋角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楚安城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苏微尘觉得心里头稳稳当当,没来由地一片安稳。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那一晚,苏微尘后来沉沉睡去,再没有噩梦来袭。
中途,楚安城去了起居室拨了三通电话:“Mark(马克),我洛海有点事情,暂时没有办法回去。你跟公司商量一下,是公司出一个声明比较好呢,还是我个人发一个声明?或者就让他去,不做任何回应。”
“我们开会讨论一下。你等我电话。”
“好。”
而另一通电话则是打给他母亲的:“妈,我洛海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暂时回不去。”
电话那边说了许久:“过几天是嘉丽的生日,你必须回来给她过生日。再说了,这个隐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得给人家解释解释。”
楚安城一直不语,最后他只道:“妈,你不要再撮合我跟嘉丽了。如果能成功,早几年你就已经成功了。
“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到时候带她来见你,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喜欢她。”
楚母一呆:“喜欢的人?谁,那个被拍的女孩子吗?”
楚安城说:“是。”
楚母还未反应过来,楚安城已经挂断了电话。
楚安城最后拨出了一个电话:“是我,楚安城。”
楚随风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楚安城说:“我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你说。”这个时间点,还有从未开口让他帮过忙的楚安城,都令楚随风觉得事情不简单。
“昨晚我家里进了两个小偷……”楚安城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你帮我查一下,是不是跟上次车祸的那些人有关联。”
“好。”
“还有,上次车祸的事情,谢谢你了。”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人是怎么被警察带走的,中间楚随风出了多少的力,楚安城心知肚明。
“谢我做什么?不是说了,欺负我们楚家的人,在洛海城还没有生下来呢。”楚随风道,“我明天就找人去查一下,有消息通知你。”
“谢谢。”楚安城挂了电话,轻轻起身来到了苏微尘的卧室。
苏微尘正侧脸熟睡,长发凌乱地覆在枕畔,她红唇微张,吐气芬芳。
第二日,楚安城的微博和脸书同时更新了一则声明,表示那只是与几个朋友逛街而已,自己并没有隐婚。措辞得当,在为自己澄清的同时也希望媒体和粉丝给予其生活适当的空间。
一时间,心碎了一地的女粉丝们渐渐平息了愤怒,各种钢琴王子的称呼又重回新闻版面。
而苏微尘则接到了凌霄的电话,他说:“苏微尘,总算联系到你了。我以为你又要消失了呢。”
又要?苏微尘不解其意,因不熟也不好追问:“不好意思,前阵子手机掉了。”
“最近一切都好吗?”
“还行,都还算顺利。”
“最近到年底了,我公司里的事情特别忙……”凌霄在电话那头说了片刻自己的工作。苏微尘如上次一样,觉得奇怪不已,商场精英凌霄看上去并不是那种自来熟、容易接近的人。
听白慧说凌霄完全是人生赢家的现实版。读书时,是老师、家长最喜欢的高才生,是普通同学眼中的学霸。留学回国到如今在最知名的IT公司身居高位,一路顺风顺水。
“对了,记得通过我的微信朋友申请。”
“好。”
春节前的这几天,因春装要大批上市,苏微尘的拍摄工作十分忙碌,天天连轴转。
傍晚时分,苏微尘拍摄完回家,才一打开门,苏时便从厨房小跑了过来给她提包。
苏时说:“苏微尘,今天你又有口福了,楚师兄今晚亲自下厨在做意大利面哦。你快去卸妆洗个澡,等下就可以吃了哦。”
等苏微尘梳洗完毕下来的时候,正值楚安城围着格子围裙将意大利面从厨房端出来。
楚安城一抬头,便看到了换上白色长T恤,头顶丸子头的苏微尘下楼。他一时便怔住了。
数秒后,才回过神,在餐桌上搁下了手里端着的白色瓷盘。
白色瓷盘上,精致如五星级酒店摆盘的意大利面散发出阵阵浓郁香味。鲜虾、扇贝肉、鱿鱼块,用料十足。
苏时品尝了一口,便“哇哇”几声惊叹:“面条Q弹,海鲜又嫩又正。”
楚安城笑:“小吃货!也不看看这海鲜我是用白葡萄酒混合特制酱汁翻炒的。这可是我在意大利跟人讨教来的家传秘方。”
苏时有些惊诧:“家传秘方还能教别人吗?”
楚安城有些得意:“那是我用诚意跟他们换来的,那老板夫妇经不住我的诚意,教给了我。”
苏时十分感兴趣,央求道:“怎么教的?楚师兄,快说给我听听。”
苏微尘以为楚安城不会透露的,谁知楚安城竟缓缓道来:“那年我在意大利的一个小镇小住了一段时日。有一天,我一个人乱逛,逛累了,想休息一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家店。
“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店,桌椅也老旧得很。我便进去喝了杯咖啡,点了份海鲜意大利面。结果发觉,咖啡香醇无比,面也是好吃得不得了——”说到这里,楚安城缓缓微笑了,“这就是旅行最美丽的地方。一路总有不可预知的事情等着你,可能也有坏的,但更多的是惊喜。
“我当时便问老板是怎么做的。不过他说是家传秘方,不能外传。我也只好怏怏而回了。
“过了两日,我住的房子的主人夫妇邀请我去参加他朋友的一个聚会,发现竟然是那对老板和老板娘结婚三十五周年。于是我为他们弹奏了一个晚上,还讲述了我为什么要学做意大利面。老板和老板娘被感动了,就答应教给了我。”
苏时惊着了,吐着舌头:“楚师兄为他们弹奏了一个晚上?哇,这场结婚纪念晚会可是前无古人的。但是,楚师兄,你为什么要学呢?”
楚安城瞥了苏微尘一眼,笑而不答:“秘密!”
“楚师兄,要不这样,你以后要是转行去开餐厅,我就负责收银。肯定客似云来,赚钱赚到死!”
“你这个小财迷!一天到晚想着钱!”闻言,楚安城不由得失笑,伸手在苏时的头上弹了一下。
苏时大声呼痛:“楚师兄,你现在也跟着苏微尘学坏了。我吃面,不理你们了!哼!”
苏微尘含笑望着大口大口吃面条的苏时,只觉这一刻非常美好。转头,她撞进了楚安城深邃无边的视线里头。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来袭。苏微尘赶忙低头,用叉子卷起了面条。
比一般的海鲜意大利面的鲜味大大升级,面条弹性十足,海鲜鲜嫩甘甜,汤汁醇美。
就在他们默默吃面的时候,楚安城忽然开口:“苏时,如果楚师兄留在洛海过年,过完年再回美国,你觉得怎么样?”
苏时猛地抬头。而苏微尘则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怔了数秒后方抬眼。楚安城的神色轻柔,他的眼底有浅而微温的笑意,还有一些……一些辨不明的不可言说的东西。苏微尘忽觉心头重重一抽,酸酸甜甜涩涩的感觉顺着血液在身体里四处蔓延开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仅仅因为楚安城的这句话,她便有一种暖暖的不可言说的喜悦?
苏时发问:“真的吗?楚师兄,你可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年?”他的语气显得小心翼翼,似乎怕期待过头最终又落空。
楚安城含笑点头。苏时欣喜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苏微尘的袖子,哇哇大叫:“苏微尘,我可以跟楚师兄一起过年啦!
“苏微尘,你开心吗?今年有楚师兄陪我们一起过年耶!”苏微尘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她再一次望进了楚安城的眼底,随后轻轻地移开视线。
她用叉子卷起意面,送进了嘴里。
嗯,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意大利面!
第二天,还没结束工作,苏微尘便接到了苏时的电话:“苏微尘,你快好了没?快好了的话,我和楚师兄来接你一起去吃饭,然后再去超市采购年货。我跟楚师兄列了好长好长的一张单子。”
苏微尘说:“估计还有个把小时。”她听见苏时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苏微尘还要一个小时。”数秒后,苏时对她说:“你今天在哪里拍?我跟楚师兄来接你。”
苏微尘答:“在商业步行街。”苏时说:“好,我们这就来了哦。”
挂了电话后,苏微尘随即投入了繁忙的工作。最后几个款,苏微尘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拿了一杯咖啡,沿街道慢行,做自然的街拍。丁子峰突然出去度假后,苏微尘便开始了与别的摄影师的合作。
最后是一件春款的休闲垂坠的超长针织外套,内搭只是薄薄的夏日大圆领白T恤和牛仔短裤。手里的咖啡早已冷掉了,寒风吹来,手都冻成了冰块。但工作需要敬业,戴了黑超的苏微尘握着咖啡纸杯,时而微笑,时而凝视远方。
忽然,只听边上有人拍手赞道:“不错,这一组拍得很棒!”
分明是丁子峰的声音。苏微尘惊讶地抬头,果然看见了靠在墙边的丁子峰。她不免又惊又喜:“丁子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脸晒成古铜色的丁子峰耸了耸肩:“一个小时前。”
苏微尘不信:“骗人的吧?”
丁子峰笑而不语,取过了苏微尘的长款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快去换衣服,别冻坏了。”
苏微尘笑笑,拢着羽绒服,快步进了商场的洗手间换衣物卸妆。
一出商场大门,苏微尘便怔住了。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苏时站在车边朝她挥手:“苏微尘。”
为了避嫌,楚安城并没有下车。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衬衫,外套了件黑白条的开衫,脖子处随意地围了那条黑色的羊绒围巾。他静静地坐在车里,却如同画中的人物,周遭的一切仿佛与他全然无关,十分赏心悦目。
丁子峰双手插口袋,慢慢地踱了过来:“苏微尘,今天难得苏时来接你,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吧?”
苏时一见他,便扑了上去,脸笑得像花开:“丁兄,你回来了啊?”
对牛排绝对是真爱的苏时提议吃牛排。其他三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遂订了一个包房。
套餐里有杯水果酒,微微的一点凉,很是开胃好喝。苏微尘正欲端起饮一口,丁子峰阻止了她:“苏微尘,这水果酒你不能喝。莫非你又想像上次那样全身起疹子?”
对面端着酒杯的楚安城神情猛地一滞。也不知是不是苏微尘多心,她只觉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丁子峰转头对服务生说:“换一杯热饮,有桂圆红枣茶之类的吗?”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
“热牛奶呢?”
“也没有。”
苏微尘只好道:“不用了,我喝浓汤就好。”
丁子峰下了单,含笑问道:“苏微尘,刚听苏时说你们找好房子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
事实上,她与楚安城这段时间从未提及这个话题。如今丁子峰问起来,苏微尘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支吾道:“过了年……”
丁子峰说:“为什么要过了年?正月里不宜搬家。反正房子租好了,你这几天搬就可以了啊。”
苏时笑眯眯地道:“因为楚师兄会留下来陪我们过年,所以我们才等过完年搬家哦。”
丁子峰明显一愣,他双手抱胸,把脸对着楚安城,似笑非笑地道:“楚先生这么有空,过年都不用陪家人吗?”
“不用。”楚安城的回答极简洁。
丁子峰“哦”了一声,扬了扬眉毛,道:“苏微尘,那你搬家时随时通知我,搬运工一职我全权负责。”
苏微尘自然感受到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花,她巴不得及早结束这个话题:“好啊,好啊。”
菜上来后,楚安城优雅地低头吃着牛排,如常地沉默寡言。
苏时切了一口牛排送入口中,品尝后,道:“苏微尘,我怎么觉得这里的牛排水准好像下降了,还没有楚师兄做的好吃呢!”
丁子峰拿着刀叉的手一顿,轻笑道:“原来楚先生还会煎牛排啊。”
苏时还不忘补充说明:“不止牛排哦,楚师兄还会做海鲜意大利面哦。都好吃得不得了。”
丁子峰的神色更是僵硬怪异:“哦,楚先生的厨艺这么了得,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品尝你的手艺。”
楚安城不动声色地应道:“好啊,有机会一定邀请丁先生。”
一顿饭下来,除了苏时,几人都吃得古古怪怪的。结束的时间有些晚,采购计划推迟到明天。
回去的路上,楚安城与苏微尘半句话语也无。
苏时进屋后分别跟两人道了晚安,就回房梳洗了。
“楚先生,晚安。”苏微尘正准备进卧室,忽然,手腕被人用力扣住了,下一秒,她坠入了某人的怀抱。
楚安城也不说话,劈头盖脸便吻了下来,他在她唇间辗转,诱迫她张嘴——苏微尘只觉唇舌又热又疼,她嘤咛出声,试图推开他。楚安城的反应只是稍稍松开,换了几口气,然后再度覆了上来……
苏微尘完全迷失在他主导的世界里,意乱情迷。
后来是苏时在自己卧室里的喊声打断了这个吻:“苏微尘,苏微尘,我白色的毛衣你给我搁哪里了?我明天要穿。”
两人倏然分开。苏微尘侧过了身,不敢看楚安城的眼。
她缓了缓,平复了呼吸,方推开了苏时卧室的门:“那件白色毛衣应该在右边柜子里。”
替苏时找出了毛衣和其他衣物,又在苏时房间里磨蹭了许久,估摸着楚安城应该是回房了,苏微尘才离开。
谁知才一拉开门,便见楚安城依旧靠在方才两人接吻的墙边。
他明显在等她。
苏微尘面热似火,一时退回苏时房里也不是,越过他去自己卧室也不是。进退不得之下,她只好戳在了原地。
偏偏楚安城也没动静,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声不响地瞧着她。
在他深深的目光下,苏微尘感觉自己似被四面八方团团包围了的一只猎物,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是苏微尘败下阵来。总不能跟他这样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僵持到天亮吧。
“呃……晚安……”她垂下睫毛,抬步准备回房。
然而,在擦肩而过之际,楚安城再度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他凝视着她,轻轻道:“我不想晚安……”他的嗓音似有薄醉的微醺。
这一次,他吻得十分温柔,深的浅的,这样那样,总不肯停歇。
有了偷拍照片的事件,楚安城伪装得十分彻底,眼镜、帽子、口罩、围巾已经全部上阵了。
他与苏时两人推着车子,一会儿到东,买春联、窗花等红红火火的吉祥物,一会儿又到西,买过年必备的糖果、坚果、薯片、话梅等各式零嘴。还要采购牛奶、水果,以及牛排等各种肉类。
大包小包的塞满了整个后备厢。
三人一起贴春联、窗花,一起摆放花草,一起用红色软装点缀家里。
“不对,再高一点。
“还是不对,苏微尘,你这里有点歪。”苏时指挥着。
苏微尘转过去摆弄,没料到楚安城与她同一时间低头,两个人头碰头地撞在了一起。
楚安城探出手,趁苏时转头的那个刹那揉了揉她的额头。他的眼底,有一种淡淡的宠溺。
苏微尘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不知两人之间怎么了,算什么。
这种铺天盖地的欢喜是爱吗?她不知道,也弄不清。
唯一知道的是,她一点也不讨厌他的接近。
三个人一起给鸭绒抱枕换红色中国风的套子。苏微尘孩子似的与苏时玩追逐游戏,只剩摇头叹气却甘之如饴的楚安城一个个地换抱枕套。
楚安城拆了各式巧克力,把买的各种零食满满地摆放在八宝盘里。
苏微尘在吃巧克力,苏时见了盯着她嚷嚷着:“苏微尘,少吃几颗,你准备过完年失业啊。”
苏微尘做委屈哭泣状:“大过年的,我就吃几颗巧克力,还不准……”
苏时拿她没办法:“好吧好吧,一天只准吃一颗。”
苏微尘破涕为笑。
家里一片热热闹闹的过年的喜庆味。
三人一起过除夕。因为苏时曾经说过吃火锅热闹,像一家人的话,所以楚安城和苏微尘一致决定吃火锅。
三人各显神通,苏微尘负责洗菜择菜,苏时负责搬菜,楚安城则荣升为火锅底料主厨。
三个人在家煮火锅过除夕。
吃过晚餐,一起整理好餐厅厨房后,楚安城便陪苏时打游戏。两个人盘腿坐在二楼起居室的大屏幕前,操控着手里的遥控器,玩得不亦乐乎。
苏微尘窝在一旁柔软的沙发上,捧着iPad看连续剧。她不时被两人的惊呼声、催促声打断。偶尔抬头,便能看见一大一小两张灿烂的脸。
三个人的除夕,原来真的会比两个人的热闹。苏微尘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含笑低头,继续看剧。
她总喜欢把头发扎成一个球,露出白嫩光洁的额头。她窝在他的右首,哪怕不抬头,他也能感受到她温柔的存在。
这是三十年来楚安城过的最简陋,却又是最温馨安宁的除夕。
夜半时分,苏时到底没撑住,打了半天游戏说累了休息一下。
苏微尘替他去拿小毯子,顺便进了洗手间。可才一踏入,一阵头疼便骤然袭来。苏微尘扶着洗手台,一时间无法动弹。但是很奇怪,不过片刻,头疼又如潮水般退去,她又恢复如初,无任何异样了。
此时,她搁在起居室的电话闪烁了起来。楚安城取过一瞧,丁子峰三个字亮得刺眼。他抬眼瞧了瞧苏微尘那紧闭的卧室门,垂下眼便将手机关机了。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面前的木质茶几的底部,一秒后,他将手机搁在地上,用脚尖踢了进去。
等苏微尘出来的时候,苏时已经趴在沙发上酣睡了过去。
“把他抱进房间吧。”
“好。”楚安城抱起了苏时,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苏时安置在了小床上。
苏时睡得甚是香甜,并无半点察觉,苏微尘温柔地替他掖好了被子。殊不知,这一幕也被某人温柔凝视着。
苏微尘熄灯后,在门口与他告别:“楚先生,晚安。”
楚安城忽地轻轻开口:“说好的一起守岁呢?”
苏微尘胸口一窒,猝然抬头望向了他。
楚安城的眼里有光,他凝望着,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真的只是男女之间的暧昧吗?为何有些时候,她觉得她是被他爱着的?
这真的是她的错觉吗?
苏微尘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根本无从分辨。
两人留在了起居室。苏微尘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下,继续追剧。
她抬头便可见他正动作熟练地加咖啡豆,煮咖啡。
他十分专注,仿佛在做一件与弹奏钢琴一样重要的事情。以前曾听人说过,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这样的,但此刻,暖醺灯光里的楚安城,好看得紧,叫人移不开眼。
片刻后,咖啡的浓香就已经充斥了整个起居室。
楚安城端了一杯过来,小巧的骨瓷杯子,有奶白色的爱心拉花。
“我每天都很忙。偶尔一个人的闲暇时间,我就喜欢待在家里,煮一杯咖啡。有的时候,看到一颗颗的咖啡豆在自己手里变成一杯香气四溢的温热咖啡,心里头就会觉得静静的,不用去想很多的东西……
“不过我经常在各地演出,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煮。于是,每到一个地方,我习惯了去品尝他们当地的特色咖啡……”
那天晚上,她品尝了他的手工咖啡,听他讲述他的故事。
室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烟花在空中盛放又在空中坠落,一切的一切都远如浮云。
室内,寂静欢喜的两个人,寂静欢喜的一个美好天地。
苏时说,这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开心热闹的新年。
年后,春夏装大批上市,苏微尘早早便开始了工作。幸好是在室内,虽然穿了极薄的夏装,但室内暖气足,不用忍寒挨冻,拍摄工作十分顺利。
楚安城一直没说什么时候走。她也没提什么时候搬家。
仿佛彼此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一晚工作结束,照例是丁子峰送她回家。
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楚家门口。苏微尘正欲下车,丁子峰忽然探手拖住了她的手臂,脸色郑重地道:“苏微尘,先别下车。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决定要跟你说。”
从来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丁子峰竟有这般认真的神情。他目光黑亮灼热得叫人害怕,女人的第六感令苏微尘心中突突直跳,大觉不对。她逃避道:“下次再说吧,很晚了,我先下车了。”
“嗒”一声,车门落了锁。苏微尘想走也走不了。
丁子峰凝望着她,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苏微尘,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
当日在医院,他从苏微尘的举动就看出了端倪。于是,拒绝接受的他当天就离开了洛海,去了千里之外的异国海滩度假。
某个日落时分,他一个人静坐在沙滩上,默默地看着一对对的情侣从眼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自己是要一直默默地守在苏微尘身后,还是大声勇敢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他想要跟她在一起?
苏微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是把那层纱揭开,很可能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丁子峰踌躇不已。
但是,他宁愿为自己做过的后悔,也不愿为自己没做的而遗憾。
他不能白白放手,让美好的苏微尘像流沙般消失在他以后的生命里。
那一日,丁子峰如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想通了。
于是,今晚的他就这样做了。
车里瞬间安静到了极致。苏微尘的反应是“嘿嘿”一笑,故作痴傻地在他面前晃动着五指:“喂,醒醒!丁子峰,你给我醒醒。愚人节还没到呢。”
丁子峰完全无视她的插科打诨,直勾勾地望着她,神色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苏微尘,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潘多拉的盒子终究是被打开了,避无可避。苏微尘垂下了眼帘,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丁子峰轻轻地道:“苏微尘,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苏微尘,我会把苏时当作我的亲弟弟一样,陪伴照顾他长大。
“苏微尘,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而他呢,你觉得他可以吗?”
小小的车厢里,丁子峰的每个字都如金石,掷地有声。
楚安城可以吗?苏微尘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细想过,也从来没有奢望过。
她唯一知道的是,楚安城曾经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过,他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
这句话,如今想来,胸口还是会发涩发疼。
苏微尘绞着手指,好半天终于讷讷地开口:“对不起……”
丁子峰温柔地截断了她的话:“苏微尘,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苏微尘实在不知怎么表达才不会伤害他。
好半天,丁子峰才开口:“是因为他,所有你才拒绝我,对不对?”
苏微尘的睫毛突地一动,避而不答:“我先下车了。”
丁子峰捉住了她的手臂,目光锐利:“原来你真的喜欢他!”
苏微尘躲避着他如探照灯般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我没有喜欢他,而且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不喜欢他?这一切与他无关?”丁子峰无声无息地笑了,“苏微尘,你觉得我会傻到相信你吗?!”
苏微尘不答。
“苏微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丁子峰的声音低柔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是因为你有着傻傻的固执的单纯。”丁子峰顿了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苏微尘,你喜欢什么,你讨厌什么,都在你的眼睛里,骗不了人的!”
苏微尘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然而,她嘴唇轻启,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这三个字。
丁子峰忽然凑了过来,他仿佛抑制不住一般,想吻她的唇。苏微尘心头大惊,车内根本没有什么空间,她只好推着他,拼命往后仰头,希望能避过。
但下一秒,丁子峰的唇已落在了她的唇畔。
苏微尘蒙了数秒,她惊慌侧头,闪躲着想用力推开他,可是她推不开丁子峰强势的拥抱——在旁人看来,这便是情侣之间的热吻缠绵,肢体接触。
一直到丁子峰的手无意中打到了方向盘,车子发出了“嘀嘀”的喇叭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丁子峰骤然冷静了下来。
他离开了她的唇:“苏微尘,对不起,我……”
“丁子峰,开门!我要下车!”这是苏微尘记忆中第一次疾言厉色地对丁子峰说话。
车锁打开的那个瞬间,苏微尘跳下车,似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飞快地跑进了屋子。她现在唯一想的,只是奔向安全温暖的所在。
她靠在门后,揉着发涨的额头,试图厘清这一团混乱。大门的冰凉,隔着柔软的衣物一点点地透了过来。
周遭一片黑暗静谧。她却在这一片夜色里头,看到了楚安城。
他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
很明显,方才的那一幕他全部看在了眼里。
苏微尘如坠冰窖,全身发颤。她讷讷开口,试图解释:“事情……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
楚安城这才慢慢地转过了身,把脸对着她。他一声不吭,只是隔了远远的距离,冷厉地瞧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嗤声一笑,缓缓道:“很抱歉,我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想象。”
他的声音并不冷,只是很漠然,仿佛在说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其中充满了浓浓的讥讽鄙夷。
而后,楚安城大踏步转身离开。
苏微尘一直怔怔地站在客厅,目送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大吊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灯光令苏微尘反射性地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楚安城的身影再度出现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一个行李箱。他黝黑无底的眸子,不带一丝温度:“苏小姐,我今晚就回美国。已经过了春节了,你随时可以搬走。”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苏微尘垂下了睫毛。脚上萌狗的眼睛,黑黑大大的,无辜得叫人怜爱。苏微尘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仿佛在与它对峙。
楚安城拉开了门,强抑着自己疯狂的想要转头再看她一眼的冲动,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啪”一声,是门关上的声音。
地板干净铮亮,隐约可以照见她的轮廓。
忽然,只听“吧嗒”一声响,似水滴落在了地板上,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
鼻子处热热的,苏微尘一抹,指尖微暖。
是血,触目惊心的朱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