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礼交完费过来,江明月看着他说道,“杜先生,麻烦您送我父母回家去吧,他俩身体都不好,我妈还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不能熬夜的。”
张淑慧不肯走,江明月忍不住说道,“你们在这里能帮什么忙?你和我爸再生病了,让我一个人伺候三个病人吗?”
杜怀礼看着江明月问道,“你一个人行吗?”
江明月将女儿往怀里抱了抱,说道,“我给我老公打电话让他过来,今晚麻烦您了,改天我把医药费还给您。”
杜怀礼点了点头,说道,“有人帮忙就行,医药费不着急,孩子的病要紧,那我就送老爷子和老太太回去了?”
江明月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在她的催促下,父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跟在杜怀礼身后离开了医院。
江明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出手机找到李思捷的电话,拨过去后响了很久,那边始终没有人接听。
江明月连着打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她皱眉,又找到了公公李天海的电话号码,这次倒是很快就打通了。
“喂,爸,思捷在你那边吗?”
“没有,大晚上的他来我这里干什么?怎么,你又和他吵架了?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天天和自家的男人吵架像什么样子?你妈要是敢像你这样,我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李天海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女人就该温顺听话伺候好男人,像江明月这种敢和老公吵架的女人,就是欠收拾!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俩没吵架,是瑶宝儿生病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医院输液,所以我想让思捷……”
“你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能干什么?思捷在外面忙着做生意,还得在家帮你看孩子吗?不就是小孩子输液,你还想几个人陪着?毛病真多,挂了!”
李天海一番数落之后就挂了电话,蒋思思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嘟嘟”声,她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是,从瑶宝儿出生那天她就知道,自家公公和丈夫都重男轻女,李思捷尚且好些,李天海简直是过分到了极致。
她刚出月子,李天海就催促着她和李思捷赶紧生二胎,还说什么有怀男孩儿的秘方,总之就是生不出儿子不罢休的架势。
李思捷开始还替江明月说好话,时间久了,他也默认了父亲的观点,在瑶宝儿四个月时,他提出给女儿断奶,然后备孕二胎。
江明月为此和李思捷大吵一架,也因此彻底惹怒了李天海,要不是婆婆死命拦着,江明月觉得自己真会尝到李天海的耳光是什么滋味。
她打心底可怜自己的婆婆王凤芝,每天吃饭时她都是站着吃的,随时给李天海添饭夹菜,做点儿好吃的都是等丈夫和儿子吃完了,她才将盘子底吃干净。
这样无微不至的伺候,依然会因为一句话或一点琐事被打到满脸是血,就是这样一个变态的家庭养育出了李思捷,而她当初也是眼瞎,竟然敢大着胆子嫁进这个家里。
也就那次李天海差点打她之后,江明月就以上班后孩子无人照顾为由搬回自己和李思捷的新房里,并将父母接过来帮她照顾孩子。
“李雪瑶,李雪瑶在吗?”扎针的护士拿着名单在人满为患的输液室里大喊着。
江明月回神,忙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说道,“在,我们就是李雪瑶!”
护士看着独自抱个孩子的江明月,她有些吃惊,“你一个人带孩子来输液?家属呢?”
江明月有些尴尬,护士指了指拥挤的输液室说道,“都是输液的人,连个座位都没有,现在只能举着输液杆,你一个人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孩子生了病,万一再抽搐可怎么办?
孩子太小血管太细,只能扎头皮针,江明月看着孩子被护士压住手脚,那根针从她头皮的血管穿进去,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才两岁的孩子就要受这样的苦,江明月也跟着掉眼泪,这一晚上,她的泪就没停止过,孩子是妈妈的心尖肉啊,她宁可自己受百倍千倍的罪,也不愿让孩子受一丁点苦。
固定好了针头,护士帮忙举着输液杆,让江明月在走廊里找了处空地,江明月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铺在地上,坐下之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输液杆。
瑶宝儿因为身体的不适和困意,在一瓶液体输了不到一半后,又开始哭闹起来,一番挣扎之后,江明月看到女儿头上鼓起了一个包,跑针了!
护士赶过来重新给瑶宝儿扎好了针,再三叮嘱道,“不能再乱动了啊,跑针孩子也跟着受罪,鼓包疼着呢!”
江明月看着在她怀中哭闹的女儿,她想到李思捷那始终无人接听的电话,她的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一种心死如灰的绝望瞬间侵袭了她的心。
不管是唱儿歌还是讲故事都无法安抚好女儿的情绪,随着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孤立无援的江明月在无计可施的困境中,她颤抖着手,当着输液室那么多男男女女的面,缓缓掀开了自己的毛衣,将已经没有奶水的胸送到女儿嘴边。
女儿睡觉前有吃安抚奶嘴的坏毛病,江明月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纠正,可现在这种境况,孩子的身体远比坏毛病重要,也远比她的自尊重要。
瑶宝儿已经困极了,迷迷糊糊含住,这才满意哼哼几声,渐渐安静下来,伏在江明月怀中满足地吸吮着。
江明月抬头望着天花板,她眼中充满了悲凉和绝望,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悄然没入她鬓发间,也深深灼痛了她的心。
她所有的尊严在此刻被践踏在脚底,她那只有丈夫看过的隐秘地方,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像是用软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凌迟着她那颗骄傲的心。
直到一个柔软的羊毛围巾盖在了她肩上,恰到好处地遮住她雪白的肌肤,在朦胧的泪眼中,江明月看到杜怀礼的身影。
他背对着灯光,脸上的表情明灭不定,他问她,“为什么哭了呢?是不是因为举着输液杆太累了?”
江明月颤抖着唇,仰着头望向杜怀礼,哽咽着“嗯”了声,说道,“举太久了,胳膊好疼,所以就哭了。”
陌生人,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流泪的理由,谢谢你让我捡起了那所剩无几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