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耳边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刘庆芝心领神会:“我这就去办!”
说完就走出去,出门之前,却又回过头来,盯住苏锦予:“你可说话要算话!我办成这事,你就把婚书给我!别再耍什么花招?”
“我有什么花招可耍?”苏锦予叹口气,“我又没人护着,不过就是想小出一口恶气罢了!”
说话间,眼圈忽又泛红,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倒又是个柔弱可欺的小可怜。
刘庆芝有点恍惚,怀疑之前自己对苏锦予的观感,全是虚无的幻觉。
面前这个小丫头,明明还是只小羔羊嘛!
“那就这样说定了!”刘庆芝站起身,“我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多谢奶娘!那么,在没完成我的心愿之前,奶娘记得,可要好生照顾我哦!”
苏锦予扬唇轻笑,笑容甜美真纯,宛若稚童,只是嘴角破了,这一笑,森森白牙在血液中闪耀,看得刘庆芝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她不愿与她对视,轻咳一声拧过头去:“你想要什么照顾?”
“奶娘是伺候惯人的,该知道我要什么!”苏锦予的脸倏地又沉了下来。
刘庆芝掠见她黑沉的面色,头皮又是一阵发麻,慌乱的应了一声,打开门走了出去。
凛冽的寒风,带着冰冷的雪花狂卷而入,苏锦予迎着那彻骨的寒冷,一步一步走出去。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撕裂一般的疼痛。
可是,这疼痛却令她欢喜,令她兴奋,雀跃。
她还疼着,她还活着,她的命还在,她的恨意,还在胸口激荡。
苏锦予对着漫天雪幕,哈哈大笑。
“小姐!”凌宝儿从廊下挣扎着爬过来,哭着抱住了她的腿,“小姐,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苏锦予费力的蹲下身,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凌儿……”她喃喃叫。
这个丫头,叫凌宝儿。
她以前的丫头,叫沈凌儿。
她们都是一样的忠心赤诚。
上一世,她没有护住该护住的人,反累得他们惨死。
这一世,她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她都会牢牢保护好!
回到自己那间小破屋不久,便有刘庆芝派来的两个丫头寻了过来,虽然那面色瞧着不怎么好看,但该做的事,倒也都做得稳妥。
两个丫头进了屋子,一个忙活着收拾整理房间,另一个则跑去烧洗澡水。
小半个时辰后,凌乱肮脏的屋子变得整洁干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也陆续送了来。
又过一刻钟,庄子里的大夫,背着医箱,带着一身风雪之气,掀帘而入,殷勤的为苏锦予和凌宝儿医治,又是诊脉,又是看伤,十分的尽心尽力,临走时留下一个大药包和几瓶伤药膏,嘱咐两人及时涂抹。
这边大夫刚走,那边两个丫头又送来了香喷喷的饭菜,菜里居然有肉。
凌宝儿惊得两眼发直,紧张道:“小姐,你说,他们怎么突然变这么好?这该不是……断头饭吧?”
“凌儿,从今往后,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苏锦予傲然道。
她是战凰顾轻眉,只要她想,在生死场上,从来都是她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凌宝儿怔怔的打量着她,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她被揍得鼻青脸肿,所以精神恍惚了吗?
为什么总觉得面前的小姐,不像小姐了呢?
脸分明还是那张脸,五官也依然如故,可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苏锦予瞧出她的心思,哑声道,“宝儿,你家小姐我经两日两夜鞭笞,已然脱胎换骨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直起腰杆,为自己抗争一回?”
“抗争一回?”凌宝儿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灰败绝望的心,陡然雀跃起来。
小姐变了,变得坚强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便算不哭,也是整日耷拉着脑袋苦着脸。
她现在虽然一身伤痕,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掉,瞧起来就让人觉得安心。
“小姐,我们去报官吧!”凌宝儿探头向外瞧了瞧,压低声音道。
“报官?”苏锦予挑眉。
“是!”凌宝儿用力点头,“你如今虽然落魄,可到底还是尚书的女儿,这庄子又是夫人的嫁妆,你才是这庄子真正的主人!张翠花以仆欺主,这是大罪!”
苏锦予苦笑。
她是尚书嫡女,不假。
以仆欺主是大罪,这也不假。
只可惜,哪怕是相距近千里,这里的芝麻官们,也依然能读懂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的心思。
一个被家族所弃,发放到近千里之外的嫡女,怕是连个乡野穷丫头都不如!
再者,这是尚书大人家的家事,谁敢插手?
更不用说,那位尚书夫人的娘家,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官能招惹得起的!
凌宝儿在这八年间,告过五次官,结局无一例外,那就是,被关监牢,挨打,回来后,再接着挨张氏的打。
被打了五次,仍然还要去告,这丫头,还真是跟沈凌儿一样,傻倔傻倔的。
“凌儿,告官没用,你该知道的!”苏锦予温和道。
“我知道!”凌宝儿点头,“可这回不一样!小姐,这回真的不一样!我前些日子打听到,如今的云沧城,被定北王收回去了,原来的官员,全被换了一遍,都换成了定北王的人!小姐,定北王啊!是定北王啊!”
凌宝儿提起定北王,像是提到了什么神灵,眼睛晶亮,两腮绯红,激动得都快跳起来!
苏锦予冷不丁听到这三个字,面色倏然涨红,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瞬间摄住了她,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冷眸之中,热泪盈眶。
直到现在,她仍然有些恍惚。
就如同想不明白叶子渊和顾家二房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狠一样,她其实也同样想不明白,定北王叶重楼,为什么要为救她,付出自己的生命。
那夜,他原本可以逃出去的,哪怕他身中软骨散,他依然有机会逃出生天,只要他不那么固执,只要他肯放下她,他一定可以逃出去。
她是战凰,他却是战神,天下武功排行榜上,他是榜首,她屈居第二,这么多年,牢牢的压制着她。
连她都不能与他匹敌,更不用说,叶子渊手下那些人。
可是,他不肯走,他是那样固执,非要将她背在身上,非要带她一起离开,好像他们不是对峙多年的劲敌,而是生死不渝的爱人一般!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
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