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坐到今天的位置,郝知恩闯过的大风大浪比此时此刻这“小插曲”多了太多。
她没有背景,没有运气,甚至没有天分,大学毕业后几经选择和被选择,才入职了一家四星级酒店做品牌管理,名片被二流的化妆品熏得喷香,但说白了,就是负责解决投诉部解决不了的投诉。一年后,酒店将发展重心从城市转为抢占空白的乡镇市场,人人都看见她二十五岁便连升三级,却没人看见她在之前的两年间辗转了甘肃、青海的十几个乡镇。
她是个恋家的人,更何况那时,和赵士达又是新婚。
在生下赵唯一的三个月后,二十六岁的郝知恩跳槽到乐享集团,一方面被扣上了“卸磨杀驴”的帽子,另一方面,不做鸡头做凤尾,远比她以为的难。她不是女强人的料,家里往上数三辈儿都没这个基因。更何况,她不想做女强人。
只是想给自己,给女儿创造好一点的未来罢了。
没有天分,也就没有事半功倍这一说,她迄今为止获得的一切,都来源于她双倍,乃至数倍于他人的付出和忍耐。
郝知恩认同一句话:人不会死于压力,只会死于对压力的惧怕。
为了那好一点的未来,她一直在忍耐、克服,和战胜着那一份对压力的惧怕。
总之,相较于八年来的大风大浪,今天这二百五的赵士达顶多算是毛毛雨。
就这样,郝知恩这一笑,不是微笑,而是爽朗地笑出了声,直接夺回了宾客们的目光。金天大开眼界:这女人,有两下子,也不算虚有其表。“好了,世达,”郝知恩好言好语道,“你也太爱较真儿了吧?做什么编辑,去做校对不更好?”
说着,郝知恩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梯。
路过金天的时候,她屏了屏呼吸,没闻到那一股汗臭,反倒闻到了一种……茶香。另外,他个子真高,大概有一米八五了。之前像训孙子似的,把他看得见的发型和穿着,以及看不见的能力和资历都训了个遍时,她还没察觉,这会儿一不设防,好一阵后怕。
照他这块头,逼急了动起手来,她能有好果子吃?
尤其是,这种小麦色肤色、浓眉大眼、小臂和手背上都爆着青筋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文化水平高不到哪去。
尽管他有着一口整齐的白牙。
“继续啊。”金天比郝知恩更快地退下了楼梯,又对着她按了两下快门。
郝知恩立定在从下往上数第五级台阶。
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双手环胸,十指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搭在肤白如脂的大臂上,一气呵成道:“哎,这我还真是羞于启齿。就今年大年初一,我妈给我求了个签,大凶。人大师说了,三十岁是我一个坎儿,可说不好过,也好过,不提三十岁这茬儿就行。那到底是二十九,还是三十一,哎,我也怕老啊。”
成了。
有了郝知恩这两声百转千回的“哎”,金天就知道,成了。
这女人虽算不上强大,但只要肯咬咬牙,绝不是弱小。
宾客中有人忍俊不禁:“谁不怕老啊?唉唉,别光说我们女人,你们男人也好不到哪去。佳人医美的林总,你们都认识的吧?人家第十三家分院,专门为男士设立,激光驻颜要提前一个月才能预约到。”
的确是毛毛雨,即刻便雨过天晴。
尽管,赵士达仍不明就里:“我说可爱,你从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郝知恩迈下那五级台阶,昂首挺胸地走向赵士达,途中,还不忘和宾客该寒暄寒暄,并拿了两杯香槟,自己留一杯,递了赵士达一杯:“就从我改名叫郝知恩的时候。人大师说了,我要再叫郝可爱,就有人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