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桂芬吓了一跳,嘴里咬着一颗鸡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急的含糊道,“妈不吃,你……”
“我饱了。”宁夏推开碗站了起来。
于桂芬没办法,只得把自已咬过的那部分咬下来,剩下的一半小心翼翼的搁碗里,嗔道,“你这孩子,你还病着呢,得多补补,妈这身强体壮的吃啥!”
她也看出宁夏是不会再吃了,就把剩下的那半个收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不吃我就给秋儿和冬子留着,他俩中午回来吃……”
宁夏看着她妈的动作有些心酸,这些年村里日子好过了,村里最穷的人家都偶尔能吃顿精米白面,只有她家,连颗鸡蛋都当宝!
中午,只有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宁冬在家吃饭。
于桂芬照旧做了玉米面窝头就咸菜,玉米面窝头粗硬又喇嗓子,宁夏一点胃口都没有,倒是她的弟弟宁冬大口大口吃的欢。
从宁冬一回来,宁夏的眼睛就粘在他身上离不开了。
宁冬今年十岁了,在村小学读四年级,长的清秀机灵,只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两只眼睛显的特别大。
宁冬察觉到二姐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炙热甚至眼底还带了点泪光,诧异的摸摸脸道,“二姐你咋这样瞅我,我脸上有花儿?”
“没有,你吃慢点,二姐这儿还有。”
宁夏把自已的窝头也放到他碗里,顺便还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一颗心就跟刀绞似的。
这是她的弟弟,活蹦乱跳鲜活有生命力的弟弟!
而不是在河滩上找到的被泡的面目全非,冻在冰里的那具尸体!
上辈子弟弟因为太饿,被三房的宁墩子怂恿着大冬天去河上凿冰捞鱼,结果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冬天的河水暗流湍急,宁冬一掉下去就被卷的没了影,她们和村人连夜寻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河滩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她妈当场就差点疯了。
现在想起那情形,宁夏还一阵阵心悸。
“二姐,二姐,你咋脸这么白,是不是病还没好?这个我不吃,你多吃点补补……”
宁冬把窝头又给她夹回了碗里。
宁夏含泪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二姐不饿,你多吃一些!”
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守护好他,她这么聪明机灵的弟弟,再不能让他发生意外了!
姐弟两个推让了半天,看出宁夏是真的不想吃,宁冬才拿过窝头大口啃着,边含糊的道,“妈,二姐呢?”。
于桂芬的手一顿,道,“你三姐去洪家了!”
宁夏的眉头皱了起来,村长的儿子洪铁柱是妹妹宁秋的同学,两人处的很好。
宁秋常去和洪铁柱一起学习写作业,晚了的话就留在洪家吃饭。
洪家可不比她家,富的流油,多一个人吃饭也没啥,不过……宁秋和洪铁柱毕竟只是同学,两人不沾亲不带故的,她一个大姑娘老留在人家里吃饭像啥?
村里有不少人都在背后取笑,说宁秋是洪家养的小媳妇儿。
她家在村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让人说闲话。
宁夏蹙起眉道,“妈,三妹也不小了,你跟她说说以后少去洪家,听听外边人说的多难听!”
于桂芬满脸忧愁道,“我跟她说了好几次了,不过你妹子向来有主意,她……唉。”
于桂芬也是愁的不行,她三个女儿,大女儿宁春性子老实,二女儿宁夏温柔和顺,唯独这个三女儿,学习好,人又有主意,家里说什么她都不听。
宁冬边啃窝头边道,“妈,三姐说洪家饭比咱家好吃,她说她不想顿顿吃咸菜窝头!”
于桂芬就像一下子被人卡住了脖子,脸上浮起愁苦之色,半晌,叹道,“都怪妈没本事让你们吃好……”
宁夏眼底浮起冷意道,“妈,回来我会跟宁秋说!”
其实宁秋真是被惯坏了,她平时在镇上读中学,家里的粮票基本都给她带走了,就怕她在学校吃的没油水。
她跟母亲还有弟弟才是在家顿顿啃窝头。
可宁秋丝毫没想到这个,只知道成天抱怨家里条件太差,让她吃不好穿不好,在同学面前丢人了。
宁夏和大姐宁春连小学都没读完就辍学了,两人累死累活的干活儿,就是想把弟弟妹妹供出来。
宁秋学习成绩好,宁夏上辈子很以这个妹妹为骄傲来着。
可是宁秋根本就看不起她两个没文化的姐姐,上辈子宁秋考上了大学,最后被分配到中学当老师,是她们姐弟几个里面条件最好的。
可她和大姐一个比一个过的惨,妹妹却一下援手都没伸过,甚至都不想跟她们来往,嫌给她丢脸!
宁夏越想脸色就越冷,这辈子,她再不会挖心挖肺的对这个自私凉薄的妹妹了。
宁冬在自已碗底发现了早上剩下的那半个荷包蛋,立刻眼神一亮道,“妈,哪来的鸡蛋?”
于桂芬摸摸儿子的头,慈爱的道,“你二姐病了,三爷奶给了两颗,这是给你留的。”
“二姐,你真不吃了?”
宁冬眼巴巴的瞅着宁夏,确认她不吃了后,才欢快的吃了起来。
他也不嫌弃鸡蛋被咬了一口,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就像品尝什么精贵东西似的,鸡蛋到嘴里要嚼好几下才咽下去。
宁夏看着弟弟无比心酸,心里琢磨着得尽快去挣钱,至少不能再让家人饿肚子了。
吃过饭,于桂芬把家里的钱都翻腾了出来,数来数去还不够五毛钱。
宁夏走过来道,“妈,还钱的事儿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于桂芬愁眉苦脸的,“你能有啥办法?行了,你别操心了,妈下午去跟人借点儿,要实在不行,就把大花给了你大伯娘……”
话一出口,宁夏和宁冬就齐齐反对,“不行!”
宁夏皱起眉头,大花可是家里下蛋的生力军,这么肥一只母鸡在市场上至少能卖到三块钱,给了王金兰不是白白让她占便宜?
宁冬则是因为大花从小就是他喂养的,他每天放学回来都在外头给它挖虫子吃,好不容易喂的毛光水滑了,他怎么舍得卖了!
“我不管,反正不能卖大花!”宁冬气鼓鼓的,一溜烟就跑到了外面,就在鸡窝处守着。
“妈,你别动大花,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宁夏叮嘱母亲。
但于桂芬依然蹙着眉,显然没把她的“孩子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