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说完,不忘偷瞄了薄云深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只见他认真地侧耳倾听,稍许,他沉吟道:“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人生而平等,无贵贱尊卑之分,不论男女。”
“我说的有道理有什么用,别人不会这么认为的,我现在说的都是些废话罢了。”
“但凡有一个能想明白的余知,这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余知。总有一天,人们会被新的思想推动前进。”
余知下意识道:“那你呢?你想明白了吗?”
“也许我现在还不够明白。”薄云深不曾遮掩,苦笑道,“不过我会让自己更加清醒地认知。”
薄云深给余知上的第一堂课,计划是女诫,实际上是中庸之道,教她做一个有原则的人,而不是做一个谨守三从四德的女人。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加上时不时旁征博引,妙趣横生,余知越听越起劲。只恨时光能流走地慢些,能多听薄云深讲几个故事。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余知也能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许久。
余知算是明白了。她哪有什么不喜欢读书,只是一只直没有碰上能让她喜欢读书的人罢了。
……
工部出了些棘手的难题,余世本就焦头烂额,正当他与其他大臣热烈商议之时,又有探子过来找他了。
不为别的,探子同他禀报了宫里的事,说是皇上近日来有了新欢,日日耽于酒色。余世当场暴怒摔盏,命人备下车马,他要亲自入宫一趟。
婉儿姑娘于谢君已倒是个新鲜,二人常是纵情声色,难分难解。对此,宫人从不敢多舌,消息自然难以传出去。若不是余世多长了心眼,派了眼线在谢君已身边,怕是此刻都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乾歌殿,邺齐历代君王的寝殿。七尺宽的檀香木阔床上,正是颠龙倒凤,巫山共赴之时,气势汹汹的余世破门而入。
哐当——
宫人们试图阻拦突然闯入的余相,却是没一人敢站出来说话,只任由他大步迈入殿中:“皇上。”不知是他的言语盛气凌人,还是殿中太过空旷,他这一声,生生给这欢场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洒了金线的绡宝罗帐猛地被剑劈开,方才还在谢君已身上娇笑连连的婉儿,顿时惊叫着捂住了衣裳:“啊——”
余世修长锋利的剑身打在婉儿喉间,神色暴戾:“滚下去!”
婉儿颤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往下爬。到底是太紧张了,下床时,咚地一声,猝然栽地。婉儿才要破口的尖叫,在撞见余世能吃人的视线后,又生生咽下。
婉儿眸中泛着泪光,小兽样楚楚可怜的视线求助于谢君已。他是皇上,她现在是皇上最疼爱的女人了。皇上一定会救她的,婉儿奢侈地想着。不料谢君已只冷眼睨着她,指着殿外道:“滚。”
婉儿大骇,“皇……”二字未吐全,便让余世生生掐断,“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本相拖出去,扒光衣服,斩首示众!”
“不……不要……啊……皇上救我……”
聒噪匿去,顷刻,乾歌殿寂静如死。谢君已记得,乾歌殿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吧。收回不该有的思绪,谢君已披衣下榻,目光微嘲地瞥向余世手中的尚方宝剑,问道:“不知余相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余世挑眉冷哼:“臣听闻有妖女惑乱深宫,损伤圣体,臣唯恐圣上深受其害,特前来救驾。”
“好!好!做得好!”谢君已抚掌,仰天大笑,“余丞相忠君为民,不愧为我朝一等功臣!我们邺齐能有余丞相鞠躬尽瘁,是国民之大幸!”
余世并不吃他这一套,兀自说教道:“皇上贵为天子,理应严格约束自己,作国民之表率,而今竟被妖女迷惑,是为大耻!”
“朕定当谨遵丞相教诲,日后时时不忘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皇上能有此觉悟,臣便放心。太后遗世之时,特把皇上嘱托于臣,臣不敢不尽心尽忠,替皇上匡扶邺齐之大业。今日臣带来这把尚方宝剑,也是要让皇上明白,皇上作为一国之君,更要对自己有所警醒,方能治国为民。”
“是朕让丞相劳心了,朕之过。”
“不敢当。”余世道,“臣还有事务繁身,便不打搅皇上了。臣,告退!”
“丞相慢走。”
余世不接话,只冷冷地拂袖而去。谢君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色愈发深沉。嘴角缓缓绽出一抹冷酷至极的笑意,是为腊月三尺冰冻,寒意彻骨。
小圆子悄然上前来,脸色担忧道:“皇上,这……”
“无妨。”和余相不过三言两语,却好似经历了一场恶战,谢君已精疲力竭地摆摆手,闭上眼,叹息不已。
“余相心狠手辣,一如当年。”小圆子低声感慨,谢君已渐渐浮出一抹痛色,颓然睁眼,“是朕无能。”不能杀了这作恶多年的佞臣贼子……
小圆子哀默。谢君已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问起:“听闻,谢相次女近日回了帝都?”
“是的皇上。”
“传令下去。”谢君已的神色恢复往常,冷道,“余相次女明日进宫面圣,朕要亲自慰劳她辛苦。”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余知娇嗔可爱的面容,谢君已冷了冷目光,嘴角勾出一个寓意深长的弧度。
余知啊余知……我们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