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余知便被弯弯从床头扒拉下来,说是要早起见夫子。余知又是困顿又是郁闷,大清早地,便为自己的悲惨未来哀嚎了许久。
“那个新来的夫子怎么回事嘛,这么早就跑来教书,也不晓得挑个好时候……”余知吃早饭时,犹然在碎碎念。
弯弯好言好语在旁相劝:“老爷说了,今天是第一天上课,凡事早一点,好图个吉利。”这话老爷说没说,弯弯不知道,弯弯只知道当下安抚余知暴躁的情绪最要紧。
余知便不叨叨了,闷头吃过早饭,便往花厅过去。余世今日虽休沐,却也并非无事可做。工部出了点棘手事,他还赶着去处理。这边薄云深赶早过来,余世不好让他一个人等着,便同他在花厅里说了会话。
不多时,管家来禀说,二小姐过来了。管教才说完退下,余知便哭丧着个脸进屋了:“阿爹……”
“知儿你可算是来了。”她再不来,余世就该让人抬着轿子去请她了,“还不快来见过你夫子。”
“哦,夫子在哪儿呢?”余知的视线在花厅里逡巡了一圈,意外发现这里除了薄云深,就再也没有别的外人。登时,余知心里涌起某种不妙的预感,将疑道,“阿爹,该不会是薄公子吧。”
被余知点了名,薄云深便信步上前,冲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
“这……”余知不可置信,转头问余世,“阿爹,你……你怎么请他过来了呀?”亏她一直以为新夫子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想到竟然是薄云深,太令人意外了。
“怎么,知儿可是不满意?”余世故意问道,他可是一直瞒着自家闺女,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没……没有啊。”余知忙摇头,强自按捺住心底的波澜,“我就是奇怪,薄公子这么忙,哪里有时间来……给我当夫子啊。”
“薄公子是我们邺齐的大才子,能成为他的学生,这是你的福气,这要是旁人,又如何有这样的福分。”余世道。
所以说,她是薄云深的第一个学生吗?是不是呢……一时间,脑海中百转千回。余知绯红了脸颊,垂下头,又后知后觉地朝薄云深行礼问好:“知儿……见过夫子。”
薄云深虚扶起她,笑道:“知儿姑娘不必拘礼,我虽是你夫子,却年长你不过几岁,是以,你叫我云深便是。”
余知低头踟躇,没有开口。
女儿家心思尽收眼底,余世越发满意:“知儿,你就好好跟着薄夫子学功课,切记要听话,不能惹了夫子不快,否则,你看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阿爹,我一定会很乖的。”此时此刻,余知哪里还有先前那般捉弄夫子的心思。她恨不得,在薄云深面前,娴静一点,再娴静一点。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都展露无遗。
因了余知赶来,余世便忙公事去了。管家得了余世吩咐,带余知二人前往上课的书房:静心斋。余世为了余知能安心学习,特意给她划了一间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越是想靠近,身体便越想逃离。余知故意不和薄云深并肩行走,而是与他一前一后。她落单在后,就不用担心薄云深追上她的步调了。
薄云深似是察觉到她的有意疏远,虽尊重了她的选择,却也时不时回头问她话,比如:“你平日里喜欢看些什么书?”
“这个……”余知歪了歪脑袋,思索片刻,反问道,“野史算么?”
薄云深含笑点头:“算。可还有别的?”
余知摇头:“再除了夫子教的,没了。”她倒也不太爱看书,看野史也是因为闲的发慌。她更爱出去玩,在江城时,她和夏天总是溜出去玩,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讲那些不为人知的前朝后宫秘辛;也常出去吃大街小巷新出的美味小吃,总之,哪里有新奇热闹,哪里便有她的身影。
不过,这样的日子如今却不可能再有了,相府不比舅舅家,各方面管束严格,余知插翅难飞。
思及此,余知倒是想起了一事,问:“对了,你今天不用忙公事吗?”
“今天休沐。”
“难为你休沐还要来教我读书。”余知喃喃道,“阿爹实在是太坏了,也不知道放你好好休息……”
“能将知儿姑娘教导成材,是云深的荣幸,云深甘之如饴。”
虽然是对方的客套话,可在余知听来,却还是觉得欣慰。她又问起:“那你今天要教我学什么呢?”
“女诫,以前学过吗?”
“学过。但是我讨厌。”余知不假思索道,“那都是害人的东西。”
薄云深一时停步。
余知没留神,蒙着脑袋往前,猛地撞在了他后背。她惊叫一声,往后退开。薄云深显然没想到余知会撞上来,不禁抱歉道:“你没事吧?”
“没……”余知低了低头,解释道,“我刚刚没看路。”又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走了?”
“我在想一件事情。”薄云深顿了顿,看着她,“你刚刚说,女诫都是害人的东西,我有些疑惑……想听听你的见解。”
余知愣了愣。从来没有人,还是一个男人,会这样问她。问她为什么不喜欢那些本该女孩子读的书,问她自己关于那些古训的想法。
余知有些不确定:“你真的要听吗?”
薄云深认真点头:“愿闻其详。”
余知便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其实也没什么啦,主要是我个人以为它的观点不对。我不喜欢它轻视我们女子,它说我们女子生来地位卑下,事事要顺从、容忍。可我觉得不妥,同样是生而为人,不论男女,各有各存在的意义,就好比木兰从军,男子能行军作战,我们女子一样能行。凭什么女子生来就要低人一等呢,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