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色偏冷。
稀稀疏疏的花木里有不知名的昆虫在低鸣。
修建古风古意的走廊上，那个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凭栏而立，一只手习惯性放在裤袋里，一只手微微弯曲，握着手机。
头顶的一盏古灯将他俊逸的五官清晰地笼罩出来，在初秋的夜里，轮廓清冷而矜贵。
大约没有料到会有人坐在这里。
梁云舟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
林苒的脸立刻红了。
虽然不是刻意偷听人讲电话，但是男人居高临下、气势逼人的模样，下意识就让她紧张且尴尬。
紧张的不只是她一个。
电话那端，长久没有听到梁云舟回答的姜景姿屏住呼吸，抓紧了被角，抓得手指都微微出汗。
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沉默，姜景姿试探着唤了一声：“云舟？”
“这件事我改天再讨论，你先好好休息，最近的通告暂时推掉吧。”梁云舟回答，说话时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林苒，语气里依然听不出太大的喜怒。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姜景姿咬住下唇。
这不大像梁云舟的风格，这样一通电话，几乎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内容。
还是他需要时间做决断？
他让她推掉最近通告，那么也是想留下孩子的意思吗？
姜景姿辗转一夜，几乎不能入眠。
而此刻，略显安静地走廊外，林苒却尴尬地仿佛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她紧张的时候，不只是脸，全身都渐渐泛红，脸蛋、脖颈、双肩，甚至是因为穿着低胸蓬蓬裙，微微露出的部位也成了粉色，像只煮熟的虾子。
落在上方的梁云舟的视线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平添了一丝可爱。
“对……对不起。”林苒讷讷站起来，脚尖转了转方向，又想逃了。
“为什么要道歉？”出人意料的，已经收好手机双手插在裤袋里梁云舟挑了挑眉，突然反问。
正要逃走的林苒就愣了：“嗯？”
“你是故意躲在这儿偷听？”
“我没有！”林苒立刻摆摆手，因为着急，粉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梁云舟有点忍不住想笑，他想徐卉卉可没这么爱脸红，她只会让男人脸红，唐嘉言的口味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那你有听到什么吗？”梁云舟觉得自己心情可真不错，居然难得的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故意问得有几分严肃。
“我当然什么都没听到！”这一次，仿佛为了掩饰心虚，林苒回答得又快又大声。
她一说完，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刻意，简直是不打自招，忍不住捂住嘴。
梁云舟眯了眯眼，灯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扇了扇，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让原本就分明的五官更加立体。
他确实没有想到林苒会真的听到电话的内容。
“你听到什么了？”是真的严肃起来，甚至微微地透出一丝无声的警告。
林苒抿着唇，“怀孕”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但最终在对方迫人的气势下，咽了回去。
“无论你听到什么，”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梁云舟稍稍弯腰，高大的身体越过栏杆，轻易将弱小的林苒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动弹不得，“请你烂在肚子里，说出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
是威胁！林苒听出来了。
她瞳孔瞬间睁大，带着惊讶又有些迷茫，但是对方的脸就在她距离一公分的地方，让她下意识就就有一种被捕猎物的错觉，像是只要她稍微反抗，立刻就能被撕得粉碎。
好半天，她才只能僵硬地点头。
仿佛这才稍觉满意，梁云舟弯了弯唇，重新站直身体。
灯光将他高大的身体拉长，投出长长的影子。
他转身要走。
让没来得及逃跑的林苒稍稍吐出一口气。
“对了……”他突然回头，吓得林苒又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梁云舟也没有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这姑娘的样子，如果有耳朵的话，应该立刻就能竖起来吧。
被自己的想象的场景逗笑，梁云舟忍不住放轻语气：“下次不要随便跟人道歉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的话。”声音清冽。
林苒怔了怔。
梁云舟已经渐渐走远，返回大厅。
好一会儿，发呆地林苒才重新坐回藤椅。
她想经过这件事，她大约是没勇气找他还钱的，虽然也没再想过这回事，但是今天猛然看见他，也会产生万一他主动还钱给她的想法来。
但是现在看来……
她也一并努力把这件事忘了吧……
有侍者端着托盘路过，看见坐在藤椅上的客人，于是礼貌地问她是否有需要酒水，林苒顺手挑了一杯五彩缤纷看起来外漂亮的“饮料”。
嗯，她需要压惊……
而且本身，其实她对这些颜色漂亮的东西格外没有抵抗力。
当然，那个时候的林苒真的单纯得以为那只是一杯饮料而已。
她不知道那是一杯对普通人来说后劲十足的鸡尾调酒。
回到大厅的梁云舟并没有返回麻将桌。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有电话进来，他也不能再去外面，不得不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在沙发里，听着下属汇报的紧急情况，下达了几条简单的命令。
挂上电话，梁云舟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倒不是工作上的事，他在思考应该如何处理姜景姿。
要结婚吗？
他想。
姜景姿跟了他六年，彼此之间当然是有感情的，可是真的要走到结婚那一步，又总像是缺了一点什么。
这大约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吧，梁云舟忍不住自嘲。
至于为什么会怀孕，梁云舟不想去深想。
六年，足够他了解一个姜景姿。
孙静雅一整晚都在研究这个叫“梁云舟”的男人。
此刻，猩红色的沙发里，他穿了一件当季流行的宝蓝色长款外套，长腿交叠，长外套里的白衬衫扣到第二颗，露出一小截精壮的肌肤，很有些肆意慵懒的模样。
这个男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挺拔高挑的身材，肩膀瘦削，脖颈稍长，背部线条紧绷流畅，宛如一把上好的弓。
终于找到机会，孙静雅忍不住执着酒杯，袅袅娜娜地靠近。
因此梁云舟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女人坐在沙发边缘，被精心保养过白嫩手指递了一杯红酒过来。
“梁先生，赏脸一起喝杯酒？”孙静雅翘着双腿坐在他旁边，优雅又魅惑地对他说。
梁云舟垂眸瞅了一眼面前酒杯，没有接，深邃地双眼淡淡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微微侧坐，乌黑的发丝柔顺的垂于一侧，露出另外一边细长且白皙的脖颈，脖颈延伸处，是凸出的漂亮锁骨，再稍稍往下，两颗浑圆的蜜桃被包裹在一件低胸收腰礼服里，若隐若现的深沟带着欲语还休的诱惑，仿佛觉得被看得不自在，她刻意交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姿势，换做另一条腿在上面，石榴色的包裙足够短，于是大片裸露的肌肤便清晰可见，双腿非常纤细修长。
大约是本能，像梁云舟这种男人，总能清晰地分辨各类女人。
最简单的，例如他们把林苒那一类的，总会下意识称作“这姑娘”，偶尔会有逗弄的心思，但是很少直接产生生理上的欲望，但是对于扑上来的孙静雅，总会下意识标上‘这个女人’归类，并且生理也会很快有反应。
但是对于姜景姿，梁云舟心里却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归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她在一起六年。
这是一个将欲望清晰写在脸上的女人，如同姜景姿。
梁云舟想，搁平常，对于主动扑上来的女人，他也许会偶尔顺水推舟，但不是现在。
没来由的，梁云舟只是突然觉得厌倦。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但是孙静雅能清楚看见他眼睛里的那种厌恶。
然后她看见梁云舟起身，薄唇轻抿，一只手习惯性插进裤袋里，抬腿。
“为什么姜景姿可以？我没有她漂亮吗？还是身材不如她？”头脑发热的孙静雅突然拽住他的手臂，漂亮的脸颊上是满满的不甘心。也许到底是有些害怕，她语速稍急，口气却十分激动，仿佛压抑的许久。
梁云舟清冷视线顺着被握住的手臂缓缓移动，落在她脸颊。
莫名的，孙静雅打了一个寒颤。
她放开他，心跳陡然加速，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出格的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仿佛思考了那么一下，孙静雅竟然听到他的回答：“大概是……她跟我谈欲望的时候偶尔也谈谈真爱吧。”
他声音低沉，在喧闹地大厅里，孙静雅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他并不在意，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像是回答自己罢了。
只剩孙静雅呆滞地看着这么男人的渐渐远离视线，过了好一会儿，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说了什么似得，孙静雅抱着手臂，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真爱？”她不屑地想，原来高高在上的梁云舟也这么幼稚吗？
真是笑死人了！
唐嘉言终于记起还有林苒这么一号人。
他在大厅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包子脸的影子。
最后是问了身边的服务生跟人描述了半天，才在大厅外的藤椅上找她。
木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
包子脸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微微嘟着嘴，半张脸都是红彤彤的。
显然是喝醉了。
唐嘉言忍不住伸出手指触了触她嘟起的嘴角，热烘烘的，软乎乎的。
林苒皱了皱眉毛，不舒服地动了动，嘴翘得更高了。
真是越看越可爱，唐嘉言抚着下巴想。
他刚想把人扶起来，有人从大厅出来冲他喊：“唐嘉言，你小子嘛呢！三缺一，过来给老子凑搭子，梁云舟那混账打个电话人就不见了，靠！”
于是唐嘉言只好叫住路过的一位服务生，随手给了几张小费：“帮我给她开个房间，让她休息一晚上。”
而另一边，知道今晚没有希望的孙静雅随手将方才那杯动过手脚的香槟重新放回侍者的托盘，有些意兴阑珊地走出大厅，离开会场。
侍者在喧闹的人群中如同一尾灵活又不动声色的鱼般穿梭。
他走到被人拦住寒暄的梁云舟身边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杯，于是没有选择的，梁云舟顺手拿起那杯酒，跟对面的朋友碰了碰杯。
他一饮而尽。
喝酒的姿势优雅又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