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顿时我觉得天旋地转，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
我放下了手机，默默将它放回了枕头下。
哈哈,他妈的！老子真是个大傻逼!
我没有喊冉薇，默默关掉了电脑。我不愿意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轻轻带上了房门。却发现外面的雨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明明已经立冬，雨水却依然充沛。老天爷仿佛都在和我作对。
我想回去拿把伞，一摸裤兜，发现自己没拿钥匙。
拉倒吧，老子不怕这点雨！还有什么破事都冲老子来吧！
我冲进了雨里，倾盆大雨瞬间将我打湿，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流进我的衣服里。真冷啊，寒心刺骨的冷。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爱上冉薇。
温婷婷的白眼在我脑中浮现出来，痛苦的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走进一家便利店，拿了一包最便宜的烟，还有一瓶放在角落里，不知名的白酒。我这个人不爱喝酒，但现在我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去他妈的女人，去他妈的生活。
戒烟很久了，再一次点燃的时候有些狼狈。
一根又一根，烟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喉咙，混合着酒精的辛辣味，在烟草和酒精的麻痹下，痛感开始慢慢减弱。
雨还在下，似乎要把整个城市吞没。
抽完整整一包烟，我的心情才慢慢平静。想起工作还没有做完，又是苦笑。我以为我的生活已经走向正轨，没想到我还是那个在原地挣扎的小丑。
随便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给老板说要请假一天，也不管会不会扣工资。找了一家最近的酒店，躺下的那一瞬间疲惫感包围了我，什么也不想多想。打开手机删掉了冉薇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也拉黑了。忘记她吧，就跟忘记温婷婷一样。我告诉自己。
电话响了，是冉薇打来的。
我没有理睬，将手机调至静音并关上了床头灯，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手机上有20个未接来电，15条短信。只不过和我已经无关了。
我没有在意，起床洗漱准备回家。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以后做陌生人就好了，就像之前一样。谁也不会和谁多说一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
冉薇又打了过来，我接了起来。
“小洋，钥匙我放你门口的花盆底下了。”她的声音细的像蚊子哼哼。
“知道了，以后别见面了。”我回应她。
“我是有苦衷的……请你不要生气。”她的声音更小了。
我不想听她解释，嗯嗯两声便挂了电话。
拿到钥匙后，我瘫坐在沙发上。空虚两字再次在我身上应验。
冉薇的东西已经全部带走了，家里干净的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我的卧室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床上连一丝压痕都没有。
就像做了一场梦，但我不愿意醒来。
5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避开冉薇走。她出现的地方一定没有我，我在的地方她一定没有来。因为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尽量不出家门。
我最终也成了这栋楼里无视她的一员。
好在线上办公，我也不会在其他地方遇见她。
在这期间，冉薇却没有放弃。
她无数次来找我，敲我家门，说要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我呸，她脚踏两只船的真相我也不想听。
“小洋，对不起！我门可以好好谈谈吗？”她一边敲门一边呜咽。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和你好好的……”
她像被我抛弃的小猫，苦苦恳求我收留她。换作之前，看到这样性感美女流眼泪我肯定于心不忍。但现在，我不想理她。
“麻烦你不要来烦我了。”我不想辱骂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冉薇没有再敲门，门口变得安静下来。我的手机却响了，是她发来的短信。
我本想拉黑她的号码，但始终没有这么做。
我恨我自己这么软弱。
她有什么要告诉我呢?想必她那个领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搞婚外情搞得明目张胆。她想告诉我这都是误会吗？领导喊她只是去酒店办公事谈论业务？
“今天晚上八点钟来我家好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把我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再也不来打扰你。”
就这短短一句话。
我本想删掉这条讯息，但又一次犹豫了。
她需要我的什么帮助呢，难道她被威胁了吗？
我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晚上八点钟敲响了她家门。
尽管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我却踌躇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决定权在我手上。
冉薇给我开了门，她今天没有化妆，穿着白色棉质卫衣和睡裤，看起来有些憔悴。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两个月前我们还是你侬我侬的小情侣，现在却尴尬地一个屁都放不出。我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她则尽量避开我都目光。
“我承认，我之前确实做过很不光彩的事情，这一点我接受你的任何批评。”她先开口了，声音有些许颤抖。
“那个人本来是高中物理老师，我妈是办公室文员。15岁以前，我的原生家庭很幸福。”她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我初三毕业那一年因为那个人坐牢那事情，没有继续读高中了，并且开始自我放弃。”她继续道。
“我当时就想，我为什么这么倒霉，我为什么还要读书，这种烂事为什么要发生在我的家庭里?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她被那个人气进了医院。”
“我恨他。但是我当时才15岁，太幼稚了。我以为学坏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就可以让我暂时回到从前。初三之前，我一直是班上的前十名，有希望考进A城的重点中学龙华附中。但是我自我放弃了，我开始彻底堕落，开始学坏。”
“我妈和那个人离婚了，带着我改嫁了，她不再工作，开始和继父出入舞厅。两个人都不再管我。我也开始夜不归宿，抽烟喝酒样样都来，出入酒吧和舞厅，每天和不同的男人来往。”
“我真的是烂透了，当时我15岁，别的女孩子在高中教室里写作文，解数学题，为明天的考试而发愁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怎么从下一个客人身上多赚几张票子，多要到一点小费。”
“妈妈什么也没有留下给我，也不愿意管我，我发了疯的想要赚钱。”
“一直到22岁那年，我遇见了现在的领导。当时我在一家酒吧陪酒，每天都打扮的很漂亮。给客人跳舞的时候领导看上了我，他很有钱，说愿意包养我。我可以去他公司上班，做他的私人助理。只要让他开心，不缺零花钱给我花。”
“我真傻啊，我就这么傻乎乎地答应了他，傻傻的做了他的情妇。傻乎乎地以为他会爱我。姚宗元，你可真会哄人啊！”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刚刚说什么？”
6
姚宗元在A城？
我没有听错。冉薇提到的包养她的上司，居然是我学生时代最好的哥们姚宗元。
这家伙和我初中就认识了，我们同是校篮球队的队员。初中高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只是他家条件好，没参加高考就被送到美国去念书了。我则按部就班参加高考，考到了A城的大学。
因为他出国的缘故，我们联系渐渐淡了。毕业后我也从未联系过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早已回国，甚至和我在同一个城市。
同名同姓的也很常见吧，我安慰自己。姚宗元虽然学生时代就玩心大，但以我们认识的这五六年，我并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冉薇见我一脸惊恐，疑惑道:“莫非你们认识？”
不知怎地我竟然马上否认，说自己听错了。
事后，我告别了冉薇。努力不去想之前那则令人恶心的短信。
她确实可怜，但做情妇我难以接受。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调查清楚这个姚宗元是否是我认识的姚宗元。而且冉薇也没有说是哪两个字，我又多了一丝侥幸心。
但是，我的侥幸却没有成功。
时隔太远，当年也没有智能手机，曾经的同学早已失去联系。拜托了身边一个拥有强大关系网的好友刘旭调查后，确实了这个姚宗元就是我曾经的好兄弟，冉薇的金主。也是冉薇所在公司，龙裔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儿子，目前在公司担任管理高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一时竟然不知道是哭是笑。但更多的还是感叹物是人非，姚宗元和我同窗六年，我们曾经一起打球，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讨论未来……现在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细细想下来，上一次见面也是十多年之前，十年后又能留下什么呢。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注定要分道扬镳。
出于怜悯，我最终答应了冉薇帮助她，也告诉了她我和姚宗元的曾经。冉薇很吃惊，但并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几周，我一边继续拜托朋友调查姚宗元，一边复盘冉薇说的话。
姚宗元早已成为记忆中的一粒沙，不再是我生活中的人。
在冉薇的描述里，姚宗元多金，幽默，却又残忍。她并不是第一个被他花言巧语骗走的女孩，姚宗元同时和四五个女孩保持着不正常男女关系。她们甘心讨好他，为他争风吃醋，为他流血又流泪。她们是美丽的，脆弱的金丝雀，被名为欲望的精美牢笼所囚禁。
他白天满足她们的所有愿望，带她们出入高级餐厅，高级会所，哄得她们喜笑颜开，然后在晚上强迫她们满足他的所有需求。
“如果我不听话，他就会用皮带狠狠抽我。”
“如果我没有穿他喜欢颜色的内衣，他就会用丝袜勒住我的脖子。”
“如果我要报警，他就用烟头烫我的脚，威胁我要让我毁容。”
想起冉薇脚上的烟疤，我微微皱眉。不仅如此，她还将她身上的勒痕指给我看，难怪她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也穿着长袖和黑丝。
“小洋，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她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响起。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本以为刘旭有了新线索，却意外发现来电号码是温婷婷。
7
怎么是这女人?看到号码的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强烈的不适。
我早就删除了温婷婷的电话，却一直忘记拉黑她。今天突然来这一出着实让我没有想到。
早知道就换个新号码了。
我想直接拉黑她，却鬼使神差的接通了电话。
“你有事吗？”我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有。
“宋洋，你交了新女朋友吧。”温婷婷的声音还是那么傲慢和刺耳。
“你有病吧？关你屁事！我早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不想给她好脸色。
“你少管闲事，这是为你好。”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搞什么鬼啊，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我拉黑了温婷婷的号码，把手机丢到一旁不再去想她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次拜托刘旭帮助我调查姚宗元。一个多年未见的
冉薇打电话告诉我，她想办法在努力联系被姚宗元骗的其他女孩，希望可以保留更多证据报警。她手腕上的勒痕，脚腕上的烟疤，背上被抽打的印记被拍成一张张照片传送给我。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身上那么多伤痕，心情复杂中又带着同情。我知道她还不愿意放弃和我复合。她确实做过情妇，但现在她已经在努力脱离，我是否应该接纳她？
“他会受到惩罚的。”她的声音变得坚定。
刘旭突然给我传讯息：“洋哥，姚宗元已经离开龙裔集团了。现在查无此人，你们有麻烦了。”
我一听不对劲，马上打电话问他什么情况，没想到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
“他好像有所察觉自己的龌龊事情被暴露了，现在正在压新闻去国外避避风头了。听说之前他骗过的女孩在某个社交平台匿名举报他，但是已经一点消息都搜不到了。”
难道是冉薇？但是她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难道是其他女孩？但是她们现在一个都联系不上，大约还在姚宗元身边被监视着，或者压根不知道这事。
整整一下午，我和刘旭都没有任何线索，姚宗元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悄无声息地抹掉了自己所有的痕迹。
冉薇也一样，一夜之间微信被删除，电话被拉黑，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姚宗元，紧急之下她回了趟公司，却发现那栋大楼已经搬空。
“他们上周就全部搬走了，作为员工你难道不知道？”原大楼的保洁人员一脸疑惑地反问冉薇。
我们已经很努力不去打草惊蛇，但有人抢先一步。
晚上，我去找冉薇，她也是满脸愁容。
“唯一联系到的一个女孩说我是婊子装好人，骂我犯贱要害姚总。”她无奈苦笑。“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一直被他骗着，除了我。”
“我会帮你的，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我安慰她。
冉薇笑了笑，她还是那么美。认识她大半年了，她随便一个笑容仍然能迷的我神魂颠倒。
“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的神情突然严肃，“我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8
怀孕？什么时候的事？我看着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怀孕报告单。
我的孩子吗？还是姚宗元的孩子？想到这里我有些不舒服。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怀了他的骨肉，但是我想告诉他的妻子。”
我突然反应过来，姚宗元已经结婚了。但我并不知道他妻子是谁。
“你知道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我问冉薇。
“他离过一次婚，现在的妻子我不知道。”她回答我。
“我一定要曝光他，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就算被报复也要做。”冉薇毫无畏惧，大概率是下了决心。
原来之前在社交网站上曝光姚宗元的不是冉薇？那到底是谁？还有其他被他骗过的女孩和我们有一样的想法吗？
虽然这么想，但是我没有告诉冉薇，我想自己找到这个神秘人。
根据刘旭的线索，我去那个社交软件上寻找那个匿名帖子。
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收获也没有，甚至连关键词也找不到一个。甚至整个网页都搜不到一点关于龙裔集团的消息，犹如人间蒸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刘旭打电话告诉我，帖子被秒删了。原贴谁也没有看见，信息也完全被压了下去。
没想到龙裔集团的后台如此硬，巨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
龙裔集团搬去哪里了，我不得而知。
突然我又想起了冉薇，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我想她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但是为什么又含含糊糊不愿意告诉我呢？
我没有去问她。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们都没有任何线索。冉薇的电话常常关机，敲门也没有人开。
两周后。
周五晚上，我提前把这周的工作完成了。准备去趟超市采购食材。
由于还在疫情防控，只能去小区里面的超市。但我却在超市门口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温婷婷。
虽然戴着口罩，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我，先别问为什么，到超市负一楼的星巴克来找我，我有事情和你说。”
温婷婷到底在搞什么鬼？但听这个口气，她不像是在捉弄我。
五分钟后，我在星巴克看到了她。
她递给我一杯冰美式，那是我们交往的时候我最爱喝的。
温婷婷的表情非常自然，仿佛在和我讨论晚上吃点什么。
“是我举报的姚宗元，他已经被捕了。他现在在哪里不重要了。”
我一脸惊愕地看向她，但她依然是一脸平静。
“我和他结婚了，没想到吧。就在我们分手之后。”
“但是我发现我错了，他不是一个值得我爱的人。他做的龌龊事情我都知道了。他骗过的那些女孩，我也一一都调查到了，她们都提供了被伤害的证据。”
“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我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她把手机给我看。
是冉薇发给她的一张照片，一张怀孕报告单。
“姚董事长已经从龙裔集团离职了。姚宗元没有他老爸，什么也做不了。”温婷婷的声音还是平静的如一潭平静的水面。
“那个畜生，没了家里人的依靠，只会躲起来谁也不见。这个女孩如果执意要这个孩子，好好对待她。”
“父母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孩子永远是最无辜的。其他的事情，你也不必要再知道的更多了。”
我不知道她是指冉薇，还是冉薇肚子里的孩子。
9
温婷婷会反过来帮我，让我很是意外。
她确实劈腿了我，但她也没有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人。
那我呢？我真的爱冉薇吗？
我没有说话。
“你爱她对吧。”温婷婷喝完了最后一口冰美式。“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发给我这个报告单只是想刺激我而已，其实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姚宗元患有少精症，无法让女性受孕。”
“好好对待她，至少她愿意从骗局里走出来重新开始。”
“那你呢？”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
“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她突然露出一个少见的微笑，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刚刚认识的她。
“我要离开这里了。”她从包里掏出了护照和身份证。“明天早上的飞机。”
我看到姓名那一栏，已经不是“温婷婷”而是“温颜”。
“温小姐，谢谢了。”我起身送她。
到了小区门口，我帮温颜叫了辆出租车。
“宋先生，祝你幸福。”温颜拍了拍我的肩膀。
车子慢慢离开我的视线，和其他颜色的车子混在一起，直到再也分不清。
冉薇主动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温颜已经找过她了，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事情都该画上句号了。
“是你的孩子，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很对不起。”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一朵陷进我心中的棉花糖。
一切都过去了。
太阳再次升起，阳光温柔地照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一个月后，我和冉薇去了民政局。
拿到红色小册子的那一瞬间，我紧紧抱住了冉薇，我亲爱的妻子。
“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花店的助理。”冉薇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放到客厅。“虽然工资不多，但是我很喜欢。”
向日葵像一簇小太阳，将她的脸映衬的更加美丽。
“你喜欢就好。”我环住她的腰，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