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铁东区第九幼儿园对面的潘家也挺热闹。
潘国富的卧室里,武小青用叉子叉起一块黄桃罐头,送到了潘国富的嘴边,“乖,张嘴。”
潘国富心里还有气,一扭头,故意不理武小青。
武小青毫不在意,做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我知道你怀疑我和林致远的关系,这些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瞎传的,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人家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来陪你,你就这么对我,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走了。”昨天她得到了林致远的承诺,因此心里有底,说话也硬气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潘国富喜欢他,对付这种不谙世事的小男人,她有绝对把握掌控他。
武小青作势站了起来,潘国富果然慌了,一把抓住武小青的手,“小青,你别走。”
他的鼻梁摔骨折了,因此说起话来特别怪异。
武小青顺势坐到了他身边,紧紧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国富,当我听说你为了我和林致远拼命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非你不嫁。”
潘国富的胳膊顶在某处柔软的地方,幸福的都要昏厥过去了,武小青是整个热轧厂最漂亮的女人,公认的厂花,想不到真的成了自己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全世界。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跤摔的并不冤枉,赢得了武小青的芳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潘家客厅。
李淑娟望着儿子卧室的房门,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她满心看不上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恨不得抡起扫帚把她赶出去,但是她又知道,儿子已经被这个女人迷的北都找不着了。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儿子说不定会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坐在离李淑娟一米远沙发上的潘国龙,表面上淡定的抽着烟,但是目光也时不时的望向那扇紧闭的门。他的脑海中全是武小青曼妙的身影。
那个女人真是个尤物,如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的话……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潘家大儿媳韩丽丽透过玻璃将丈夫脸上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作为潘国龙的妻子,韩丽丽对自己的丈夫非常了解。潘国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和土匪没什么区别。
看样子他又惦记上这个即将成为他弟媳的女人了。
韩丽丽叹了口气,把注意力又放回到锅里炖的芸豆上。
即便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也不敢说,要不然肯定会换回来一场毒打。
吱扭一声,随着钥匙响动的生意,大门开了,潘东宝提着黑色公文包走了进来。
李淑娟急忙迎了上去,先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又帮着丈夫换了拖鞋,这些事都做完,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老潘,内保分局那边回信儿了吗?林致远撤案了吗?”
潘东宝微微的点了点头,小声道:“给办案的具体人送了两条烟两瓶酒,这才得到确切消息,林致远撤案了。”
李淑娟长出一口气,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谢天谢地!”
潘国龙一听说送礼了,两只牛眼当即瞪了起来,“姓金的还敢收咱家的礼,他不想活了?”
潘东宝怒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不能给我老实点,别把社会上那套搬到单位里,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淑娟见他们父子吵了起来,急忙高喊道,“国富,林致远撤案了,你没事了,出来吧!”
卧室门一开,潘国富在武小青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武小青礼貌的冲潘东宝鞠了一个躬,“潘叔好!”
潘东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潘国龙见武小青出来了,当下也不吭声了。
十分钟后,六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
武小青很温柔的帮潘国富夹菜,李淑娟看着她暗暗运气,潘国龙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不时在武小青那傲人曲线上来回打量,韩丽丽则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吃着碗里的饭。
这一家子,吃个饭都各怀鬼胎。
武小青心中一片酸楚,她又何尝不知道潘家人对她的态度,但是身为正处级厂矿长的潘东宝,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了不起的大官了,为了待业的弟弟,为了贫困的家庭,为了自己能够有一份更轻松的工作,她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身边瘦小枯干,像小鸡仔一样的潘国富,再一想到林致远那英俊的面容,强壮的身体,武小青也有过一阵那么短暂的失神。
为了这些,放弃林致远真的值得吗?
一想到昨晚林致远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武小青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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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半,林致远又出了青年宿舍,沿着胜利路向南跑去。
这座以钢铁闻名全国的重工业城市,在建国起便获得了无数的荣誉,也产生了数个著名的英雄劳模。
可以这么说,这是以黑色为底色的城市,没有小桥流水,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钢铁一样的朴实与厚重。
林致远再次来到人民商场附近的健身小区,今天和昨天一样,他继续跟踪偷听那些老头老太太的聊天,可依然一无所获。
七点笛拉响的时候,林致远又出现在技术科,擦桌子,拖地,打开水,他重复着这些他做过无数遍的琐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他在技术科待的最后一天了。
八点半,正当林致远依然认真的完成那三位高工交给他的图纸时,厂长徐大友带着劳资科科长薛兰走进了技术科。
所有人都起立欢迎,科长邱德瑞更是把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厂长,你怎么来了?赶紧坐,那个,小汪,赶紧沏茶。”
徐大友手一摆,“别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他望向林致远,“大林,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林致远毫不犹豫的一点头,“是的,厂长,我已经决定了。”
“好!”徐大友一点头,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薛兰。
薛兰清了清嗓子,“由于林致远同志提出申请,要到更艰苦的车间一线去工作锻炼,厂领导同意了他这个申请,从即日开始,林致远的人事关系调到均热车间。”
其实从薛兰现身的那一刻,技术科这几位就已经猜出肯定是有人事变动,但是他们没想到变动的居然会是林致远。
除了科长邱德瑞外,其他几个人都很舍不得。
汪姐舍不得的是林致远这一走,以后拖地打开水这些小活又得落在她头上了。
那三位高级工程师舍不得的是,没了林致远,以后审图、修订这些费时费力的活就得他们亲自动手干了。
年纪最大的孙工第一个就不干了,“小林,你在技术科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调到车间去了?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干的,你告诉我是谁?技术科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懂技术的好苗子,这没到一年就给调走了,留下的却是混饭吃的,徐厂长,不能这么干啊!”
孙工是热轧厂排名第一的技术专家,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因此他说话毫不讲情面。
站在一边的邱德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混饭吃的不就指的是他吗?
徐大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不过孙工资格老,他也不敢说什么,“孙工,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到车间一线工作是大林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不信你问他。不过我认为,咱们的工程师、技术员还是要深入一线学习的,大林能有这种觉悟,我很欣慰。孙工,我知道你爱才,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大林去车间锻炼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学到了真东西,我还会把他调回到技术科的。”
孙、张、蒋三位高工加上汪姐,四人依依不舍的把林致远送出了办公楼。
林致远抱着自己的个人用品,跟在徐大友和薛兰的身后,走向均热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