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斯顿府邸,正是早餐时间。卡罗坐下来吃饭,晨曦则飘去了鲁迪和林斯顿夫人的房间。可怜她一个灵魂体,不能翻箱倒柜,只能用两只眼睛搜寻,看了老半天,也没发现有何异常。无奈之下来到饭厅,冲卡罗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卡罗低头不语,喝了口牛奶,将目光转向主位的鲁迪。
“父亲,最近家里有什么客人来吗?”卡罗斟酌着词句,“刚才在后花园玩的时候看到您和一个年轻叔叔在谈话,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共进早餐?”
鲁迪心中一动,脸色便不自然起来。他将一块土豆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吞下喉咙,又喝了一口咖啡,用帕子擦了擦嘴,才笑道:“你说的是耶诺叔叔吧,他今天来找我谈点事,后来家里有事就先走了,没时间和我们共进早餐。”
卡罗精准地捕捉到了父亲一瞬间改变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父亲,耶诺叔叔是谁呀?”
“耶诺叔叔是我的老朋友,他……他就是路过伊兰城,来看看我,顺便谈点事。”
“哦,好可惜,都没机会认识他一下。”
“会有机会的。”鲁迪低声说道,然后转开脸,招呼起朗·利特等人来。
卡罗和晨曦打了个照面,心中了然。
吃毕早餐,卡罗以天气晴好为由,拖了朗·利特去骑马。鲁迪爽快地答应了。
城郊处。有些干冷的天气,配上阳光宜人的温度,正是骑马兜风的好时节。卡罗和朗·利特打马跑在前头,后面跟了兰斯等小伙伴和塞尔曼家族的几个人,再后面便是卡罗等人的护卫们。
一路飞驰,不多久便到了山脚下。卡罗和朗·利特勒住马,放缓了速度。一道白光在二人面前一闪而过。朗·利特高声笑道:“卡罗老弟,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一来就看到了猎物。”
“若是有把弓就更完美了。”卡罗对于这个意外也很惊喜,不自觉地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心弦。
“好说。”朗·利特哈哈一笑,从悬在腰间的藏珠里拿出两把做工精良的弓,将较小的递给卡罗,“卡罗老弟,咱们比赛谁先捉住刚才那只兔子,如何?”
“好!那咱们就比试一番,不许后面的人帮手,怎么样?”卡罗被勾起了好胜心,当下一口答应。接过弓箭,试了试弓弦。
“当然没问题!”
卡罗便朝身后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跟上来,打马和朗·利特进了山。初时山间树木稀疏,路面并不难行,二人跟着白兔的动静,一路往树林深处奔驰。那兔子大约知道遇上了生命危险,慌不择路地狂奔,只恨爹妈没有多生几条腿,让它跑得更快些。
林木渐密,山路渐次难行。兔子大约跑累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一柄尖利的箭支迎面飞来,“噗”地一声,兔子被穿膛而过,钉在了草地上。
“好箭法!”朗·利特勒住马,看卡罗利落的手法,不由出声赞道。
“如果是朗大哥,不用等到现在就把这兔子解决了吧?”
朗·利特笑了笑,忽而道:“卡罗老弟,你没什么话要说?”
卡罗一怔,笑了:“朗大哥好眼光。”
朗·利特摆摆手,“说吧。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大约憋了一肚子话了。”
卡罗便将事情说了出来,当然,他隐去了晨曦,只说是自己无意中听到那番对话,然后又将早餐时的试探结果说了一遍。
朗·利特眉头皱起,思索了许久,才问道:“卡罗老弟,你父亲待你如何?”
“父亲甚是慈爱,脾气温和,对我是极好的。”
朗·利特又思虑一阵,才道:“卡罗老弟,一个有前途的魔法师,比起一个小家族来讲更值得保全。何况你的初始精神力还是大陆第一人,你父亲不会不清楚你的价值。我是说,如果他真是为了家族考虑的话。”
卡罗悚然而惊:“为了我一个,牺牲整个家族的人?”他忙不迭地摆手:“不,不!我不能这么做,父亲也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你父亲保全家族,牺牲你?”朗·利特目光如炬,直刺人心。
卡罗心中激荡,连连后退,脚下一软,便要跌倒在地,亏得扶住了身旁一棵大树,才站稳了脚跟。他不愿意牺牲族人,却也不愿自己白白送命。卡罗煞白着脸,抬起头,勇敢地看向朗·利特:“朗大哥,我此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不愿不明不白地死,也不愿意族人因我而死。”
这话听起来天真,朗·利特却只觉感动。一般八岁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哪还管什么族人不族人的;有的甚至脑子一片空白,根本连逃命都想不起来。眼前这孩子却清醒无比,他想生存,却也不愿抛下族人独自求生。就凭这一点,这忙他是非帮不可了。
“那个阿尔伯不会给你父亲多少时间。”朗·利特道,“我们必须尽快行事。这样吧,我去联系哈格城飞车站台的守卫队,那里有四十个人,每一个都是五级以上的剑士,足以抵挡一时。再叫他们留一部飞车接应,只要我们赶到站台,立刻起飞。”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安排。虽然塞尔曼家族有实力之人众多,奈何路途遥远,即便通知了,一时间也赶不过来。卡罗自是明白,可忧虑也照样存在:“不知道父亲这边,到底有多少力量?”
“这两天我再仔细查一查你父亲的背景。也会尽量联系我家族客卿,看是否有人在这附近,若是有的话,也可多点胜算。”
“多谢朗大哥。”
“不客气。这也不完全是在帮你的忙,也是帮我家族的忙。”朗·利特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
卡罗从地上拔起那只倒霉的白兔,倒拎着双腿,与朗·利特一起出了林子。山林边缘,一大群人正在争论什么,场面甚是热闹。一片不安中,还是露露眼尖,首先发现了卡罗,策马迎了过来。阿吉娜端坐在马上,只朝卡罗望过来,目光暖如三月春阳,使人挪不开眼。
卡罗安慰了露露几句,又回了阿吉娜一个微笑,便宣布贵客略感疲乏,活动不再继续。说完,二人当先往来路驰去。众人无奈,也只得散了。
岂知回到家不久,卡罗便生起病来,高烧不退,恹恹地打不起精神。鲁迪请了相熟的塔尔曼医生,诊治之后才发现,上个月旅行的疲劳在卡罗体内积下了病因,如今回到家中,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便算起了总账。简而言之,塔尔曼医生的意思就是:卡罗这病来得倒是好,一次性把身体的消极因素都清除了,将来便不会留下隐患。鲁迪放下心来,又不解何以同去的小伙伴都没有生病,偏偏卡罗生病了,他的身体又是向来健康的。
“林斯顿先生,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不一样的。”塔尔曼医生脸色严肃,“正因为卡罗少爷向来身体健康,不曾治疗,体内的病因就一天天积了下来。又加上前段日子的长途跋涉,就把那病因勾了起来,才引起了这场病。以后再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隔一段时间就做个身体检查,避免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更何况卡罗少爷如今是大陆第一魔法天才,更应该万事小心才对。”塔尔曼医生一边嘱咐,一边站起了身。
鲁迪见塔尔曼医生说得严重,不敢怠慢,令身旁的仆人仔细记下医嘱,收在林斯顿夫人的楠木梳妆盒里。亲自将医生送了出去。
返回之后,鲁迪没去看卡罗,而是来到他和林斯顿夫人的卧室,将那梳妆盒里的医嘱拿出来,细细看了两遍,终是叹息一声放了回去。
仆人来报伯爵大人听说卡罗少爷生病,想去探视一番,鲁迪便陪他走了一趟。二人来到卡罗床前,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鲁迪看着儿子安静的睡颜,下定了决心。
三天后,卡罗的病已好了七八成,塞尔曼便来向鲁迪辞行,称本来三天前就欲告辞,不巧卡罗少爷生了病,作为他的朋友,自然要等到痊愈才好离去,只是日前收到家兄书信,有事需立即赶回泰格城,所以等不及卡罗少爷完全痊愈就要先行离开,实在抱歉云云。鲁迪自然感谢一番,当天晚上又举行了盛大的告别宴,鲁迪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管家搀进房间,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简单告别之后,鲁迪扶着晕眩的头与夫人一起目送塞尔曼等人离去。晨起的薄雾还未散去,一片朦胧中,朗·利特等人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没入周遭的白雾,再也无处寻觅。
“黛莉,卡罗还好吧?”鲁迪轻声问身旁的妻子。
“他很好,只是还有点畏寒,今天就没让他出来送行。”
“那就让他好好养着,我明日再去看他。”
“好。”
鲁迪抬手在两侧太阳穴使劲按了几下,刚想回去躺会,远远地就听见管家慌张的大叫:“主人,不好了,少爷不见了!”
鲁迪觉得头更疼了,一甩袖子,进了会客厅。
“给我详细说来!”
“是。”管家被鲁迪暴怒的样子吓得腿抖,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口齿也没以前那么灵便,“主人,刚才送别伯爵大人的时候,我去了趟私室,回来时正好路过少爷的房间,就进去看了看,发现少爷他,他根本不在房间!”
“花园找过没有?”
“找,找过了,没找到。”管家的头都快垂到地面了。
“呯”地一声巨响,是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管家一惊,抬起头来,就看到满脸阴沉的鲁迪大步走出会客室的背影。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会客室投下一片阴影,管家在这阴影里,无声地咧开了嘴角。抬起袖子擦了把逼出来的冷汗,管家挺直腰杆,走出了会客室,牵上一匹快马,向鲁迪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