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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珪杀父

朱温回到洛阳后,身体稍微好了一点。正好博王朱友文新建了一个餐堂,朱温便召集宰相及文武从官,在新建的餐堂吃饭。朱温酒兴大发,非要泛舟九曲池。池水并不很深,船又很大,本来是没有什么危险,没想到,划到池心时,忽然来了一阵怪风,把船吹翻了。朱温掉进池中,幸亏侍从竭力捞救,他才没有被淹死。朱温另乘小舟上了岸,拖泥带水,狼狈不堪。那时正是初夏,天气比较暖和。朱温急忙换了龙袍,进入后宫。此后,朱温的病情更加严重,常常失眠。妃嫔宫女通宵陪着,他还是惊魂不定。

燕王刘守光屡次战败,一再求援。朱温有病在身,不能带兵打仗,便对近臣说:“我治理天下三十多年,想不到太原余孽还是如此猖獗。我看李存勖志向不小,今后一定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我年纪大了,如果我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恐怕我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到这里,哽咽数声,竟然晕了过去。近臣急忙抢救,朱温这才慢慢醒了过来。从此以后,他多半时间卧病在床,内政尚且不能治理,外事更不会过问了。

那年岐国与蜀国失和,战争不断,硝烟四起。蜀主王建将爱女普慈公主,嫁给了岐王的侄子李继崇。岐王仗着亲戚关系,经常向蜀国要这要那,蜀主无不照给。后来,岐王变本加厉,向蜀主索要巴、剑二州。王建生气地说:“我对李茂贞也算是情至义尽了,难道他还不知足吗?如果我割地给他,就是抛弃黎民百姓。宁可多给他些东西,我也不能割地。”于是蜀主王建又拿出许多丝茶布帛,交给来使。李茂贞为此愤愤不平,多次向李继崇说起这件事情。李继崇本来就爱喝酒发疯,夫妻间经常吵架,从此以后吵得更厉害。普慈公主暗中派宦官宋光嗣禀报蜀主,请求让她回成都。于是王建召公主回家省亲,并将她留下,不让她回去了,还让宦官宋光嗣担任合门南院使。

岐王大怒,立即与蜀国断绝关系,派兵攻打蜀国的兴元。岐军被蜀将唐道袭击退。岐王派彰义节度使刘知俊及侄子李继崇率领大军攻打蜀国。王建命王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出兵迎战,被刘知俊等人打败。王宗侃投奔了安远军。刘知俊等人进军围攻兴元。王建倾国支援兴元,大破岐兵。后来,岐王听信谗言,削去了刘知俊的兵权。刘知俊举族迁往秦州。过了三年,秦州被蜀国夺下。刘知俊因家人被俘虏,便背叛岐国,投降蜀国去了。

朱温虽然年过花甲,连年抱病,但依旧十分好色。自从张妃去世,朱温虽然篡夺了大唐的江山,登基称帝,但始终不册立皇后。昭仪陈氏与昭容李氏起初都是借美色得幸,渐渐地人老珠黄,便被抛弃在冷宫。后来,陈氏出家为尼,居住在宋州佛寺,李氏则抑郁而终。后宫的其他妃嫔也不时地被召入侍寝。不是她们不漂亮,只是朱温喜新厌旧,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甚至连生得略有姿色的儿媳,他都不放过。

博王朱友文颇有才艺,虽是义子,朱温却很是怜爱,待他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朱温迁都到洛阳,留下朱友文驻守汴梁。朱友文的妻子王氏生得如花似玉,被朱温看上了。朱温便借口叫她来服侍自己,把她召到洛阳,逼她侍寝。王氏并不推辞,反而曲意奉承,但是王氏提出一个条件,要朱温将来传位给朱友文。

朱温既喜欢朱友文,也喜欢王氏,自然痛快地答应下来。偏偏有人暗中反对,与王氏势不两立,竟想与王氏拼个你死我活。这个人就是朱友珪的妻子张氏。张氏也生得十分妖艳,但略逊王氏一筹。王氏没到洛阳的时候,她已经在朱温那里得宠。王氏应召进来后,朱温的心思一大半转移到了王氏身上,渐渐冷落了张氏。张氏含酸吃醋,愤愤不平,买通宫女暗中搜集王氏的隐私。

一天,朱温屏退左右,专召王氏入内,悄悄地对她说道:“我的病越来越厉害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明天你去东都,把友文叫来。我要嘱咐后事,免得耽误了。”王氏非常高兴,便去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起程。这个消息,竟有人报告了张氏,张氏又马上告诉了朱友珪。张氏一边哭一边说道:“你爹把传国御玺交给王氏,叫王氏带到东都。他们夫妇一旦得志,我们就只能等死了!”朱友珪惊得目瞪口呆,又见爱妻哭个不停,不由得潸然泪下。

两人正沉思着,突然有人插嘴说:“想要活命,就趁早想办法,难道对着哭一阵子,就没事了吗?”朱友珪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仆人冯廷谔。朱友珪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与他密谈了许久。此时,崇政院派来的诏使已进入大厅,朱友珪慌忙出来接旨,才知道自己被调任为莱州刺史。他越发惊愕,勉强定了定神,送走诏使,进去与冯廷谔继续商议对策。冯廷谔说:“近来左迁的官吏多半被诛杀。事情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再不举事,一切都晚了!”

朱友珪换了衣服,偷偷跑到左龙虎军营,与统军韩勍秘密议事。韩勍见功臣宿将多半被诛杀,心中正惴惴不安,愤然说道:“郴王早逝,陛下应该依次传位。为什么反倒让一个养子继位呢?陛下是老糊涂了,竟会有这种想法。您应该早作打算啊!”韩勍派了五百牙兵,跟随朱友珪掺杂在控鹤兵中,混入禁门,分头埋伏。

等到夜深人静时,他们冲进宫去,直接来到朱温的寝室。侍从奴仆四散逃窜,单剩了一个老头儿。朱温揭开帐子,愤怒地看着朱友珪说:“我原来就怀疑你要造反,真后悔为什么不早杀了你!你个逆子!你竟敢害你的父亲,真是天理不容!”朱友珪也怒目而视,说道:“你个老贼,早该碎尸万段!”冯廷谔拔剑上前,直逼朱温。朱温围着柱子逃跑。冯廷谔的剑三次砍在柱子上。朱温毕竟年老体迈,再加上有病在身,跑了三圈,头眼昏花,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冯廷谔抢步向前,一剑刺中朱温的腹部。朱温一声惨叫,命赴黄泉。

朱友珪见他胃肠都出来了,血流满床,便命人用被褥裹尸,塞到床下,秘不发丧。接着,他派供奉官丁昭溥带着伪诏,驰往东都。伪诏中命东都均王朱友贞尽快杀死朱友文。朱友贞不知是假,便杀了朱友文。朱友文的妻子王氏还没上路,已被朱友珪派人杀死。

第二天,丁昭溥从东都返回,说朱友文已经被杀死了。朱友珪心花怒放,又下了一道伪诏,说是朱温病逝留下遗嘱,要传位给次子。朱友珪将朱温的遗体草草棺殓,自己在灵柩前继位,并封韩勍为侍卫诸军使。韩勍劝朱友珪封赏诸军,以收买人心。诸军得了封赏,也乐得束手旁观。只是内廷虽已被他笼络,外敌却依旧猖獗。

匡国军的将士得到内乱的消息,纷纷向节度使请求举事。镇帅韩建对此置之不理,结果被士兵杀死了。戍守邢州的杨师厚趁机进入魏州,赶走了罗周翰。朱友珪畏于杨师厚的强大势力,只好将罗周翰派往宣义,封杨师厚为天雄军节度使。天雄军就是魏博军,唐朝时就有这个名号,多次被废除,又多次被起用。梁国曾称魏博军为天雄军。

护国军节度使朱友谦原名简,年轻时是石壕间的大盗,后来归附朱温,改名友谦。朱温篡位后,命朱友谦镇守河中,加封他为冀王。朱友谦得到朱温死去的消息,哭着对手下的人说:“先帝辛辛苦苦十多年,才创下了这番基业。前几天,宫中起变,谣言四起。我没能为先帝做点什么,真是太遗憾了!”话未说完,又有洛阳使臣来到,加封他为侍中、中书令,并召他入朝。朱友谦对来使说:“先帝驾崩,现在是什么人继位?我正要前去问罪,还用得着征召吗?”

使者回去后,将朱友谦的话转告朱友珪。朱友珪立即命韩勍等人去攻打河中。朱友谦投靠了晋国,向晋王请求支援。晋王李存勖马上派兵出征。晋军大破梁军,韩勍等人退了回去。朱友珪的生母原来是亳州的一个营娼。朱温镇守宣武时,攻下了亳州,和她生了个男孩,取名友珪,排行第二。兄弟们都瞧不起朱友珪。朱友珪杀父弑君,还凭空诬陷朱友文,坏事做尽,怎么可能长享荣华富贵?

糊糊涂涂地过了半年,已是梁乾化三年元旦。朱友珪居然稳坐太庙,接受群臣的朝贺。第二天,大赦天下,改元凤历。均王朱友贞代替朱友文,做了东都留守。朱友珪加封他为检校司徒,命驸马都尉赵岩去东都报信。朱友贞私下里对赵岩说:“你和我是郎舅至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先帝去世,外面传言纷纷。你在内廷供职,消息应该比较准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岩哭着说:“你就是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朱友珪。只可惜我们内臣无力讨伐,一切全靠外镇了。”朱友贞说:“我早有此意,只是找不到人来帮忙。”赵岩说:“魏州的杨师厚拥有强兵,掌握大权,最近又被封为天雄军节度使。只要让他开口说话,把事实真相告诉内外军士,事情就好办多了!”朱友贞点头称赞:“是个好办法!”

朱友贞派心腹马慎骑上快马,赶往魏州。马慎见了杨师厚,给他传话说:“郢王朱友珪弑父杀君,大逆不道,为天下人共知。您如果趁机起义,可就立大功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杨师厚还犹豫不决,马慎又转述了均王朱友贞的话,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于是,杨师厚召集将士,向众人问道:“朱友珪杀害梁主时,我们没去讨伐他。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却要发兵征讨,你们认为可行吗?”众人还没来得急回答,有一名大将应声说道:“郢王朱友珪杀死国君,是乱贼。均王朱友贞兴兵复仇,是忠义之士。我们奉义讨贼,这跟君臣名分有什么关系?一旦均王朱友贞打败郢王朱友珪,请问您将怎么办?”杨师厚吃惊地站起来说:“我差一点就误入歧途,多亏你提醒。我应该做讨贼的先驱!”于是把马慎遣回,让均王等他的好消息。

杨师厚派将校王舜贤偷偷去洛阳,与龙虎统军袁象先商定计谋;派都虞侯朱汉宾屯兵驻扎在滑州,作为外应。王舜贤到了洛阳,碰巧赵岩从汴梁回来,也到袁象先那里商量对策。赵岩是朱温的女婿,袁象先是朱温的外甥,自然都有报仇雪恨的意思。于是他们在一起商议好了大计,并秘密告诉了杨师厚。

怀州的三千龙骧军推举刘重霸做领袖,借口讨伐逆臣贼子,占领了怀州。朱友珪派人去围剿,战争持续了一年,也没有平息。梁军中混进了许多龙骧军,朱友珪便把他们一并召回了洛阳。朱友贞派人四散谣言,说:“朱友珪因龙骧军曾经背叛怀州,所以现在怀疑到了你们梁军头上,便想召你们回去。你们一到洛阳,他就会把你们全部活埋。均王那里已得到密诏。他不忍心看着你们被杀害,先把事情向你们讲明白。”

士兵们听了,统统来到均王府前,跪在地上,请求均王指一条生路。朱友贞早已写好伪诏,给他们传阅了一番,然后哭着说:“先帝与你们一起打天下,有三十多年了,千征万战,才有了今天。如今先帝尚且被人暗算,你们怎么可能活命呢?”说到这里,朱友贞把士兵们带到府内,让他们仰视墙上的悬像。众人望去,见是梁主朱温的遗像,便都跪伏在厅前,一边叩拜一边痛哭。朱友贞感叹道:“郢王朱友珪杀害先帝,实在是大逆不道。现在他又要屠灭亲军,残忍到了极点。如果你们能去洛阳,把那个逆臣贼子杀了,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或许可以转祸为福。”士兵们点头称是,纷纷向朱友贞求要兵器,要去洛阳讨伐逆贼。朱友贞立刻下令给他们分发兵器,众人高呼“朱友贞万岁”,然后领了兵器,奔赴洛阳。

朱友贞派人速去报告赵岩等人。赵岩和袁象先打开城门,将士兵们放了进去。他们买通了守夜的士兵,一起进入宫中。朱友珪听到外面起了哗变,慌忙带着妻子张氏和冯廷谔,一起跑到北垣楼下,打算越城而逃。这时后面的追兵已到,大喊杀贼。朱友珪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于是命冯廷谔先杀死妻子,再把自己杀死。冯廷谔最后也自杀了。洛阳城中各军趁机烧杀抢掠,文武百官都逃跑了。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杜晓及侍讲学士李珽均被乱兵杀死,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于兢及宣政院使李振都受了伤。折腾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洛阳城才平静下来。

袁象先拿到传国御玺,派赵岩去汴梁,把均王朱友贞接回洛阳。朱友贞说:“这里也是大梁的领土,何必要去洛阳呢?如果你们同意,我就在东都受册吧。等把乱贼除尽,再去洛阳祭祀祖庙就是了。”赵岩回来后,把朱友贞的话传达给了文武百官,众臣都没有意见。于是,均王朱友贞在东都即位,削去凤历年号,改称乾化三年,追尊父亲朱温为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母亲张氏为元贞皇太后,恢复朱友文的官爵,将朱友珪贬为庶民。

朱友贞改名为锽,任命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为检校太师,兼任中书令,加封邺王;任命西京左龙虎统军袁象先为检校太保,兼同平章事,加封开国公。这二人最为出力,所以封爵最高。其余的人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朱友贞派人招抚朱友谦,朱友谦归顺了梁国,但仍然与晋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算是一个骑墙派的人。

梁国得以苟安。第二年春,朱友贞改元贞明,并且改名为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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