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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终极背叛

天刚刚亮,欧阳双杰就出发了,在车上他给阎洲打了个电话。阎洲接到他的电话很是激动:“你小子,上次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都没时间好好叙叙,今天我们可得一醉方休!”

韩冰在短信上说让自己悄悄地把事情办了,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他决定把这事放在晚上去做,这么一来他可以早去一会儿,正好和阎洲聚聚。

阎洲和欧阳双杰约在一家小酒馆,两个人坐下后就开始天南海北地聊。大概三点多钟的时候,一个和他俩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走了过来。这男人个头不高,一米七不到,微微有些发胖,脖子上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穿得很花哨,脸上也有横肉。

“阎哥!”胖子冲着阎洲笑了起来,露出一颗金牙。

阎洲介绍道:“聂勤,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警校时的同学,也是我的哥们,你叫他欧阳就行了。他可厉害了,是黔州省会林城市警察局的刑警队长。”

这个叫聂勤的是个道上混的,身上带着几分痞气。虽然他已经在努力掩饰了,可是欧阳双杰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看到阎洲竟然交了这样的朋友,还有他说的这些话,欧阳双杰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现在的阎洲,他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欧阳,如果哪一天我们狭路相逢了,你会怎么办?是公事公办,将我绳之以法呢,还是网开一面,放我一马?”

欧阳双杰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阎洲就笑了起来:“好了,和你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吗?你在黔州,我在湘南,就算我真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你呢。”

欧阳双杰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老阎,那个聂勤……”欧阳双杰还没把话说完,阎洲就接过了话茬:“你是想说那个聂勤是道上混的,不是好人对吧?那小子原本确实是道上混的,后来转了正行,现在开了一家茶楼,还开了一家珠宝店。你应该听说过寒城的‘922’案吧?就是他那帮子所谓的兄弟干的,那些人全都落网了。若不是我及时把他从那泥潭里拉出来,他也会和那伙人一样,不死也得蹲上十几年的大牢。”

喝了一会儿,在阎洲准备再给欧阳双杰满上的时候,欧阳双杰伸手捂住了杯子:“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明天一早我还得赶回林城呢。”

花园小区,六单元三楼,303室。

欧阳双杰和阎洲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来的路上阎洲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问欧阳双杰到底来找什么。阎洲还记得警察的保密纪律,他只是陪着欧阳双杰来的,至于欧阳双杰想干什么,有什么任务,他不会多一句嘴。

欧阳双杰一个人溜了进去,果然在墙壁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小信封,他用手捏了一下,里面竟然是个U盘。他把U盘取了出来,心里却有些疑惑,这U盘里是什么?莫非是韩冰搜集到的证据吗?他很想立刻打开电脑看看这U盘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过还是忍住了,先离开这儿再说,反正U盘在自己的手里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搞定了?”阎洲问道,欧阳双杰点了点头。

两个人下了楼,可才到车旁边便发现几道人影向他们围了过来,欧阳双杰心里一惊,掏出车钥匙就去开车门,谁知道车门的锁眼竟也被人做了手脚。

阎洲一把拉住他:“跟我走!”

对方至少六七个人,就算欧阳双杰和阎洲有些战斗力,可是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三十六计,走为上!阎洲是本地人,他对这儿很熟悉,欧阳双杰跟着他就往小区的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掏出电话打110,这个时候他需要当地警方的配合。

“翻过去!”

欧阳双杰跟着阎洲翻过了墙,再往前跑没多远就到了寒水河边。

没路了!欧阳双杰看了阎洲一眼,这小子怎么带的路?不过还好,自己已经报警了,相信警察过不了多久就能赶到了。他看到河边有个小树林,就说:“走,我们躲到林子里去!”

阎洲却苦涩地说道:“来不及了,你去吧,我在这儿拖住他们。”

欧阳双杰说道:“那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有任务在身,我来引开他们!”阎洲一面说着,一面推欧阳双杰进了林子。“你就从林子出去吧,这林子很小,尽头有条路通往一个废弃的街道小厂,出了小厂就是大街了。”阎洲说完就向那几条黑影冲了上去,欧阳双杰想拦住他,可已经晚了。

前面已经打了起来,阎洲很是勇猛,欧阳双杰不再犹豫,也冲了过去,他要和阎洲并肩作战,只要多坚持一会儿,警察一定就能够赶到。

阎洲没想到欧阳双杰竟然也冲出来了,他破口大骂:“你出来做什么,脑子进水了?你快走,我还能扛得住!”但欧阳双杰分明看到他已经被那几个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他是凭着一股蛮力在阻拦着他们。

“你找死!”一个人突然怒喝一声,随即欧阳双杰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刺进了阎洲的腹部,那人还用力转动了一下刀柄。借着月光,欧阳双杰看到阎洲流了好多血。阎洲一把把那人抱住,喊道:“欧阳,你快跑啊!”但欧阳双杰此时哪里跑得掉?那人用力推着阎洲,只听“扑通”一声,阎洲就被推进了寒水河。寒水河的河水湍急,这儿也是寒水汇入湘江的地方,只见阎洲瞬间就被河水给冲走了。

欧阳双杰的心沉了下去,他像疯了一般冲向黑衣人。突然,他的后脑被人狠狠地一击,眼睛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欧阳双杰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上有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穿着警服的年轻小伙子,另一个则是肖远山。

欧阳双杰轻声叫道:“老肖!”他们这才发现欧阳双杰已经醒了过来,肖远山的脸上露出了喜悦:“欧阳,你醒了?”

欧阳双杰问道:“这是哪儿?”肖远山叹了口气:“寒城,你都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欧阳双杰“哦”了一声,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阎洲的影子:“老肖,阎洲呢?”

肖远山皱起了眉头:“阎洲?哦,你说的是你的那个朋友吧?他落水了,警方正在寻找呢。”欧阳双杰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问自己的衣服在哪儿。拿到衣服后,他紧张地摸了半天,随即脸色骤变——他从韩冰的屋里取出来的那个U盘丢了。

肖远山说道:“丢了就丢了吧,只要找到韩冰,那玩意儿让他再拷贝一份也就得了。”欧阳双杰没有说话,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

阎洲找到了,警方在寒水河的下流找到了他,他被冲到了岸边。阎洲的身上有三处刀伤,还好不是致命伤,不过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

欧阳双杰望着病床上的阎洲,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阎洲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阎洲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一脸戚然的欧阳双杰,他笑了笑:“妈的,这几年身手都给荒废了!换到以前……”他没说完就咳了起来,欧阳双杰按住了他的肩膀:“得了,别说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这口舌。”

阎洲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咳了几声之后说道:“你也别这样,我死不了,命硬着呢!”欧阳双杰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肖远山走了进来:“欧阳,我准备回林城了,你呢?”欧阳双杰还没有说话,阎洲说道:“去吧,你工作忙,就别在这儿耽搁了!”正说着,聂勤来了,他也没和肖远山、欧阳双杰打招呼,径直跑到了病床前:“哥,你这是咋了哥?”

阎洲瞪了他一眼:“咋呼什么呢?不就是受了点小伤吗!”

聂勤也瞪大了眼睛:“谁敢伤了我哥,别让我逮着,否则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肖远山看了看欧阳双杰,欧阳双杰苦笑着摇了摇头。

车子离开了寒城,肖远山见欧阳双杰的情绪并不好,就轻声问道:“还在为小阎的事情自责啊?”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我出的事。”

肖远山淡淡地说道:“欧阳,在阎洲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你有些情绪化了。”

欧阳双杰望向肖远山:“老肖,你什么意思?”

肖远山说道:“你不觉得阎洲有问题吗?”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肖远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阎洲的关系很铁,他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过,可是我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和你说起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老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相信阎洲不是那样的人。”欧阳双杰说,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里没有疑惑,自己到寒城的事情除了肖远山和冯开林,就只有阎洲知道了。怎么会刚从韩冰的公司出来就遭遇了袭击?再有就是以当时的情形,阎洲是有机会和自己一起从小树林逃走的,可他偏偏主动冲上去阻拦那些人,让自己先走。阎洲这种举动有些反常,他根本用不着去做无谓的牺牲。而且打晕自己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时自己一点儿都没发觉,那只有一种可能,打晕自己的人应该是早就埋伏在树林里的。而他们之所以会跑到小树林那边,正是阎洲带的路!

“想什么呢?”肖远山问道。

欧阳双杰这才回过神来:“老肖,你是不是已经让寒城警方盯着阎洲了?”

肖远山的脸上微微一红:“是的,我怀疑他有问题,我让他们帮着调查一下这个阎洲,还有他的一些社会关系。”

欧阳双杰说道:“你再打个电话,请他们马上查一查韩冰的办公室,看看有没有临时装上去的监控设备!”肖远山不解地问道:“你有想法?”

欧阳双杰淡淡地说:“他们应该是冲着那个U盘来的,可是既然他们只想拿到U盘,为什么不在我之前下手?那说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去韩冰办公室的目的,或者他们知道我是去拿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们必须先在屋里装上监控,看着我取到了东西再出手!”

肖远山说道:“这么说你也怀疑阎洲?”

欧阳双杰白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那么情绪化吗?有疑点就必须查!”

“假如阎洲真有问题,这苦肉计,唉!”

这趟寒城之行让欧阳双杰的心里很是憋屈,他又想到了韩冰之前的欲言又止,此刻他隐隐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韩冰会让他悄悄地去寒城,还不许和任何人联系。就在这时,欧阳双杰的手机响了。这个号码他早就不再陌生,是韩冰打来的。

“韩冰,你到底想搞什么鬼?”欧阳双杰一接通电话就质问道。

韩冰笑道:“欧阳队长,东西拿到了吧?”

欧阳双杰一愣:“没有,弄丢了,我问你,那U盘里有什么?”

韩冰惊讶地说道:“啊?弄丢了?怎么会这样?”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韩冰说道:“你是不是不听我的劝,去寒城的事情告诉了别人?”

欧阳双杰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U盘里有什么?还有没有备份?”

韩冰又笑了:“那U盘是空的,什么内容都没有。好了,不说了,我的这份礼物你应该满意吧!”说完又先挂掉了电话,欧阳双杰马上就明白了韩冰的用意,他早就怀疑阎洲了。

肖远山在一旁听得真切,说:“这个韩冰还真是鬼得很,他这分明就是在试探阎洲!”

“老肖,你说阎洲怎么就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了呢?”

肖远山摇头道:“这个不好说,人都会变的!对了,你想过没有,如果那U盘真没有任何的内容,那么就意味着阎洲已经暴露了,想想那些人的手段,阎洲的处境堪忧啊!”

阎洲不见了!聂勤也没了踪影!欧阳双杰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老肖,请寒城那边帮着找一下,一定要找到阎洲!”

肖远山只能无力地点头。

欧阳双杰没想到韩冰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阎洲,逼着阎洲向自己出手。虽然这一手有些残忍,却很有效果。

回到了市局,欧阳双杰把自己锁在了办公室里,他需要好好静静。坐在办公室里,欧阳双杰想起了很多自己和阎洲的过去。很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王小虎的一个电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王小虎告诉他有新情况,“大济堂”的老中医裴庆丰死了,而这个裴庆丰很有可能就是杜俊曾经找过的中医专家。他告诉欧阳双杰,他正在回局里的路上,具体的情况他会当面向欧阳双杰汇报。

“裴庆丰是‘大济堂’中药坊的坐堂大夫,四年前从中医院退休以后就被‘大济堂’请去,他是黔州省很有名望的老中医,曾经是中药院分管业务的副院长。他还是中草药的专家,写过很多有名的中药学著作,参与过《本草纲目》和《千金方》的重新修订。根据我们的调查,七年前,杜俊有一段时间经常去中医院找裴庆丰,中医院的人说杜俊并不是去看病,找裴庆丰是有别的什么事,所以我想杜俊应该就是去让裴庆丰帮着检验方子的真假了。因为从时间上看,那时杜俊正好拿到了方子。”

王小虎喝了口茶,欧阳双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裴庆丰是一个很注重养生之道的人,生活很规律,不吸烟,每天都饮少量的酒,喜欢下棋、钓鱼。昨天他去了大坝水库钓鱼,结果失足落水,溺死了,今天一大早水库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报了警。”

王小虎顿了顿又说道:“裴庆丰经常去大坝钓鱼,每次都是一个人去的,一般都是周末,早上去,晚上七八点钟就回家了。他不钓夜鱼,因为他每天晚上十点钟必定会上床睡觉,昨晚他的家人没等着他回去,就四下去找。”

欧阳双杰冷笑了一声:“失足落水溺死,还真是巧了,你这边刚刚查到他,他就死了。”

王小虎点了点头:“一定是对方不想让我们从他身上查出什么,我到现场去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对方很专业,正是我们对手的风格。不过那段时间杜俊接触的不只裴庆丰一个人,还有林城最大的中医诊所‘妙手堂’的大夫华胜和‘苗医堂’研发部的张奇松。张奇松也算是中药学的专家了,特别是对苗药很有研究。”

既然三个人都被杜俊找了,那到底谁才是告诉他药方是真的的人呢?又或者除了裴庆丰,还有其他人也给了他肯定的答案,甚至三个人都是这样做的?杜俊是个精明人,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对药方提出质疑,他也不会动得这么爽快。

欧阳双杰说道:“马上派人盯住了华胜和张奇松!”

“好,我马上去办!”

“张工,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欧阳双杰望着张奇松,淡淡地问道。

张奇松神色镇定:“我还真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法,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

欧阳双杰说道:“你是‘苗医堂’的元老了,听说‘苗医堂’创建的那会儿你就是研发中心的负责人了。”

张奇松点了点头:“是的。”

欧阳双杰笑了:“我也听谭总提起过张工,他说‘苗医堂’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张工可是功不可没。”张奇松皱起了眉头:“警官,我的时间很宝贵,希望你能够拣关键的说。”

欧阳双杰收起了笑容:“七年前,就是‘苗医堂’创建的第二年,谭总是不是拿了一个苗药的方子给你们研发中心进行研究?后来你们告诉他那方子就是普通的保健药方,不具备产品开发的价值?”

张奇松说道:“谭总给我们的方子多了,我哪里记得住?”

欧阳双杰冷笑一声:“你是公司的高层技术骨干,谭总当时应该告诉过你,那方子可是他花了两百万才淘来的,就算你对那个药方没什么印象了,可是对谭总被人以一个普通方子骗走两百万这件事情总会有印象吧?”

张奇松“哦”了一声:“那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方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研发的价值,两百万算是让他买个教训吧。”

欧阳双杰说道:“在这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是不是又有人拿了类似的方子找过你,让人帮着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奇松摇头说道:“没有,我是‘苗医堂’的人,怎么可能揽私活呢?我这个人很讲原则的,我可不想让人说我吃里扒外。”

欧阳双杰说道:“我们查到在七年前谭丛波被骗之后没多久,你和威腾矿业的杜俊走得很近,因为杜俊也弄到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是在谭丛波给你的那个方子的基础上加进了几味药材,而这几味药材是违禁药品,例如罂粟。杜俊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帮他看看,是不是他得到的这个方子才是真正的‘奢香方’!”

张奇松的脸色有些难看:“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我不知道什么‘奢香方’,我也没有和杜俊有过什么接触。”

欧阳双杰轻咳了两声:“张工,我想这件事情如果让谭总知道,谭总一定有兴趣听你向他解释的。”

张奇松的脸上露出愤怒,嘴动了动,但却没有说什么,欧阳双杰又说道:“张工,我知道你对谭总不满,其实谭总对你应该也算是不错了,年薪百万,还送房赠车……”

“你威胁我?”张奇松咬牙问道。

欧阳双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威胁你,如果我把你和杜俊接触的事情告诉他,你说他会怎么想?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裴庆丰死了,他之前也与杜俊有过接触,杜俊拿到那方子以后曾经找过三个人,裴庆丰、你,还有华胜,现在裴庆丰死了,难道张工就一点不为自己担心吗?”

张奇松一下子就软了,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你们说得没错,在谭总被骗了两万百的两个月后,杜俊确实找过我,让我给他看一个方子。那方子多了几味药,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如果说原本的药方还有些保健功效的话,那他拿到的这方子根本就是毒药。它不但具有毒品的成瘾性,更重要的是,在其他药物的催化下,这东西对人体的伤害比人直接吸食毒品还要大得多。我就问他,这方子打哪儿弄来的,他让我别多问,只是问我这个方子是不是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原本想实话实说的,可是看他那样子很是兴奋,我也不想打击他,我就说这药方有点小问题,我也拿不准,让他最好再找其他的人看看。”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这事情你告诉过谭总吗?”

张奇松说没有,原本他想告诉谭丛波的,可谭丛波是个小心眼的人,把这事告诉他反而会让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送走了张奇松,王小虎问道:“欧阳,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不知道,还得把他盯紧了。”

“妙手堂”是一家私人中医诊所,是老中医华胜开的,他有着自己的中药铺。华胜并不是科班出身,可他的名头却不在裴庆丰之下,他是中医世家,家学渊源。只是华胜和裴庆丰之间的关系却不好,裴庆丰看不起华胜,他觉得华胜就是个土医生,没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裴庆丰在中医学研究上可以说是著作等身,而华胜呢,看了一辈子的病,从没有写过一篇像样的文章。

华胜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很是清瘦矍铄,光头,却有着长长的胡须,看上去道骨仙风。他穿了一套白色的唐装,白布袜,黑布鞋。坐下之后,华胜给他们倒了茶,自己也坐了下来:“不知两位警官找华某有什么事啊?”

欧阳双杰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请问华老认识杜俊吗?”

华胜说他当然认识,杜俊和他的家人有什么大病小痛的都会来找他。说到这儿,华胜叹了口气:“唉,谁知道他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案子有结果了吗?”

欧阳双杰摇了摇头:“还在调查中,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

“哦?你们不会是怀疑我与杜俊的死有什么关系吧?”华胜望向欧阳双杰。

欧阳双杰说道:“华老你误会了,是这样的,七年前杜俊是不是拿到了一个什么秘方,然后跑来找你问你那秘方到底是不是真的?”

华胜皱起了眉头:“秘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那是国庆过后第二天晚上,快十点了,我接到了杜俊的电话,他说是有急事想见见我。我还以为他家里出现了急诊病人,带了药箱子就去了。他请我坐下,然后从身上取出一页纸递给了我,竟然是一张中医的处方。我仔细地看了看,吓了一跳,那哪是什么药方,简直就是一剂毒药。我问他方子从哪儿来的,他说这我就不用管了,他只想知道这方子是不是具备保健强身、延年益寿的功用。我告诉他,这药可不能乱吃,这根本就是毒药,别说保健了,根本就是要命的东西。”

欧阳双杰说道:“杜俊呢,你说了这话之后他是什么反应?”

“他?他刚开始有些不高兴,我就仔细地把这方子的问题和他说了一遍。我又开导他,什么延年益寿,那都是扯淡,从古至今,多少人在寻找长生的秘诀啊?要真有的话,轮得到他吗?我们中医讲究养生,那关键在养,就是平日里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靠着这样那样的保健药物就想长生不老,可能吗?”

华胜顿了顿又说道:“警官,你说这方子与杜俊的死有关系吗?”

欧阳双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应该有些关联,我们这不正在查吗?华大夫,谢谢你了。”

华胜和张奇松都说他们曾经向杜俊明示或者暗示过这方子是有问题的,可是杜俊最后还是相信了那个方子。他找的这三个人都是林城中医界很有名气的,任何一个人的话都足够他相信的,既然他三个人都找过,为什么还要坚持?

王小虎点了点头说:“你怀疑他们当中有人说了谎。”

欧阳双杰“嗯”了一声,王小虎说道:“说谎的可能不止一个人,很可能华胜、张奇松和那个裴庆丰都说了谎!”

王小虎说得没错,这样是很可能的。杜俊之前拿着药方询问这三个老中医,以杜俊的精明,只要有其中一个人对这方子不确定,他势必也会产生怀疑,那么他一定会找更加权威的专家来进行鉴定。只有三个专家众口一词,都承认这方子是真的,才有可能让杜俊相信自己拿到的方子没问题。谭丛波那儿可是有前车之鉴的,杜俊怎么还会再上当受骗?

欧阳双杰点了支烟:“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继续和他们接触,争取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用强的肯定不行,不过有一点我们可以拿来做文章,那就是裴庆丰的死,裴庆丰的死摆明了是对手想要杀人灭口,就以这为突破口。”

欧阳双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习惯性地站到了白板前,他重新把目光落在了陆新的身上。现在“致命诱惑”的疑团算是解开了,可是陆新的死就显得更诡异了,陆新到底是不是他们一伙儿的?如果是,他究竟做了什么背叛他们的事情,才会让他们如此残忍地杀了他呢?如果不是,那么他又是什么人?陆新是个谜,欧阳双杰很希望能够解开这个谜。

他拿起笔,在白板的空白处又添上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令他心痛的名字,那就是阎洲,另一个则是聂勤。

自己在寒城的遇袭铁定与阎洲脱不了干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也是被逼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一点他还是觉得很欣慰的,那就是阎洲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从这一点来看,阎洲的心里还记着两个人的情谊。

欧阳双杰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给肖远山打了过去:“老肖,寒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肖远山说暂时还没有,无论是阎洲还是那个聂勤都没有一点儿踪影。

挂了电话,欧阳双杰有些失望,他多么希望寒城那边能够找到阎洲啊,阎洲的身上有伤,这样东躲西藏的,只怕他的伤势会加重。虽然现在阎洲是犯罪嫌疑人,可是他并不希望阎洲出什么事。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肖远山的电话又过来了。

“欧阳,我刚刚接到寒城那边的电话,不过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肖远山知道欧阳双杰与阎洲的感情,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欧阳双杰的语气很是平静,可内心却十分的忐忑:“你说吧,我听着呢!”

肖远山说道:“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在寒城413国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帕萨特撞到山崖爆炸了,车上的两个人全都死了。其中一个还能够辨认出模样,是聂勤;另一个人的身体被大面积地焚烧,法医说这个死者的身上有几处刀伤,刀伤的位置以及血型都与阎洲吻合。寒城交警部门现场勘查后初步认定是刹车失灵导致的车祸,至于是不是人为的,因为车子毁损严重,暂时还无法下结论。”

欧阳双杰没有说话,他有些难过,他想不明白阎洲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欧阳,你在听吗?”肖远山轻声问道。

欧阳双杰“嗯”了一声:“我在听的,还有吗?”

肖远山这才松了口气:“没有了,如果你想去寒城看看,我陪你一起去吧!”

欧阳双杰淡淡地说道:“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

肖远山说道:“那好吧,先挂了。”

欧阳双杰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坐下来端起了茶杯,眼睛望向前方,脑子里闪出了阎洲的样子。如果阎洲真的出了问题,那么自己第一次到寒城的时候,阎洲就已经卷入了这个案子吧?真是那样的话,自己从寒城回来以后,阎洲也只是和自己通过两次电话,电话内容不过是说韩冰的事情,也没有提及整个案子啊!

欧阳双杰有些想不明白了,按理说阎洲和自己的关系是很方便他打探案情进展的,可他却绝口不提,为什么呢?

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整个案子都发生在林城,如果说这个案子和寒城能够扯上什么关系,那就是唐军找上了寒城那个叫韩冰的私家侦探,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瓜葛了!

欧阳双杰站了起来,拿起电话打给肖远山:“老肖,我想我还是去一趟寒城吧。”

肖远山告诉欧阳双杰,他在冯开林那儿,让欧阳双杰也过去一趟。

欧阳双杰来到了冯开林的办公室,说他想亲自确认一下死的到底是不是阎洲。见两个领导都一脸的疑惑,欧阳双杰解释道:“我了解阎洲,论智慧他不在我之下,当年若不是他的性子急、脾气直,得罪了人,他在警界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冯开林和肖远山对视了一眼,冯开林问道:“你怀疑阎洲没死?”

欧阳双杰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相信阎洲死了。

肖远山叹了口气:“可惜,没办法对阎洲的尸体做DNA比对。”

肖远山说道:“那你去寒城有什么意义?”

欧阳双杰说道:“我想去看看阎洲住的地方。”

冯开林想了想说:“既然他们故意制造出阎洲已经死了的假象,那么我想阎洲的住处应该也已经被清理过了,不会再留下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欧阳双杰苦笑了一下:“百密总有一疏,除非他们把那住处一把火烧了,否则我多多少少能看出些名堂。”

肖远山看了看冯开林,说:“冯局,要不我陪这小子走一趟?”

冯开林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他们去了三个人,领头的是市局刑警队的副大队长莫然。

阎洲租住的是个小一居室,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是整洁,布置得也很温馨。

“我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能够把屋子收拾成这样。”莫然叹了口气。

肖远山也说道:“阎洲的生活应该很规律,做事情也井井有条。”

欧阳双杰淡淡地说道:“他还保持着在警校时的一些习惯,半军事化地要求自己。”

欧阳双杰走到了卧室的门口,卧室里有一个书柜,那里面有很多书。欧阳双杰望着那书柜,目光突然落到了一本书上。那本书他见过,正是他从黔州省图书馆借出来的《苗药史鉴》。看来阎洲的确与林城的案子有关,这本《苗药史鉴》就是最好的证明。

欧阳双杰从书柜里把那书抽了出来,拿到手上翻了几页,和自己手里的那本没有一点儿的不同。

“莫队,这书我能带走吗?”欧阳双杰轻声问道。

莫然点了点头:“你觉得有用就拿去吧,反正最后这儿的东西都得想办法处理。”

欧阳双杰又认真地搜查了一遍,果然如肖远山说的那样,阎洲在这儿没有再留下任何的线索了。

回到刑警招待所,莫然他们也走了,肖远山说道:“莫队说了,明天一早我们可以去看阎洲的尸体。”

欧阳双杰摇头道:“尸体我们就不去看了,我相信阎洲一定没有死。”

肖远山瞪大了眼睛:“怎么?”

欧阳双杰说道:“这只是我的直觉罢了,直觉让我坚信阎洲肯定还活着,那尸体看了也是白看。”

肖远山望着欧阳双杰手上捧着的书说:“这书……”

欧阳双杰把这书的来历说了一遍,肖远山接过去看了几页就说道:“这上面也提到了向大清朝的皇帝献苗药的事情,看来事情不虚啊!”

“你注意没有,他的书柜里最多的是哪方面的书?”

肖远山当时也跟在自己的身旁,欧阳双杰想,以老肖这个老警察的眼光来看,应该是能够有所收获的。

“书柜里最多的是心理学的著作,还有许多悬疑推理的小说。”肖远山确实不是走马观花,是用了心的。

欧阳双杰说道:“嗯,整个书柜都没有一本真正涉及医学的书,那这本书为什么会在他的书柜里出现?”

肖远山说道:“或许这本书对他很重要吧?”

欧阳双杰一下子坐了起来,说:“假如真的很重要,他就不会扔下了。”

肖远山摇了摇头。

欧阳双杰又说道:“我觉得是有人希望我们看到这本书,而这本书一定不是阎洲留下的,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的。”

“那你说,这书是谁放在那儿的呢?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肖远山也觉得欧阳双杰的假设很有道理。

欧阳双杰说他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有人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想让自己看到这本书,那么这本书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所以他现在就准备静下心来,好好地翻翻这本书,看这本书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欧阳双杰把整本《苗药史鉴》看了两遍了,内容上他还真没看出有任何问题。他很是疑惑,这本书怎么会出现在阎洲的家里?无论是阎洲还是什么人有意放在他家里的,都应该说明这本书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但又是什么呢?

突然,欧阳双杰的眼睛一亮,他拿起书来喊道:“老肖,我明白了!”肖远山知道欧阳双杰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也一下子跳下床来。

欧阳双杰把书递给他:“你看看这书第一次印刷的时间!”

肖远山一看也明白了:“这本书是七年前出版的,第一次印刷的时间是在谭晶晶找到药方之后和杜俊找到药方之前。谭晶晶找到药方后又过了两个月,杜俊得到了那个他认为是真货的方子,而在谭晶晶找到药方的一个月后,也就是杜俊找到药方的一个月前,这本书面世!”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同时也说明了谭丛波在说谎!谭丛波说他之所以舍得花两百万元去购买那个方子,是因为他查过史实,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也是他告诉我,说他好不容易在省图书馆查到了这本《苗药史鉴》,可这本书却是在他购买方子之后一个月才出来!”

谭丛波在说谎,那么所谓的两百万收苗方的事情就值得推敲了,既然他根本就没有去查证,他可能花那么大的价钱收这样一个方子吗?那个卖方子的田贵当然也不是什么骗子,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卖出什么方子,只是背了这样一个名。当然,他应该也捞取了一定的好处,拿到好处便按着那些人的意思离开了西谭,造成一个他骗了钱财逃跑的假象。

“这是一个局,精心布置的局,谭家收药方只是前戏,是在为杜俊他们上当埋下伏笔。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谭丛波应该是这起案子的重要参与者。而这本《苗药史鉴》的来路也有问题,应该是有意编纂出来配合这个骗局的。”

听欧阳双杰这么说,肖远山皱起了眉头:“你怀疑图书馆?”

欧阳双杰笑了:“《苗药史鉴》对研究苗医历史应该是很有意义的,所以只要有人把书送到图书馆,他们自然也会欣然存档的。也就是说,图书馆没有问题,但把书送到图书馆的人就一定有问题!”

“老肖,我们明天一早赶回去,你帮忙查一下这本书,包括它的作者或者编者,看看这本书是不是专门为这个骗局服务的。”

肖远山激动地点了点头,他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双杰说道:“回去以后我会再去找谭丛波,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希望我能够说服他,让他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第二天中午,欧阳双杰就出现在谭丛波的办公室。

欧阳双杰说:“谭叔,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谭丛波正在喝茶,闻言就笑了:“不着急,不着急,来,再陪谭叔喝两口。”他说着自己又喝了两口。

欧阳双杰见他岔开了话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晶晶姐呢?”

谭丛波看了欧阳双杰一眼:“她出国了,我在国外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她去打前站了。”

欧阳双杰心里一惊,谭晶晶出国了?谭丛波这话是不是在说他已经把国内公司的大部分资金转移到了国外,而谭晶晶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谭丛波收起了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你为什么会来,谭叔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情,就这一件,我对不起老段和老杜啊!”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欧阳双杰便发现他的嘴角溢出了黑红色的血,欧阳双杰忙叫道:“谭叔你怎么了?”

谭丛波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微笑:“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我没想到会……会来得这么快!”这句话才说完,他就彻底地咽了气。

欧阳双杰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他将头扭向一边,眼里有些涩涩的。如果不是自己找上谭丛波,他也就不会死了。谭丛波是服毒自杀的,应该是在欧阳双杰找上门之前就服了毒,他一直在拖延时间等毒性发作,宁死都不愿意向欧阳双杰透露什么。不过他也确实很精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欧阳双杰,所以提前做了安排,把妻子和女儿都弄到国外去了。很快,欧阳双杰就找到了答案,警方在谭丛波家里的书房中找到一封信,确切地说是谭丛波的遗书、忏悔录!

谭丛波说他对不起段大旗和杜俊,对不起这两个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的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若不这么做,他和他的家人就都会受到伤害。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他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两个朋友。这之后,他也是整日里提心吊胆,每天都是在愧疚的折磨与煎熬里度过。欧阳双杰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迟早会被翻出来,这个时候他就萌生了退意,他想带着一家人出国去。那些人对他说过,一旦被警方怀疑,那么他的末日就到了,死亡是他唯一的选择,就连他吞下的那枚毒药也是对方事先替他准备好的。

谭丛波这遗书没有写日期,估计也是事先就写下了放在书房里的。看来他确实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怀疑自己无法安然地离开林城,出国与妻女团聚。

肖远山拍了拍欧阳双杰的肩膀说:“欧阳,有时候你就太较真了,喜欢把什么都扛到自己的肩上。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谭丛波自己行差踏错,也不会给自己带来这样悲惨的结局,可惜了,好好的一个‘苗医堂’就这么垮掉了。”

冯开林说道:“‘苗医堂’不会垮,也不能垮,谭丛波一家人是跑了,可是‘苗医堂’不是还有一个大股东在吗?”

肖远山眼睛一亮:“段大旗?”

冯开林点了点头:“‘苗医堂’是我们林城有名的本土企业,它对我们发展民族药业有着积极和深远的意义,所以‘苗医堂’不能垮掉,目前也只有段大旗能够名正言顺地收拾这个摊子。欧阳,你负责去做段大旗的工作,他是生意人,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吧!”

欧阳双杰应了一声,冯开林问肖远山:“《苗药史鉴》那本书查出什么来了吗?”

肖远山说道:“嗯,已经查到了,《苗药史鉴》是由谭丛波出钱,请了市里的两个笔杆子写的。谭丛波还请了一个研究苗族历史的专家,也就是那本书的顾问,叫孟宪海,其中关于‘奢香方’的那几篇文章还是他亲自执笔的。这本书成书比较仓促,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孟宪海?这个人我听说过,是师大的历史系教授,民俗专家,对苗族和布依族的历史也很有研究,更重要的是他对中医学与中药学都小有心得。”

肖远山说道:“我准备今天就和这几个人接触一下,听听他们怎么说。”

从冯开林的办公室出来,欧阳双杰就去了段家,而肖远山则去了师大,他要去见那个孟宪海。

孟宪海确实是一副学究的样子,穿了一件老旧的中山装,上衣口袋上还插了两支钢笔,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背着双手走进了办公室。他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肖远山和许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肖远山微微一笑:“孟教授,这本书你应该很熟悉吧?”说着就把那本《苗药史鉴》放在了茶几上,轻轻推到了孟宪海的面前。

孟宪海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这书是我负责编纂的,我是顾问,主要写了苗族医学的发展简史,有问题吗?”

肖远山拿起书来说:“这书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想请教一下孟教授,这里面关于‘奢香方’的传说是真有其事吗?”

孟宪海说道:“你都说了那是传说,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谁知道呢?”

肖远山冷笑道:“孟教授,你写的可是史鉴,不是神话故事,传说能够当成历史吗?”

“没有人规定史鉴里不能引用传说吧?再说了,那定妃和乾隆的寿命可是经过考证的,他们确实是长寿。还有,苗王献宝在清史里也是有记载的,而且从时间上推断也很是吻合。”说着,他就走到书柜前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拿着两本线装书就过来了:“你们看看,这是清史,看看这儿,这儿就记载了苗王献宝的事情,‘苗王以宝献于朝前,谓之灵丹,可延寿……’”他此时已经换上了老花镜:“喏,还有这儿,从这个时间上来考证,应该是献给乾隆爷的。再看看这本,是苗疆王第一次参见康熙帝的,这句‘帝恐生疾,赐定妃……’这就是说康熙爷怕吃错药反而落下疾病,就把苗王的礼物转赐于定妃,你们想想,这不正说明献给康熙皇帝的也是丹药吗?”

肖远山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清史稿》。

孟宪海说道:“这可是清史的权威之著,虽然我的书里引用了一点传说,可是参照这《清史稿》,我那么写其实也是对清史的一个考证,肖局长,我这应该不算是杜撰吧?”

肖远山一下子傻眼了,孟宪海说得没错,如果根据苗人的传说,再参照这《清史稿》中的记载,还真不能说孟宪海是杜撰,而正如他自己说的,这是在考证。

肖远山又问道:“孟教授,听说这书是谭丛波出资的?”

孟宪海咳了两声:“肖局长,你也知道,做学问不容易。像《苗药史鉴》这样的书,说老实话,是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它真正的价值是对苗医的影响。所以,这样的书想要出版面世的话,不可能像那些通俗读物一样,只能靠赞助了,老谭出点钱出书也算是做好事。”

肖远山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是你们主动找他拉的赞助,说是要出这么一本书,而不是他出钱请你们出这样一部书,对吧?”

孟宪海瞪大了眼睛:“那当然了,你以为我孟宪海是什么人?哦,为了钱让我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是文人,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和操守。”

这下肖远山也有些糊涂了,孟宪海这样子应该不是在说谎,如果是他主动提出的,那怎么会那么巧呢?

“其实如果老谭爽快些,这书还能够再早两年,我可是早就把资料都备好了。”

肖远山望着孟宪海:“再早两年?莫非十年前你就已经开始筹备这本书了?”

孟宪海笑了:“那是,不然你以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完成这本书啊?这可不是随便乱写就行了的,要引经据典,字字句句都要有来由、有出处。”

肖远山和许霖又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欧阳双杰刚回到局里,肖远山就找上门来了,他把去见孟宪海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欧阳双杰说道:“这么看来谭丛波应该不是始作俑者,否则他不可能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这个局是因他而起,乍一看很完美,但细看来很是仓促,原因就是这本《苗药史鉴》。不过我想既然会有这么一个局,那操控谭丛波的人一定是知道孟宪海的研究,甚至还知道孟宪海找过谭丛波!”

肖远山点了点头:“嗯,而且这个人对孟宪海的研究也很有了解,否则他不可能利用得这么好。”

“再接触一下孟宪海和那两个参与编纂这书的人,看看有谁曾经表现出对这本书感兴趣的样子。”欧阳双杰说道。

肖远山明白欧阳双杰的意思,这本书依旧是这个案子的一个突破口。

陈广权是参与《苗药史鉴》撰稿的人之一,他是市广播电台的记者,文章写得很不错,是市里有名的笔杆子。从电台出来,陈广权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面开着车,一面望向后视镜,后面那辆黑色的车子已经跟了他很久了。

陈广权的心里很是疑惑,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盯上了自己呢?刚开始他还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可是现在都已经出了城了,那车子还一直跟着。他开快,那车也开快,他开慢,那车也放慢了速度。

他掏出电话给电台的同事打了过去,那同事听说了之后让他最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并说他马上赶过去,顺便再叫上一个做警察的朋友。

陈广权的心这才踏实了些。

王冲接到了任小伟的电话,他说道:“好吧,我陪你跑一趟,你到局里来接我!”任小伟就是陈广权那个在电台的同事,只是王冲此刻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知道陈广权就是肖远山正在查的那本《苗药史鉴》的撰稿人之一,否则他也就不会这么大意了。

王冲上了任小伟的车,任小伟说着说着,电话就响了,是陈广权打来的。任小伟正想给陈广权打电话问问他的具体位置,就赶紧接听了电话。

“广权,现在在哪儿呢?”

陈广权说道:“我现在在关山村的国道旁,我的车胎爆了!”

任小伟说道:“那你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到,别到处乱跑!”

挂了电话,任小伟苦笑道:“那小子的车胎爆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大约过了二十五分钟,他们就看到了陈广权的车,一辆白色的现代SUV。

任小伟把车子停了下来,王冲和任小伟下了车,走到了陈广权的车边。王冲看到车窗玻璃上有点血迹,叫道:“不好!”随即快步跑上前去,往前面一看,正看到车里的陈广权一头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王冲忙打开车门,他交代任小伟:“你别乱动,我来处理,你赶紧打电话报警!”

他是怕任小伟把现场给破坏了,王冲在尽可能保护现场的同时,检查了一下陈广权是不是还活着,可惜的是他已经断气了。

陈广权是被钝物猛击头部致死,车窗上的血迹是溅上去的。王冲又察看了一下地上,发现了一枚铁藜子,就是三角钉,那是专门用来扎车胎的。王冲相信那铁藜子应该不止一枚,只是其他的都被捡走了,这一枚是被遗漏了的。

王冲给王小虎打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王小虎让他等到110的出警人员后就赶紧回段家。王小虎挂了电话,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陈广权的名字。怎么那么熟悉?突然,他想起来了,肖远山让他调查的那本书的作者里不正有一个叫陈广权的吗?王小虎心道不好,忙给肖远山打了个电话。

陈广权的死让肖远山很郁闷,原本他是想先接触孟宪海,之后再找另外两个撰稿人好好谈谈,不曾想对方竟然先下了手。

肖远山亲自赶到现场,就如同王冲在电话里说的那样,陈广权是被钝物重击致死的,凶手应该是从电台一路跟着他出城的。王小虎说调看了监控录像,警方已经找到了当时跟踪陈广权的那辆车,那是一辆失车,早在两天前失主就已经向有关部门报失了。

“任记者,你仔细回忆一下,陈广权在和你通话的时候除了说有人跟踪他之外,有没有提到什么?比如对方为什么会跟踪他,都是些什么人?”王小虎亲自给任小伟做笔录,任小伟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说有人一直跟着他,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在接到他的电话之后,马上就打给了王冲。”

他说的与王冲说的一致,王小虎做完笔录,让王冲把吓得不轻的任小伟送走了。

“肖局,看来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不过应该不存在任何技术含量。”

肖远山皱起了眉头:“陈广权为什么要出城?他这是要去哪儿?另外,对方怎么能够事先在这儿撒下铁藜子,扎爆他的车胎?如果不是爆胎的话,陈广权的车就不会停下来,我检查过他的油箱,那些油足够坚持到王冲他们赶来!”

王小虎愣住了,他还真把铁藜子的事情给忽略了。

肖远山说道:“凶手掌握了陈广权的动向,他知道陈广权要去哪里,提前在这路口做了准备,而后面跟踪陈广权的那辆车只是个幌子,杀人的绝对是早就埋伏在这儿的人。杀了人,他们就迅速上了跟在陈广权身后的那辆车,那辆车还担负着接应凶手撤离的任务。”

王小虎点了点头,肖远山分析得很有道理。

“这么说来,我们得好好查一查谁知道陈广权准备去哪儿,还有我已经让他们在附近问了,看有没有当地的村民看到可疑的人出现。”

肖远山说道:“嗯,虽然我想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查查也好。”

肖远山和王小虎回到局里就直接去了欧阳双杰的办公室,既然这事情已经和他们正在调查的案子扯上了关系,通个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欧阳双杰听了王小虎的叙述,说道:“你们想过没有,对方为什么要对陈广权下手?照孟宪海的说法,陈广权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只是《苗药史鉴》的文字撰写,而他的文字也是以孟宪海的研究史料为蓝本,说明他知道的并不多。”

肖远山说他也想过了这一点,又问:“会不会有什么是孟宪海不知情的呢?”

王小虎说道:“不是还有一个撰稿人吗,我们要不要找他问问?”

另一个撰稿人是林城二中的语文老师,叫袁文豪。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警察会因为一本《苗药史鉴》找上门来。他给肖远山和王小虎倒了水,然后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们想了解些什么啊?其实这书我也就参与了文字部分,而且都是依照着孟教授的框架写的。”

王小虎叹息道:“陈广权死了。”他的话让袁文豪更是一惊:“死,死了?不会是因为这本书吧!”

肖远山咳了一声:“我们初步断定他还真是因为这本书死的。袁文豪,你好好想想,在你们编纂这本书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袁文豪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当时是孟教授找的我们,就是这本书要得急,他一个人很难完成全部文字的编纂,所以请我们俩参与。当然,给的价格也还算合适,我就答应下来了,孟教授就把手头的资料分给了我们,让我们以那资料为纲进行文字的编写。其实这活儿不复杂,我用了大概一周半的时间就完成了,从中拿到了两万元的润笔费,比最初孟教授说的一万五还多了五千呢。”

“平时你和陈广权的关系怎么样?”王小虎问道。

袁文豪说在合作这本书之前他和陈广权并不认识,他们还是在这次合作中结识的,后来就走得比较近。陈广权在电台工作,但报社啊、电视台什么的认识的人也不少,袁文豪平日就喜欢写点东西,陈广权帮他联系过一些纸媒。

“这段时间你和陈广权有没有联系?”

袁文豪告诉他们,前些日子他还和陈广权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不过陈广权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袁文豪说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吧,他说他问了陈广权,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陈广权却说没什么事。他就想可能是因为陈广权的工作压力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绪。他知道记者不像他们当老师的,那工作竞争很大,每天都在奔波劳碌。

“袁老师,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再想起什么,麻烦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就先告辞了。”肖远山和王小虎站了起来,临走的时候王小虎给袁文豪留下了一张名片。

“警官,我不会有什么事吧?”袁文豪担心地问道。

王小虎说:“会不会有事你自己应该清楚,我们哪儿会知道。”

袁文豪拉住了肖远山的胳膊:“肖局长,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肖远山看了他一眼:“陈广权的死说明他知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和他一样也知道些什么,那你很可能就会是对方的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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