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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阴谋与爱情:明孝宗朱祐樘的太子之路

在讲故事之前,请允许我先打一个比方。

假如,你生在一个农家,有一大片庄园、几十亩良田、上百口子人,宗族繁茂,人丁兴旺,家产丰厚。你父亲过世了,你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这份家产,成为这个家族的领导者,照着电影《少爷的磨难》里陈佩斯一句流着口水的话问:这么多钱,全是我的了?

没错,全是你的了。

那年,你只有十八岁。或许好多人听到这里也开始流口水了,十八岁,就继承了这么大一份产业,用不着四处投简历找生计,也不用埋在高中课堂的题海中头悬梁、锥刺股,更不必在单位里当小弟、马仔,战战兢兢地瞧着领导大哥的脸色行事。十八岁的年纪,就已是家产万贯,独掌大权,呼风唤雨,吃喝不愁不说,想砍谁想整谁,使个眼色就有人抢着替你办,看上的女人,欢喜谁就要谁。这日子,想想都爽,咋能不流口水?

且慢艳羡,话还没说完呢。

家业是大,可打从你爷爷那辈算起,攒下的麻烦也不少。

先是财产问题,你爷爷和你爸爸那两代折腾得太厉害,到了你这辈,账上已没多少余钱了。钱不多,用钱的地方可不少,种地打粮、维持祖产、看家护院防贼防盗,还有家丁、奴仆、管家的工资,再算上家里的亲戚还有你自己老婆孩子的日常生活开销,一大堆人的吃饭穿衣问题,样样都得从你手上一分一厘地抠钱,家大业大?真过起日子来紧巴巴的呢。没钱,咋办?

日子寒酸也就算了,可自你爷爷那辈开始,用人办事就像患了白内障,好不容易有几个能办事的管家助手全都被开除了,剩下的全是些奸诈小人,除了逢迎拍马,就是成天想着刮家里的油水,办起正事来啥都不会。你会说,那不简单,治他们不就完了?

简单?这帮人全都是老油条,心机狡诈不说,相互还勾连一气,上上下下全是他们的亲信,你明知道他们成天里吃拿卡要挖家里的墙脚,却一点儿把柄都捏不住。辛苦到头的土地收成,你得不到多少钱,全便宜了这帮孙子了。咋办?

老天爷也和你过不去,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洪水。种地,说到底就是靠天吃饭嘛,可要么大雨要么毒太阳的一闹,一年的收成就泡汤白干了。你不干?佃农们还不干呢,本来就被你的那些管家们欺负够了,连老天爷都欺负人,还不都造了你的反?从你爷爷到你爸爸,那些佃农们就没消停过,不是这边罢工不干,就是那边要夺你的权,摁下葫芦起来瓢,咋办?

家里的事就够乱了,外面的事,才真叫麻烦呢。

你家的西边和北边都有一大群土匪,本来你老祖宗是条好汉,派人把他们修理消停了。可你老祖宗一死,他们又开始闹腾了,隔三岔五地都要光顾你家几回,不是抢你的粮食,就是杀你的人。打他们?你爷爷当初是想打他们,带人出去扫荡了一圈,不但没管用,连你爷爷本人都被人家绑了票。到了你这辈儿,你养的那些护院家丁老的老、病的病,打得过这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吗?连你家的围墙都年久失修,东一块补丁,西一块缺口,挡得住吗?

更要命的是,西边的土匪还好,从你家地面刮点儿油水就算了。北边的土匪还是一群有理想的土匪,成天惦记着你家的良田,恨不得有一天全占了去。你在他们的眼里是一大块滚着油的肥肉,他们匍匐在你家的北边,仿佛一群望着肥肉流口水的饿狼。

赶不走又打不过,咋办?

说了这么多的“咋办”,你还羡慕吗?这不是一笔财产,而是一大堆麻烦。

里面日子过得惨淡,外面还有一大堆土匪惦记着,这就是你继承这份家业的结果。一家之主的威风是权力,可解决这些麻烦却是你的义务,你咋办?

且让我们把这个农庄的规模扩大一万倍,变成一个国家,你的身份也随着扩大了一万倍,从户主变成了皇帝,自然这些麻烦也跟着扩大了一万倍。唯独没扩大的是你的年龄,虽然叫着“万岁”,却实在只有十八岁。这么多的麻烦,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来。你咋办?

好多人也许会说,我不干了还不行吗?我还是老老实实找工作投简历做马仔好好学习去,谁爱干谁干,麻烦!

是啊,你可以选择,有人却不能选择,比如明孝宗朱祐樘。1487年,他继承明朝帝位,次年改元弘治,他接下的正是这一大堆麻烦。

此刻,他只有一个选择:当个好皇帝,解决这些麻烦。

都是些什么麻烦呢?

那一年,明朝北边鞑靼部、西边瓦剌部持续骚扰北部边境,从河北到山西,皆遭受荼毒无数,百姓死伤惨重,财产损失无数,大明帝国北部边防狼烟四起,尸横千里。

那一年,河南遭受特大洪灾,黄河泛滥,中原大地尽成汪洋,怀庆、宣武等地城墙坍塌一千一百八十八丈,漂流军卫有司衙门、坛、庙、居民房屋计三十一万四千二百五十四间,淹死军民男妇一万一千八百五十七人,漂流马骡等畜十八万五千四百六十九头。

那一年,陕西地震,震级高达七级,房屋毁坏无数,仅长安一城,死者就有数千,连关中地区数座大山也崩塌。灾民流离失所。

那一年,国库几无余钱,内阁官员消极怠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政府工作效率低下,对政事的处理极其迟钝。民间有戏言:大明内阁,是纸糊的。

还是那一年,厂卫残暴,特务乱窜,百姓人人自危,口不敢言。妖僧法师肆意横行,诓骗国家钱财。地方官员上行下效,贪墨害民,只知刮地三尺,不知为民解忧。土地兼并严重,无地农民日益增多,几酿民变。

那一年……总之,全是之前比喻中放大了一万倍的麻烦,实实在在压在十八岁的朱祐樘的脑袋上。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麻烦也不是一天堆出来的,笔笔烂账,先要算到朱祐樘的爷爷——明英宗朱祁镇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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