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时,宝山把陆乘风、猴子、川子和老柯安排在了一个比较大的厢房里,而安子因为受了伤,则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小卧房中,几个伙伴轮流着看护他,今天是第一天,由麦勇负责看护。
多亏了媚儿的细心料理,安子一直以来由于伤口感染伴随而来的高烧当天晚上就已退了一大半,他渐渐有些清醒了,当发现有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在为他忙前忙后时,还以为是在做梦,而一个大老爷们在梦里是啥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也顾不上伤口疼痛,差点当场就抱住媚儿给亲了下去,幸好被麦勇及时发现,一巴掌又重新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宝山家的床不够睡,厢房里也只有两张床,陆乘风将床让给了猴子,老柯和川子睡,自己则在后院中抱了几捆草垛放到厢房里,躺在草垛上睡,草垛在外边放了有些时日,渐渐有些变硬了,睡在上面扎得背疼,但陆乘风却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比在丛林中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好上了千倍万倍。
几个伙伴一倒下便呼呼地睡着了,挤在床上比赛似地拼命打着呼噜,整个厢房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陆乘风这才想起几个彪悍的大老爷们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陆乘风歪着脑袋躺在草垛上,迷迷糊糊地合过几次眼,但又都睡不实,没几分钟又醒了,在草垛上辗转反侧的他又想起了睡觉前宝山对他们说得那番话。
“亵渎神灵的人在咱们淡水村可是重罪,要被挖心的!”
当时的老柯吓得面如土色,想不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竟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在这座破顿偏僻的小荒村里,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得了他们,村长就是实打实的土皇帝,再加上村民的知识水平很低,基本上处于未开化状态,没有了道德的约束,没有了法律的管制,他们便如同林子深处里潜藏的那些畜生一般,可以随意地杀人,随意地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甚至,以人为食。以前陆乘风没少听过此类的故事,当饥饿和愚昧战胜了理智的时候,人的最原始的本性便暴露了出来,屠戮同类,弱肉强食。
陆乘风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愈发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开了门,在院子里散起了步来。
夜凉如水,繁星乱缀。晚风咆哮着,肆虐了村庄中每一个奄奄一息的泥瓦房,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如泣如诉,似真而幻,像极了一个怨妇面对自己垂死的丈夫时哭天抢地的哀鸣。远处的房顶上不时有瓦片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如同轻生者坠楼时的沉闷声响,听得陆乘风一惊一乍的。
漫天繁星,闪烁不定,发出清冷的光芒,陆乘风望着这些从来不知道忧愁的星群,心念如潮。他眼前又浮现起了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那段日子,血雨腥风,硝烟弥漫,战歌咆哮,枪林弹雨中争英雄,多么壮气,多么威风呵!而今,大势已去,自己竟沦落到了这般亡命天涯的田地,明天会是什么样的状况?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陆乘风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太多的酸楚和悲怆在他心头翻滚纠结,萦绕不去。
就在陆乘风思绪万千之时,他忽然听到几声奇怪的响动,像是木匠刨木材时发出的声音,又像是是有人正用指甲胡乱地抓着门板,声音急促而尖锐,在这浓黑的乡间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声音时远时近,时大时小,若有若无,待陆乘风仔细去听时,却又不见了。陆乘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去太在意,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回房睡觉,然而,就在此时,那响声却又再次响起,结结实实地钻进了陆乘风的耳朵里。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陆乘风起初以为是宝山一家人起夜发出的声响,回过头去一看,却发现宝山房间门窗紧闭,显然小夫妻俩都还在熟睡之中。陆乘风大感奇怪,正自狐疑之时,那尖锐的抓门声陡然间变得越来越急促了,似乎还伴随着一声冷冷地窃笑,那笑声不阴不阳,似男非女,像一条冷血的毒蛇,顺着陆乘风的背脊慢慢地向上爬去,直入头顶,陆乘风只感觉寒意顿起,但强烈的好奇心与军人坚毅的本性并没有使他退却,反倒驱使着他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陆乘风根据声音的方位判断出是出自院子靠南边的一个小木屋子里,借着幽幽月光,隐隐可望见小木屋的门板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把大铜锁,这是一种老式的门锁,陆乘风曾在一些江南的老宅大院里见过。虽是老旧,但却坚固异常,一把铜锁足足有十几斤重。
陆乘风小心翼翼地朝那小木屋子走去,每进一步,心中的忐忑便添增了一分,然而,就在陆乘风走到小木屋的门前时,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却陡然间停住了。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不远处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刚才的一切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陆乘风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小木屋,除了木门上那把金晃晃的大锁外,再也看不出一点出奇的地方,年久失修的墙壁上早已是沟沟壑壑,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最大的一处裂纹甚至可以伸进半个手掌,用做房柱的几根木材也早已腐败不堪,到处可见花花绿绿的苔藓和霉菌,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那诡异的声音如同受热的水汽,瞬间便从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这时,十几天来的奔波劳碌积聚的困意如同山洪暴发般向着陆乘风袭来,陆乘风只感觉眼皮向灌了铅似的沉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再也没心思去理会这堆朽木破锁了,摇摇晃晃地走回了房间,其他几个同伴们都睡的像死猪一样,枪支被随意地丢弃在了一边,陆乘风皱了皱眉,将枪械收成了一堆,然后一骨碌地全塞进了草垛里,所有工作都做完后,陆乘风再也坚持不住了,双手张开重重地躺在草垛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