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刚迈动左脚,突然,右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别!”
水哥吓出一身汗,回头一看,那人站在Mini Cooper的两条光柱间,身后灯光耀眼,脸因为背光,一片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五官。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陈!水哥这才想起来,刚才电梯不动,小陈是说走楼梯去地面的,那他是下来救自己的,还是说楼梯那边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变成了永远也走不完的台阶?
小陈把水哥往后拖,“霍先生,不要往里面走,那里……很奇怪。”
水哥皱着眉头问:“你走进过里面?然后呢,也是到了负三层?”
小陈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敢往里面走。”他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物件,是刚才用来撬车尾厢的撬棍,“不过,我把这个用力往上扔,然后,听见负三层那里哐啷一声。”
水哥叹了口气,果然,这条下降坡道,和刚才自己冲过两次的上升坡道一样,空间也被扭曲了,变成头尾相连的无尽的莫比乌斯环。
他突然想起件事,忙问:“对了,那走楼梯呢?楼梯怎么样,能上去吗?”
小陈挠了挠头,“这个……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水哥跟着小陈走了几步,才想起车子还没熄火,随身的小挎包也放在右座上。他本想回去拿,再想想这鬼地方反正也没第三个人,就这么先放着吧,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要命的地库,哪还有闲心去管什么挎包。
小陈带着水哥来到了电梯间,又转到旁边的一道小门那里,掏出安保的门禁卡刷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感应的楼道灯亮了起来,里面就是普通的消防楼梯,往下是负二、负三层,往上则是通往一楼大堂的出口。
“跟我来。”小陈踏上楼梯,头也不回地往上走。
水哥跟在小陈身后,和其他楼梯一样,这个楼梯也是倾斜的Z字形构造,每一层都有方向相反的两截楼梯,中间则是一个短短的平台。在负一层通往一层的楼梯上,水哥心里估算了一下,中间的平台,水平位置应该略低于坡道的那团黑雾。
也就是说,如果楼梯和坡道一样,都出现了空间扭曲,那么站在平台上抬头看,就能看见同样的一团黑雾萦绕在楼梯间。
让他惊喜的是,当他走到平台的时候,从小陈的身旁往上看,楼梯中间并没有什么黑雾,而在尽头处,是两扇白色的消防门。
消防门并没有锁上,就算有,小陈也肯定带着钥匙。
水哥心头一阵狂喜,难道事情变得这么简单了,这样就可以逃出这个见鬼的车库了吗?他跟在小陈身后,一起走到了消防门前。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的水平位置,已经脱离了地下车库,而置身于地面一层了,只要推开这道消防门,外面就是写字楼的大堂。
水哥想起了他的Mini Cooper,车子没办法从楼梯开上来,不过管它呢,人先出去透透气再说。
小陈就这么站在消防门前,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水哥也不去理他,径直走过去推消防门。
门推不动,水哥退后一步,仔细观察着门锁。他右手握着金属把手,顺时针旋转着,没错,锁是打开的,还能听到锁舌收缩的声音,但压着把手再把门往外推时,就没法推动门了。
难道外面的把手,被人用铁链锁起来了?但如果是那样,铁链的长度是有余地的,用力推两扇门,门会向外打开一点,会露出一条门缝,也能看见外面那条锁链。而现在这两扇门,不管水哥怎么用力推,都是纹丝不动,就好像门的另一边是被厚实的水泥封住了一样。
水哥用力踢了几下门,感觉就像踢在了石柱上,把他的脚震得生痛。
小陈抱着手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水哥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帮忙啊!”
小陈摇了摇头,“我都试过了,推,踢,撞。”他举起手里的撬棍,“连这个也用上了,都不行。”
水哥其实也能想到,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冲出这道门的话,小陈早就出去了,也用不着再到坡道上去试。
他想了一下,掏出手机,屏幕的上方显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更令他心寒的是,手机上的时间还是三点十五分。
手机的电量不多了,水哥又没有车载的充电器,所以他想了一下,把电源关了。
小陈也掏出对讲机,摇了摇头,表示这个也用不了。
打不开的消防门、没有信号的手机和对讲机,说明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绝不是简单的写字楼一楼,或许在他们从电梯下来的那一刻,就跌进了一个被扭曲的异度空间里。
水哥当然不可能死心,他双腿分开,气沉丹田,对着门缝大吼道:“有!人!吗!”
喊了几句后,水哥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外面有什么动静,但什么声音都没有。
几分钟后,水哥趴累了,正准备放弃,却好像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似乎是一种乐器,像是笛子,又像是箫,仔细一听两种都不是。
这声音不知怎的有点耳熟,再一想,却原来是开车穿越坡道的黑雾时,听到的丝竹之声,水哥连忙招呼小陈:“快,你来听听。”
小陈把撬棍扔到地上,贴着另一扇门听了两分钟,回过头说:“什么都没有啊。”
“再等等。”
又过了几分钟,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同于刚才延绵的管乐,现在却是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叮叮咚咚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刚才像笛子又像箫的声音。
小陈听了一会儿,倒给出了答案:“编钟,还有……埙。”
水哥疑惑地问:“熏?什么熏?”
小陈给他解释说:“埙,我陕西老家那边的乐器,用土烧的,我妈说是从秦朝流传下来的。”
水哥脑海里也浮现出了编钟的样子,是一个架子上挂着很多青铜的钟,一个穿着古代衣服的人,站在旁边慢悠悠地敲。难道是自己一不小心掉进了时空缝隙,穿越到了秦朝?他想起了小说《寻秦记》,里面的项少龙被作者描写成西楚霸王项羽的爹。
自己姓霍,那会是秦朝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霍青?霍去病?都不对,难道是……霍金?
水哥正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之间,编钟和埙的声音都停了,门的那一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男人发出的,清亮而高亢,像是在台上感情饱满地朗诵诗歌,又像是在控诉着负心的恋人,可水哥却完全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因为他说的根本不是普通话。
这个人所说的方言,带着很多喉音,语调曲折又离奇,有点像公司福建同事讲的闽南话,又有点像是在泰国旅游时听到的泰国话,总而言之听不懂。
水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小陈,他的脸正好在自己对面。水哥惊奇地发现,小陈脸上的表情,却随着那人说话的声音而变化着,一下五官缩成一团像是便秘,一下舒展开来,像是终于拉出了宿便。
难道说,小陈能听懂这奇怪的方言?水哥心里对小陈的怀疑一下子又涌现了出来。这个奇怪的小保安,自己印象中一直记得他是河南人,现在却一口的港台腔,还说自己老家在陕西,连拼音都看不懂,却能一下就分辨出编钟和埙这两种乐器。
水哥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刚才从车尾厢拿的纸条还在,上面写的第一句话是:不要相信保安。
难道说,这个娃娃脸的小保安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么想着,水哥更用力地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从那个声音里听懂三言两语。
可惜,他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但掌握了一个规律。这个方言里,许多字不是单音节,而是带着一串的喉音,但是从断句上分析,是每四个字为一句,有几句话,重复出现了两三遍。
编钟、埙、奇怪的方言、四字一句的诗歌朗诵……水哥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说,这个人不是在说一般的话,而是在念《诗经》?
想法是有了,但却没办法证实,水哥不由得又胡思乱想:如果现在能上网就好了,百度在手,天下我有,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得到解决。
不过,此刻在水哥对面,就有一个能听懂的人。
门那边的声响都停了下来,有两三分钟没再响起。水哥试探着问:“小陈,刚才那人在说什么啊?”
“说……哦,我听不懂。”小陈的演技很差,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完全全把他出卖了。而且,从小陈的口音,也就是水哥一开始以为的“港台腔”里,有一点刚才门那边方言的味道。
这个小陈,一定能听懂刚才那些话!不过尽管明知道他是在装,水哥也没敢揭穿他,更不能逼他承认。就算徒手搏斗,他也不是人家退伍军人的对手,更何况小陈此时又拿起了那根红色的撬棍。
如果他早有预谋,有备而来,现在揭穿他,只会逼他痛下毒手。所以斗勇不行,那还是尝试下斗智吧。
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陈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被困在这无法逃脱的鬼地方,除了车尾厢的女鬼,门外的男鬼,唯一的活人又不知道是敌是友,斗争形势非常严峻,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水哥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定下了KPI(关键绩效指标),这是做IT项目最头疼的东西,不过比起做游戏,这个KPI可简单多了:第一,活下来;第二,搞明白;第三,逃出去!
脑子里转个不停,水哥又感觉口渴起来。从电梯下车库到现在,计时器的时间虽然一秒都没过去,但生理感受上已经过了快两小时,刚才喝的矿泉水,现在估计都变成汗排走了。
“小陈,你口渴不?”水哥打算先稳住面前的小保安。
小陈点点头,“嗯。”
“我车上有水,我们过去拿吧。”
水哥头天刚加完油,当时福至心灵,买了箱怡宝蒸馏水。人没食物能撑个两三天,没水估计一天就挂了,这一箱水,现在可是救命的物资啊。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口渴了,又寻思着:先把水喝了,再开着车到处转转。有撬棍在手,看哪辆车上有吃的有喝的,能用上的东西,都敲破车窗搜集起来。至于以后逃出了这个鬼地方,会不会被抓进派出所,到时再说。
老实讲,水哥现在倒是很渴望进局子里去,起码局子里有警察,有犯人,都是活人。
人类是社交动物,最大的惩罚就是剥夺他跟人交往的权利,所以在监狱里,最严厉的处罚是关禁闭。而这里只有两个活人,还都是男人,实际上和关禁闭也差不多了。
水哥跟小陈下了楼梯,在车库里走了一会儿,回到刚才停车的坡道。这时候,他发现,刚才考虑了那么多,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坡道上空荡荡的,没有光柱,也没有发动机的响声,那辆Mini Cooper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哥又后悔得不行,早知道就把车熄火,拔掉钥匙。看来,车库里还有第三个人。
不过,望着面前的情形,小陈似乎很惊讶,“啊?车呢?”
水哥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这次他倒不是在演戏。
小陈继续问:“车呢?被人开走了吗?”
水哥又好气又好笑,“你说呢?”
小陈脸上阴晴不定,“不对啊,今晚就一个。”
他低下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下水哥听清楚了——奇怪的声调,浓重的喉音,和刚才门外面那个男声用的是同一种方言!
水哥只觉得后背发凉,“今晚就一个”,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说,今晚只有他这一个受害者,没料到还有别人吧。
这个小陈,果然是敌人!
水哥在心里快速把新情况分析了一遍,想着要用怎样的策略来应付。看来之前想要和小陈好好相处,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
想要活下来,就得把小陈弄死。水哥心里暗下决心,只要一有机会,就要出手把小陈解决掉。不一定打伤打残,起码要制伏他,绑起来或者关起来。
不过话虽这么讲,到时候,真的能下得了手吗?虽然水哥喜欢户外活动,又是军事爱好者,车上还放着一把小跳刀,但说到底,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要主动袭击人,还是需要一个心理转变的过程。
水哥瞟了瞟小陈手里的红色撬棍,赤手空拳,他都不占上风,小陈手里有这东西,他胜算更小。
不行,要找一件更强力的武器,或者想办法把这撬棍骗到手,水哥想了想,觉得嘴里越发干渴了。车被别人开走了,水自然也是没有了。他转念一想,就这么办吧。
他装模作样地对小陈说:“看来,这地库里还有别人。”
小陈咬着嘴唇,点点头。
水哥继续分析:“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在这层逛逛,看哪些车里放着有用的东西,喝的、吃的、用的都先搜集起来。”他看着小陈手里的撬棍,“幸好咱还有这工具,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敲碎车玻璃。”
水哥的想法有两个。第一,先让小陈敲几个车窗,然后借口说怕他累了,就把撬棍拿过来自己敲,然后留在手里。第二,敲车窗会有声音,这车库虽然大,但回声大家都能听见。刚才小陈说“今晚就一个”,说明这人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从可能性上分析,这第三个人,应该也是小陈要祸害的对象。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军。把这人吸引过来后,一起对付小陈,那就简单多了。
小陈继续点头,似乎一切都随水哥的,两人在坡道上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有用的,就朝地库里面走去了。
在入口的地方,稀稀落落停着四五辆车,小陈走上前去,把电筒打开往里面照,水哥站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他抬起手来,指针还是诡异地停留在3∶15,又留神看了一下,秒针还是正常地在走,但是绕完一圈,再一圈,分针却丝毫没有动弹,仍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估计其他计时仪器,也是这样一个运作原理,只能记录一分钟内的时间,所以永远都维持在三点十五分左右。
虽然在这些机械、电子的东西上,时间凝滞住了,但在人这种生命体上,时间似乎还是在流逝的。按照他自己的感觉,从下地库到现在,应该过去了两小时左右,也就是已经过了凌晨五点。
有些人熬夜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精神了,但水哥却不是,这会儿他困得要死,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觉,却又不敢,要是真睡着了,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这样硬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人缺乏睡眠到了极限的程度,就会疯掉的。
水哥看着不远处一辆七座的商务车,突然有了个办法:用撬棍把后窗玻璃敲碎,然后自己爬进去,睡在中间那排座椅上,把门窗都锁紧。睡觉的时候自己警觉一点,如果小陈想要对他不利,从后窗爬进来的时候,自己应该能察觉到,就能及时作出反应。
就这么办。
此时的小陈还拿着个手电筒,往一辆SUV(运动型多用途汽车)的后车厢里面照。
水哥走了过去,小陈转过头来对他说:“霍先生,你看,里面有个矿泉水的箱子。”
水哥一直提防着他,怕贴在玻璃上看的时候,后脑挨一撬棍,所以他并不凑过去,只说:“是吗?那你赶紧把玻璃敲碎,我渴死了。”
小陈倒是没有勉强,把手电筒交给水哥拿着,然后抡起撬棍,砰砰对后车窗玻璃来了几下。没想到,后车窗玻璃硬度很高,敲了几下竟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多了几个白点,看来这车的质量还挺好。
水哥建议:“试试旁边的车窗吧。”
小陈点点头,绕到车子前面,摆足架势又来了一下。水哥在旁边看他的动作,感觉有点像古代的士兵在挥剑。
这一下,车窗玻璃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哗啦”一下应声而破。这辆SUV不知道是没装防盗装置,还是放在这里太久没电了,竟然连车窗被敲碎了也没有报警。水哥有点失望,如果防盗装置响起来的话,刚才偷走Mini Cooper那人应该会过来看一眼。
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辆SUV看上去也挺宽敞的,警报又不会一直叫唤,吵得人睡不着,就不管那辆商务车了,就在这辆SUV上先凑合睡会儿吧。
这么想着,他又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都快要黏到一起了。
小陈把车窗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完,探进手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再把后车厢的门也打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随手拿着撬棍,似乎也是在防着水哥。
车上果然放着一箱矿泉水,还有几包苏打饼干、两包紫菜。东西看上去都有点旧,不知道放了多久,水哥看了下保质期,饼干已经过期了。
矿泉水一共有十一瓶,两人各自喝了一瓶。水哥提出,他困了想睡觉,小陈说他这个月都是值晚班,所以现在挺精神的,准备再到负二层、负三层巡逻一趟,看有什么能逃出去的线索。
水哥也不想戳穿他,说了声好就钻进车里。他横躺在后座的座椅上,头靠着车窗玻璃完好的那边,正在打算要不要把喝完的矿泉水瓶放在车门前的地上,这样有人走过来踩到了就会发出声响,但没等他考虑完,一阵汹涌的睡意袭来,他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到了编钟和埙的声音,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穿着白袍的女人,还有个宽袍广袖的男人,两人在一座宏大的宫殿里,执手说着什么。
水哥在梦里推门而进,走到他们面前。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来,水哥发现,他们脸上都没有五官。
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些声响,睁开眼睛,那一扇被敲碎的车窗上,赫然趴着一张脸。
水哥下意识地一脚蹬了出去,正中那张脸。
那人“哎哟”一声大叫,向后倒去,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个女声在喊:“你怎么了?”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却是带着四川方言味道的普通话:“里面有人,他踢我!”
脚步声很杂乱,至少有两个人,加上刚才被水哥踢中的这个男人,对方起码有三个人!
还没等水哥坐起来,两道手电筒光照到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然后是另一个女声响起,带着点惊喜:“Water,是你吗?”
水哥上班的这家上市公司,从大老板到前台,每个人都有一个英文ID,同事之间以英文名互相称呼。水哥全名叫霍金水,ID自然就是Water Huo。
能叫自己Water的,一定是同事了。
“是我!别用手电筒照我!”
两道电筒光移走了,水哥朝车窗外看去,那里有两张妹子的脸。其中之一竟然是水哥工作室那个美术妹子,有名的大长腿——Lolita(洛丽塔)。
另一个妹子他不认识,但长得也挺好看的。
突然间,两个妹子被人左右推开,一个穿白色制服的人探进身来,要抓水哥的腿,嘴里喊着:“敢踢我脸,看我不打死你!”
Lolita连忙阻止他说:“小王,住手,你快住手!这是我同事,自己人!”然后又转向另一个妹子,“快帮忙拉住他啊……Shirley(佘里)!”
“Shirley?是那个被困在车尾厢的女人吗?”
小明的提问,把我们从那个逃不出来的地库里,拉回到了现实中。我、水哥、小希、小明,四个人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一间不大不小的火锅店里。吃晚饭的人走了,吃夜宵的人又来了,店里依然是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到在店的一角,有一桌吃了很久的客人。
我们桌上的肉、菜都已经清空,煮剩一半的汤还在锅里寂寞地翻滚着,却没人想到要把电磁炉关掉,因为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算起来,我们吃着火锅,听着故事,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这酒……不错。”水哥摇晃着空荡荡的威士忌酒瓶。一斤四两的酒,小希喝了小半杯,小明舔了一口就说太辣了,所以我和水哥每人都喝了六两多。
这种半醺的状态,对我来讲是最舒服的,看水哥脸上那心满意足的神情,他也是到境界了。
小希着急了,“水哥,你倒是接着说下去啊。”
水哥嘿嘿一笑,表情无比欠揍,“刚才说了,酒喝到哪儿,我就讲到哪儿,你们都同意的。”
我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咬咬牙,把那瓶十八年陈的麦卡伦也放到桌上,“水哥,来,咱们接着喝,接着讲,把这瓶酒也喝光拉倒。”
水哥摇摇头,“不行,这不行。”
小明摇着他的左手,“水哥,男人可不能不行啊。”
小希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我,看来她也被故事吸引住了,忘记了听完就要和我同住一个房间这茬。
我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心里本就有计划,于是打个响指,“服务员,埋单!”
等回酒店再说,我还有法宝在手,不怕这水胖子不招!
小明恋恋不舍,“啊?就这么回去吗?”
结了账,我们四人出了火锅店,往酒店的方向走。
小明还是不死心,路上一直晃着水哥的手,“水哥,水哥哥,把故事讲完好不好嘛?地库后来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水胖子又开始装傻,“底裤?什么底裤?我学周董,一直没穿的。”
我嘿嘿一笑:“小明,你和小希回去赶紧洗澡,半个小时后来我们房间。我保证!今晚就让水哥把故事讲完。”
小明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小希撇嘴,不信任地看着我。
不过,回到酒店之后,她们还是照我说的做了,赶紧回房去洗澡。
水哥也把衣服拿了出来,准备进浴室,被我一把拉住了。我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一晃,果然,这哥们儿眼睛又直了。
“好东西!来,我看看!”
水哥把衣服一扔,就要扑过来抢,我一下子就闪开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水胖子,你很识货嘛,这个……有钱也难买啊。”
我手里的东西是一把烟斗,斗柄是石楠根,斗钵是海泡石,雕成了一个骑在橡木酒桶上的道士的模样。这道士是个大胖子,光着头,衣衫不整,一副喝了酒的陶醉样子。
这把烟斗是另一个朋友送的,应该有点来头,某个国外的什么大师手工制作,我自己不玩烟斗,所以也说不来,但这件东西,对于水哥来讲,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玩烟斗,但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个花道士,雕得跟他本人一模一样!
刚拿到这把斗时,我简直怀疑这是不是按照水哥的样子来雕的。我不抽烟,而且这东西跟水哥那么有缘分,也早决定要送他了,不过一直没跟他说。
也幸好没说,现在就能当成一个筹码,拿来换水哥的下半个故事。
看水哥都快要急眼了,我才把烟斗交到他手里,还特意显得非常珍重,小心翼翼。
他拿着那烟斗又看又闻,表情里毫不掩饰的喜悦,我趁热打铁,“怎么样,想要不?”
“废话,”水哥头也不抬,继续爱抚着烟斗,“这么好的斗,你怎么搞到的?你看你看,看这胖道士,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吧?”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跟你很像啊,不过这斗好是好,也有个瑕疵。”
水哥皱起眉头,“哪里?”
“我指给你看,”我顺势就把烟斗拿了回来,马上塞回兜里。嘿嘿,水胖子那么喜欢这烟斗,万一他耍无赖不还,我还不敢抢,怕海泡石摔地上碎了。
水哥急了,“怎么就收起来了?你什么意思?烟斗瑕疵在哪儿?”
面对水哥的十万个为什么,我不慌不忙,“瑕疵嘛,就在于这烟斗是我的,不是你的。”
水哥憋得脸都红了,“你要这斗没用,你又不抽。”
我嘻嘻一笑:“是不抽啊,我拿来种棵葱也挺好看的。不过……”我话锋一转,“你要真喜欢的话,我送你也行。”
水哥学聪明了,“条件是……”
“你把故事讲完。”
“你真那么想知道?就算不说完,这一路到梅里雪山,小希肯定也逃不过你这禽兽的魔爪的。”
“你才禽兽呢,我可是正儿八经要和她交往,故事也要听,说不说吧,一句话。”
水哥低头沉思,一副犹豫的样子,“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我挥了挥手,“别啰唆,不说拉倒。”
水哥坐到床沿上,低下头,似乎是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抬起头来说:“你先把斗给我,我来把这地库的破事讲完。但我也有个条件,就是等一下无论我说到哪里……你都千万别坐我右边!”
水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我变成了一根超级无敌大烟斗。
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说实在的,让一个男人这么认真地盯着,尤其这个人平常总是嬉皮笑脸——我还真有点心里发毛。
但随即,我把心一横,哥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怎么能给这胖子一个故事就吓倒?再说了,既然坐在水哥右边是个忌讳,那我就打死也不坐他右边不就完了嘛,好奇心害死猫,但我还是有着猫那么浓的好奇心。
这么想着,我心里下了决定,手伸进兜里,把烟斗掏了出来,珍而重之地用双手递给水哥。
水哥看我那么小心,也被我感染了,伸出两只手接过,感觉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交接仪式。
我对水哥点点头,“你先拿好,讲完了,就归你。”
水哥眼睛盯着手里的烟斗,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这斗,我豁出去了。”他又看向小希她们那间房的墙壁,“等她们洗完澡过来?”
我嘿嘿一笑:“等什么等,我们杀过去。”
我和水哥关好房门,跑到隔壁房间,按下门铃。
“来了来了。”
来开门的是小明,穿着一身家居服,还用毛巾在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小希还在洗呢。”
我看向浴室的毛玻璃,浴帘挡住的地方,有个人影在不断晃动。
“小明,谁来了?”浴室里传来小希的声音。
小明很开心,“是水哥和鬼叔,他们来讲故事了。”
小希的声音有点嗔怪:“怎么把他们放进来了,我没带外衣进浴室呢。”
我走过去敲敲浴室玻璃,“不要紧,我给你送进去啊。”
“你去死啦。小明,帮我把床上的衣服拿进来。”
小希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时,还给了我一个白眼。她眼睛很大,睫毛又长,我一直以为是靠眼妆和假睫毛,现在看她素颜的样子,才知道原来都是真货。
房间里的椅子不够坐,大家干脆都盘腿坐到了床上。水哥率先抢占了小明的床,右手靠着床头的方向坐下了,小明坐在他左边。我在另一张床上,和水哥相对而坐,小希则坐在我右边。
水哥把烟斗放进自己兜里,清了清嗓子。
我们三个人都把眼神投向他。
“咳咳,那个女人,叫作Shirley的女人……”
场景又从温暖明亮的酒店房间,回到了那个昏暗阴冷、怎么也走不出来的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