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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林中奇遇

我们又回了房间,拿好简单的行囊跟登山杖,就朝着冰湖的方向出发了。水哥说这一路上的设施很完善,人也很多,所以用不着雇向导,顺着路走就行。

我们走过了昨晚吃饭的那个梅里咖啡,再走十分钟出了上雨崩村。村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场,有几个地方绑满了五色风马旗,还有刻着“六字真言”的巨石,再走过去,就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

虽然已是秋天,但森林里郁郁葱葱的,头上是绿色的树叶,身边是淙淙流水,脚下是落叶、骡马粪便腐烂而成的黑色泥土,被踩出一个个的坑,坑里有前几天下雨的积水。我们都穿着橡胶大底、Goretex面料的登山鞋,所以也不怕滑倒,踩着烂泥啪嗒地走过,感觉跟小时候去郊游差不多。

一路上果然像水哥说的,沿路都有垃圾桶,爬山的人也很多,跟徒步进雨崩那条线路一样。这里就等于是城市里登山公园的放大版,不同的是多了巨大的树木,还有抬头就能看见的雪山。

我们在树林里走着,一开始是平地,过了一会儿有了点坡度,都可以很畅快地行走。这些地方的树木都很茂密。光线昏暗,我只能摘下装样子用的墨镜,不然怕会摔个狗吃屎——当然这是字面意义,因为一路上有很多骡子拉的屎。

再过二十分钟,我们走到了一个山坡前,从这里就要开始爬山了。奇怪的是,在山坡前有一片开阔地,光线陡然明亮起来,我又可以顺理成章地戴上墨镜,再一看四周,脚下是细密的苔藓、巨石,但是树木却都很细、很矮,估计是这几年才长出来的。

这里也有巨树,但都是拦腰倒在地上的,而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山下我们来的方向。

这些树倒下来的形状,让我联想起一群人往山下四散逃命,然后从背后被扫射撂倒,扑倒在地的形象。

我朝一棵倒下的树走过去,看上去它躺在这里有些年月了,树身上长满了苔藓,像是卧在地上的绿色巨蟒。一开始我以为它是被人砍倒的,但是仔细看了一下树桩,却不是斧头砍过的那种整齐,而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折断。

在我生活的沿海地区,台风来的时候,树有可能会被连根拔起或者折断。可是这边又没有台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水哥这时候从我身边走过,他嘿嘿一笑,“怎么样,搞不清楚吧?”

我不服气地说:“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水哥指着地上的树,“你在想这树是怎么倒的。”

我说出了心里的猜想:“不就是雪崩压倒的嘛。”说完这句,我心虚地往山坡那里看了看,这里离雪线还远得很,海拔相差快一千米,中间隔了好几公里的距离,实在难以想象,什么规模的雪崩会把这山脚下的树都推倒。

水哥点点头,“你说对了一半,这树倒下是因为雪崩,而且就是一九九一年的那次雪崩。不过,那次雪崩根本没到达这里。”

这时候,落在后面的小希跟小明也赶了上来,小明抱住水哥的手,一脸崇敬地说:“哇,水哥你懂好多哦,那这树到底是怎么倒下的?”

水哥对我们解释道:“实际上,雪崩连上面的大本营都没有到,但是雪崩引发的声波,或者是超级强大的空气流动,把这些树冠巨大的树刮倒了一些。雨崩当地的村民也觉得很奇怪,这种现象以前从来没发生过,所以他们更坚信是山神发怒了,也更恨让山神生气的……嘿嘿……那个国家的人。”

听完水哥博学的解释,小明对他的好感度接近“爆棚”。知识就是这么宝贵,我终于有了直观的体验。

小明挽着水哥的手继续朝前走,准备爬上前面的山坡。小希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她是要把从马夫那里打听来的信息告诉我,所以也放慢了脚步,跟她并肩走着,和前面的那对男女拉开了距离。

等确认他们听不见之后,我压低音量问小希:“怎么说?”

小希脸上阴晴不定,就像是阳光在苔藓上变换的颜色。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说:“大叔告诉我,他见过任青平……不,是仁青平措。”

我愣了一下,“仁青平措”,很显然,这是一个当地人的名字。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可又推翻了我的猜想。

按照我一开始的推断,小希根本就是认错了人,那个牵着骡子的哥们儿只是长得像她死去的同学而已,其实就是个雨崩村里的居民。

仁青平措这个名字,证实他确实是这里的人。可是,任青平这个汉族名字给我的感觉是——仁青平措跑出了家乡,因为要掩饰真实身份,所以给自己取了个假名。这样的话,仁青平措曾经跟小希在一个大学里读书,俩人萌发了感情。然后,一次小希不肯仔细讲的意外发生了,她以为心爱的任青平死了,但实际上他金蝉脱壳,跑回家乡恢复了名字,当起了出租骡子的马夫。可是,这个仁青平措又不是雨崩村本地的人,不然那群马夫不会只有一个人认识他。

我的眉头都快皱成疙瘩了,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不通。这个仁青平措,还有那个诱导小希进雨崩的神秘人,他或者他们,到底是要干吗?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小希刚听完马夫的话,脸上的表情会这么纠结了。

小希看着我脸上刚吃完屎似的表情,继续说:“那大叔是个好人,他还告诉我,这个仁青平措,不是马夫,应该是个牧民。大叔说他住在湖边,牵着骡子往外走,是去奔子栏采购日常用品。”

我一拍大腿,自己之前是太想当然了,牵着个骡子就当人家是马夫,忽略了别的可能性。

不过,雨崩附近有两个湖,我问小希:“湖边,是哪个湖边?冰湖还是神湖?”

小希低下头说:“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很久,搞不懂是大叔确实不知道,还是大姐翻译不过来。总之,我没弄明白是哪个湖。”

我估计她难受的原因,不光是还没能找到人,还在于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分析,这个她心爱的仁青平措同学,对她隐瞒了相当多的事情。

我挠挠头,虽然自己心里也没想明白,不过看着小希失落的样子,就安慰道:“没事,反正两个湖我们都要去,沿途看看,再问问人,一定能找到他的。水哥不是有望远镜吗,我们找他借去。”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定我们一爬到冰湖,就找到任青平,不,找到仁青平措了呢。”

小希勉强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神秘人发给我的信息,那句关于什么大黄蜂的。

我看了她一眼,“对了,小希,有句话我要跟你说。”

小希头也不抬,一直朝前走,“你说。”

这时候,我们已经来到山坡前,正顺着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开始往上爬。小希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这样万一她摔下来,我也能保护她。

我回想了一下神秘人说的话,按照记忆里复述:“我更喜欢大黄蜂。”

小希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大黄蜂,你喜欢大黄蜂跟我有什么关……”

话音未落,她突然停了下来,害我差点撞到她屁股上。

她也不管正在陡峭的山路上,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喉咙不断颤动,声音比表情更加激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希站在比我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地双手捧住我的脸,激动地重复:“你再说一遍!”

我虽然见过大世面,遇到这样的阵仗也是被吓到了,差点就要往后踉跄,滚下山去。幸好我站稳了脚跟,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更喜欢大黄蜂!”

小希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也顾不上去抹,泣不成声地说:“你竟然……你说……是谁告诉你这句话的?”

我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怕撒谎会更刺激到她,于是老实交代:“昨晚有个神秘的微信号加我好友,让我转告。”

听我说完,小希的表情震惊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笑,“是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

我猜到她所说的肯定是仁青平措,但是光凭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就能证明?难道里面有什么秘密?

我解下手上的魔术头巾,递给小希擦眼泪和鼻涕,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他是仁青平措吧?你怎么知道是他呢?”

小希用魔术头巾擦了一下脸,对于自己的失态,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对我抱歉地一笑,接着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说:“这句话,是他最后一次陪我去看电影,看完之后说的。不对,这句话是他想说,但是还没说出来的。”

我更加迷惑了,挠头道:“你的意思是?慢慢说。”

小希闭上眼睛,又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继续解释:“是这样的,二〇〇九年上半年,我们在读大二的下学期,他陪我去看了最后一场电影,就是《变形金刚2》。那天晚上,出了电影院,我们走路回学校。过马路的时候,我问他,‘擎天柱跟大黄蜂,你喜欢哪一个?’然后……”小希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他还没回答我,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朝我们撞来,他一把推开我,自己来不及……他本来可以跑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这句话是他本来要回答你的,但是当时被车撞了,所以根本没说出来。”

小希点点头,“是的!所以加我微信……不对,加你微信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任青平!他果然没有死。”

我皱着眉头,试图寻找另一种可能性,“当时还有别的同学一起去吗?会不会是被别人听到了这句话,跑来恶作剧?”

小希坚定地说:“没有别人,那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去看电影。我们过马路的时候,斑马线上也没有别的行人。”她突然降低音量,“他在外面的时候很少牵我,但是那天晚上,他主动抱着我的腰,所以我印象很深刻……”小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假思索,说明在事故发生以后,她反反复复地去回想,把细节全都记在脑子里了。我相信,她应该没记错。

我又问她:“任青平不见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你有跟别人提到过这件事吗?”

小希脱口而出说:“没有。”

如此一来,她那时提的问题,理论上只有她和任青平听见了,而神秘人不但知道问题,还给出了答案,最合理也是最简单的分析,当然是——他就是任青平。不对,小希说的没有,应该是指她在清醒、有意识的状态下没跟别人说过。万一她是在潜意识状态下说了,而不自知呢?比如,说梦话的时候,或者被人催眠的时候。小希对任青平的执念那么深,也不是没这种可能。这样的话,那句“擎天柱跟大黄蜂,你喜欢哪一个?”能传到神秘人耳中也就理所当然了。于是,我跟小希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希听了,面色微微一怔,但很快转为毅然决然的表情,坚持说不可能。

我深知小希对任青平执念之深,自己继续跟她在这个基于假设的问题上纠缠也没多大用,便从实际角度出发又问她:“小希,我知道当时的场面肯定很惨烈,你也很伤心,这个问题会很欠揍,但我还是想问,他是当场就……就那个了吗?还是送到医院急救之后才……”

小希看来并不介意我的问题,解释道:“不,他没有当场死亡,甚至不是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去世的。”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眼睛,“你记得吗,我说过他是在我大三上学期的时候去世的。实际上,那天晚上被车撞了之后,我跟货车司机送他到医院抢救,是他爸爸过来签的字。手术过后,他被医生宣判——脑死亡。”

我努力搜索脑海里关于脑死亡的知识,“脑死亡比植物人更可怕,就是脑部已经完全没有功能,靠呼吸机维持心跳,一撤掉仪器就会死掉的那种,对吧?有些国家已经用脑死亡取代心跳停止,作为判断一个人死亡的标志,不过我们国内还没有跟进,是这样吗?”

小希点点头,“是的,但是他的父母不愿意放弃,每天两千多元的ICU费用都愿意承担。其实医生也一直暗示,让他们不要再坚持了,下场只会是人财两空,但叔叔阿姨却不愿意听,直到过了暑假,他才……”

“聊什么呢?”

我跟小希都吓了一跳,我抬头看去,却是水哥折返回来找我们了。

水哥看见了小希脸上的泪痕,稀奇道:“阿鬼你可以啊,还把人家小希弄哭了,怀孕了吧?你们年轻人啊……”

小明也走到了水哥后面,补刀说:“水哥你乱讲什么?小希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不过小希,你不会是真的有了吧?难怪早上早餐吃那么少……”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两口子在说相声吗?别瞎操心了,小希没怀孕,我早就结扎了。”

小明哇了一下,“真的吗,叔?”

我严肃地点头,“我结扎我光荣,我为国家省橡胶。”

小明半信半疑,“那你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我继续胡编说:“可以啊,再把输精管接回去就行。”

被我们这么一闹,小希从复杂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再加上她之前说过不想让小明跟水哥知道这件事,所以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掩饰道:“谁哭了?刚才被沙子迷了眼。”

水哥根本不信,手往空气里一抓,“你以为这是帝都啊?空气那么干净,哪里来的沙子?”

我打岔道:“你们看那边的牌子——‘雪域圣地,禁止喧哗’。大家别闹了,赶紧走吧,不然惹恼了山神可不得了。”

水哥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转过身去,推着小明继续往上爬。

我拍拍小希的肩膀,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下,也跟在水哥后面,朝着更高海拔攀登。

这一路上去,虽然距离雪线还有一段海拔,但逐渐能察觉到,树木正在渐渐变矮,乔木越来越少,灌木越来越多。

我呼吸着原始森林里清新的空气,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任青平,还是仁青平措,管他呢,反正就是那个家伙,被车撞了之后脑死亡,又拖了一段时间才挂的。刚才小希在叙述的时候,有过几次犹豫,我想她也是在怀疑——那次意外,或许并不是意外。

任青平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有意找死,所以才一改平时的作风,搂着小希走上斑马线,然后故意被一辆货车撞死。这是一个阴谋,说不定,那个货车司机也是同谋。

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而准备的,但任青平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如果找到他的父母,或者那个货车司机——不知道判了多少年,是不是还关在牢里——应该会得到更多信息。

我抬起头来,看着小希在我面前晃动的小翘臀,这个妹子那么聪明,我想的这些她应该都考虑过了。要不然就是她还对我隐瞒了一些信息,要不就是这些人都不愿意说。否则她不会直接跑到雨崩来找任青平,这个在她眼前被撞成脑死亡的恋人。

我们出发的上雨崩村,海拔是三千二百米,冰湖大概是海拔三千八百米。我去年买了块登山表,芬兰的一个牌子叫Suunto,国内翻译成颂拓,型号是Terra。这块登山表主要功能是装样子,辅助功能是可以显示海拔高度,这一路往上爬,我时不时就看看海拔,看我们垂直上升了多高的距离。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树木类型的变化也更加明显。我不懂植物学,但也能感觉到越往上走,阔叶的树木越来越少,逐渐被针叶林取代了。这个季节,松树上挂满了比拳头还大的松果,有几次我们还看到松鼠在树上跳来跳去。

这一路上,水哥跟小明在前面打情骂俏,有说有笑,再加上在大自然里活动,本来就能让人释放压力,身心愉悦,所以,我跟小希也渐渐忘了之前的疑惑和困扰,开始欣赏沿途的风光,慢慢也开始聊了起来。

爬了两小时左右,我们翻过了一座山,来到一片开阔的草甸。我看了一下手表,这里的海拔是三千五百米。按照之前看的攻略,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本营。一九九一年的那次雪崩,后勤队员就是在这里跟登山队员们失去联络的。

原始森林里遮天蔽日的树木不见了,眼前豁然开朗,雪白圣洁的卡瓦格博和其他几座高峰,连绵横亘在苍穹下,而我们所在的草甸,就像是被雪山环抱的、一个铺着绿色绒毯的摇篮。

绿色的草甸上,散布着几座木头房子,有骡马被拴在房子旁边,做生意的山民站着不动,像是网络游戏里的NPC(是Non-Player Character的简称,意思是非玩家角色,不受真人玩家操控)。像我们一样的游人到处乱窜,似乎是在买物品或者接任务,再加上不远处的雪山做背景,有一种超越现实的美感,整个场景就好像网络游戏《魔兽世界》里暗夜精灵的城镇。

如果我们四人是一个团队,水哥当之无愧是“肉盾”,叔是ADC(是Attack Damage Carry/Core的简称,是一场游戏中伤害输出核心之一),小希应该是AP(是Attack Power的简称,游戏中指拥有法术伤害技能的英雄),小明是个“奶妈”,非常标准的配置。

小希的想法跟我一样,她伸出双手向上,欢呼道:“这里好美,好像《魔兽世界》里的场景啊!”

水哥也来了一句:“Lok-tar(游戏中兽人的经典台词,意为“为了胜利”)!”看来他是玩部落的。确实,看外形他就是个牛头人萨满。

小明没有玩过,所以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啊?”

水哥嘿嘿一笑,“你们看,这里有卖方便面和牦牛肉的,从这到冰湖还要一个多小时,你们看看,是先吃了饭再上去,还是回来了再吃?”

这里的木屋有些已经倒塌,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受到了上次雪崩的影响。不过在这种大太阳下,不觉得阴森破败,反而别添一种情趣。做生意的当地山民们,坐在黑漆漆的房子里,不像其他地方景点的小贩们一样招徕生意,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考虑到两个妹子的体能,毕竟这里海拔不低,而且昨天进雨崩已经走了一天,于是建议说:“要不然就先吃面,休息下再上去吧。”

没想到,小明却理解成我体能不行,她嘲笑道:“鬼叔你那么弱啊?不就一个多小时嘛,我们上去再说。”

小希也跟着说:“水哥,你不是带了吃的吗?我们到冰湖旁边去吃。”

小希这么心急我可以理解,她还记着那个马夫大叔说的话,仁青平措住在“湖边”的小房子里。小明这么着急上去,只能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能,我嘿嘿一笑,有你后悔的时候。

水哥的想法跟我差不多,他再次确认:“真的不用休息?等下谁累了我可不背。”

小明跟小希都表示要上去再说,于是我们离开了这个曾经的登山大本营,继续往更高处爬去。

我的判断没有错,刚爬了十多分钟,两个妹子的体能就跟不上了。小希虽然看上去挺累的,呼吸急促,但是她口头上没有表示,还拿着水哥的望远镜,时不时就远眺下想象中住着她心上人的小木屋。

小明就不行了,从原来的话痨状态调整到了静音模式,很少说话,开口的话就是那一句:“还有多久能到啊?”

因为我们出发得晚,这时候已经有些上山早、脚程快的小伙伴,开始回程了。上下山都是同一条路,在一些狭窄的地方遇上,还需要侧身相让。

每次小明遇见回来的人,都会问:“还有多久到冰湖?”

下山的人都是一笑,答案非常不靠谱,“十分钟”“马上就到了”“还有二十分钟”。我跟水哥有过徒步经验,都知道这属于善意的谎言,给你动力坚持下去。小明却是每次都信了,然后走了十分钟还没到,才骂刚才的人是骗子。

我们爬了有三十分钟,山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红色冲锋衣。这时候,小明已经不再问还有多久到了,那人却主动说了一声:“咦?又是你们?”

我抬头看那人,他脸上围着防晒用的魔术头巾,只能看到眼睛,我没能认出来是谁,估计是昨晚在雨崩遇见的人吧。

水哥他们也没认出是谁,我们也没当回事,打过招呼就继续往上爬了。

我心里暗暗觉得有点不对,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爬了一会儿再往下看时,却发现一百多米外,那人也挠着头,看向我们这里。

到了这个阶段,我的体能优势就开始显现了,一直都跑在最前面。

中途因为小明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我们又在路旁坐着休息,吃了水哥带的巧克力和葡萄干补充体力,然后才继续往上爬。到了中午十二点,我们翻过一个泥土的小山岗,冰湖就出现在眼前。

湖的面积看起来并不大,但是蓝得纯净而漂亮,它被雪山环绕着,有点像是白色洗手盆里的一汪清水。湖边到处是石头,我们从小山坡上下去,小心翼翼地绕着走,才发现很多石头,被山民做成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

水哥介绍说:“在雨季的时候,冰湖的面积会大很多,我们现在踩过的这些地方,都是湖底。”

小明问:“冰湖为什么叫冰湖啊?又没有结冰。”

水哥说:“几十年前天气冷的时候,雪线比现在低,湖面到了冬天就会结冰,所以叫作冰湖。”

我们绕过了大大小小的玛尼堆,走到湖边,从这里看去,湖水深蓝,看不见底,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小明蹲下去摸了一下湖水,被冷得龇牙咧嘴,又问水哥:“这湖里面有鱼吗?”

水哥摇摇头,“别说鱼了,连水草都没有。这湖不通任何江河湖泊,雪融化了变成雪水流进来,温度太低了,没有活的东西。”

小希在湖边四处打量,其实一目了然,这里根本没有可以建小木屋的地方,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水哥,那这旁边有人住吗?”

我的目光却被深蓝色的湖水吸引着,水哥明明说里面没有活物,但我却依稀看见有个血红色的什么物体在湖中心一沉一浮的。等我拿过小希手里的望远镜,朝湖里看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耸耸肩膀,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接下来,我们四人,主要是小明——在冰湖前以各种跳跃、站立、蹲、坐、卧等姿势疯狂自拍以及要求别人帮拍了一轮照片。随后,我们决定顺时针绕着冰湖转一圈再下山。

冰湖的边缘,一半是我们所在的堆满石头的平地,另一半是雪山边缘的峭壁。在峭壁上,还有一段是冰雪融化变成的小山涧,正不停地注入冰湖中。山涧里有一些看着不太牢靠的石头,我们必须踩着石头走过,如果不小心摔倒的话,就会被直接冲进冰湖里。

像我这么身手敏捷的人,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水哥也是个灵活的胖子,不过两个妹子停在山涧旁边,眉头都皱了起来。我跟水哥相视一笑,表现英雄气概的时候终于到了。

于是我照顾小希在前,水哥看着小明在后,我们分组通过这个颇有点惊险的山涧。我带着小希走了一大半的路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呼,回头看时,只见水哥拉着小明,凭借他的体重稳住了形势,两个人才不至于掉到溪流里去。

几块石头轰隆隆滚落,弹跳着掉到了湖里,看来是小明不小心踩在了松动的石头上,幸好水哥一把拉住了她。

小希捂着胸口,“吓死我了。”

我皱眉看去,随着石头一起滚落的,还有一个红色的东西,已经掉进湖里了,看得不太清楚。再看小明身上,确实好像少了点什么——她戴着的那顶红色鸭舌帽。

那顶帽子本来是小希的,小希是个帽子狂人,估计这次出门一共带了五六顶帽子。因为小明忘了带帽子,又怕晒黑,所以小希就把帽子借给了她。这帽子跟小希的衣服是一套,上面也有着“Richardson”的字样。

我突然愣了一下神,刚才来到湖边时,我看见湖里有血红色的东西一沉一浮,现在想起来,那就像是一顶帽子。

“你在干吗?快点过去吧。”小希催促道。

我挠挠头,牵上小希的手,继续往山涧的那边走去。终于,四个人都有惊无险,顺利绕湖一圈,回到了原来的小山岗脚下。这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饥饿,再想起大本营卖的“来一桶”方便面,觉得那简直是人间美味,巴不得赶紧下去大吃一桶。

于是,我们没有再多逗留,在饥饿感的催促下,加快脚步就往山下走。

小明向小希道歉,说回去把帽子买回来给她。小希说不用,而且那个帽子是很久以前买的,现在估计买不到了。结果这么一说,小明更加内疚了,说回去要请小希吃顿好的。

小希笑着说:“别想多啦,可能它自己想留在这里吧。”

从大本营上冰湖只有一条路,我们原路折返,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上山的人。我们依样画葫芦,给这些后来者“加油打气”,“还有五分钟”“十分钟”“马上到了”地乱叫。看着他们脸上半信半疑的表情,我们嘿嘿直乐。

还有两个结伴而行的妹子,问我上面有没有吃的,我告诉她们冰湖旁有家麦当劳,新推出了吮指原味土鸡,味道非常赞,我刚才吃了六块。妹子明显是相信了,一脸开心地就往上跑,不知道她们到了湖边的时候,会怎么骂我这个大骗子。

不过我在骗她们的同时,把自己的肚子也说得更饿了,于是一边摸着咕噜作响的肚子,一边闷头往山下冲。

水哥在后面喊:“鬼啊,你下去把四碗面一起泡好啊!”

我没搭理他,嘿嘿,下去我只泡两碗面,一碗给自己,另一碗给小希。

“帅哥,还有多久到冰湖?”

快到山脚的时候,迎面一个男的问我,我头也不抬地说“五分钟”,继续急匆匆往下冲。

我脑子里被方便面塞满了,跟那人擦肩而过,又过了十几秒,我才回过神来——有点不对劲。

我停下来,转身仰头看去。刚才那个男人,正在我上方几十米外。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冲锋衣,但他那个体型,还有刚才隐约的印象——他脸上那条魔术头巾——这是我上山时遇到的,从冰湖下来的那个人。

“咦,又是他?”

我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后,突然把自己吓了一跳。

两三个小时前遇见这个男人时,他说的也是类似的话:“咦,又是你们?”

难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我之前理解的那样,是在雨崩村里相遇过,而是,他看见我从冰湖下来了?

被这诡异的事情一吓,再加上在高海拔地区运动了那么久,我竟然有些心悸起来。

抬头再看那穿红色冲锋衣的男人,在我“蒙圈”的这段时间内,他已经走到了一个拐弯处,身影被松树挡住,看不见了。

我要搞明白,事情是不是我想的这样,他是不是我之前遇见过的人。但我摸摸发闷的胸口,不确定自己现在开始追还能不能追上他。

我突然想到,之前那个人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也就是说,他指代的是我跟水哥一行四人。

水哥、小希、小明三个人还在后面,现在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拦着这男人就行。然后我这边再慢慢走回去,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我深呼吸了几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慢慢往上走。雨崩村里的信号非常飘忽,这山上尤其如此,我打了水哥和小希的电话都没打通。

我气得快要把手机扔地上,这时候,头上传来小希的声音:“阿鬼?”

我抬头一看,正是他们三个人。我刚才应该把他们拉开了挺长一段距离,虽然我在往上,他们往下,是一起朝着中间走的,但拨两个电话的时间那么短,怎么这就重新遇上了?

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他们当然也没把那个穿红色冲锋衣的男人拦下来。

小明奇怪地问:“叔,你怎么又往上走了?”

水哥嘲笑道:“一个人害怕吧?”

我没时间回击他,只想确认一个问题,“你们刚才,有没有遇见一个穿着红色冲锋衣的男人,脸上围着魔术头巾,就是我们早上遇见的那个?”

小明说:“有。”

水哥的回答却是:“没有。”

我顿时就蒙了,“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小希身上,“小希,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小希摇摇头,“没有印象,怎么了?你东西被偷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我们是在户外爬山,现在肚子饿一心想着吃饭,跟他们说这玄而又玄的事情,估计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就算是在一个适合聊天讲故事的环境,其实我遇到的这个事情也有更合理、更方便的解释。要么就是我认错人了,因为这男的身材中等,穿个很普通的红色冲锋衣,又用魔术头巾盖住了鼻子嘴巴;要么我没认错,这是同一个人,这人确实是早上下山了,但因掉了东西或者什么原因,现在又上山去。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人这种奇怪的动物,会做出各种奇怪的事情。但是什么时空错乱、穿越之类的,遇上的概率就太小了,无限接近于零。就好像一个人说他见过鬼,那么99.99%的可能性是他看错了;他有精神问题,或者他干脆是以吹牛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只有0.01%或者更小的概率,是他真的遇见了。

我张了张嘴,决定不告诉他们我遇见的事情,以免被当成神经病。他们也根本没打算照顾我的感受,弄清楚我并非丢了东西,嘁了一声就往山下走了。

我在后面气得直喊:“什么人!你们就是这样对金主的吗?等下吃饭AA!”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大本营,大吃了一顿美味方便面,又坐着吹了会儿牛,就准备下山了。

爬过山的人都有体验,上山是费体力,下山是费精神。山陡路滑,在岩石和土块之间切换,要处处小心,不然就容易摔倒。像我这么矫健的身手,好几次都差点滑倒,水胖子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两跤,不过他皮厚肉糙,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们按着原来的路线返回,在原始森林里穿行,踏着满地的落叶和青苔,路过那些老得可以成精的树木,远处不时有某种动物的叫声,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们穿过了那些在雪崩里倒下的枯木,走出原始森林,又经过草甸上的五色风马旗,回到雨崩村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

这时候问题就来了,离饭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在村里又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连副麻将牌都找不到。四个大活人,要怎么消磨这个下午呢?

我提议道:“要不然这样,水哥你把小明领回房,我去小希的房间里,我们分组谈下人生和理想吧。”

小希对我一笑:“谈人生还是谈生人?都没问题,你先把答应我的事做到。”

水哥插嘴道:“答应什么?买房买车?一百万彩礼?小希随便开,千万别便宜了阿鬼,反正他有钱啊。”

我耸耸肩膀,“庸俗。”

水胖子追了过来,跟我并肩走着,又回头看看小希,确定她听不到我们说的话,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阿鬼啊,你回去好好睡个觉,养精蓄锐,晚上才有力气……”

我没好气地说:“有力气干啥,我对你可没兴趣!”

水哥也不生气,嘿嘿笑着说:“你别不识抬举,告诉你吧,我这是看你也挺不容易的,出钱出力,请我喝酒又送我烟斗,结果还是没能拿下小希,现在回馈你一下。”

我皱着眉头说:“怎么回馈?我对你真没兴趣。”

水哥骂了一句:“蠢货,算了,不跟你计较,告诉你是这样的。我已经把小明搞定了,今晚两点她会起床,敲我们这边房门,然后钻我被窝里。你呢,就来个狸猫换太子,去她们房间。机会就创造到这里了,要是这样还没法,那就没招儿了。”

我也是明白人,怎么会被水哥这一番花言巧语蒙蔽,“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真的要怎么回馈我,你这就是跟小明约好,要把我赶到隔壁房间去啊。”

水哥不好意思地笑:“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算了,反正你好人当到底,就行个方便吧。你跟小希睡一个房间,肯定不会吃亏就对了。”

我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节操都没有。好好好,我走,给你们创造一个温馨舒适的场所。”

水哥见我答应了,喜不自禁地跟小明汇报去了。这时我们也走回了客栈,水哥果然钻被窝里养精蓄锐去了,两个妹子关起房门也不知道在干啥,我没事做,从行李里翻出Kindle,重温我最喜欢的《冰与火之歌》。

这家客栈有个很舒服的阳台,阳台上有个沙发,沙发上的布垫让人一看就想要躺上去。我拿着Kindle,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在高海拔地区慵懒的阳光下看小说,四周寂静无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躲在家里阁楼上看连环画的时光。

突然之间,在Kindle的黑色边框后面,有一个红色的影子,在我眼角余光里晃动。我霍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个晃动的红色影子,是一件冲锋衣。

今天早上上山,还有下午下山时,都遇见的那个哥们儿穿的红色冲锋衣,现在就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衣服左边胸前,有一个“Columbia”的标记,跟我模糊印象中的相符。更重要的是,在衣服旁边,还挂着一条魔术头巾,上面的花纹,也是我印象中的样子。

这套装备,就是遇见的那哥们儿穿的。

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对啊,刚才下山时遇见这哥们儿的地点,在大本营和冰湖之间。当时他是往上走的,我们回来的路上也没有遇见他。他怎么会比我还快回到客栈,而且还把衣服都洗了挂在晾衣绳上了?

我刚才躺在沙发上时,身边并没有人走动,也就是说,这衣服在我躺下之前,就已经晾在这里了。

我挠着自己的头,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哥们儿会瞬间移动?不过既然他也住在这个客栈里,那就可以把他找出来,问个清楚了。

我现在身处的这个大阳台,有一条楼梯可以通往酒店大堂,然后连着四个房间,除了我们住的套房,还有另外三个。我打量着三扇一模一样的木门想,到底那哥们儿会住在哪间房里呢?是一间间去敲门,还是在这里坐到他从里面出来?如果他是出去了,到晚上都不回来,那又该咋办?

正这么想着,突然之间,一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心想着没那么天遂人愿吧,从木门里走出来一个男的,那身形正是我今天遇到两次的哥们儿!

“是你!”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地说。

“你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这句是我说的。

“你们怎么那么早上山?”这句是他问的。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早上遇到他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根本不算早。而且那个时候他在下山,要说早,也是他比我们早。

他接下来的话,更让我莫名其妙:“你们得五六点就出发了吧?那么早不冷吗?”

接下来,这哥们儿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我们先是自我介绍,他说他叫小风,在安徽的银行上班,我让他叫我鬼哥,还说我在南山市的工地上搬砖。

然后,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描述了同样的相遇,却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在我的版本里,我是早上十一点多上冰湖时,遇见了他下山;下午两点下山时,看见他又往冰湖上跑。

在小风的版本里,他早上九点上山时,先遇见了我,问我多久能到,我回答他“五分钟”,然后就走了。他继续往上走,又遇见了水哥他们三个人,那时候路上人不多,下山的更是只有我们,他当时就觉得奇怪,水哥他们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似的,问话也没有回答。

然后,在十一点多下山的时候,又再次遇见了我们四个人一起上山。在两个版本里,我们两次相遇所相隔的时间,都是两个多小时。

在户外运动的时候,驴友相遇,一般都会比较友好,没有在城市里的那种戒心。小风看见一个胖子一拖二,带着两个长得不错的妹子,主动上去打招呼,他们却视若不见。小风虽然说不上不爽,但是给了他一个比较深刻的印象。所以,他对水哥他们的外形、衣着,都描述得很清楚。

听完对方的话,我们都觉得完全无法接受,因为都是发生在今天的事情,所以没有可能会记错。我们的第一反应,都觉得对方在开玩笑,或者说得严重点,是在骗人。

小风先是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鬼哥,干吗骗我啊?这又不好玩。”

我皱着眉头说:“我真没骗你,我们就是在下午下的山,然后又遇见你上山。我还奇怪你怎么能那么快又下山了呢!不信的话,等那个死胖子跟妹子起床后,我让他们证明给你看。”

小风不屑地说:“那只能说明你们合伙来骗我。”

我有点着急了,“我骗你干吗?”

小风一样着急,“我也不知道啊!”

我提议把两人手机里的照片拿出来看,但因为都没对着太阳拍,也分辨不出哪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上附带有拍摄时间,我们各自的照片上,都是符合自己所描述的时间的,但如果有心要骗对方,提前改了手机时间就能实现,所以,这个也不是什么铁板钉钉的证据。

总而言之,对我来说,我觉得是小风在有意戏弄我,而我看他疑惑不已的表情,他心里也觉得是我在拿他开心。可是,我们都想不明白,这样骗对方是出于什么动机,有什么好处。

而如果,假定我们两个人说的都是真话,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个诡异的可能性。就是说我们都是在各自说的时间上下山的,但是在从大本营到冰湖的那段山路上,发生了时空错乱。穿越时空这种事情,在电视剧里看看还行,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肯定接受不了。

我是肯定不相信自己穿越了,一定是这个小风在骗人,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小风却有些动摇了,他摸着自己鼻子说:“鬼哥,会不会是我们真的穿越了?”

我留意他的动作,《Lie to me》这个美剧我看过的,虽然从美剧里学科学知识有点扯淡,但里面正儿八经说了,摸鼻子、摸耳朵什么的,都是在撒谎时做的掩饰动作。这样一来,我更觉得他是在撒谎了。

他撒这个谎,需要有预谋,有技术手段,实现起来不算特别难。首先就是把手机时间调整好了,然后在下山遇见我们时,装得好像已经遇见过一次。接着他在大本营休息,算准我们下山的时间,或者说有同谋在山上通知他,然后就再上一次山,重新遇见我们一次。最难的是他要在第二次上山之后,找到另一条路下山,而且要比我早回到客栈。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撒谎,是为了什么呢?

“鬼哥,你在想啥啊?”

我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回答说:“没想啥,穿越什么的太扯了,我接受无能。对了,你是一个人来的雨崩?”

小风点点头:“嗯,我是独驴,就喜欢自己出去玩儿。”

没有同伴,也就没法从他同伴那里打探消息,于是我打开微信说:“加个好友吧,疑似穿越这样扯淡的事情都让我们遇上了,绝对的缘分。你把你拍的带时间的照片发给我,我给那个死胖子跟两个妹子看看,让他们也震撼一下。”

小风点点头,我们互加了好友,又在2G网络下艰难地互换了照片,然后他就说要出去逛逛。

我跟他说了再见,然后躺下继续看小说,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了。先是水哥讲的中日联合登山队的遇难故事,然后是小希要来雨崩找一个已经死了的同学,进村时看到雪山变成了血红色,现在又插入个疑似穿越的剧情。

我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卡瓦格博,它还是沉默不语,却好像隐藏着不少秘密。

这座雪山,真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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