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下午的太阳照得人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了过去。
被水哥叫醒时,太阳都快下山了。他让我收拾收拾,赶紧去昨晚那个“梅里Café”占位点菜,避免昨晚那种被饿到半死的悲惨境况。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个妹子也醒了,四个人就一起去了饭馆。果然这会儿馆子里人还少,我们让老板娘赶紧上菜,她确实也做到了,美中不足的是菜上了,饭还没煮好,只能边吃菜边等。
因为明天的计划是去神湖,在湖边搭帐篷住一晚上,所以水哥就给我们讲注意事项。住帐篷最怕遇上野物,还有山洪和大雪。水哥说他做了详细的功课,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遇上这三样东西的风险不大,但鉴于我们三个都是菜鸟,一定要照他吩咐的做,互相提醒,互相照顾。
水哥一脸严肃地说:“不是跟你们开玩笑,一定要听我的安排,要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小明吐舌问:“水哥你是说下次不带我们出来玩,还是说不照你说的做,就直接下不来山了?”
水哥继续吓唬她:“两种可能都有。”
在我们吃饭聊天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这家馆子,老板娘跟他们热情打招呼,有许多都是常客了。我们认出了几个昨晚见过的外国人,不过那桌约我们一起去神湖的香港同胞,直到我们吃完了也没有出现。看来,他们也是在神湖那边住了一晚,明天应该会遇见。
酒足饭饱之后,我想起和那个安徽小风的疑似穿越,就把手机拿出来,给他们看小风的自拍照还有别的照片,又把事情经过给三个人讲了一遍。
水哥摸着头说:“就是我们下山时你问的那个人吧?穿着红色冲锋衣,小希以为你东西被他偷了的那个?”
得到我的肯定后,水哥努力回忆了一下说:“上山时,我们确实见过这个男的,下山时好像没有呀。”
小希也说:“好像确实没有。”
小明的看法却跟他们不一样,她奇怪地问:“奇怪,下午你们都没看见吗?我们下山时遇见过他的呀!”
他们的说法,倒是跟下午我问的那一次是一致的。
水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阿鬼啊?穿越啊?你自己相信吗?是不是我讲了地库的故事,你觉得被抢了风头,现在也编个故事来强行吸引注意力?”
我忽视水哥的挑衅,告诉他们小风就住在同一个客栈,三人一致表示回去找他问问清楚,于是我们埋了单就往回走。
可是回到客栈的时候,小风挂在大阳台上的衣物都不见了,我去敲他的房门,没人回应。水哥跑到楼下去问梅朵,得到的答复是,他刚刚退房走了,说是要换一间客栈。
我发微信给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水哥啧啧道:“阿鬼啊,果然你是看到了他退房,故意编这个故事逗我们开心吧?”
我更是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个小风的任务就是大费周章去布置一个疑似穿越的情节,然后“功成身退”?
总而言之,他们已经不相信我的故事了,尤其是水哥和小希,都说我编得烂。小明倒是半信半疑的,看来她是穿越情节的忠实拥趸。
我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个晚上,我遇见了另一个穿越的剧情。不同的是,这一次跟我演对手戏的,就是他们三个其中之一。
找不到这个会穿越的小风,我们就都各自回房。进了房间,水哥一边拿衣服准备去洗澡,一边贼兮兮地跟我说:“怎么样,下午休息好没?今晚可是有一场恶战啊。”
我摆了摆手,“你跟小明恶战去吧,小希不情不愿的,霸王硬上弓不是我的风格。晚上我准备跟她盖棉被,纯聊天。”
水哥啧啧地笑道:“哎,以为你是采花贼,其实是纯情小鸭鸭。”
我嘿嘿一笑,掩饰道:“你知道个毛线,妹子愿意跟不愿意,享受的服务差太远了。”
水哥恍然大悟,“原来这样,那我可不管你了,反正小明是愿意的,你爱咋地咋地,我先洗澡去了。”
水哥为了应付晚上的大战,在里面洗得那叫一个起劲,足足在卫生间待了半小时,然后又说要下楼买点水果。我拿好衣服,准备洗澡,客栈的热水器是太阳能的,他可能把热水都洗完了,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洗一个温水澡。
刚走进卫生间,裤子还没脱,突然有人敲了房门,我骂道:“你没带钥匙啊?”
外面却传来妹子的声音:“鬼叔吗?是我啊,小明。”
我以为她是来找水哥的,就随口说:“他下去买水果了,一会儿就上来了,你等等啊,别心急。”
小明却继续拍门,语气很焦急:“不是不是,我是来借厕所的,鬼叔快开门,求你了!”
我只好把脱了一半的裤子穿上,走出去开了门。外面果然是小明,她顾不上跟我说什么,笔直地冲进厕所。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小希正在洗澡,她实在憋不住了。
卫生间里响起水声,看来她把水龙头打开了,妹子们上厕所的时候都习惯这样做,掩盖方便时尴尬之声。我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心想小明别来大的,不然臭臭的我怎么洗澡呢。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我骂了一句“这水胖子出门也不知道带钥匙”,便起身去开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愣住了,然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外面站着的,是小明。
卫生间里的水声还没停,那是刚才小明进去之后打开的。可是,小明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房门外面,她脸上的表情很焦急,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说:“鬼叔,我来借个厕所。”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眼前这个是小明,那厕所里那个又是谁?
眼前的小明没有理会我的感受,她的需求跟刚才那个小明一模一样,就是急着上厕所。她推开了堵在门口的我,急匆匆就往卫生间冲过去。
“里面有……”我话还没说出来,她已经拧开了卫生间的门冲了进去。看来刚才那个小明进去的时候,急得连门都忘了锁。
“啊!”小明叫了一声。
我赶紧冲上去,把头探进厕所里。难道是这个小明见到了刚才那个小明,所以惊叫了起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同一个厕所里,这样的画面想起来就觉得诡异。
小明果然吓了一跳,不过是被我吓到的,“鬼叔你干吗?变态啊?”
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小明,刚才那个已经无影无踪了。
小明嘟囔着说:“鬼叔你也不关水龙头,真是浪费。好了,赶快出去,我要上厕所了。”然后她砰一声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这一次记得把门锁了上去。
我愣在卫生间门口,无法理解这三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先是门口进来了一个小明,她要借厕所,就冲了进去并且把水龙头打开了。两分钟不到,又进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明,她也要上厕所,进去之后还把刚才那个小明开的水龙头当成是我忘记关的。这样诡异的遭遇,说出去都没人信,因为我自己都不信。可是,它就这么发生了。
我掐了一下手上的肉,我不是在做梦,我也没有疯。白天遇到了一个谜一样的穿越男子——小风。到了晚上,小明也学会了瞬间移动。除了用时空错乱这个原因,我无法解释今天的遭遇。还有另一种可能,时空错乱并没有发生,小风跟小明是一伙的,他们都是骗子。小风的做法下午已经考虑过了,小明刚才进了卫生间,然后从窗口爬了下去,又冲上楼来重新敲响我的房门。问题在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鬼?”
刚才的房门忘了关,有个人走了进来,在我身后说话。
一个字,把我吓得跳了起来,是字面意义上的“跳了起来”,在这之前,我也以为这只是个文学性的说法。原来,受到的惊吓到了一定程度时,人真的会原地跳起来。
重新回到地面后,我的心一阵狂跳,勉强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去。如果后面站的是第三个小明,我估计会吓得当场尿裤子。
不过,我仅存的分辨能力告诉我,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水哥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正疑惑地打量着我。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水哥,你吓死我了。”
“干吗呢你这是?”水哥一边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一边说,“阿鬼你在做什么坏事,我叫你一声能吓成这样?”
我一边摸着胸口,一边说:“没事,没什么。”刚才在我面前接连出现了两个小明,这件事情已经足够扯淡,再加上那个退房的小风使他们对我累积的不信任感,总之,我要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水哥肯定不会信,他只会笑我故事编得太烂,要不然就是问我要不要买个氧气瓶,避免高原反应产生幻觉。
所以,在我想清楚该怎么办之前,还是先不跟他说了。
水哥看我站在那里发愣,目光越过我肩膀,看着我背后关起来的卫生间的门,“里面有人?”
我这才想起,第二个小明还在卫生间里,仓促答道:“嗯,有人,是小明,她来借卫生间的。”
水哥一下子就炸了,“我说你怎么鬼鬼祟祟地站在卫生间门口,被我喊一声还吓得跳了起来,原来是准备偷窥还是干吗?阿鬼啊,不是我说你,小明这一路是我的人了,你就算对她有什么想法,也等到回南山再说啊。”
我看他完全理解错了,赶紧摆手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品位有那么低吗?”
水哥更生气了,“什么意思!就你品位高,你倒是把小希搞定啊。”
这个时候,解释只能越抹越黑,我对小明没兴趣,这个水哥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下气消了就好了。这么想着,我对他双手合十拜了一下,“哥您别生气,都是误会,我到楼下去坐坐,这房间留给你们恩爱。”
然后我澡也顾不上洗了,拿起外套,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出了门。
客栈楼下隔壁,有一间水泥建的新平房,屋顶是一片宽敞平坦的水泥地,这会儿有人摆了个烧烤炉,还有几张桌子,坐了几个游客在那里喝酒闲谈。
我下楼出了客栈,又从楼梯走上那个平房屋顶,找了张板凳坐下。我肚子倒是不饿,但还是点了瓶大理产的风花雪月啤酒、一根玉米、几串烤羊肉,打算吃些东西压压惊。
我开了啤酒,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脑海里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事。那个穿越的小风还好,毕竟是在大白天,而且是隔了几小时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这么细心又好奇,换了别人,或许根本不会发现,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可是,刚才发生的连续两个小明在门口出现,然后又进了厕所的状况,造成的冲击力就太大了,我的心理素质算好的,稍微承受能力差一点,或许脑子直接短路了。
时空错乱这个答案可以解释今天发生的两个事件。而且我虽然见多识广,但这也是这辈子遇到的最酷的事情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两次小明脸上的表情都很焦急,马上忍不住要拉裤子里的那种,可现在回想起来,第二次她站在门口的时候,脸色红润了些,呼吸似乎也更急促了。
我呷了一口啤酒,回头看去,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我那个房间厕所的窗口。刚才还亮着的灯光,就在这时灭掉了,估计是小明用完厕所,到房间里跟水哥调情去了。
我皱眉打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卫生间窗口下面,好像有一堆什么东西,柴垛什么的。就算是小明一个女孩子,如果她从窗口上跳下来,快速绕回客栈,从楼梯爬上去再到我的房门,从理论上讲,是可以在三分钟内完成的。而且,她打开的水龙头,刚好可以掩盖她做这些动作的声音。
我突然回想起一个问题——在问有没有第二次遇见小风的时候,水哥很肯定地说没有,小希估计是没印象了,但小明两次都很坚定地说看见了。这件事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小风跟小明是一伙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是要我相信在这个鬼地方,发生了时空错乱这种奇异的事情。再加上,就像我刚才推测过的那样,小风跟小明的行为,从理论上都是可以实施的。
既然我从感情上不愿意承认时空错乱的发生,那么现在这个假设可以取而代之,而且完全能成立。但唯一的致命伤在于:对于他们的动机,我没有任何头绪。
他们两个串通起来,假装不认识,然后那么拼命地上蹿下跳,就是为了一件事——让我相信发生了时空错乱。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完全无法理解。
突然间,隔壁那张桌子,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人不无惊喜地说:“你们看移动的信号就是好,到这里都有信号。喂,对,我在雨崩……”
我突然想起,我们四人在飞来寺打麻将时,小明接起的那个电话。她讲的是日语,然后水哥告诫她,在雨崩村里千万不要讲日语,而同样会讲日语的,就我所知,还有别人。
一个是小希要找的那个死而复生的任青平,她说,任青平的日语很好,达到了日语一级水平。还有二十几年前死在卡瓦格博上的那个中日联合登山队,他们讲的当然也是日语。
我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这里面,难道会有什么联系?
“在干吗呢?”
一人无声无息地坐到了我旁边,把我吓了一跳,刚才的胡乱推测,就这样被粗暴地打断了。回头一看,却是小希。
她很自然地拿过我的啤酒,咕嘟喝了一口,然后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让老板又拿了两瓶啤酒,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便说:“没有,我在想你啊。”
小希扑哧一笑,我反而愣了一下。这次自驾游,一起出门那么多天了,我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天真可爱的笑容,没有一点杂质。
我心跳突然有点加速,忙拿起新开的啤酒,灌了一口。
小希却转过来看着我说:“小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今天第三次被吓到,噗的一声把啤酒喷了出来,幸好桌对面没坐人。随后我的大脑超负荷运转起来,她都知道了?她说这句话,意思到底是知道了小明发生穿越的事,还是知道了小明跟小风布下一个局来骗我?
小希盯着我啤酒喷泉的那道曲线,呆了一下,然后肆无忌惮地拍桌大笑,“哈哈哈哈,阿鬼你至于吗?”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我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对小希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禁止大声喧哗。”
小希捂住嘴巴,暗自笑个不停。我挠着头说:“小希,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到底是怎么……”
小希不笑了,瞪了我一眼说:“这还不简单,我听见她跟水哥商量的啊。你说她也是,直接跟我讲就好了嘛,成人之美,我不会不答应的……”
我拍了一下脑袋,自己做贼心虚,以为小希说的是穿越的事情,原来只是半夜狸猫换太子的计划暴露了而已。
我把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回去,讪笑道:“对啊,真是的,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睡咯。”
“好。”
我们互相转过头去,四目相接,然后……就冷场了。
虽然我天天说要推倒小希,但本质上是在打嘴炮。我虽然不是水哥说的纯情小鸭鸭,但也不是淫贼田伯光。
两个真心相爱的伴侣,到那种境界,是灵魂与肉体的深切交流,天人合一,非常完美的体验。最尴尬的是像我和小希这种,大家一起出来玩过,彼此有些了解,比朋友感情深,又够不上露水姻缘。
要是想得太多,到时候不成,那就毁了我一世英名。
“啊……那个……”我先打破了沉默,“我等下去问问梅朵,看还有没有空房。”
小希嗔道:“你是不想跟我一起睡哦?”然后又笑,“今天都十月二日了,趁国庆假期来雨崩的人越来越多,不可能有空房,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我想了一下确实是这样,摸着自己鼻子,掩饰道:“呃,不是不想跟你一起睡,我是怕今晚我把持不住。”
小希鄙夷地看着我说:“哎哟,有本事你就来啊,看我这大长腿,一脚给你蹬下床。”说着她真的就把一只脚搁在凳子上,一条浅蓝色破洞牛仔裤的大长腿,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是那么长那么直,那么富有弹性。
我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看来是没机会了。”
小希收回她的绝世好腿,喝了一口啤酒,又用那句话来压我,“反正你还没帮我找到任青平,我是不会跟你那个的。”
我忍了好久,这次终于忍不住揭穿她,“等我帮你找到他了,要是活着,真爱都回来了,你还会跟我睡?如果确认那个人不是他,他其实没有活过来,你会有心情跟我睡?”
小希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觉得是不是把话说重了?突然她又一笑:“你整天琢磨的就是这个是吧?告诉你,姑奶奶说到做到,说陪你睡就一定陪你睡,而且还要把你伺候好。”她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用很小的音量说:“事情过去那么久,我已经不爱他了,只是要把事情弄明白。毕竟……”
我一看气氛不对,再说下去又要冷场了,赶紧转换话题:“你刚才不是在洗澡吗,小明还到我们房间借厕所用来着。”
小希点点头,“是有这事,当时我都快洗完啦,让她等个几分钟,谁知道这样都受不了。”
我皱着眉头,心里的疑虑又加了一重。如果小希都这么说了,小明还有必要来隔壁借厕所吗?她这个行为的可疑程度又增加了一分。
我不愿意让小希看出我在想什么,于是故意装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你下楼时听到什么动静没?我感觉她跟水哥已经开始了。”
小希也抬头看去,我们房间那个卫生间的灯已经灭了,从小阳台的窗口上,透过窗帘,流泻出微弱的黄色灯光。
我啧啧道:“本来还说半夜才搞的,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定力都没有。”
她撇撇嘴说:“我们不理啦,他们开心就好。”
我喝了一口啤酒,“我是怕他们太拼命,明天没力气爬山。”
小希哈哈笑道:“不会吧,说得那么夸张。”
我摇了摇头说:“那可说不好,不过水哥还算负责任,刚才跟我说下去买水果,我猜其实是去买套套的,所以说还是结扎了好,像我一样,多省事。”
小希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你真的结扎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对呀,所以你跟我睡,不用戴套都不怕怀孕。”
小希嘁了一声,“我才不怕怀孕,我更年期来得早,都绝经三四年了。”
我哈哈一笑,以为她也是在说笑,跟我说的结扎一个性质,也没往心里去。然后我点点头,“嗯,双保险,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用戴套了。”
小希认真地说:“一定要戴的,万一你有病呢?”
我们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聊着,几瓶啤酒一下就喝完了,我招呼老板埋了单,两个人一起回客栈。
上了二楼进到套房的门,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要回自己房间去,先拧了一把门锁,纹丝不动,再把钥匙插进去,还是拧不动。好嘛,从里面反锁了。
我骂了一句:“有病。”
小希刚要进自己房间,听见我这么说,忙问:“怎么了?”
我苦笑道:“门被反锁了,看来是他们提前开赛了,你听。”
我们一起侧耳聆听,木板墙壁的隔音不好,房里传来砰砰的声音,还有女人的低吟和男人的喘息。
我在心里暗骂,你们还是人吗,搞那么大动静,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小希捂嘴窃笑,“要不,你先来我房间坐会儿吧,估计他们也……也不会太久?”
我心里气不过,开始砰砰砰地拍门,里面的动静消停了一会儿,估计是在商量对策。我心里暗自好笑,怎么有点正室把男人跟小三堵在酒店里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听见水哥瓮声瓮气地说:“阿鬼啊,你跟小明换房间吧。”
我骂道:“换你妹啊,我还没洗澡啊。”
里面就又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然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我刚想进去,突然从门缝里伸出来一条长满汗毛的手,手里拿着一堆什么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水哥站在门背后,把东西往我手上一塞,就又把房门关上了。
“对不起了,阿鬼,你到隔壁去洗吧。”
我低头一看,手上是我刚才准备好的换洗衣服,他倒是贴心,连我的沐浴露跟洗发水都拿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还准备拍门,小希却拉着我的手说:“好啦,不要难为他们了,你就来我房间里洗吧。”
我还想说什么,小希瞪了我一眼,“你还怕我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她进了对面的房间。
她们这间房的布局,跟我那间是一样的,两张一米五宽的床,分别放在房间两边。不同的是,小希的那张床还挺整洁,正在隔壁“滚床单”的小明,她的床上放着一堆……内衣裤,散布在床单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真想不通,出来旅行,带那么多红色跟黑色蕾丝的内裤,是几个意思?
想到今晚我就要在这张床上睡,但她那一堆内衣裤,我确实没有勇气去动,谁知道她到底洗了没有啊?我挠着头发,求助地看着小希。
小希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说:“你去洗澡吧,我来收拾。”
我长舒了一口气,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打开莲蓬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水哥的人身安全问题。要知道,现在正在他身上或者身下的女人,要不然就是曾经穿越过,要不然就是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女特工呀。
要不要去通知水哥?我转念又一想,水哥是什么人,身强体壮就不说了,跟牛头人萨满似的,不仅从那可怕的地库里逃了出来,身体里还有一只能吞噬一切的怪虫子。不管小明是什么角色,在水哥面前都是小角色。
这么想着,我就安心洗起头来。
外面突然传来小希的声音:“阿鬼,你是在洗头吗?”
“嗯,怎么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过你先答应我不要笑。”我答了一声好,心里却奇怪,小希在我心里一直是走艾薇儿那种摇滚范的,现在怎么变成了会害羞的邻家女孩?
“那个,你洗头的时候,眼睛会闭上吗?”
这算什么问题啊,我哈哈一笑:“当然闭上啦,谁睁着眼睛洗头啊?”
小希在外面哦了一声,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洗头就是睁着眼睛的。”
我冲掉头上的泡泡,“啊?为什么,你怕鬼啊?”
小希在外面喊了一句:“开玩笑,我堂堂小希姐,怎么会怕鬼?”
我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要睁着眼睛洗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迟疑地说:“我平时真的不怕,就是洗头的时候有点……那个,你看过鬼片吧,里面的女鬼手指甲都很长。”
“所以呢?”
“所以,她们就没办法自己洗头啊。所以女孩子,特别是长头发的女孩子在洗头的时候,女鬼就会从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倒挂下来……”
我听她这么一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上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小希继续说,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呢,女鬼把头发放到你的头上,让你帮她洗……所以如果你闭着眼睛,洗啊洗啊……都不知道洗的是谁的头发。”
我心里暗自好笑,看来无论是多么高冷,多么朋克的女人,始终都是女人,还是会害怕这些鬼故事啊。
想想她每次都要睁着眼睛洗澡,感觉又可爱又好笑,我打趣道:“那你把头发剪短就可以啊,像我一样,就不用怕给女鬼洗头发了,要不然干脆剃光,像水哥一样,哈哈哈哈那就连头都不用……”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小希的一声尖叫:“啊!”
我心里一紧,今天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难道小希碰上了什么危险?
我想赶紧出去帮小希,可是现在正在洗澡,浑身一丝不挂呀!我赶紧打量四周,这该死的客栈连大浴巾都没有,我只能匆忙抓起一件上衣,挡在腰间,然后打开门冲了出去。
按照惊悚电影的节奏,小希应该正遭受种种危险,比如被同时出现的两个小明围攻;按照以前那种港产片的节奏,小希应该是遇见了老鼠,正站在床上尖叫,展示她铁妹柔情的一面。
不过,我眼前的景象却是——小希好端端地坐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就愣了,“你……没事?”
小希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没事啊。”
我皱眉问:“没事干吗大叫?”
小希一本正经地说:“没事不能叫吗?我就喜欢。谁让你取笑我洗头发。”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你……”
小希终于绷不住了,狂笑起来,“你好好骗啊哈哈哈哈……好可爱……哎哟肌肉还不错嘛。”
我想要转身进卫生间,想起屁股后面无遮无掩,只好拿衣服挡着,倒退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小希爆发出更猛烈的笑声,我恨恨地关上卫生间门,“晚上你小心点!”
当然,作为一个二十四K金的嘴炮党,我威胁小希的“你晚上小心点”,说到底,也就是打打嘴炮。
我从来都提倡以双方自愿为原则,这样才能得到高质量的享受,才能实现生命的大和谐。至于霸王硬上弓,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好吧,换句话说,就是——我㞞了。
小希那强有力的大长腿,那发达的臀大肌,一看就是经常去健身房的,真给蹬一脚,说不定下半辈子就不能安生了。
而且,小希和我不一样,她不是嘴炮党,该出脚时就出脚,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所以还是等着她自愿献身的那一天吧。
等我用不温不热的水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正想着该怎么应对小希的冷嘲热讽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不会也穿越了吧?这样的念头没维持三秒,因为我很快就发现,小阳台的门开着,小希正站在阳台上。
我把衣服扣紧,跟出了阳台。
小希正靠在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看着远处的卡瓦格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听见我出了阳台,小希说:“阿鬼,我有点冷。”
我很㞞地说:“哦,我给你拿衣服。”
她却回过头来,脸上表情温柔,“你可以抱我的。”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要作弄我,犹豫地站在原地。
小希换了个表情,挑衅地说:“怎么了?没胆子?”
听她这么一说,我马上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
俩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硬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然后试图把腰向后弯,离她充满弹性的臀部远点,她却右手向后挡住我的腰,阻止了我。
我吞了一口口水,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小希突然毫无预兆地说:“我刚跟你讲的,绝经,不是开玩笑。”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很正常,但在任青平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来过……”她抓住我的手放在小腹上补充道:“大姨妈。”
我摊开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两层衣物,也能隐约感受到她的腹肌。虽然没有我自己的那么硬邦邦,但如果脱了衣服,我敢打包票她一定身怀马甲线和人鱼线。好吧,因为在微信朋友圈里,我也看过她穿着运动Bra,露出小蛮腰,在健身房里大汗淋漓的照片。
其实相比于大胸,我更喜欢的是她的小腰。紧致的皮肤,薄薄的一层脂肪下,是柔韧有力的腰腹肌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散养走地鸡的风味,充满诱惑。
“你在摸什么?”
小希拍了一下我的手,制止了我四处游走的手和跑得更远的思维。我不好意思地说:“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哦,你说你绝经了……任青平死了多少年?”
“马上要四年了。”
“四年?就算怀上了哪吒,现在也生下来了啊。”我感到难以置信,“四年里,你大姨妈一次都没来过?”
小希斩钉截铁地确认,“没有,一次都没有。”
“难道你没有去医院看过?小小年纪就绝经了,这样生不了孩子的吧?”我感觉自己的语气像是热心的居委会大妈。
小希轻轻叹了口气,“当然去检查过的,去了好几个三甲医院,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过我觉得,不会怀孕挺好的呀,我又不想要孩子。”
我的手掌轻轻向下压,手心正感觉到她小腹传来的热力,这么蓬勃而充满生命力的肌体,却永远不会孕育出生命,这种感觉有点诡异。
她感觉到我在用力,便轻轻抚摩起我的手背,半真半假地说:“再说了,这样对你们男人不是更方便吗?不用怕怀孕了要负责。”
我皱着眉头,担心地说:“可是你总要结婚的啊?”
小希扑哧一声笑了,“你在担心什么啊?你又不跟我结婚。”
我一时语塞了。
她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有个闺密,就是不小心怀上了,才奉子成婚的。你说我没有这个功能,是不是少了个机会呢?”
我还没说什么,她又把自己的手掌,塞进我的手跟她小腹之间,一边抚摩一边说:“我说了你不要笑,有时我会想,里面是不是真怀上了任青平的孩子。”
我咦了一声,“我记得你说没跟他那个过啊,怎么会怀上?瞪谁谁怀孕是我的独家秘技,别人不会才对啊。”
小希把我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拿开,然后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从她的表情里,我看出了犹豫。沉默了一会儿,她咬着嘴唇,终于决定告诉我这个秘密:“这件事情太羞耻了,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跟闺密也没有。”
我连忙主动表态说:“我会保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那件四年前发生的、导致她绝经的诡异经过。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任青平被撞是在二〇〇九年六月,那时快放假了,电影院正在播《变形金刚2》。我和他看完电影出来,他在斑马线上被一辆大货车撞上了。”
我点点头表示记得,一边用手搂住她的腰,怕她把原本就摇晃的护栏压垮,掉到楼下去。
“我们把他送到医院抢救后,他被宣布脑死亡,但家里人不肯放弃,所以一直在ICU里。ICU不像普通病房,每天只允许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所以很宝贵。暑假的时候,我得到了叔叔阿姨的同意,去医院陪了他几次。
“前几次,他都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就好像是睡了过去。我一直看着他,跟他说话,给他唱歌,当然了,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后来暑假结束了,九月份的时候,有一个周末我去看他。那一次很奇怪……我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困,一下子就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个梦……很荒诞的梦。”
小希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是这个梦确实太荒诞,她不太好意思往下讲。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继续。
“在梦里,任青平突然醒了,从床上下来,牵着我的手。我跟他一直走,一直走,突然就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地上很白,软绵绵的,像是棉花又像是大雪。他穿着白色的病服,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白色的病服。
“然后,然后他把我按倒,在白色的软绵绵的地上,我们开始做爱。之前我没有过那种经验,也不太知道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但是那个梦好真实,真实到有一些我之前根本就不懂的细节,比如说他把我的……”
小希深深吸了一口气,跳过我最期待的那一段,“总之特别真实。事情结束后我就醒了,然后发现裤子暖暖的,湿透了,甚至流到了病房的椅子上。一开始我以为是大姨妈来了,但低头一看,是一种没有颜色的液体,你懂的。”
我瞪大了眼睛,“所以说是你在病房里做了个春梦,然后潮吹了?”
小希一把推开我,嗔道:“你才潮吹了,就知道不能跟你说。”
我心里一惊,由于相互作用力,她推开我的时候,自己也必然向后用力了。我昨天住进这客栈就注意到了,小阳台上的护栏是用不知道什么树的树干随便绑起来的,稍一用力推就有点晃动,如果水哥来靠在上面,估计就散架了。
小希这么用力一推,真怕她会掉到楼下去,我下意识地冲上前,右手搂着她的腰往回抱。
“你干吗?”
小希以为我要占她便宜,用手肘顶着我的胸口,要把我推开。
我顾不得那么多,先把她抱到了安全位置,这才松开小希,解释道:“这个栏杆不安全,我怕你掉下去。”
小希嘁了一声,“什么嘛,栏杆明明结实得很。”
我看她不相信,只好走过去,用力摇一下栏杆,“不信你看……”
栏杆纹丝不动。
小希抱起双手,摇摇头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敢做不敢承认,还要找一些奇怪的借口。”
我皱起眉头,再次用力晃动那栏杆。我手上逐渐用力,最后使出了浑身力气,可是那栏杆真的完全不会动。
不对啊,昨天它明明不是这样子的,随便摇一下就晃得厉害。我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研究。
“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我挠挠头,解释道:“不是的,昨天这个栏杆是松动的,怎么今天就变牢固了呢?难道有人做了手脚?”
小希不屑地说:“你够了没有,还有人做手脚把不稳的栏杆加固的。好吧,你慢慢玩,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房间,这时候我发现,栏杆确实被人加固过。在树干交接的地方,用红色的绳子仔细地绑了几遍,绳子很新,颜色红得鲜艳,跟原来破破烂烂的布条呈现明显的反差。在一些特别细的树干上,还绑上了长长的木条用来加固。
难道是客栈老板弄的?
白天虽然我们去了冰湖,不在房间里,可下午回来后,也没听梅朵说过这事啊。难道雨崩这里民风淳朴,所以客栈老板进入有客人入住的房间,事前事后也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