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潮与绿水
一
南江县胡记糕点铺的小儿子胡文海,有潜伏特务的嫌疑,上海方面通知南江县军管会发现胡文海踪迹以后,立即加以监控,为防止胡文海再次逃脱,可以在必要时实施抓捕。
胡文海回到南江已经半月有余,刚到家就“扑通”一声给父母跪下,然后哭天抹泪的怎么劝都劝不住。胡广元知道儿子可能闯了大祸,一旁的胡太太也急得直跺脚,胡广元两口子好不容易从小儿子的哭诉中,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胡文海进的那家钟表店其实是保密局的一个联络站,老板姓王,是个心黑手狠的国民党保密局顽固分子。胡文海到店里没两天,王老板就把胡文海的身世、家底摸了个一清二楚。爱财、爱虚荣、贪图享乐是胡文海的软肋,胡文海神使鬼差的到警察局举报女子工学一事,随即就被王老板知道了。王老板正愁无从下手,胡文海却自己踏进了别人给他下好的套,也正是应验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
钟表店王老板软硬兼施的胁迫胡文海,参加潜伏的一个特务组织——复兴救国青年团。同时交代给他每星期至少要报道一次,方法很简单,就在金山路和富春江路交会的十字路口处,有一个告示栏,只要在右下角画一个圈。如果有情报传递,就在圆圈里再画一个十字,同时把情报用密写药水写好,放在告示栏上方的雨棚夹层内,自然会有人来取···
军管会黄振中接到上海方面的秘密电文以后,和副主任安德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惊动胡家,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暗中把监视胡记的任务交给公安大队,由队长谢明春带人执行这项秘密任务。
胡文海是偷偷摸回的家,第二天夜里就被胡广元送到几十里外的乡下亲戚家,躲藏起来。谢明春带着副队长安琥在他家附近蹲守了三四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还是安琥偷听到一次和邻居的闲聊才发现了一丝线索,那个邻居无意中问胡广元“胡老板的那个堂姐今年没到南江来了,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身体还好吧?”
从胡广元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的话语里,安琥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和谢队长一汇报,谢队长决定先查一下再说,他和安琥悄悄的把那个邻居叫到军管会,这位邻居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面对两位武装整齐、杀气逼人的军人,早就哆嗦得快成一团了。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文海回没回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胡广元前些日子去看过一次他堂姐,原来是每年开春胡老板的堂姐都要到南江县来,今年和往年不一样阿,胡老板反倒是跑到乡下,看他堂姐去了,我也觉得好生奇怪,而且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就是有两天没看到胡老板了。”胡广元的这位邻居,被谢明春和安琥一番恐吓,竹筒倒豆子般的倒了个一干二净。
谢明春和安琥悄悄前往胡广元堂姐家一探究竟,果然不出所料,在胡广元那个堂姐的家里发现了他的小儿子胡文海。谢队长让安琥留在原地监视胡文海的动静,自己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给军管会黄主任打电话,把情况汇报了一下,请示是不是要对胡文海进行逮捕。
电话那头的黄振中果断的说道:“明春同志,抓捕时机还不成熟,你再和安琥同志观察几天,看看胡文海有没有和其它什么可疑的人有过接触,我再和上海方面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确认胡文海的特务身份,每天早上用电话向我汇报一次情况,请记住两点,明春同志,一是不能打草惊蛇,二是不要让胡文海从你们的眼皮底下溜了。”
“是,请黄主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谢明春当然是唯黄振中马首是瞻。
二
当天晚饭过后很长时间,少民才看见安少文拎着一个公文包,从门外浑身疲惫的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少民和月娥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三弟,看到少文疲惫的样子,又觉得不好打扰,但是他们确实有事情要和他们家的这位军代表商量,;两口子面面相觑以后,少民跟月娥小声说道:“看他都困成这样了,要不咱们改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我觉得还是越早说越好,这件事就怕夜长梦多,胡记的事情可大可小,要是把胡广元这个老东西惹毛了,我们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月娥提醒少民道。
少民两口子走到安少文近前,月娥干咳了一声,把一杯刚沏的热茶放在了茶几上。安少文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二哥、二嫂态度谦恭、满脸堆笑的样子,一来觉得有些可笑,二来知道哥哥嫂子肯定有事求自己,于是少文就从沙发上正了正身形说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月娥一屁股坐在少文身边,“少文啊,你可是我们安家的主心骨,现在安家有一件大事非你帮忙不成。”
“二嫂啊,言重了吧!现在都解放了,不是旧社会了,什么当官的好办事了,在新社会根本行不通了。”少文看着他二嫂一副神秘的表情,有些诧异。
“少文啊,没有你二嫂说得那么玄乎。其实就是关于胡记糕点铺,他们家小儿子胡文海的事情,我和月娥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胡文海的情况,也没有别的意思。”少民接过话茬说道。安少文不解的看了看少民两口子,笑着说道:“胡家的事情和你们俩有关系吗?你们怎么关心起胡家的事来了?”
“怎么就没关系呢?少文你想啊,我们南江县不是准备搞特色产品的联合经营吗?我已经到南江县所有的糕点铺去过了,除了已经关张的刘记和李记以外,这两家可以说已经破产了,基本都是愿意搞联合经营的,按照我们设想的有钱的可以出钱入股,没钱的可以拿资产入股,实在没有的出劳力入股也可以。胡记糕点的口味可是南江县独一份,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现在听说胡家的小儿子出了事情,正在被军管会调查,胡广元哪还有心思出资入股啊,我刚刚把新政府的设想一说,这个胡广元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我跪下了,弄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他就让我在你面前说明一下胡文海的情况。
他的小儿子胡文海,就是有些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罢了,不可能是什么国民党特务。我说三弟啊,这个胡文海和我们家少程在上海一起上学,听说两个人还在热恋当中。
而且这个胡文海我也是知道的,充其量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子哥,让他做特务都不是那块料。这件事情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少民的这番话是有所准备的,在胡记糕点铺,他已经答应了胡广元在少文那里打听一下,胡文海的情况,胡广元当即向少民承诺,只要二少爷帮胡家度过这一关,放文海一马,胡广元可以拿出全部家产,并且答应少民提出的任何条件,包括从他祖父手上传下来的糕点配方。
少民听到胡广元的这个承诺,极力按捺着内心的兴奋,想不到父亲没有做成的事情,在他的手里还真的成了!
安少文听了二哥说的这些话,用手挠了挠头皮,略微思索了片刻,狡黠的看了他二哥一眼,笑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胡记的小儿子胡文海就算是个特务,估计也是被拉下水的,我们军管会接到了各地的特情汇报,反应出的情况基本上是一致的。
国民党保密局在溃逃前夕,在各地都潜伏了大量的特务,据我们查获的特务交待,很多人都是被赶鸭子上架,有的连接头方式都没有,有的只知道自己的代号,更可笑的是,有的常年在街边买菜和修鞋的,也被他们拉进了潜伏特务的名单。
而这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怎么当特务?至于说到胡家的小儿子的问题,等问题调查清楚,如果确实是被胁迫或者是被威逼利诱,而且本人没有从事反革命活动的,只要愿意改过自新,新政权会对他们宽大处理的。”
少民两口子等的就是安少文的这些话,就凭少文的这些话,他们完全可以从胡广元手里拿到安家想了很多年的东西,两口子这下算是吃了颗定心丸,月娥柔情似蜜的嘱咐少文早点休息,“三弟啊,我们安家就属你最忙了,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二哥帮你做,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啊!
我还收了一下银耳和燕窝,三弟,明天二嫂帮你炖银耳燕窝粥!给我们家的军代表好好补补身子。”
“二嫂,不用了,我在部队上待惯了,不习惯吃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你和大嫂留着慢慢吃吧。哦对了,大嫂最近还好吗?上次她跟我说想带福涛回娘家住些日子,我劝她再过段时间,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一些事情,我会亲自送她们母子去省城。
哎,大嫂还在生我的气,有空帮我多劝劝大嫂。”
“哎呀少文,这还用你嘱咐吗,我已经帮你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了,而且我还跟大嫂说老爷和夫人马上就要从上海回南江了,而且***还会把我们家的财产还给我们安家,但是就是没敢告诉她关于大哥的事情。大嫂现在的心情已经好多了,上次还想到学校教书去,参加革命工作呢。”月娥说的还真是却有其事。
“月娥,你还让不让少文休息啊,说起来没完没了了···”安少民有些尴尬的催促着月娥。
第二天上午,少民和月娥匆匆赶到胡记糕点铺,向胡广元亮了底牌,只要胡记拿出糕点配方作为公私合营的参股资本,少民两口子可以保证胡文海不会坐牢,并且答应胡广元,陪同胡文海一起到军管会自首并为文海做担保。
安少民和胡广元还私下签署了一个合约,合约上写明,胡广元必须交出真实的糕点配方,作为交换条件,安少民必须保证胡文海不受特务案件的牵连,同时胡家要保证胡文海,一口咬定说是被特务威逼利诱,没有做过其他的反革命行为等等···
胡广元此时不知道是急糊涂了,还是老糊涂了,竟然用自家祖传三代的糕点配方,换取了安少民签了名字的一纸合约。胡广元唯一觉得安家可以帮他们胡家的,也就是寄希望于安家的三儿子——安少文,这个南江县军管会的军代表。
离开胡记时少民感到了心情少有的愉悦,这个胡记配方在生意人看来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当安少民得手后,似乎又觉得这个配方来得也太容易了,安少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验证一下配方的真实性。
三
胡广元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考虑,决定亲自到乡下,把小儿子接回南江县,向新政府坦白自首。要不然胡广元总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小儿子不能总在外面提心吊胆的躲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回到南江的当天,胡文海在父亲的陪同下到军管会自首,接待父子二人的是军管会副主任安德才,由安德才和安少文对胡文海进行询问,胡文海一切都是从实招来,唯独没敢把自己举报上海女子工学的事情说出来。
安少文在一旁认真的做着笔录,安德才自始至终端坐在桌子后面,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这让胡文海心里直发毛。最后,安副主任站起身来,离开了座椅,在面积不大的审讯室里,背着手来回的度着步。
很长时间终于开口:“文海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就小小年纪上学倒上出一身的臭毛病来了? 在上海读大学毕业没有?”
“安叔,哦不,安副主任,还差一年就毕业了,我,我还能不能再回学校上学了啊?”
“如果真要是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你当然可以再回学校完成学业。如果你遗漏了什么,或者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的,那可就不好说了。”安德才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文海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我真的没敢骗政府,我也知道我的缺点太多,安叔,只要让我完成学业,我一定会痛改前非的。”
“好吧,让你父亲给你做个担保,而且这段时间不能离开南江,随时等候军管会的处理。我们的政策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了,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好了,把他带下去吧。”安德才说完话,让一个战士把胡文海带了下去办了保释手续,由胡广元领回家了。
“安副主任,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胡文海暂时关押几天,等上海方面对胡文海的情况调查清楚以后,再决定释放胡文海。”少文似乎觉得对胡文海的处理有些欠妥。
“胡文海我还是基本了解的,最多也就是被拉下水的小喽啰,借他十个胆子也干不了杀人越货的事情,这小子就是从小被他老子宠坏了,再说我们不还是限制他离开南江县吗?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全权负责。”安德才凭他对胡文海的了解,决定对胡文海还是采取宽大教育的政策进行处理。
“这段时间是不是由谢队长派人对胡记进行监视,看看有没有陌生人到胡家找胡文海?”少文对安德才的决定进行了补充。
“好吧,少文你和明春同志说一下,布置一下监视任务。我马上要赶到军区参加一个特情通报分析会议,军分区已经通知各地,最近有一股残余的国民党部队可能流窜到南江县或者周边的县市,其中可能掺杂着搞破坏的潜伏特务。
军分区首长要求各地军管会做好战前动员工作,把流窜过来的国民党军队彻底歼灭。少文你先辛苦一下,给我们南江县的驻军同志先做一个动员,让大家都提高警惕。敌人很可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分散潜逃的,让执勤的战士,还有各乡各村的民兵务必多留意,进入南江县的陌生人,这个事情可马虎不得,少文,你如果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安德才和安少文一前一后离开了审讯室,各自回到办公室。
四
安前村安先生坐在家里,和老钱正在聊天,
“老钱啊,我们两个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豆腐店了,这人一上年纪,就懒的动了,听说明年安前村就要土改了,这下可好了,穷人总算是有了自家的土地了!”
“是啊,是听说安前村家家户户都能分到地,我听说土改工作组已经到了东湖村了。”老钱接过雯雯他爸的话题说道。
“老钱,你说雯雯到底算是东湖村人,还是安前村人,要是按人头分地,我们是不是还要找一下工作组的人,说明一下情况。老钱你刚才说工作组真的是在东湖吗?”
“那还能有假!几天前,工作组的人就是从我们安前村经过,一男一女两个人,在村口大头的茶水店里还喝了水、吃了东西,临走时还买了些糕点做干粮,问了路然后就直接去东湖村了。大头问什么时候到咱们村土改,那个女的只是说‘快了、快了’。
我估计明年开春就能分到土地。”听了老钱的话,安先生不由得抱怨起大头来了,“你说这个大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行,我得去一趟东湖村,找一下工作组的人,正好老刘头可以帮我做个证明。”
“最近这段时间听说可不太平,军管会下来通知,说是有一些国民党的散兵游勇潜逃到我们这一带,提醒各村各户注意外来的生人,安先生真的要去东湖村,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吧,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给豆腐店用的黄豆预备的也差不多了,够孩子们用上一阵子了。巧灵这孩子,在县城和安前村这两边轮流待我觉得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豆腐店里生意也稳定了,大钱挣不着,倒也不会饿肚子···”
“老钱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是让我和巧灵搬到县城去住,可是我一个人呆惯了,喜欢清静,不去了···”
在安前村的日子是清苦的,但是非常恬静、安逸,与世无争的时光,让安先生和老钱似乎都有些健忘了。
老钱在村子里继续做豆腐,每天做的不是很多,卖豆腐的摊子就放在大头的茶水店旁边,爷俩各做各的生意,有时安先生带着巧灵在茶水摊子边坐着,安先生手里总是拿着本书,一边和老钱、大头他们闲聊,一边还教巧灵认书本上的字,安先生从来不让巧灵和别的小孩在一起玩,他不愿意看到女孩子家整天的疯跑。
和老钱、大头不时的聊聊天,看着时不时从村口路过的各种行人,和他们偶尔搭讪着,外面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还真是知道了不少。
最近一段时间,钱满仓时不时的在安雯面前提到想要去当兵,参加解放军,安雯坚决不同意满仓去参军,满仓到征兵办问过一次情况,征兵办的一位戴眼镜的老同志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满仓觉得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看到别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自己的心里直放嘀咕,还是先回家问问他爹的意思再说吧,一次满仓在县城里看到大头,一把拉住他,让大头和自己一起去参军,大头一听说当兵,连摇头带摆手的,还用手背贴住满仓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在发高烧说胡话。
“安雯的丈夫当兵到现在、到现在是死是活,都、都不知道?你再去当兵,豆腐店还要不要了?老钱还指望着你、你给他传宗接代呢,你倒好,一人吃兵粮全家不饿,让你雯雯姐在家守活寡,雯雯的前夫当国民党的兵,你当***的兵,也好!”大头冷嘲热讽、吃力的说着。
“大头,你说话小心一点,什么***的兵、国民党的兵,什么前夫、后夫的,雯雯的丈夫是没回来,等不打仗了就会回来的。”
“哎、哎哟,我的满仓兄弟,这南江县都解放了,上海也解放了,仗、仗还算没打完啊?再说了打完仗,***能饶得了国民党当兵的,更何况安雯的丈夫还是个军官?说不打仗就、就完了?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大头觉得满仓有些过于天真。钱满仓继续说道:“国民党的兵不是还有参加解放军的,还有当官的投诚起义的,怎么***就饶不了国民党当兵的了,现在参军叫参加革命,参加革命不分先后、早晚,就你这种觉悟,军管会的人马上就能把你抓起来,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没觉悟,觉悟还是你留着吧,我、我还要赶回安前村去,没时间跟、跟你磨牙,啊?”
“我说大头,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出息你,当上老板了是不是?瞧不起当兵的了,你回安前村跟我爹说一声,我要参军,参加解放军,参加革命,知道吗?”
“是、是,知道了,我就跟你爹说,老钱家要出军代表了!”大头一直往前走,头都没回。
满仓回到豆腐店,安雯正准备做饭,嘴里似乎还哼着小曲,看见满仓回到店里,立刻止住了哼唱,看了看满仓一副平淡无奇的表情,忍不住说道:“钱满仓同志当上解放军了吗?”满仓没有答话,径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想着刚才大头的话,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胸口,不吐不快!他直接问安雯道:
“安雯姐,这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南江县都解放好几个月了,安凯哥是不是也该回来了,要是回来,得赶紧问问安凯哥有没有投诚起义。”
“满仓,你上午不在豆腐店,你猜上午谁来了?”安雯有些神秘的说着。
“谁来了?安凯哥回来了?”满仓一下子来了精神。雯雯看了看店门外,没有人,小声说道:
“安凯的生死兄弟——锁子来了,人家早就参加解放军了,刚刚随部队从上海前线撤回来,就驻扎在南面的柳树塘,在部队上开大汽车呢!”
“那我就参加锁子兄弟的部队,跟锁子兄弟学开大汽车,那该多好啊!”满仓想起来了,锁子兄弟是解放前住在南江医院的国民党伤兵,没过多久南江县就解放了,锁子兄弟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的解放军。
“锁子说看见安凯了,就在打上海的时候,安凯是和一队俘虏兵在一起的,被送到后方去了,当时锁子没有和安凯说话,但是他知道安凯应该是安全的了。满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雯雯郑重的叮嘱满仓。
“那安凯哥很快就能回南江县了?”满仓问道。
“我已经托锁子兄弟帮我打听了,锁子说一有消息马上就告诉我。”安雯答道。
五
安凯和几个兄弟从俘虏营地里逃了出来,大家的意见一致,脱掉军装、回家!这几个人中,安凯的军衔最高,几个人跑到郊外的一个土地庙里,饥饿困乏,昏昏沉沉的,横七竖八的躺着庙堂的地上,安凯虽然疲惫至极,但是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毕竟快到南江了,他想到安雯正带着女儿在豆腐店里等着他,想到了锁子开着汽车来接他,甚至想到了***南江县的领导在县城外迎候他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凯凭着他军人特有的警惕性,敏锐的察觉到土地庙外面有人活动,安凯打了一个冷战,同时把另外几个人都叫醒,
“快、快、快醒醒,外面有人!”此时的几个兵,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立马起身,有的甚至想往庙门外跑,被安凯一把拽住,“你不要命了,也不看清楚外面是些什么人,就往外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门外已经没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南江县军管会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你们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慢慢的从里面出来,高举双手,不要耍什么花样,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拒不投降的,我们会就地歼灭。”
短短的的五分钟里,土地庙内外都静的出奇,听到南江县三个字,安凯抑制住激动和兴奋,冲庙门外喊了起来,“我们是伤兵,没有武器,你们不要开枪······”
“长官,后门没人,他们就是二、三个人的巡逻队,不像是正规部队。我们从后门跑了吧。”安凯看看周围五人,加上自己六个人,被二、三个民兵给抓了俘虏,他这个国军的营长太没面子了,当时没有多想,冲庙门外喊了一嗓子“我们马上出来了,你们的枪千万别走了火啊!”安凯说完,立刻吩咐庙里另外的几个人“从后门撤!”
庙后正好是一片柳树林,树林不大也不是很密,但是林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进林子分散隐蔽,等共军走了我们再走,如果他们不走,那就等天黑以后再走。”
安凯下了一个简短的临时的命令。其实安凯等人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不应该隐藏和逃避,对放下武器的俘虏兵,***是有明确政策的,缴械不杀之外,还能够享受优待,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留下来参加解放军的,解放军随时欢迎。所谓一念之差,铸成终身大错。
不出所料,三个民兵模样的人从庙后的土墙上翻了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的民兵拿着枪刚要进林子,被另外一个带队的叫住了,“小刘,别进去,注意隐蔽,他们手里可能有武器,你马上回去报告这里的情况,我守在这里,让谢队长多派些人过来。”
他们的话安凯听的清清楚楚,因为就蹲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草丛里,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听完他们的谈话,安凯就盘算起来,此地到南江县的距离,以及往返一次大约的时间。安凯看了一下手表,估摸着就算是从南江县派人到此,天也应该黑下来了。目前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有等天色暗下来再寻找脱身的机会。
林子外面的人还真是非常尽职,一直拿着枪在林子外徘徊,安凯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子外面的人也显出一些焦急“小刘怎么回事,这天都快黑了,人怎么还不回来?不知道林子里的几个人到底跑了没有?”林子外的一个人对另外一个说道。
“要不我们先进去搜一搜?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许那几个可疑的人早就溜了。”另一个人显然是有些等不急了。
“这片林子并不大,林子四周都在视线范围内,到现在一直盯着呢,眼皮都没眨一下,没看见有人出来啊?难道都鉆到地底下了?”
还真让这个人说中了,安凯在脚边偶然发现被杂草覆盖的一个地洞,应该是一个废弃很长时间大粪窖,当地的村民,自古以来都有在田边挖粪窖的习惯,可能是因为周围土地荒芜的太久,粪窖里只有少许的烂泥和杂草,安凯他们六人陆续钻了下去,安凯是最后一个下去的,把洞口重新伪装好以后,安凯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真是外面二人显得有些焦急的时候,没过不多一会儿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和人的脚步声。
安凯从声音上判断出大约来了十二、三个人。摩托车还没熄火,一个声音已经开始下达命令了:“所有人全部分散,一字排开仔细搜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不知是安凯他们隐蔽的巧妙,还是军管会的战士麻痹大意,搜了一个来回就是没发现这个大粪窖。
“报告谢队长,没发现有人,可能是跑、跑了。”报告的人有些惧怕,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了。
“你们知道这是在犯错误吗,这些人要是潜伏特务怎么办?放跑了他们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好了,马上扩大搜索范围,从这些人可能逃跑的几条路分别去追,没发现线索别回来报告······”谢明春发号完司令,坐摩托车离开了。
从渐渐远去的摩托车马达声,安凯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他想让另外几个人采取分散的形式离开,毕竟六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