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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鞋之恨

陈桂花和夏炎风都认为,一个女孩进了体育系,毕业以后肯定不好找工作,就算找到了也八成不够体面,再说也浪费了夏娜的“播音天赋”,毕竟她可是八岁就用这“天赋”抓住了人贩子的天才儿童,多少人等着看她进播音系呢。于是陈桂花擅自找播音专业的系主任李江海游说,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将夏娜硬塞进了播音专业,毕竟播音专业作为电视大学人气最高也最重要的专业,体育方面也不能总是毫无建树,一直垫底啊。只要招了夏娜,肯定能让系主任在今年的运动会上扬眉吐气一把。

精明如夏娜自然知道陈桂花那点儿小心思,她在家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就是拗不过那个跟她一样犟的妈。

别看夏炎风和陈桂花两口子平时都宠着女儿,但在关键问题上,陈桂花是从来都不肯让步的。

陈桂花给夏娜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去上播音专业,要么滚回去复读重新高考,第一志愿还是得报播音专业。如果她不听,陈桂花就断了她爸夏炎风的所有经济来源,让他连最便宜的红双喜都抽不起。

为啥陈桂花不直接断了夏娜的经济来源,却去断夏炎风的呢?因为夏家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夏娜手里的,陈桂花根本威胁不到她。毕竟夏娜十二岁就自己赚到了第一桶金,十五岁就掌握了夏家经济大权。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桂花和夏炎风两口子花钱太没有规划了,还经常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被骗子利用。虽然陈桂花是做财务的,但架不住她花钱太大手大脚,还总梦想一夜暴富。因此在这两口子被某风险投资搞走了十万块后,十五岁的夏娜毅然决然地将夏家经济大权握在了自己手里。此后陈桂花和夏炎风的一切开支都得经过她的审批。

陈桂花没底气管女儿,可还是管得了夏炎风的。每当她从夏娜那里申请到了生活费之后,再看心情分配给夏炎风。如果说在这个家里,夏娜位于金字塔的顶端,那夏炎风无疑是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了。

夏炎风是妻管严和女儿奴,谁都得罪不起。夏娜说到底还是心疼老爸,见老爸被老妈管得实在太惨,多少都有些于心不忍。

除此之外,陈桂花还相信以夏娜的性格是绝不甘心回去复读的。她的自尊心生来就超强,否则也不会在高考最后一个月发愤图强,愣是把成绩提高了三十分,扬眉吐气地考上了电视大学。

夏娜不会忍受自己比同学差,更不会忍受同学比自己高一级,变成她师兄师姐的。

知女莫若母,陈桂花算是赌对了。经过一个暑假的鏖战,夏娜终于妥协,决定去上播音专业。

夏娜不傻,她自然知道播音专业比体育专业更适合女孩子,只是她也明白自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就算上了播音也不过是个鸡尾,还不如去体育系当凤头呢。

但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就破罐破摔打算在播音系混个四年了事。只要有了本科文凭,毕业后她再转行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就行,至少自己的敲门砖会比高中毕业高一个台阶。

因此夏娜今早睡了个自然醒才起床随便洗漱了一下去教室开班会。虽然她是跑步进教室的,但那并不代表她很着急,只是她习惯了用奔跑来代替走路而已。

原本夏娜以为自己要被班主任批评,可谁知班主任也迟到了,于是她就大摇大摆地进教室找了个空位躺下继续补觉。

然而班主任钱富贵迟到,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而是为了等一个人。

此人是难得一遇的播音天才,高中时就在全国青少年播音主持大赛上获得了冠军。原本他的第一志愿是比华夏广播电视大学更著名的一所重点大学,但在高考前夕他家中突发变故,导致他高考失利,没有上成第一志愿的大学,这才被调剂到了华夏广播电视大学。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个天才少年不会选择华夏,而会回去复读,但谁知他在开学报名的最后一天却直接到华夏来报道了。

系主任李江海自然是求之不得,千叮咛万嘱咐让钱富贵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学生。钱富贵不敢怠慢,因此一直在办公室等他,想提前跟他交流一下,以示重视,再亲自带他一起去教室开班会。

谁知此人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让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钱富贵看了看时间,竟已超过他约定的时间半小时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好歹也要在开学第一天维护一下自己班主任的尊严,于是准备动身前往教室。

另一厢,一位身姿挺拔的俊美少年已经站在了播音一班的门口。

他一出现顿时引起了班内女生的些许骚动。只见他面容清秀干净,头发微卷柔软,一脸的人畜无害,拥有邻家大哥哥般的亲和力。身高足有一米八多,体型清瘦,略显单薄,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衣配水洗牛仔裤,就已经让人感觉一股清新气质扑面而来。

而他正是那个在幸福路口旁边的小弄堂里和夏娜不期而遇,且破坏了她一桩好生意的少年。

少年似乎对众人的注视习以为常,表情没有丝毫波动,镇定自若地走上教室阶梯,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然而他这一坐,却令教室里大部分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刚好坐到了夏娜所能辐射到的区域。

清秀少年意识到大家的目光另有深意,正觉疑惑间,就看到一个大腹便便顶着几根稀疏头发的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原本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钱富贵走上讲台,用纸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结果这纸巾质量不太好,还沾了一缕在他的脑门上,显得格外滑稽。

钱富贵却全然不知,用小眼睛滴溜溜扫视了教室一圈,正想开口时忽然眼睛一亮,用手指着清秀少年的方向说:“景秀?你已经来了?”

教室里所有人再次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清秀少年,这次女生们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看了,而是光明正大地去欣赏可餐“秀色”。至于那帮男生们,也由原来的嫉妒不屑变成了对少年的好奇。

景秀却依旧波澜不惊,似乎自带一种将外界干扰统统隔绝在外的本领。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对钱富贵点点头说:“是的,老师,我刚到。”

钱富贵本想责问他为何不去办公室找自己,害自己足足等了一小时,还迟到了班会半小时,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说这事儿,好歹景秀是系主任李江海嘱托他要好好照顾的人,而且自己班上以后需要景秀的地方也很多,于是他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将伸出的手指慢慢收回来,和颜悦色地说:“景秀啊,你来了就好。同学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景秀同学是去年全国青少年播音主持大赛的冠军,以后他将在我们播音一班和大家共同完成这四年的学习。希望大家能以景秀同学为榜样,打好坚实基础,将来成为一名合格的播音人才,为祖国的播音事业添砖加瓦……”

钱富贵在讲台上说得唾沫横飞,下面的同学们却基本只留意到第一句——景秀是去年的全国青少年播音主持大赛冠军。

“原来他就是那个‘景秀’啊,我是说看着有些眼熟。”

“哇哦,长得帅,还是冠军,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呢。”

“切,长得也就那样,什么冠军,搞不好是靠关系走后门得来的呢。”

“别瞎说,那次比赛我看了,他确实很有实力的。”

……

景秀见钱富贵开始长篇大论,也没有让自己坐下的意思,只好默默地自行坐下了。他其实是故意不去找钱富贵的,因为知道他无非又是说一些跟李江海大同小异的话。自从家里发生了那件事,他的世界就失去了颜色,在哪里念书对他来说真没所谓,若非不想让家人担心,他恐怕都不会念大学,而会选一个地方去流浪。反正,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当一名合格的播音员了。

景秀正在神游,忽听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他身后一排座位传来。他撑起身体探头去看,居然看到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女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后面座位上睡觉,可能是睡得太投入,连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她也浑然不觉。而那奇怪的声音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她竟然在打呼噜。

景秀的眼角抽动一下,他早已忘记曾经见过夏娜,对他来说,那时的夏娜只是匆匆一瞥的路人而已。景秀用手敲了敲桌面,但夏娜毫无反应。他只好又用力清清嗓子,咳嗽两声,可夏娜还是无动于衷。

景秀想了想,从地上捡起夏娜掉落的鞋,想砸在她身上把她砸醒。可谁知钱富贵突然点了他的名,吓得他手一哆嗦,竟将鞋直接砸在了夏娜的脸上。

景秀也无暇去看女孩的反应,只得赶紧站起身去看钱富贵。

钱富贵一脸亲切地说:“景秀,你先上台来做个自我介绍吧,顺便把你的学习经验都给大家分享一下。”

景秀正想上台,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大喊:“谁丢的鞋?”

景秀驻足转身一瞧,后面睡觉的夏娜可算是醒了。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只鞋,马尾在睡觉时被压得松松垮垮,明明是睡眼惺忪的状态,却掩饰不住那一脸的愤怒。

景秀刚准备承认,却听钱富贵态度不善地训斥道:“夏娜,你把教室当你自己家啦?要睡觉回家睡去,别在这儿扰乱课堂秩序。”

夏娜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钱富贵居然已经来了,有些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只好把要发的火都咽了回去,然后穿上鞋,把马尾重新扎了扎,又不甘心地趴在了桌子上。

钱富贵飞给她一个白眼,然后变脸般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继续请景秀上台做自我介绍。

景秀偷瞄了夏娜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先上台去做自我介绍。

然而景秀并没有说出什么给钱富贵长脸的自我介绍,只是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名字,来自哪所中学,就下了讲台。

钱富贵被弄得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心想这景秀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但埋怨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只能干笑两声说道:“景秀同学很腼腆啊,那就等以后跟大家熟悉起来了,再让他慢慢给你们传授得冠军的经验吧。”

说完,他又按照学号的顺序叫学生们一个个上去自我介绍。

景秀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想了想,转身对趴在桌上的夏娜小声说道:“那鞋是我丢的,但砸到你的脸……真是个意外。”

说完,他发现夏娜突然睁大双眼盯着自己,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正疑惑这是怎么了,就见夏娜挠着头,喃喃说道:“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很多人都这么跟我说过……”景秀说的是实话,以自己和他“似曾相识”为借口来搭讪的女生还真不少见。

“很多人说过?”夏娜有些疑惑,片刻后又反应过来,气得直接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意思是说我在跟你搭讪?”

“夏娜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钱富贵看到夏娜突然站起来,心里对她的怨气又多了几分。要不是看在陈桂花的面子上,加之夏娜确实有点运动天赋,他还真不想要这个棘手的学生。

“没有没有……”夏娜慌忙摆着手坐下,随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景秀道:“我问你,你刚才干嘛要用鞋砸我?”

景秀一脸无辜地摊摊手,说:“因为你打呼噜的声音太扰民了。我敲过桌子,也试图叫醒你,可你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打呼噜?”夏娜又羞又气,涨红了脸,心想难道是昨晚做兼职太累了?她知道自己确实有一疲倦就睡觉打呼噜的毛病,但此时此刻她怎么可能在这个陌生的男生面前承认呢?

于是她一把拽住景秀的白衬衣,气势汹汹地说:“我才没有打呼噜呢,你胡说!怎么他们都没听到,就你听到了?”

景秀蹙眉,想推开夏娜的手,谁知她的手劲儿大得惊人,就像个老虎钳子般紧紧钳住了他的衣袖。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然而他还是没有记起夏娜到底是谁。

景秀叹了口气,放弃抵抗,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因为只有我坐得离你最近,所以能听到你在打呼噜。其次,你能不能放开我?你这么大动作不怕第三次被班主任点名吗?”

“你——”夏娜下意识放开了手,同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她上幼儿园以来还没人敢跟她这样顶嘴呢。虽然这些对话只有她和景秀知道,但自尊心超强的夏娜决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到处去散播她睡觉打呼噜的“谣言”,这可比用鞋砸她的罪过要大得多得多啦!

就在这个时候,夏娜脑中灵光一闪,她终于记起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人正是那日在小弄堂里遇到的男孩!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这个断我财路的混蛋!”

“断你财路?哦……原来是你……”景秀看着夏娜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总算想起了自己那日和夏娜的纠葛。

夏娜恶狠狠道:“你这个混蛋叫景秀是吧?还什么播音主持大赛的冠军?冠军了不起啊,就能随意造谣,说一个女生睡觉打呼吗?”

景秀愣了一下,说:“我不是混蛋,也没有造谣。你本来就睡觉打呼,而且吵到我了,我凭什么不能说?”

夏娜刚想反驳,就听到一阵窃笑传来。显然,离他们最近的一些同学已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内容。

夏娜更觉憋闷,看景秀也更不顺眼,下定决心跟他胡搅蛮缠到底了,一撇嘴说:“你……你敢我比一比吗,要是我赢了,你就必须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是造谣!我才没有打呼噜!”

景秀觉得脑子有点乱,托腮想了想,脱口而出的竟是:“比什么?”

夏娜见景秀上了套,有些得意地说:“比跑一千米,敢不敢?”

“跑步?”景秀有些迟疑,追问了一句:“你确定么?”

夏娜以为景秀是怕了,越发得意地说:“我当然确定,就怕你不确定。”

景秀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什么时候?”

“班会结束,我们学校操场见!”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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