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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偶然

三月份的风依旧很冷,苏晓漠来到姑姑家里看望,小灿偷偷拿着手机照片给苏晓漠看喜欢的男生。苏晓漠一本正经地评论,看着小灿略带害羞的表情,不禁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从小父母分离,苏晓漠很得姑姑的照顾,之后姑姑老来得子,对小灿和晓漠仍是一视同仁,两人也如亲姐妹一般。小灿会把一些少女的心事和晓漠分享,却不敢告诉妈妈。晓漠看着相片上男孩稚气的脸庞,刮了刮小灿的鼻子。

“小小年纪倒懂得谈情说爱了。记住,别把你的小心思都用在小男生身上,好好读书才是你的首要任务。”苏晓漠说得并不严肃,也是不想小灿有逆反心理。

但小灿还是撇撇嘴说:“姐姐越来越像妈妈了。”

苏晓漠一把搂住小灿:“嫌我啰嗦是不是,姐姐告诉你,男生喜欢的一定是一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你只有把自己修炼到最好,才会获得男生的赞许和喜爱,所以现在,你要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完美,对不对?”

“就像姐姐这样?”小灿眨巴着眼睛,调皮笑。

苏晓漠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这时姑姑端着水果走进客厅,招呼她们:“每次来都缠着姐姐说个不停,好了好了快吃点水果。”

两个人嬉笑着坐到桌边吃水果,姑姑略试探地问:“晓漠啊,怎么都不见你带领导来家里坐坐呢?”

姑姑这话问得着实有问题,哪有人随随便便叫领导来家里的,但晓漠明白姑姑是意有所指,故意装傻回答:“姑姑,黄副台长很忙的。人家的私人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苏晓漠的意思很明白,她跟黄庆生就只是工作关系,而且跟黄副台长在私人时间是没有交集的,也算打消姑姑的猜测。姑姑又何尝不懂她的潜台词,叹了口气。

“晓漠,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把过去的事放一放。”姑姑看着苏晓漠,眼中充满疼爱:“不能老让晓斌的事影响你……”

“姑姑!”苏晓漠打断:“晓斌的事我真的已经不在意了。只是我跟黄庆生也真的没什么。我们又是上下属关系,影响会不好的。”

“姑姑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人家是真心对你。感情这种事,需要用心去体会。我住院那会儿,他劳心劳力的,如果不是心里有你,肯定做不到这一步。”

苏晓漠没有即刻接话,那段时间黄庆生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支持和力量,她还没有好好道过谢。可也正因如此,苏晓漠才觉得不应该和他走得太近招致误解。

“周末把他叫到家里来一起吃饭。”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在给晓漠下达命令。

“姑姑!”苏晓漠发出抗议。

姑姑只管吃水果,并不理晓漠的反应,抬起眼说:“是我要感谢黄领导请他吃饭的,你尽管去叫就是。”

苏晓漠无法拒绝,只能将姑姑的意思转达,黄庆生自然十分高兴,一口应了下来。汪浩宇一连几天并无音讯,让苏晓漠有些介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期待汪浩宇的信息,明明讨厌他那种像能看透自己的眼神。

去姑姑家的这天,黄庆生拿了很多的东西,让苏晓漠十分过意不去,但他却一再说没事。两人到达姑姑家,小灿也记得这个叔叔,还很不怀好意地对苏晓漠递了好几个眼色,晓漠不禁在心里嗔道人小鬼大。姑姑见着黄庆生合不拢嘴,直招呼他喝茶吃东西。

“姑姑,您太客气了。我早就应该来看看您,但是最近台里忙,我也经常出差,这才耽搁下了。”黄庆生宽厚地笑,轻轻呷了口茶。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明明是没有晓漠的邀请,他并没什么理由来看望,但倒好像说得是自己太忙,并不关晓漠的事。苏晓漠只得尴尬笑,席间姑姑问了很多关于黄庆生的家庭情况,让晓漠在心中叫苦不迭,这情形看起来就像是带了男朋友来见家长的,于是试图把话题拉扯回来。

“姑姑,你的身体最近还好吧?没事要少点操劳,小灿不小了,很多事情可以让她自己去做。”苏晓漠说完看看小灿,小灿很乖地点头。

“是啊妈,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你只管享福就行了。”小灿拍着胸脯说。

大家见她这举动,都纷纷笑开来,让小灿觉得很没面子,鼓鼓嘴说:“怎么,最近的家务活可全是我干的!”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苏晓漠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

“如果能把晓漠嫁出去,那我才是真的享福呢。”姑姑见缝插针地递出这么一句,末了目光还落在黄庆生身上。

黄庆生心领神会,充满笑意地看看晓漠,晓漠与他的目光一碰就移开了,嘴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没想到转来转去,这结点还是扣在自己身上了。

晚餐吃得很愉快,黄庆生全程都很儒雅,颇得姑姑欢心。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姑姑还拉住晓漠耳语,叫她不要错过这样好的对象,晓漠敷衍地应着,同黄庆生一起离开。

在车上黄庆生见晓漠不自在的样子,开口道:“其实今天你并不希望我来吧?”

苏晓漠连忙摇头:“哪有,那次之后都没有好好谢过你。”

“何必跟我客气。晓漠,我……”黄庆生想再说什么,苏晓漠急忙打断。

“最近台里又要策划一档新栏目吧?”这时候只能靠工作话题来转移。

“还没有定论。”黄庆生接过话题。知道苏晓漠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他便也识趣地不再提及。

对于苏晓漠的刻意疏远,黄庆生是能感觉到的,这段时间她有意无意地回避,明显是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不知道是因为台里的闲言碎语,还是苏晓漠真的不喜欢自己。但黄庆生又不忍心逼她,只能等待时机,静观其变。

这次“见家长”之后,黄庆生似乎更爱与苏晓漠亲近,这让冯曼曼恨到了牙根里去。加上台里又在策划一档新栏目,苏晓漠是她最大的敌人,再有黄庆生的加持,自己全无了胜算。冯曼曼喜欢黄庆生,并不单纯因为他是副台长,比起价值,台长邱然显然更值得出手,但冯曼曼一见他那浑圆的啤酒肚就没了兴趣。黄庆生不同,玉树临风,年轻有为,浑身都充满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果能够把他拿下,她便是事业和感情上的双赢。

冯曼曼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谁知道半路就杀出了个苏晓漠。她甚至连带着也恨上了李晓斌,如果不是他甩了苏晓漠,那丫头也不会来跟她抢黄庆生了。

黄庆生路过茶水间的时候看到苏晓漠正在冲咖啡,便闪身进去搭话。

“别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先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收到晓漠的笑容后他继续说:“下礼拜有一场《猫》的演出,朋友送了我两张票,不想浪费,有没有兴趣看?”

《猫》确实是苏晓漠很喜欢的音乐剧,可如果就这样答应黄庆生的邀约,就等于又给了他更近一步的信号,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绝,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那个音乐剧我最喜欢了!”冯曼曼娇媚地笑,贴近黄庆生。

其实在还没走进茶水间的时候冯曼曼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苏晓漠没有即时回应,连忙见缝插针地挤了进来。虽然唐突,但苏晓漠却感谢冯曼曼这时候的搅局,也就顺着她的话茬说:“那黄副台长就和曼曼去吧,刚好我最近有点忙。”

黄庆生无比尴尬,想要收回刚刚的话:“既然这样的话……”

“怎么了,副台,难道你不是想慰劳下属,只是想单独和晓漠一起吗?”冯曼曼哪肯放过,醋意十足地说。

“我是说,既然你有兴趣,那就叫你的朋友一起去吧。我看过很多遍了,只是不想浪费票而已,你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拿票。”黄庆生勉强把话圆了过去,也算婉拒了冯曼曼。

苏晓漠和黄庆生都略不自然地离开,只剩下冯曼曼一个人站在茶水间,看着两人各自离去的身影,懊丧地哼了一声。

苏晓漠说是有事,其实最近却清闲得很,周末一个人在外面逛街,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甜蜜恋人,也多少有点触景伤情。人是种很神奇的生物,很容易将世界改造成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单身的人习惯孤独,相恋的人习惯热闹,一旦身份有所转变,只要经过时间,慢慢也会调整成相应的状态。

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只有你想不想做。

苏晓漠也是如此,她已经改掉了很多习惯,比如散步的时候不再贴着墙走,留出另一个人的空间,坐公交时不再习惯性将头靠向右边,不再听她不喜欢却一直在听的歌曲,不再做咸味很重的菜肴,不再在冰箱里放上那么多的啤酒。这五年的好记忆,她留下,而他拿走的,她也一并还了回去。

苏晓漠慢慢开始享受自己现在的单身状态,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安静地工作生活,太阳东升西落,地球还是照样在转,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有所改变。所以这世界上的悲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在斗转星移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她信马由缰,随意闲逛,还是不自觉走到平常爱去的街心公园。苏晓漠甩甩头笑,只是有些习惯,还真的并不好改。公园里有一个小型的旋转木马,苏晓漠今天不知哪来的兴致,竟想要去坐上一坐。

旋转木马上有很多孩子,带着天真无邪的笑脸,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成长总是伴着伤痛,有些人用一辈子来学习成长,却一辈子都没有真正成熟。晓漠也不顾他人目光,尽管坐了上去,随着简单的节奏和孩童们的笑声,她绕着眼前的景色转圈。然而转着转着,却好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心中一惊。

怎么会是他!

苏晓漠有点慌乱,但身骑白马的她一时也逃不到哪去,只能等这天涯停下。因为脑子里想着那一纵即逝的身影,让她下马的时候有点笨拙,正思忖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却感到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

这一扶,慌张得她更是打了个趔趄,那人却笑得明媚如光,露出好看的牙齿。

“这么大个人,还没小朋友动作快。”他略带嘲弄。

“汪浩宇,你怎么在这儿?”这下看得真切了,果然是他没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汪浩宇含笑回答。

苏晓漠有点难为情,拍拍自己的毛边裙子,耳根有些发烫:“啊,也是,真巧……”

汪浩宇忍着笑,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更引起了逗她的兴致。

“看不出你这么有童心。”汪浩宇轻咳一声代替喷薄欲出的笑。

“想说人幼稚就直说啊。”苏晓漠嘟囔着,语气却放松了一点:“我只是觉得我也一直在原地转圈罢了。只顾闷着头向前走,以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回到了原点。”

“回到原点也不见得是坏事。”汪浩宇浅笑:“至少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一起笑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微风穿过苏晓漠的脖颈,凉丝丝的,但即使没有那条围巾,她也不觉得冷了。

“看你刚才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汪浩宇忽然停下脚步,害得苏晓漠差点没收住撞到他身上。

“去哪?”

“到了就知道。”

汪浩宇大步流星地往回走,苏晓漠只得跟着,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拒绝,就这样放心地跟了他走,直到坐上车的时候她都在想,汪浩宇不会要把她卖了吧。

“放心,你没那么值钱。”像是猜透了苏晓漠的想法,汪浩宇直说道。

苏晓漠自知讲不过汪浩宇,便也不再出声,倒要看看他能带自己到哪里去。经过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车子停在上海最大的游乐场附近。

站在喧哗的人群里面,苏晓漠满腹狐疑地看着汪浩宇。

“你不是自认幼稚吗,那不如就玩个痛快。”汪浩宇收到她的目光,噙着笑说。

苏晓漠很喜欢游乐场,尤其是坐那些刺激类的器械,每次李晓斌都被她折腾得七荤八素,直道吃不消。苏晓漠很不理解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会连过山车都不敢坐,经常笑他弱爆了,可也为了迁就他,即使自己很喜欢,却一年到头也玩不了几次。

“你确定你可以?”苏晓漠有点挑衅的味道。

汪浩宇摊开手做出一个“无所谓”的动作,苏晓漠得意地晃晃食指,好像在说,等下就有你受的了。

两人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看哪里的队伍短便排到哪里去。苏晓漠一直觉得游乐场是特别能够让人释放压力的地方,可以在享受极限刺激的同时用叫喊声疏解自己心中的郁结。为此李晓斌还跟她讨论过,表示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更容易在这种游戏中得到快感,而男人却基本不能。苏晓漠就会理直气壮地回答,这证明女人的抗打击能力要比男人强得多。

事实也是如此。再深的伤害,再难忘的过去,她也能走得出来。

周末游乐场的人很多,他们又是临时起意而来,所以到处都排满了长队,但是两人见缝插针,也算玩上了几个不错的。让苏晓漠意外的是,汪浩宇坐这些东西真是游刃有余,丝毫看不出害怕,反而很乐在其中的样子,跟着苏晓漠一起大喊大叫,一改他往日里的绅士模样。

“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嘛。”从太空飞毯上下来,苏晓漠赞许地说。

“我还知道有一个特别好玩的,跟我走。”处在兴头上的汪浩宇一把拉过苏晓漠的手,不由分说地带她往前跑。

苏晓漠没想到会被他突然牵手,心里竟咯噔一下,像有小手在抓。脑子也来不及反应什么,只顾跟着他往前跑。看着汪浩宇的侧脸,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幼稚的一面,苏晓漠心里居然忍不住有点喜悦。

汪浩宇带她来到一个未曾玩过的设备前,苏晓漠充满了新鲜感。好久没来过,这次真是玩了个过瘾。汪浩宇好像并没有觉得那个牵手有什么意义,也没有再拉过她,这让苏晓漠隐隐有点失望,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快到结束的时候两人最后去坐了摩天轮,在缓慢的移动中汪浩宇发问道:“到位了吗?”

又是一样的问话,苏晓漠不禁笑出声,故意赌气说:“不够不够,好多地方都排队,根本没玩到多少嘛。”

“没关系,下次我们挑工作日来,把没玩的全都再玩一遍。”夕阳下,汪浩宇的笑被阳光遮掩,有点模糊不清。

“我以为男人都不喜欢这种东西。”苏晓漠笑。

“人们总是把自以为的当作事实。”汪浩宇有点高深莫测地说:“比如,你真的以为我们今天会遇见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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