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下人是常有的事,但像今日这般严厉,甚至二夫人亲自监督的,还是头一回。
下人们全都惊惶的站开了,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谁都不敢求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是要把人活活打死了?
陈玉磕的额头都破了,地面沾得都是血。
叶扶苏来时,看见这凄惨的画面,扫了眼下半身被鲜血染红、奄奄一息的陈嬷嬷,手帕掩着嘴角,缓步走来:
“二叔母莫恼。”
“说不定此事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我看分明就是你……”二夫人怒火中烧,一触即爆,可刚指向叶扶苏时,那些难听的脏话又理智的咽了回去。
不对。
这些年来,她亲自叮嘱陈嬷嬷,好生伺候子扬,如果叶扶苏插手此事的话,陈嬷嬷肯定会向她汇报。
但是没有。
叶扶苏从未过问过书房的事。
看来,帮做课业的事只有叶扶越与叶子扬知晓。
定是叶扶越那个短命鬼,故意帮子扬做课业,好耽误他的学习,自己却偷偷看书,努力进步。
好,好,好哇!
年纪小小,就是个心思歹毒的胚子!
等今日下学回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陈嬷嬷伺候不当,往后不必伺候子扬,也不必活着了!”
陈玉浑身一震,两眼一直,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娘……
娘啊!
不!
她是家生子,爹死得早,就只剩她跟娘在府上相依为命,若是娘被活活打死,岂还有她的活路?
“求夫人开恩!求求夫人,奴婢愿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奴婢愿代替我娘受罚,求夫人开恩啊!”
嘭,嘭!
磕头声。
叶扶苏轻掩嘴角,挡住血腥气,淡淡道:
“这婢女倒是个有孝心的,知道疼爱娘亲,想必母亲受罚,就跟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疼吧。”
陈玉的脊背狠狠一僵。
乍然之间,脑中闪过大小姐昨日冷淡的话音:
‘我会让你知道,感同身受是什么意思。’
感同身受,原来……
原来如此!
“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命!求您饶过我娘,奴婢愿以死谢罪啊!”陈玉哭着跪爬上前,抓住叶扶苏的鞋尖,便是砰砰磕头。
叶扶苏倒是吓了一跳: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并未责罚你娘,怎么还求上我了?”
陈玉知道,娘出事,肯定与大小姐有关。
都是她的错!
她苛待了夫人,大小姐心中有火,便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她。
她知道错了!
“大小姐饶命!求大小姐开恩!奴婢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叶扶苏微疑,看向二夫人:
“二叔母还在这里,你说这种话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不就是当着主子的面,明晃晃的告诉她‘我要变心叛主’么?
陈玉脊背猛然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向二夫人,当对上那双阴戾到几乎会吃人的眼睛时,仿佛坠入万丈深渊,从头凉到脚。
完了……
完了……
二夫人气坏了:“果然是怀有异心的贱奴,一个个吃里扒外的,给我拖出去,各自打三十大板!”
“夫人饶命……啊!”
母女二人都被拖了下去,惨叫声在隔壁院子里,接连不止。
叶扶苏脸上挂笑,温和道:
“二叔母,我早说这陈嬷嬷心思不定,现在及时揪出来,还能挽救一番,也不算晚,子扬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他下学回来,再好好问问他。”
二夫人冷绷着一张脸,很想大骂叶扶苏一顿,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找不到叶扶苏的过错,这口气只能硬生生的憋在腹中。
气死她了!
她的儿子绝对不会比叶扶越差!
不发一言,愤怒的拂袖离去,下人们惶恐的退开数步,远远避着。
叶扶苏从容的转过身来,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你一个出生在小县城,不识两个大字的小门小户,以为霸占了永阳侯府,就真的飞上枝头成诰命了?
这才刚开始,便受不了了?
当你引以为傲的儿子,一点一点被扒掉伪装,露出真面目时……好好受着吧!
“顾嬷嬷。”
“老奴在。”
“从今日起,你顶替陈嬷嬷的位置,在书房里好好伺候两位少爷。”
“老奴省得!”
她的人就这么名正言顺的安插进府了。
这只是开始。
掌家权、库房、后宅、商铺庄子……这些年来,被二房抢走的东西,她都会一点一点的夺回来。
叶扶苏扫视着地上残留的那摊血迹,薄笑一声:“清理干净,都散了。”
“是!”
“李管事。”
“大小姐,您吩咐。”
“找个人去翰林院告诉二叔,瞒着身份,别叫他发觉。”
出了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不第一时间让二叔知道呢?
当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文不值的草包……呵,这画面想想便是有趣。
叶扶苏轻车熟路的安排好各项事宜,准备去看看娘亲,只是刚出书房,就见林九急步匆匆的过来:
“大小姐,那小子染了风寒,起了烧,浑身滚起来了。”
“不是让你请了王大夫?”
“是请了,王大夫开了药,可奴才怎么也喂不进去,全被吐出来了。”
眼看那小子高烧不退,又昏迷未醒,腿上又有那么严重的伤,真害怕他挺不过去。
万一死在听雨院,可就触了少爷的霉头了!
他拿不准主意,这才赶紧来问大小姐。
叶扶苏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麻烦?
他明明是个干脆利落,十分果断之人,就算生病时也有雷厉之风,根本不给任何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无论是敌手,还是自己人。
“药灌不进去,就一直灌,我又不是大夫,寻我作甚。”
“奴才担心他死了,坏了少爷的名声……”
“……”
这确实。
阿越才十二岁,又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文人最在意的便是名声,她得给阿越把路铺干净。
罢了。
去看看吧。
这个麻烦鬼!
等腿好了,最好是快些麻溜的给她滚出永阳侯府,此生不见。
叶扶苏叹了一声,提步去往听雨院,推开门,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药味与血腥味,其次才是那面容绯红、满头大汗的少年。
发烧之下,他的双唇控制不住的正在哆嗦,单薄的身体在床上只微微凸出,瘦弱的像纸片。
叶扶苏走进来:“去把药重新端一碗过来。”
“是。”
行至榻前,刚想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却不想腕子忽然被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