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子决!”我见那头颅急冲冲而来,似乎没有可以求和的机会,连忙念道,“坎一坤二朱雀引,兑七离九龙虎啸......”
人死之后,他的精气神会幻化成一颗灵珠漂浮至九霄云层之外(北派的哭灵人称之为魂珠);他的血肉则留在土里腐烂销蚀。这也是俗称的“分别天壤,一上一下,永不复合”。
但是,有些人死后怨念太重,他的灵珠就飘不上九霄云外,逗留人间,留恋他的躯体,幻化出魑魅魍魉等邪魅现象。
我们作为哭灵的人,长期与这些邪魅打交道。我们对其只能表示尊敬,尤其是我们鲁家的家训,从来不可伤害一只邪魅。但是遇到穷凶极恶无可渡化、净化的灵珠时,我们只有念捻子决将它们驱赶,以求自保。
可我发现这只无皮的邪魅并不是想攻击我们,而是迅速地躲进了我的肚子里,用辫子将衣服卷好,乖得像一只小猫一样。
他虽脸无皮,但我还是感觉到他的慌张,他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我正诧异,突然听到了马蹄踏踏的声响,由远而近。
一个绑着马尾辫子,穿着黑色长筒皮靴、黑色皮短裙、手里扬着一条银色长鞭的女子渐渐在我们面前露出清晰而冷峭的脸庞。
顿顿看见马背上女子高耸的胸脯,修长的双腿,情不自禁地在我背上抓了一下。我暗骂他没出息,这比村长的女儿阿花小多了!就连那双腿也瘦多了,摸着肯定有点生硬不够舒服。
“这里发生了什么?”马背上的女人指着地上那些尸体,微微张启玫瑰红的双唇,扬着头,冷冷问。
我有点不喜欢她的高傲,又怕吓着她,忙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看样子应该是被几条恶狗给咬的!”
“被狗咬的?”马背上的女子有点怀疑我的说辞,马步慢慢走近,正要从马鞍上跳下,突然看见手中的银色鞭子闪烁着光芒,她忙叫一声,“有邪气,这里有鬼!”
我终于知道腰里的邪魅方才为何如此慌张,原来这女人是一个驱邪师。不明所以的愚民会称她们这一行为捉鬼师傅。
捉鬼师傅跟相公在职业上虽然有着相似性,却也有着本质的区别。她们专门清除逗留人间的灵珠,不管灵珠怨念大小,只要看到邪魅出现一律清除。而我们做相公的从来不抓这些邪魅,甚至我经常都要护着点它们的处境,所以相公和捉鬼师就像道士与和尚,互相敬畏互相讨厌着。我们经常称他们为鬼见愁。
“我是一个相公。”我直言不讳,“自然我周围会带点邪气。”
“相公?”
“嗯!乖娘子!”我咧嘴坏笑。她不知道相公这词指的就是哭灵人,我猜测她是外地来的。
“谁是你娘子?!”马背上的女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抽了过来,被顿顿一手抓住。
“姐姐,别生气!”顿顿流淌着口水。
“是啊,妹妹别生气!听我好好说一回。”我继续占着口头的便宜,“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为了图个吉利,将你们捉鬼师傅称为娘子,将我们哭灵人称为相公!”
“我管你们什么狗屁称呼!”马背上的女人一听我是个哭灵人,多瞟了我几眼,她发现我小腹上的鼓起,又看了看她皮鞭上不停闪烁的光芒,蛮横道,“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一只小鸡?快交出来受死!”
小鸡?我愣了一下。我差点忘记杨小胡子说过有些地方的驱邪师将这些邪魅称为小鸡,捉到一只邪魅就称斩鸡头或是吃鸡,带着深深的仇视和鄙夷。
我自然不爽这样的驱邪师,更何况还很蛮横,冷笑道:“你是不是刚入行?不懂得哭灵人和捉鬼师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吗?”我指了指她腰间的小皮囊,“我知道你身上肯定也抓了不少小鸡,是不是也可以叫你将它们放出来?”
“你废话!”马背上的女人不讲理,长鞭一挥,直接缠在我的脖子上,将我扯到马鞍前,想让我吻着她的膝盖颤抖!
可是那马估计感受到我小腹上的邪魅蠕动,受到很大的惊吓,惊啸一声,两前腿瞪得老高,在原地剧烈地跳蹦。要不是遇到的是一个比它还刚烈的女主紧紧地拉着缰绳,它早就逃远了。
我身子颤了一下,后退两步,慌忙问道:“顿顿,你想干什么?我一直将你当兄弟,不是,你在我心里其实是一条我很喜欢的狗,人狗殊途你懂吗?况且你还这么年轻,才八岁啊!”
顿顿指着我的腰间坏笑:“管哥,你太狡猾了,竟然将银子都藏在这里。”
原来是我会错意,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顿顿。我们家就剩我们两个人,而你还这么小。这钱不放我身上难道放你身上吗?”
顿顿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找你要钱买麦芽糖吃,你都说没有钱?”
“哎!”我又叹了一口气,“当家是一件很复杂很痛苦的事情,你还小是不会明白的。”
顿顿又点了点头。
我连忙又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痛苦以后就别再拿这件事烦我。还有,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不然钱被人偷了,别说吃麦芽糖了,连屎都没得吃。能做到吗?”
“我不吃屎!我一定能保守这个秘密!”
“好孩子,快去将东西收拾好,我们得快点赶路。”我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我担心那凶女人会突然反悔折回来!”
顿顿很快将车子和行礼重新收拾好,我赐给他一点干粮吃,但不能给他吃太多,因为干粮本来就不多,再经过那六个绿营兵一番糟蹋之后,就更捉襟见肘了。
而我们慢慢的京师之旅才刚跨出我们村的后山,难道要我回去再筹备一点干粮吗?我是绝不会这么做的,这叫出师不利被人笑,况且我说过一离开这个鬼地方就不会再回头。
顿顿还是饿,我费尽脑子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我拿了一杆枪绑在车上,将一包干粮吊在枪杆上。我告诉顿顿,只要他推车的时候,能用嘴巴够到枪杆上的干粮,就归他了。
顿顿为了吃到那近在咫尺的干粮,一直跑一直追,可是那干粮一直完好地在他唇口飘荡。我看顿顿那乐呵呵的傻劲,心里有点愧疚,我一直让他像驴一样干活。其实他在我心里是一条很忠诚的狗,比我小时候养的那些都讨我爱。
真的,顿顿不是驴!
车子在飞快地往前滚动,离十八村的方向越来越远。我突然发现东边的山头有个影子,我知道那是王胖子。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到山头来送我。
我故意将眼睛转向西边,又从西边转到南边,看了一眼我熟悉的这片山土地。我难过地发现自己并非对这片土地毫无留恋之情。
终究,这淡淡的留恋之情还是被渴望脱离相公生涯、探索新世界的热情所淹没。我又神清气爽地躺在小木车上,翘起二郎腿。
前途漫漫,我正好有足够的时间来好好想想这两天发生的和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事情开始于两天前的除夕夜,我正准备金盆洗手,村长却急冲冲跑进来阻止了........
第三章宫女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