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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后山

后山的夜色很深,我揉着发酸的肩膀,看向前方那只黄皮子。月光洒在她金黄的皮毛上,映出一层朦胧的光晕。山风吹过,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去后山干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跑了大半夜,腿都快断了。

青五娘头也不回,尾巴轻轻一甩,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少废话,赶紧背上你姥姥的尸身跟我走。”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姥姥的尸体,又抬眼望向青五娘那矮小的身影。她的步伐轻快,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疲态。相比之下,我这个大活人反倒像是快要散架了。

“五娘,要不你再坐到我姥姥肩上带路?”我试探着说道,“我跑了大半夜,实在是没劲了。”说着,我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青五娘猛地转过身,那双黄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里面满是鄙夷:“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喊累,要不要脸?”她的尾巴不屑地甩了甩,“你姥姥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见她喊过一声累。”

这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在我心上。我顿时火冒三丈,一只黄皮子竟然质疑我的男子气概?但转念一想,姥姥确实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疲态,即便是干最重的农活。

咬着牙走到姥姥尸体旁,我缓缓吸了一大口气,猛地一用力将姥姥背了起来。冰冷僵硬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让我浑身一颤。虽说是自己的亲姥姥,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人。

月光下,一人一兽一具尸体的组合显得格外诡异。青五娘在前面悠哉游哉地走着,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等等我。我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山路崎岖不平,我好几次差点被绊倒。每当这时,青五娘都会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我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后山。这里的树木比山下稀疏许多,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青五娘一溜烟钻进草丛不见了,只剩我和姥姥的尸体。

我把姥姥轻轻放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凉飕飕的。虽说是自己姥姥,但背着一具尸体走这么远,说不害怕是假的。

“沙沙沙...”

突然,草丛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我浑身一僵,寒毛直竖。这荒山野岭的,该不会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五娘?是你吗?”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抖。

回应我的是一道黑影闪过,随即一股冰凉的触感缠上了我的脚踝。那凉意迅速蔓延到小腿、大腿,最后整个腰部都被缠住了。我想动,却发现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嘶嘶...”

耳边响起蛇类特有的声音,我下意识挥手想要驱赶,却摸到一片光滑冰冷的鳞片。那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靠!蛇!”

我疯狂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但那条蛇缠得极紧。它歪着脑袋看我,信子吐得飞快,那眼神就像在看个傻子。

“别闹了。”青五娘从草丛中跳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小黄皮子,“这是黑七爷,别耽误了时辰。”

那条蛇这才慢悠悠地松开我,盘在一旁。借着月光,我这才看清它通体漆黑,足有手臂粗细,眼睛像两颗琥珀一样泛着金光。

紧接着,各种野物陆续出现:狐狸、刺猬、田鼠...它们围成一圈,发出悲伤的叫声。狐狸的哀嚎最为凄厉,刺猬蜷缩成团,不停地抽泣,就连平日里最爱闹腾的田鼠也安静下来,低垂着脑袋。

那叫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我不由自主跪在姥姥身边,泪如雨下。这种悲伤与失去亲人的痛苦不同,更像是失去了一个知己、一个良师。回想起姥姥生前的点点滴滴,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野物们都蜷缩成团,互相依偎着。约莫一刻钟后,叫声渐渐平息,它们纷纷离去,只留下青五娘和黑七爷陪在我身边。

“五娘,这是什么情况?”我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

“山灵祭。”青五娘说,“这些野物都受过你姥姥的恩惠,今天特地来送她最后一程。”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姥姥不仅对人好,对我们这些野物也从不亏待。”

“你们人类总说自己最重情义,可你看看这些活了上百年的野物,它们对你姥姥的敬重,可曾少过?”青五娘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我擦了擦眼泪:“老太太总是心地善良。”

“这不过是其中一点。”青五娘摇摇头,“你姥姥懂得敬畏自然,懂得与万物和谐相处。她从不贪心,也从不伤害无辜的生灵。这样的人,我们怎能不敬重?”

黑七爷也点点头,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

“等你经历得多了,自然明白。”青五娘说,“时辰不早了,赶紧送你姥姥回去。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我这才想起姥姥四点就要下葬,连忙背起她往回赶。这一次,黑七爷也跟在旁边,似乎是怕我摔倒。

山路比来时好走多了,或许是因为有了黑七爷的帮助。每当我脚下不稳时,它都会及时用身体托住我。

等回到祖屋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所有人还在熟睡,连我爹都在车里打着呼噜。我小心翼翼地把姥姥安置好,这才去叫醒我爹。

青五娘和黑七爷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下葬仪式很顺利。等一切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祖屋,倒头就睡。守孝七日的事,等醒来再说吧。

夜深人静时,我似乎听到窗外传来野物的低鸣,那声音悠长而凄婉,仿佛在为姥姥送行。我翻了个身,泪水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

姥姥走了,但她的善良和慈爱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留在了每一个认识她的生灵心中。或许这就是她最大的遗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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